“……”
小波手机里约好明早回上海的顺风车,原本是打算在周乘既姑姑那里宿一晚,一来才吃到个这么大的瓜。一时嫉妒一时嫌烦,说不高兴做风花雪月男女的电灯泡了,他去住酒店,“我决定去住洲际,房资你出。”
“理由?”
“烦你们这些校草学霸的臭德性。”没考好之第一名;暂时不想谈恋爱之婉拒。
小波是说真的。临走前,属于老伙计间的鼓舞打气,“你十年才摊上个能让你稍微愿意主动的人,看在老天爷这么吝啬的概率份上,也不该轻易和自己开玩笑。”
*
曲开颜才懒得再去姑姑包厢里听那些王八经。
她不过是去洗手间补了个妆。再折回来的时候,如她所料的,滚蛋了。
大小姐把手里的包,扔抹布般地往台面上一丢。
主厨大人服务完他们,暂时休憩,甚者,他要打烊的任性。看小曲落单地坐在料理台前,不禁笑话她,“失恋了?”
曲开颜:“失恋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是,我失恋了。你满意了!”
主厨大人笑得更盛了,“要我说,倒也未必。”
曲开颜听不懂爷叔的话,她用脑过度,更不想多说什么。一副爱谁谁的嘴脸。
主厨爷叔提醒小曲,“人家口口声声走公账,可是他连票都没开哎。”
台前的曲开颜一只手托腮,天真烂漫的老小姐脾气,“喂,你一个主厨又要做菜又要偷听的,怕不是二十个手指也不够你切的吧。”
爷叔乜一眼小曲,傲娇的过来人嘴脸,“别怪爷叔没教你啊,男人说什么不重要,要看他做什么。”
曲开颜不轻易受教,只和老爷叔打嘴仗,“你别开餐厅了,去改行婚介所吧。”
“我煮面,你要不要来一碗?”
“要不要钱?”
“你好歹也是曲意年的侄女,怎么这么小家子气的!”
“扯。你们这些店大欺客的主,一碗面要三位数,我才不做冤大头。”
主厨爷叔:“私人请你啦!”
一碗烫了上海青,混着木耳、春笋、小河虾的三鲜面很快出餐地端到曲开颜面前,她也破戒地翻起袖子决定吃了。
气死了,事实证明,吵架真的容易消耗体力。
她才猫舌头般地挑起筷子吃第一口,身后就有服务生称呼着谁,引客去他们礼宾登记处。
曲开颜的一筷子热面是当着周乘既走过的那几秒,硬生生吞下去的。
烫得她的胃,要死的。
直到周乘既登记完他的个人信息,把车钥匙交给店方服务生去替客人确认泊车位置及交涉一下车里财产物品,不远的距离,曲开颜听他们的会话清清楚楚。
她却始终陌生食客的嘴脸,自顾自吃碗里的面。
不多时,身边有掇椅子的动静。
曲开颜余光有人在她边上的椅子坐下。
周乘既把手里的开衫随意撂挂在吃面人的椅背上,偏头来,用一种逮人正着的冷峻口吻,“你这样,我多少有点尴尬。”
曲开颜才不理他。
他继续陈述,“我请客,你一筷子不吃。结果,掉头一个人在这吃面。”
“别尴尬,任何人请客不对我胃口,我都会加餐。”臭狗子大小姐脾气。
于是某人诋毁她,“你这一碗碳水吃下去,什么功德都没了。”
“我要什么功德,我又不吃斋念佛,搞笑的。就是盼盼她妈妈吃素,也会偶尔跟菩萨请假吃个肉的好不好!”
“盼盼是谁?”
“盼盼是……”大小姐一滴酒没沾,却差点被身边人牵着鼻子走,“盼盼就是昨天在我那里,嚷着我胸衣她穿不下的那个,清楚了吧!”
身边人面上一寡。
原本你讥我讽的,气氛反而不那么尴尬。但是周乘既突然偃旗息鼓的沉默,倒弄得曲开颜有点不自在,她很想直白地问他,你又回来干嘛?
看他手边存车开具的单据,又不想问了,不想自作多情。
可是他杵她边上,影响她吃面的心情。
曲开颜把面挑在筷子上,几发想送入口,都没顺利。
她嘴里还嚼着一个小河虾,没好气地赶身边人,“周先生这么快又饿了,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
“你的老同学战友呢?”
“去住洲际酒店了。”
“……”曲开颜心想,什么鬼。
第二回 合,她偏头来,眉头一拧,“你坐这干嘛?”
“等他们给我送车里的私人物品。”
曲开颜听他这程序正义的口吻就烦,“你车里放十斤黄金啦?”她狠狠嘲笑他。
周某人大概喝酒上头了,“那倒也没这么多。”
“什么?”曲开颜说这话时,一时没注意,嘴里嚼着的一只小河虾,飞秃噜出来一点虾壳皮,顺着她说话的对象,径直沾到了某人的鼻梁上。
下一秒,曲开颜社死洋相地本能伸手,要给受害者弄掉。
周乘既一副被摧残后的冷静隐隐发难状。
曲开颜失礼,给他徒手弄干净,也率先道歉,“谁让你坐我边上的。”
“车里有一块我奶奶的陪嫁古董表。”
二人,驴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第18章
曲开颜补过妆, 手凑近过来的时候,受害者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和永不服输两片唇上那妖冶的红。
大小姐勉强挽尊且致歉后,周乘既好像尤觉得这样善后不够, 拾起曲开颜手边的消毒手巾自行擦了把脸。
落在曲开颜眼里, 就是他嫌她脏。
她才要再张口辩驳的时候, 周乘既正色敬告她,“你侄儿也该知道嘴里嚼东西不能说话。”
他就是嫌弃她。曲开颜稍稍受侮,干脆冷暴力不合作了,“那你别坐我边上, 也别和我说话。”
热腾腾一碗面, 三五筷子下去, 挑来又拨下地,没了锅气。面一冷一坨,曲开颜更不想吃了。
料理台对面的主厨, 从门子型的后厨备餐室里挑帘出来, 见小曲搁筷浪费的样子, 作势指责她,“喂,别浪费啊。”
边上的周乘既, 一来知道这里是Omakase的性质;二来也通晓一些食肆的主厨自诩别具一格的菜系, 脾气古怪甚至怠慢食客也不在话下。
他见曲开颜确实没什么兴致吃下去了, 便朝主厨,“多少钱?”
口吻很冷很傲, 纯粹消费者的主张。
主厨闻言, 往这折回来的男士面上一扫,却也乐得做这两全其美的顺水人情了。一面报价一面指指他们餐厅的宗旨, 光盘光荣。
主厨早已脱了一身料理服,他说他今天要打烊了。“不行,你替你女朋友吃掉吧。”
曲开颜闻言,怪老爷叔作怪得呢,“我不是啊,我不是谁的女朋友。”
说完,曲开颜便埋头把一碗面吃完了。
她纯粹是不想自己再出什么洋相了。这种需要别人吃剩饭碗来解围的戏码,她下辈子也不稀罕。
而且她可以笃定,周乘既就是把面碗丢进太湖里,他也不会替别人吃剩下的。
曲开颜吃面的工夫,周乘既单独付了这碗面的钱。
主厨爷叔玩笑了句,问他,“需要开票吗?”
“不必了。”
曲开颜这才想起爷叔先前提醒她的话。
那头,服务生也顺着客人的钥匙和车牌,顺利清点出来需要当面交涉的重要财产物品。
无它,自封袋里唯有一块中古18K金的百达翡丽。
服务生交还给客人,也要客人先生签字确认一下。
周乘既把自封袋搁在台面上,签好自己的姓名。一式两联的单据,他撕下一联由自己保存。
曲开颜一是对这块中古表稍显兴趣,二是,她瞄到周乘既指定车子送达的地址,是他们公司。
她这才油然的好奇心,不计前嫌的形容,“你做什么不直接叫代驾开回家啊?”
周乘既:“没处停。”
他说的是实话。老城区喧闹有人气是不错,但也寸土寸金,姑姑那里的停车场买了两处停车位,但她和苏媛的车子都还在。周乘既停过去,只能每日游击战地寻临时车位,不划算不说,老城区实在太堵。
倒不如他每天地铁通勤。
这话曲开颜倒信。每回疏桐过来要带孩子出去玩,她宁愿陪着他们搭地铁或者打车。
“那你这段时间都搭地铁上班?”
“除去周一。”
“周一不是更堵?”老土著现身说法。曲开颜每周一甚至都不高兴上半天出勤。
“堵也好过赶早高峰地铁,再去赴周一的例行断头会。”周乘既说,他轻易受不得人多的气味。
哈哈,曲开颜莫名的笑点,以及脑洞:“你坐地铁的时候,有没有女生跟你搭讪啊?”
身边人很显然觉得她这个问题很无聊。不予回答的样子。
曲开颜讪讪,话题直角拐弯到他手边那块表上头,“这块年限不短的样子。”
身边人依旧沉寂。
曲开颜这才抬眸对上他视线,这回尤为正经严肃的口吻,“我爸也有一块相似的。”
片刻,周乘既告诉她,“(19)60年的。不走了,老太太托给我拿去修的。”
周乘既的奶奶,年逾80。工作不怠,日子也过得有条不紊。旧派的家教和涵养,至今周家一起吃饭,都得老太太起筷的时候,认真知会大家一声。
奶奶觉得这是尊重,也是家宴的和气。
她和爷爷相知相伴一辈子,至今老两口吵架,奶奶还会把一些闺房女子的口吻放在嘴边,怪爷爷,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你哄着我嫁给你的时候,可是什么甜言蜜语都舍得讲得出口的。
爷爷一时迂腐刻板,便怪奶奶,真是任性。
老太太才不让老头子,对啊,我最大的任性就是嫁给你啊。不然我会过得更好。
春节里,老两口吵到要离婚。
周乘既父母已经不高兴去老爹老娘那里听那些车轱辘话,就夜里派周乘既去调解了。
奶奶当着爷爷的面,说要离婚,也要立遗嘱。我的一切陪嫁事物和财产都归我孙儿所有,你们爷俩别碰我一个东西。
因为奶奶那几大樟木箱子的物件,也只有周乘既偶尔听她唠叨几句。
以及,老小姐从前做姑娘的时候,父母陪嫁的那些餐具杯盏,全是上乘的水晶、瓷器和珐琅品,有些下午茶的套具更是几代传下来的古董。
奶奶认真问过乘既,我走了,你会不会把我这些器皿全扔了?
周乘既父亲苦叹,他这个独子甚至比不上母亲那一屋子叮铃桄榔的陈设。
周乘既许诺:不会。我还会偶尔拿出来用。
奶奶甚是欣慰,也感谢乖乖儿的不忌讳。说明明这些物件就是干干净净甚至有灵气的,这个家里,也只有乖乖儿最明白我的心情。
最后,大半夜地给乘既交代了一下,她陪嫁里最贵重的一箱,是百达翡丽名下的十块古董怀表及腕表。
这里头有当初奶奶年少自己戴的,也有哥哥和父亲送的陪嫁品,更有后头她自己立业成家后,兴趣使然从行家手里收的。
总之,老太太说,这是她世俗上最宝贵的物件也最值得交给后辈继承的了。你可千万不能给我典卖了啊。
老小姐絮叨半天,终究也没提前把这箱子表件给到乘既。只单独剔出一块,交给孙儿,要他去给她修一下,可能年久了,机芯里进了水汽。
实则是,老太太变着法地想孙儿多回去看看。
周乘既春节后上班到现在,才想起这事。
曲开颜捏着手里这块已经不能计时走针的表,短暂听完一截梗概的故事,觉得有趣极了。她莞尔,“你奶奶好有趣好可爱的一个女人呀。”
周乘既短暂沉默后,反问她,“哪里有趣?”
“八十岁还把离婚挂在嘴上。”
“……”
曲开颜浑然顾不上看某人脸上的颜色,自顾自遐想感叹,“我是你爷爷,也会被你奶奶吃得死死的。我就喜欢能清醒吵架的女主人。”
“是。所以我们家,墨守成规地女主人说了算。”
曲开颜盯着手里的表,一时走神,再开口说话时,是自己的事了,“我爸有一块和你奶奶这个相似的,我不记得是不是同款……”甚至不确定,年久失修,会不会比这款更严重了。
周乘既难得看她脸上落寞状,沉思片刻,才试着建议道:“物和人一样,都要检要修。”
曲开颜朝他看一眼,任性也躲懒,把表郑重还给他,“早修不好了。”
店里陆续有客散。曲开颜想赶在姑姑出来前走,她想到什么,便朝周乘既开口,“我帮你想一个妥善的停车方法,要不要?”
周乘既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把你姑姑或者表姐的车,挪一辆到我那里。这样你即便还付临时停车的费用,也可以省去许多找车位的时间。”
“或者你干脆把你的车停我那里,开你姑姑表姐的车,这样,临时停车费也省了。”
周乘既对她的乐善好施没什么响应,倒是单手食指在台面上略微节奏地叩了叩,片刻回应她的话,“我不习惯开别人的车。”
天真鲁直的人当他选第一种,“那就挪一辆她们的车子。你照常付你的临时停车费。”
周乘既轻浅笑意,仿佛在听述职会议一般的冷静、倾听,随即,顺着汇报者的节点,替她梳理问题,“那么,我现在要把我的车子怎么办呢?”
对哦。曲开颜这才想起他车子要开送达他公司的。再看他票据上,通宵泊车和代驾的费用,
“你把钱给我吧,我帮你开。”
周某人会心一笑。
曲开颜问他,“你笑什么?”
周乘既:“没什么。只是想象不出你代驾的样子。”
曲开颜和他顶真,“我车技很好。”
“……”
意识到有些歧义,大小姐再描补,“我手动档的普桑也会开。”
对面人始终四平八稳,不露山水。
急的是言多必失的,曲开颜自己想歪了,尤其是她一再在他面前出洋相,就愈发觉得他这么沉得住气,就是在冷静地笑话她。
终究,没头脑的情绪,把椅背上属于他的开衫,捞起扔他脸上去。
周乘既不假思索地扯开衣裳,质问她,“我怎么你了,你自己跳脚,怪我什么事?曲小姐。”
“少喊我曲小姐!”
“不是曲小姐,那是曲大姐?”
曲开颜瞬间反骨,警告他,“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叫我姐姐,我才不是任何人的姐。”
“那是妹妹好了?”周乘既纯粹是话赶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