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开颜听他把行程安排得这么满,心里有被冷落的酸,头贴在他胸膛处,“那你这样不回去,会不会不好?”
周乘既听到了句实在的傻话,“哪里不好,我又没有老婆要回去应卯查岗。”
这话倒是提醒曲开颜了,她问他,“你上学时候家里有门禁吗?”
周乘既忖度了几秒,曲开颜抬眸与他视线正对,他不想骗她,只单单地肯定了她的疑问,却也不想展开。
他只想告诉她,他不想走的原因,他睡不着的原因。
曲开颜也听之任之地由他抄着腿弯抱起身,听到周乘既和她商量,可不可以换一个床垫。
“不行。你可以不睡。”
主人叫板且发话。周乘既干脆抱着她往他刚才落座的沙发去,“那就在沙发上。”
曲开颜骄矜地说不要。
叫嚣的人被人箍着腰,再看到他坐在狐狸玩偶上了,“周乘既,你压到我女儿了。”
有人这才把那只狐狸崽揪出来,并把小朋友掉过头去,口里谐趣且急促,“哦,对不起了,亲爱的开颜二世。”
曲开颜笑吟吟朝他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第36章
疏桐这种有洁癖且严格作息的乖乖女, 三令五申过,要开颜大半夜别诈尸跟她哈哈哈。
笑点低的大小姐有时候碰到个熊猫打架或者树上屙青团都能哈哈半天,再分享给疏桐,也要对方开心。
疏桐老说开颜从前那些装腔作势的二世子前男友压根不懂曲小姐, 她要的其实很简单, 倾听她, 回应她,陪伴她。
不是那些标着价格的名牌,那些,她出生就拥有了。
*
曲开颜都后半夜了, 给疏桐发了个周乘既睡着的照片。
没想到疏桐竟然秒回了――
疏桐:作孽啊。我决定要为你吃一天素。
开颜:哈哈哈。
疏桐:怎么样啊?
开颜:什么怎么样?
疏桐:装。
开颜:很不错。比想象中满意。
疏桐: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被疏桐一打岔, 曲开颜都忘了给她显摆的初衷了。发给疏桐原本是想说:他这算不算睡相很过关的那种?
从前曲开颜就在闺蜜圈里说过, 男人穿金戴银的时候你是看不出他的品相的,甚至教养。只有某种特定情况下的事后,最能见真章。
周乘既的事后睡相如同他朝曲开颜说他尊重在他家服务的阿姨那时候一般无二的状态, 爱与诚, 俱在他眉眼与心里。即便睡着了, 他依旧是一副专心致志的神与廓。
睡着前,他们最后一个话题聊得是,曲开颜问他, 这么多年, 就真没像我这样追你的吗?
周乘既反问她, 你追我了吗?
曲开颜被他将得死死的。
周某人再告诉她,追人不是她这样追的, 人家都是一天三顿追着送过来, 师兄长师兄短,周先生早安, 周工再见……
最热情的甚至问他一年多少钱?
曲开颜也傻眼了。真的?
周乘既无所谓地答是,告诉她,对方是他们服务的一个合资品牌的经销女总,周乘既过去给他们做售后定巡的。
老总开出七位数,周乘既严阵拒绝,说他一没兴趣,二自己也挣得到。
曲开颜光脑补有人被大佬当面调戏的画面,就觉得有趣极了。她问他,那么我也给你这么多,你有兴趣吗?
“没。”
“多加个零。”
“成交。”
“臭不要脸。”
下一秒,打工人坚定守护血汗换钱的真理,揽住身边一直田野调查一般的人,“睡觉好不好。我困了,十点还有会,你也别想着包养我,真那样,我给你保证,你一定比我先厌倦。”
曲开颜原本是有倦意的,被他不依不饶再一通折腾,哦,他倒是承认累了,闹得她浑身骨头疼,却头颅里醒着。
大小姐坚决不乖顺,周乘既侧着身,拥她而眠的样子。曲开颜手在被子里不安分,她问他,“他也睡着了?”
“嗯,”有人阖着眼,倦意绵绵道,“不应期。别想了。”
曲开颜大骂,“臭流氓。”
扔了手机,曲开颜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睡着的。只记得,她把一条腿搁某人身上,这种睡觉有地方翘腿的感觉,真舒服。
*
对于经常差旅飞行的人,最要断舍离的便是自己的床。
一旦接受这样的规训,能免去许多生活上的疾苦。
比如,周乘既这些年空中客、高铁客当惯了,他已经习惯在酒店的床上睡觉,也习惯了高铁椅子上短眠。
但是,曲开颜的床垫太软了。软到,他说童话里那种多少床垫子依旧能感受到那颗豌豆的存在,说得就是曲开颜吧。
而且她起床气还很大。醒来,不洗漱不要碰她,她也不会碰周乘既。
大小姐声称,偶像剧里一醒来就接吻doi那套在她这里行不通。
她一直是个浪漫过敏症的。
于是借宿的人严格遵守着主人的家规,只一条,这个床垫得换,且刻不容缓。
“我出钱,曲小姐。因为我有必要提醒你一项免责声明:社畜人如果猝死在你床上,你到时候需要承担的嫌疑和阴影比起换张床垫,嗯,你自己比比吧。”
哈哈哈,曲开颜趴在床上,笑出声。
好吧,这个理由勉强接受。她允许了。
周乘既起身来洗漱换衣,外头才七点不到。他要回去姑姑那里,把赵阿姨那里送上车。
曲开颜浑身懒懒的,但也从床上爬起来了。
她跟着他一齐到卫生间,周乘既以为她要先洗漱一下,便把她的牙刷挤一截牙膏递给她。曲开颜干脆顺手接过,一面刷牙一面问他,“你这样赶得急吗?”
周乘既单手撑在洗手台上,专注刷完牙,才跟她说话,“赶得上回去开会就好了。”
和那天她临时喊他喝茶一个说辞。
她干脆追刑侦剧般地听一个凶手自述环节,问他,那天为什么答应要来喝茶。
“我以为在你工作室解释得很清楚了。”
“哪里清楚,你说什么了?”大小姐口口声声的家规,结果,她刷牙还要说话,喷出一个小牙膏泡泡来。
周乘既眼见着这个牙膏泡泡冲他飞过来,拿嘴给她吹回去,半路,炸掉了。
“我说下周有一周的外勤,还不够清楚?”
“不清楚。”笨蛋的人,理所当然。
俯身洗脸的人,叹一口气,拿冷水浇脸,他习惯用毛巾,结果一时忘记,这里不是他自己的地盘了,伸手去扯毛巾,什么都没扯着。
略微洋相地睁开眼,像一个猛子从水里钻出来,然后朝身边的人,“就是怕爽了你这一次约,又一周没时间了,怕你曲大小姐不再担待了呗。”
“……”对面刷牙的人,一时傻傻地,把牙刷怼在嘴里,也不刷。
周乘既没毛巾,便拿手抹。狼狈也好看的一张脸,幽幽问她,“这样够清楚了吗?”
曲开颜把她的一次性洗脸巾盒递给他,要他拿这个洗。
直到钢铁直男按她的指示做了,她才吐掉口里的泡沫,一脸得意洋洋但要忍住的矜持,臭屁道:“你最好是!”
周乘既还在洗脸呢,大小姐发话了,“我和你一起去。”
“去哪?”
“去你姑姑那啊。我帮你送你家阿姨上车,你安心回去开会吧。”
“这样啊,那我直接去公司了?”
曲开颜扭头,“不行,你和我一起去啊。不然我和人家会面多尴尬啊,我还得自己介绍自己,多蠢啊。”
“哪里蠢?”
“不管。我说蠢就是蠢,我最讨厌自我介绍了。”
曲开颜说着就去衣帽间换衣服了。
大小姐出门比上花轿还要难,她还想化妆的,周乘既在边上扶额,认真陈述,“我等你再慢悠悠化完妆,真得来不及了。”
“好了好了,我在路上化。”
说罢,曲开颜把包和要送阿姨的礼物都扔某人手上。然后要他下去先热车子,她上个洗手间就下来。
一早风风火火的曲小姐,从庭院里出来的时候,隔壁家早晚溜拉布拉多的阿姨都有点意外,同她打招呼,说小曲今天这样早啊?
曲开颜忙着上车子,只说是的。最后瞥一眼那只比猪肚子圆的拉布拉多,心想,早晚溜两趟,该胖还是胖。
上了车,曲开颜就和周乘既念叨,说隔壁这家阿姨很八卦的。“你遇到她,她和你闲扯什么,别搭理她。”
“嗯,看得出来。已经牵着她的狗,在我车边张望好几个回合了。”周乘既说,他原本降着车窗的,直觉有人有狗过来,他正好假借给助理发语音,把车窗阖上了。
阿姨讪讪走开了。
曲开颜笑出声,她保证,“她还会再找你的。”
*
赵阿姨一早起来,把连夜腌渍的半片老鹅,下进有老卤当引汤的糟卤里。
周乘既他们到的时候,赵阿姨已经忙完厨房这一程了。
听见门楼里有推门并掩到一边的动静,厨房里的人揩揩手就出来,“乘既,东西我给你弄好了,等放凉了,你搁进冰箱里,起码要糟个四个小时向上……”
赵阿姨这头话没说完,迎面就看见门楼里一双人影。
不等乘既介绍,赵阿姨率先看这个女孩子。怪她老式人老印象,乘既虽然说过对方是什么大小姐,但凭着他这般迁就人的先入为主,赵阿姨想象中的女朋友该是那种温文尔雅、知书达礼的。
却不是。完全两个样子,高高挑挑的个子,俏而不娇的眉眼。穿一身白底红圆点子的长裙,头发恨不得到指甲盖子都看得出来是那种富贵人家的孩子。
不言不语的样子,骄傲引颈,但也不是眼睛搁到头顶上的那种。
赵阿姨私心比较,和乘既原先交往的女生完全没一点影子。
富贵看得出来,脾气也看得出来。一进门,手上是一样不沾的,全在乘既手里。
昨天又和乘既电话里吵成那样。一掉头,乘既又为了她夜不归宿了。
赵阿姨到底有点宾主之分。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乘既在家里不到衣食伸手的地步,但也是由着老太太养得一身少爷脾气。就单单眼前这幅光景给家里头看到,不知道是心疼得多还是欣喜得多。
旁观者眼观鼻鼻观心,怎么就不能找个不低不高当中个的呢。从前那个许同学,人品到性情倒是配乘既好得很,无奈有个无底洞家庭,牵连着姑娘也没考出个好大学。这还不够,许家那个短命鬼的老爹欠的赌债,不要脸得上周家来要。闹得周家鸡犬不宁,把个春香气得一身病。缪春香答应帮忙还这笔钱的同时,也恳请许家姑娘和她儿子断了。你不开这个口,他不会死心的。并严阵声明,将来,他们倘若真在一起了,他们周家也不会安生的。
许家姑娘终究决意和乘既断了。
乘既为此失意了好久。工作头一年,甚至还给了母亲当初家里帮忙偿还许父赌债的全款。
春香因为这个在婆婆跟前淌了不少眼泪。
老太太长吁短叹也没辙,说过日子都凭立场那倒好办了。依我我也想站你的,可有什么用,他就是喜欢,就是放不下。要我说,只怪他们周家出情种,都是认定了不肯轻易转向的主。
好不容易等到翻篇了。这个看上去又不是淡角色。
倒不是多富贵,周家招架不住。而是,赵阿姨私心觉着,不像个能平等度日的伴。
这一切心思浮想,直等到乘既开口介绍,对方端正且和煦地同保姆阿姨打招呼,“赵阿姨,您好。鹅的事,周乘既没有事先和我商量,不过,能这样尝尝您的手艺,倒也是个巧事。”
乘既在边上替她打着边鼓,“嗯,看得出来你好急着吃了。”
娇憨的人冲乘既一跺脚。
赵阿姨看在眼里,即刻心上就有了改观,思女心切的母亲想着,哪个为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儿逢上一个处处迁就她的人呢。
这一刻别说乘既只是担着些东西,就是担千金万顶也是应该的。
赵阿姨规规整整喊了人家一声,曲小姐。
说话间,周乘既便要去上班了,他同阿姨交代,“您去上海的车子九点会过来,东西和礼物开颜会帮你叫司机拿上车,您晕车的药也记得带上。”
“这份是开颜送给您女儿的。”
赵阿姨这些年在周家见惯各色各样的人上门,求办事的求差事的求看病的,五花八门的礼,周家人向来不私相授受、留人话柄。耳濡目染的,赵阿姨也学着了些警惕与品行,又是头回见面,不想人家因为好像收了礼才和气些。才推脱不要的,乘既往房里迈,替阿姨作主的样子,“收下吧。新娘子这些天总归用得到的。”
说罢,周乘既就回房拿自己的笔电和备份的一个移动数据盘。
他行色匆匆貌,从房里出来,便要走的样子。又两头不放心,率先看曲开颜,他同她玩笑,“你别给我把阿姨发送到浙江去啊。”
曲开颜当着他们家保姆面,不好放脾气出来,忸忸怩怩倒有格外的趣味。周乘既俯身来堵她的视线,一来二去地,当真热恋中的人,手去捞她的腰,像提人一般地逼她看向自己……
阿姨见状不对,识趣地走出来了。
厅里,曲开颜被他贸然的举动闹得个大红脸,她在周乘既腰上掐了两把,“喂,你就是这样尊敬你们家阿姨的啊。”
“可我看你怪怪的。不像你。”
“娱乐圈讲究红气养人,我觉得你们家该是书卷气养人。你不说,我有点想不到这是你们家阿姨。气质还蛮好的。”曲开颜圈着周乘既的腰,同他说话。
“嗯,她也是个可怜人,丈夫在工程上出事故去了。第二个孩子又没了,那时候在医院,身边就一个几岁的女儿。后来感恩我奶奶的帮助,才来周家做保姆的。”
曲开颜听闻这些,一下子掩住周乘既的嘴,想叫他轻声些,别给外头听到了。
周乘既笑意别开她的手,俯首想要干什么。曲开颜不肯,“有口红,花了,出去多难看啊。”
说罢,他在她侧脸上贴了一下。又问她,待会怎么回去,还是就在这里睡一会儿。
曲开颜说不要,她有点怕老房子,怕有蝙蝠精。
“那你那晚来怎么睡的啊?”
“我没睡得着。”
有人听后皱眉,“你这晚上不睡的毛病得改。”
“你再不走,中午了,周工!”
周乘既从厅里走出来,一身熨帖地跟阿姨说他先走了。
都跨到门楼台级上了,想起什么,这些年一个屋檐下养出来的主雇默契。
他一回头,阿姨便走了过来。
只见乘既略微正色地提醒赵阿姨,“过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