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晓得的。”
*
周乘既工作周的第一天向来兵荒马乱。
一天的文山会海赶下来,晚上还约了仲某人和陈适逢。
当初陈适逢去客户研究院谈项目时,就拍过胸脯,我们启跃有我们乘既,这一系列产品就一定做得出来。
生产车间搁在江南,纯粹是一来江南的实绩,二来采购供应便利些。以及结案提交客户使用单位顺途些。
周乘既在总部的工程师级别就比肩副总线了,这二三年一直没正经八百的头衔就在于他不想管人事行政那摊子。
他只想专心干他的设计伍。再为所欲为地各处飞。
这也是业内唱着玩的,谁人后头跟着的这个不出头的“工”,都没周乘既的工值钱。
晚上应酬仲某人席上,对方聊到了一个新产品的悬挂,仲某人几杯酒下肚就给周乘既扯大旗起来,你做不做,你乘既想做,我当即就给你们启跃。
周乘既案牍劳形再不胜酒力的样子,撑着脑袋,借着酒的幌子,朝仲某人委委屈屈的口吻,“您可别逗我,我这人不兴逗。这酒桌上说的话,您回头又不认了,我找谁哭去。我可比好多小姑娘还开不起玩笑那种啊。”
这句俏皮话哄得仲某人笑开了花。说乘既这一向幽默风趣多了。“我逗你干嘛,我不认你,我甘心等你一天,啊。”
好。周工酒杯一推,脸一抹。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把白天设计的草图,和之前做的一个别家类似的3D件搁到仲某人眼前。
陈仲二人各据一端,前者欣慰,后者荒诞。仲某人更是骂字上前,“怎么回事啊,你到底有没有喝多啊,啊!你还席请我的人,合着你在这等着我呢,啊!”
说归说,骂对骂。同技术出身的仲某人依旧对乘既设计的这个完成品有点兴趣,他讲条件,这产品我拿回去看看。
周乘既笔电一阖,在商言商,“这可不行。”
再细聊这个项目的报价和交期,周乘既都不认同。简言之,价格要谈,交期要延。否则,谁也做不出来。
仲某人一手烟,一手酒,迷糊人却心计不离口。最后,乜一眼周乘既,却是朝陈适逢说的,“坏种,这个老小子只会给人当上。这些个供应商里,就你们家敢动不动给我吵吵延期的。”
然则,他仲某人明白,启跃的报价也是业内最精准的。产品达成率最高的。
他们这一行,可不兴在酒桌谈什么生意。
向来是谈判桌上交锋的,仲某人难得一回被乘既杀了个措手不及,这点面子他自己要顾,也要赏他看重的后辈。说老规矩吧,标书见。
应酬完仲某人。周乘既按部就班送陈适逢上车。
老陈今天依旧没有喝酒,全靠周乘既担待了,但他面上还好。
现在私下时光了,老陈问候一句,“没听你说这里还有别的亲戚。”
陈适逢在问昨天的事与嫌隙。
周乘既可有可无地颔首,“我父亲一个叔伯妹妹嫁在江南。”
二人只在会话表面纠缠,陈问什么,周答什么。陈适逢更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周乘既说昨日是去姑姑家了。加上他来这边,原本就是推拒了公司安排的酒店住务的。
“嗯。这一向辛劳你了,今日看着确实有点神似倦怠。”陈适逢即便有点男人间的话务,也不好执意跟周乘既挑明了。他省得他是个明白人,倒不至于和女人玩一夜情那种。
老总的嘉与赏无非是在名与利上笼络。
陈适逢一向觉得周乘既是块铁板,除了加薪这一层,他还真的渗透不了这个老小子。正如仲某人说的那样,别看他长得俊俊俏俏、斯斯文文。恃才傲物的大坏种一个。
陈适逢的车子来了,顺势说送周乘既一程。
对面人说不必了,他打车回去。
陈适逢首肯。二人深夜作公务散。
周乘既只等到老陈的车瞄不到影子,才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
他到家的时候,一路上了楼,才在床上看到拥被里伸出来的一截纤细的胳膊。
周乘既不算轻的脚步走过去,床上的人都没有回头。
晚归的人甚至作势咳了两声,都没有等来迎客的态度。
他这才不放心地单膝跪在床边,探身过去,看别在里头的脸,拨拨她的鬓发,问她,“睡了?”
“我头疼。”床上的人总算出声,周乘既的一颗心才勉强落定。
“怎么了?”
“头疼呀。”曲开颜不肯他碰她,也不肯他坐床边,说他身上的酒气重死了。
周乘既一时没辙,便问她,“要不要喝水?”
床上的人这才一下子坐起身,像身上按了弹簧般地弹起来。曲开颜捞捞袖子,拢拢头发,管家婆似地瞥一眼晚归的人,“你今天除了问我回家了没,吃了没,这是第三句!”
周乘既脱了外套,又去卫生间洗过手,才重折回床边,拨她的脸左右端详,“那我问你个第四句?”
“……”
“为什么头疼?”
话音才落,曲开颜便要拿枕头丢他。“你烦死了。”
对面人才要坐下来呢,曲开颜不准。
“好了,别闹了,我都累死了,给我坐一会儿。”
床边人静静坐下来,四目相对里,曲开颜才开始抱怨,“你回来这么晚。”
“是。我跟你讲过的,今天有应酬。”
对,她知道啊,她甚至因为有陈适逢,而没有给他打电话。可是,曲开颜不喜欢这种等人的感觉。
“你可以先睡的。”
“关键我睡不着啊。”
周乘既只当她是日夜颠倒的原因,再问她吃了没。
床上的人据实摇头。
“赵阿姨做的鹅带回来了吗?”
“在楼下冰箱。”
“拿上来给你吃?”
“现在啊,那我不得胖死啊。”
“我也想吃点呢。当陪我。”
周乘既这个宾主颠倒的说辞倒不错,曲开颜颐指气使,“那你去弄,我只吃一块。”
“嗯,为你这一块,我跑断腿是吧。”
嚷头疼的人这才脸上有点笑意,为了报答,她圈住他脖子,原本还嫌弃他一身酒气的,结果也许等待的时间太长,她也有点不耐烦了,告诉他,偏头疼是个征兆,要来例假的征兆。
“嗯。所以家里有没有备药。布洛芬那种。”
“周乘既你是个猪。”
猪下一秒狠狠吻住了她。一身酒气,也一身戾气。曲开颜简直被拖一般地到了他膝上。
她今天穿的睡裙。
贴贴切切地笼罩着自己的身体。
一只冷手由里探上去时,曲开颜甚至激灵了下。
她问他怎么回来的?
“打车。上来还忘了来你这,报的姑姑那里的地址。”
“真的?那开到哪想起来的?”
“我是不是说什么你都相信,嗯?”
曲开颜闻言,也不管他的手在作祟,只来咬他的唇,到脖颈。最好像猫狗打架那样,谁把谁咬死都不必负责任那种。
咬到他喉结处时,周乘既也还报回来了。
因为手指探取一截明晃晃的证据,也是邀请。
指尖上的人气坏了,捧住作坏的人,颐指气使煞有介事地质问他,“周乘既,赵阿姨告诉我一件事,你最好跟我老实交代。”
有人面上不显,只问她,“什么?”
他早说过的,她是个有特立独行智慧的人。看上去在云朵上待着,可是分分钟能溜下凡来,并和凡间的烟火气打成一片。
短短不到一个小时,曲开颜和赵阿姨聊了许多,还互加了微信。
且关键时刻,她学会了用其人之道,用沉默之枪稳准狠地狙击他。
周乘既指间深去,却迟迟没等到她的明牌。
“开颜,过去的……”
“原来你的小名叫乖乖儿啊。”
……如释重负的人突然这一刻也不怎么讨厌这个名字了。他继续取悦她,闹得她高一声低一声的。
“你、出来。”
“那你再喊一声。”
“什么?”
“喊我。”
“乖乖儿……”
第37章
眉眼向着光的人, 波澜不掀的情绪管理,然而还是能从他眼里看到笑意的痕迹。
周乘既学她骂人的口吻,“什么乖乖儿,是周乘既!乖乖儿是你喊的嘛, 我妈都不喊的。”
“我就要喊。乖乖儿可比周乘既好听多了。”曲开颜说着, 眉心有吃痛的情绪, 她已经没气力反抗或者说些口是心非的话了。她是想,白天还回味来着,这于成年人再寻常不过了。
她拖他的手出来,也跨他膝上, 一点一点吻她的乖乖儿。
原来真是人嘴两张皮呀。从前曲开颜和舅舅叫嚣的不与体制内的乖乖儿来往, 竟也是她自己的刻板印象了。
周乘既这个乖乖儿却是一点都不乖。他真的是很有耐性, 哪怕由着曲开颜在他身上作威作福,也并没有觉得这样就跌了他男人的尊严。
直到曲开颜催他去洗澡,周乘既拿刚才嬉戏的手来拨她的脸, 却没有盛她这份热烈的情。
只冷冷静静地劝退彼此, “好了, 头疼就别闹了。”
说罢,又想起什么,端详着她的眼, 扣住她的腰, “你这例假怎么回事, 不是十天前嚷着痛经的吗?”
曲开颜一时破功地笑。
懒洋洋的人即刻会意,“哦, 原来曲大小姐也爱用这么小学生的招啊。”
“对你有用就行。”她坐他身上, 感受得清清楚楚。曲开颜骂他伪君子,假清高, “就明明很想……”
周乘既直言不讳,“嗯,身体想,但心不想。”
“为什么啊?”
“你喊头疼,我就没兴致了。”他也提醒她,别拿小毛病不当回事。要认真对待你身体给你的每一个信号。
曲开颜嘟嘟囔囔,都说了是生理期前的偏头痛啦,就没见过比你更龟毛的男人……
岂料,周乘既一把掇开她,他从不问她过去式的。即便江岑这一篇也还是无厘头撞他脑门上了。“更?”
某人一字诀地反问过来,“我比谁更?还有,我为什么要和谁谁谁比,嗯?”
曲开颜一时哑口,她心里叫着呢,你就是更啊。但她不敢秃噜出嘴。
周乘既便怪她没有心,“我为谁好?你当我在这扮清高呢,是吧。那我就清高一回给你看看。曲开颜,我跟你讲,男女那事,男人不主动没几个能成得了的。换句话说,你以为的那些女人投怀送抱,那都是男人偷换概念的话术,半推半就的狡诈罢了。”
“我真清高,你的那瓶桔子罐头烂在陈家楼上你都打不开。”
曲开颜这个无厘头的笑点,关键时刻,周乘既在那发无名之飚呢,她忍俊不禁。
对面人,松解领带,见她这个样子,更是生气。干脆把解下来的领带扔她脸上。
他径直拿衣服去洗澡,曲开颜气呼呼,喊他名字也不理。
周乘既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她帮他送去干洗了,现在沙发上的那些是她在他姑姑那里帮他拿的。
“周乘既,我头疼。”
“疼死最好。”
“喂,那你有本事别穿衣服,衣服还是我帮你拿回来的。”有人不理会她这些无理取闹。
曲开颜再玩着他的领带,跟屁虫地跟着他去卫生间,说她抱着一锅鹅还有一袋衣服上出租车的,她这辈子都没这么洋相过。
周某人:“你这辈子还有很长,以你的稳定发挥,一定会打破记录的,放心。”
“周乘既,你混蛋。”
前头的人突然脚下刹车,侧身过来,手撑在卫生间移动门边上,“嗯,混蛋的人现在要洗澡。”
“你洗你的,我进我自己的卫生间。谁管得了我,搞笑。”
周乘既被她气得,隐隐要发作。
门也不关了,随她便罢。
只一面脱衣服,一面客观陈述,这就是中国人活着要挣个屋檐,死也要埋个坟头的硬道理。
曲开颜不解,“什么道理?”
“我和你说话了吗?”
“这里就我和你。”
“哦。那么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就是个怪,爱和自己说话,和空气……”
周乘既还没全气完呢,只见有人急吼吼扑过来。曲开颜跳到他身上去,委屈却也是霸道着的,“周乘既,这是第一天,没人第一天就和女朋友吵架的。”
“那是他们没遇到你这么号人。”周乘既才想说他还不是担心她的身体。
曲开颜却不依不饶自我担保,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知道,但她也自认说错话了。是的,他们都不必和谁比,谁也不是个容器,有固定刻度容量在那。
可是,这一刻,她就是想。也严阵声明,不是只有男人才有诉求,她也有。
总之,她就是有点想。食髓知味那种。
所以,周乘既湿发未干回来,由着她在上,那种新鲜恋人,新鲜的思念如倦鸟投林般地合拢而来。
于曲开颜而言,淹没简直是毁灭性的。
她好爱周乘既由着她,也无比认同了他的话。这种事情,男人不点头,确实难成。
她问他,那么这一刻,他也是半推半就吗?
坐在床边的人,醉眼迷离之态,他全没施力,所以否认她的话,“我是曲小姐的工具人。”
曲开颜听这话更想疯,从身体到一颗心,全想收紧,最好能把他这样锁住,占为己有。
他在她耳边,问她,“头还疼吗?”
“疼。”
“那显然这样是无效的。”
曲开颜任性地绞着他,伏在他肩头,一时说,她待会要吃两颗布洛芬。
这才引得周乘既光火,“放屁。你吃给我看看。”
曲开颜忘乎所以,晕头转向地,便在他耳边骄纵地说:“我先吃你……”
话都没吐完,有人托抱着她翻身在上。
他说她软绵绵的,怎么这么不利索的。
曲开颜骂人,“你这算半推半就了吧!”
周乘既拿手稳狠地别住她的下巴,施力间,手背上的青筋可见,“算、拨乱反正。”
曲开颜眉心有侵略涌进来,“哼,话术,狡诈!”
……
周乘既本没那个心思,也被她折腾出一身汗。汗一出,身上困顿的酒意倒醒了不少。
结束后,曲开颜哪里还记得她要吃什么。
周乘既也只问她,要不要吃颗布洛芬。
曲开颜摇头,她懒懒伏他手臂上,说因为她爸爸的缘故,她不轻易吃药的。吃也是医生开的处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