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太不动如山,这些年的夫妻情谊,大抵早被老爷子凭空冒出的私生子和亲生儿子的死消耗殆尽了。
许星宁见状,和沈从宴不约而同地往里走,护士拦住两人,重申道:“只要一个人。”
她看了眼沈从宴,自觉退开了去。
因为不确定结果是喜是悲,等待的每一秒都显得漫长无比。
大约过了一两分钟,手术室的门再度打开,沈从宴走了出来,表情平静得叫人摸不准好坏。
许星宁刚要发问,被身后一道喘息不匀的男声抢了先:“二哥,爸怎么样了?”
她转头望去,沈乔南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大步走近,向来注重整洁的他胸前薄衫难得被汗浸湿,晕开了一小片痕迹。
沈从宴冷静道:“情况比预想中好,主要血管疏通了,但部分细小神经末梢坏死。”
见许星宁云里雾里的样子,他言简意赅地解释:“行动会受影响,不排除偏瘫的可能。”
沈乔南双腿软了软,勉强借墙边的扶手撑着身体,才没倒下去。
他双眼微微有些红,自说自话似的:“不要紧,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不同于他的反应,沈从宴淡淡地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你在这儿陪着,明天我再来。”
不知听没听进去,沈乔南木然地点点头,应了声好。
许星宁原想留下,却被沈从宴以有护工照料为由,强行带着离开了医院。
整个晚上,他做的一切都无可指摘,但那仿佛只是完成作为一个儿子应尽的义务,她看不出他的情绪起伏,更惊讶于他的无动于衷。
张叔这几天家里有事请了假,回去的路由逄总助来开。
路上,许星宁没忍住,试探道:“沈伯伯这次算是死里逃生,你别太难过,回去好好休息。”
“难过?”沈从宴玩味地重复一遍,语气淡淡的:“我的字典里,早就没有这两个字了。”
许星宁怔了怔,抿抿唇没说话。
她不清楚他经历过什么,也自知没有权利替别人原谅什么,但这些年沈老爷子对他倾尽全力的弥补她都看在眼里。
未免就觉得,他这样的反应,过于冷淡了些。
联想到他今晚对自己的一系列态度,也冷得要命,许星宁不想自讨没趣,于是拍拍驾驶座后背,说:“送我回阳明山别墅吧,家里睡得舒服些。”
逄总助从后视镜里瞥了眼,见沈从宴默许的姿态,顺从地将她送达了目的地。
直到看着她走进那道雕花铁门,沈从宴才缓缓收回视线,开口道:“走吧。”
逄总助觑了觑他别无二般的脸色,问:“沈总,都这么夜深了,您不一块儿留下吗?”
没有得到回答,反倒收到了凉凉的一瞥。
“是我多嘴。”逄总助做了个把嘴缝起的动作,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却听沈从宴低淡道:“她既然千方百计远离我,我又何必上赶着讨人嫌。”
她讨厌他处处管着她,也反感他插手她和沈乔南的关系,其实他都知道。
那天早上,起床看到房间里没了她的痕迹,慌乱地拨了两通无人接听的电话后,他反而镇静下来,最后一次拨号时,甫一接通他便掐断了电话。
自暴自弃地想,也好,走了,就不用为她几时离开感到不安了。
所以他放出音源为她澄清,千里迢迢赶来阻止张国森作祟,然后扔下了一句“两清”。
甚至更进一步,他该提醒她,现在她不再被动,想离婚就离,他还她自由。
但他到底没能说出那两个字。
将近黎明时分,夜风沁凉。
他将杂乱的思绪抛诸脑后,捏了捏眉骨,吩咐道:“查查沈乔南去晋城做什么。”
第23章 娇纵 恐吓
奔波了大半宿,许星宁看到床犹如看到救命稻草,恨不得倒头就睡。
但碍于女明星的自我修养,还是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浴室。
卸完妆又简单冲了个澡,许星宁戴上眼罩,撑起上半身摸索着正要关灯,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嗡嗡作响。
这个点,也不知道是谁。
她扒下眼罩,瞥见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震动还在继续,大有她不接就不罢休的趋势。
许星宁捞过手机,正要滑过接听键,那端却先一步偃旗息鼓。
或许是哪个粗心的机主发现自己拨错了号,她没放在心上,调成静音模式就熄灯睡下了。
这一觉睡得沉,不知不觉就到了十点多。
因为要去医院探望老爷子,她没敢赖床,最快速度洗漱完,换好衣服就下了楼。
见她饭也不吃就往外跑,吴妈忙盛了碗粥出来叫住她:“小姐,你早饭还没吃呐!听小高说你差点儿就胃穿孔了,这是专门给你熬的羊肉胡萝卜粥,快来吃点儿。”
胃穿孔……不知道赵登高帮忙拿换洗衣服那天,到底胡诌了些什么。
知道吴妈是真拿她当女儿疼,许星宁想了想,听话地坐到餐桌旁:“行,不过沈爸刚做完手术,我得去看看,午饭就不在家吃了。”
吴妈“哎”了声,正要去忙活,忽地记起什么,用围裙擦了擦手,拿过来一个快递箱:“对了,这是一大早送来的快递,不知道是不是你急用的。”
吴妈做事周到,说话间,连开快递的小剪刀都替她准备好了。
“唔,放着吧,我等下看看,”许星宁随口应了声,舀了勺粥送进嘴里,羊肉温热软烂,一口下肚,她眯起眼笑笑:“好吃。”
她爱吃,吴妈也高兴,乐呵呵地走开了。
喝过粥,许星宁顺手拿起了手边的纸箱子,稍微有点儿沉。
她看了看,还是个同城快递,单面上隐去了寄件人的信息。
划开纸箱,里面还有一个精心包装过的礼盒铺在拉菲草上,看着像是谁送的礼物。
许星宁边在脑海里搜索着可能的寄件人,边拆开了礼盒,可下一秒,她手一抖,猛地尖叫出声,条件反射地将礼盒扔了出去――
“怎么了怎么了?”吴妈听到动静,急忙跑了出来,看清一地狼藉,也不由后退一步,“这、这是怎么回事?”
礼盒和拉菲草散落在地,一米开外的地方,一只巴掌大的奶猫浑身是血,软趴趴地贴着地板,小小的身子没有半点起伏。
看样子刚断气不久,不知死前遭受了怎样非人的虐待。
许星宁指甲都掐进了掌心,牙齿不自觉地打着颤:“是谁,谁送的快递。”
吴妈回想了下,跺跺脚:“这、这我也记不清,那人包得很严实,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没仔细看……”明显是冲着许星宁来的,她也急得不行,说,“小姐,咱们报警吧?”
许星宁点点头,紧咬着唇别过脸,不忍心再多看那只猫一眼。
她紧攥着拳头,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吴妈,你这就联系派出所,我去调门口的监控。”
这种程度的威胁恐吓,对于变态来说通常只是开胃菜,当务之急,是确定对方的身份,阻止他很可能变本加厉的进一步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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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沈老爷子手术很成功,当晚就转出了重症监护室,不过由于术后两周是关键,他身上依然插着检测各项数据的仪器。
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麻药又余劲未消,他的反应还很迟钝,全身动弹不得,只缓缓转动着眼珠,环顾一周病床前的人。
他动了动嘴,发出的却近乎气音,沈乔南忙贴近耳朵,问:“爸,你说什么?”
沈老爷子气喘吁吁,费劲地重复一遍:“星,星宁丫头……怎么没来。”
突发晕厥后,他的记忆就断了片,此刻大约以为自己是弥留之际,心心念念在走之前,看家里小辈最后一眼。
沈乔南抬头看向病床另一边的沈从宴,后者解释道:“她工作完连夜赶过来,大半夜才睡,估计太累没起得来。”
字眼行间,丝毫不提自己不亚于她的奔波。
说完,他摸出手机,准备到走廊拨通电话给她,走出几步,还是顿了顿脚,说:“你别想太多,接下来好好调养,不会有事。”
虽没指名道姓,但都清楚,这话是对谁说的。
沈老爷子意识是清醒的,听到这句,明显情绪有了起伏,在沈从宴走出病房后,竟有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眼角流出来。
他自知亏欠了二儿子太多,这辈子能等来他一句不显山露水的关切,已足以令他感到欣慰了。
因为私立医院的隔音做得很好,沈从宴带上身后的门,没走两步便拨出了那串熟稔于心的号码。
电话拨通后,一直无人接听,直到机械女音提示过后响起忙音。
沈从宴皱了皱眉,再次拨了过去。
这次,那端很快接通了电话,却不是许星宁的声音。
吴妈报完警,听见许星宁留在餐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扯开嗓子朝二楼喊:“小姐,有人给你打电话。”
许星宁扬声回:“帮我接一下,就说我在忙,稍后联系。”
吴妈拿起手机,瞧见来电显示上“沈从宴”三个字,如同抓住了救星,急忙接起电话。
没等那头说话,她抢先道:“先生,小姐她出事儿了!”
沈从宴心头一紧,边问边疾步走向电梯口:“出什么事儿,她人在哪儿,现在情况怎么样?我现在过来。”
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似的扔出去,字里行间的慌张,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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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星宁查完监控下楼,才知道吴妈将这事儿告知了恰巧来电的沈从宴。
她有些头疼,既然他都说两清了,她就没理由也没打算求助他,这属实是在意料之外。
由于这桩突发事件,警察需要上门查看情况,原本的计划也不得不随之打乱,想了想,许星宁发了几条微信过去。
【许星宁】:我这边暂时抽不开身,要等晚上再去医院了
【许星宁】:麻烦你替我向沈爸转达一声
【许星宁】:吴妈说话有些夸张,没什么大事儿,我自己能处理好
对面始终没有回复,她暗忖,也许他本就没想这趟浑水。
现场物证需要保留,那只无辜被虐杀的小奶猫身躯已然僵硬,许星宁有意避开它,却难免不经意瞥到一眼。
她仍旧心悸的同时,还有一丝内疚――也许她早点拆开那个快递,那条小生命就还有救。
她和吴妈分坐在沙发两头,各自想着心事,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一眨眼功夫,门铃声响了起来。
有了早晨的教训,吴妈谨慎了许多,她走到门前,透过可视门铃确定来人的身份。
“哎呀,是先生!”说完,她急忙去开门。
许星宁一怔,原以为是警察,没想到是沈从宴。
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从接电话到现在,他竟将从医院到这里将近大半小时的车程,硬生生缩短了一半。
她不知道,进门看到她好端端坐在沙发上,沈从宴吊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稳稳落了回去。
自俩人闹隔阂以来,他同样没再踏足过这幢别墅,可有些记忆像刻在骨子里,他熟门熟路地打开鞋柜,找出拖鞋弯腰换上。
换好鞋的刹那,他才猛地意识到,这里竟还保留着他的物品。
见到他,许星宁莫名安心了不少,她嗓子有些干涩,问:“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不是问“你怎么来了,”而是“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这代表着,她并不抗拒他的到来。
沈从宴抿了抿唇,轻描淡写地回:“车开得比较快。”
他那副口吻仿佛在说早上吃了一碗面那样轻巧,事实上,岂止是“比较快”,在城区开到100码的车速,是张叔这种老司机看了都要咂舌的。
说完,他看到地上那片杂乱,不由又蹙起了眉,问:“监控拍到是什么人了吗?”
许星宁蜷起膝盖,摇摇头:“没有。”
不管是可视门铃拍下的图像,还是监控录下的画面,只能看出对方是个男人,但他戴了鸭舌帽和口罩,又是一身长衣长裤,完全看不清脸。
察觉到她的目光在接触到地上那只血猫时,明显瑟缩了一下,沈从宴几步走过去,犹如一颗挺拔的松柏,在她面前站定,不动声色地阻隔了血腥的画面。
“近期和什么人闹矛盾了?”他冷静地引导她去分析。
许星宁迟疑了会儿,说:“没有吧?”
她不会任人欺负,但也不是惹是生非的性格,非要说的话,前段时间在MC门店因为得罪她被开除那个女店员,大概算一个?
但那人和监控里的体型性别都对不号。
犹豫了下,她还是简单提了嘴女店员的事,沈从宴嗯了声:“高奢店待遇不错,不排除她丢了工作怀恨在心,雇人恐吓你的可能。”
MC和千周传媒有多重合作,他掏出手机,让策划部联系上MC的负责人去调查此事。
他做事有条不紊,许星宁也彻底恢复了理智,说:“有没有可能,是狂热的粉丝干的?”
她官宣订婚的消息时,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疯狂的男粉扮成工作人员潜进她出席活动的场合,好在被安保及时拦下,没有酿成严重后果。
沈从宴思忖片刻,还未作声,门铃兀地响起。
是上门调查情况的警察。
两位民警详细了解过情况,对现场拍照留证又拷贝了一份监控,最后离开前,说:“许小姐,这边需要您跟我们回去做一份笔录,鉴于情况特殊,做完笔录我们会送你回来。”
“好,麻烦你们了。”许星宁起身,不料沈从宴也跟了过来。
她一愣,讷讷道:“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安全起见,我送你。”沈从宴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许星宁眨巴眨巴眼。
……不是,警车接送,还有比这更安全的吗?
看清她眼里的质疑,沈从宴自顾自地换好鞋,面无表情道:“这是来之前,老爷子特意叮嘱的。”
作者有话说:
沈老爷子:我刚说话了?
第24章 娇纵 “挑个好日子把婚离了”
从警局出来,已是午后时分。
两人就近在找了家商场里的餐厅解决午饭,好在过了饭点,店里只他们一桌,没引起什么注意。
吃过饭,沈从宴打算直接把她送回家,让她简单收拾下行李。
“收拾行李干什么?”许星宁正低头拉着安全带,突然卡了壳,没反应过来。
沈从宴弯过身,替她将安全带“咔哒”一声系好,有理有据道:“对方知道你的住址,这段时间你住我那儿更安全。”
说得对,但不全对。
许星宁立刻反驳道:“可如果是狂热粉,应该跟踪我有段时间了,碧玺湾也不一定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