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宁踉跄地后退一步。
门外站的这个人,又何尝不是将她击得溃不成军?
第48章 娇纵 “好险……差点就又喜欢上你了”
屋内寂静无声,沈从宴身形笔挺地站在门外,也不催促,就那样耐心地等着。
直到门内轻飘飘地传来一个“滚”字。
沈从宴脊背一僵。
这家酒店隔音做得不错,但仅一门之隔的距离,足够他听清楚那个字。
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蜷了蜷,不知怎么好好的,喉咙却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连发声都艰难,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你开门,有话当面聊。”
“好吗?”
最后两个字,已几近于乞求的口吻,他从未这样和人说过话。
他没问为什么,也没问她发生了什么,因为她说话时的状态听起来比自己更糟糕,他只想看她一眼,确认她是否安然无虞。
许星宁背抵着门板,闻言深吸了口气,丝毫没为他低到尘埃的姿态感到心软。
蓦地,她被什么吸引了视线,径直抬脚向电视柜走去。
在电视柜一角,立着一个以干花装饰的中空相框――正是开机那天,沈从宴送的那束空运鲜花。
许星宁把花带回来养了几天,在它们开得最好的时候,却已提前为它们的枯萎感到惋惜。
还是时雨提醒她可以做成干花保存得更久,鬼使神差地,她竟真的去网上搜了教程,从铺干燥剂到修剪再到最终的装饰,每一步都小心而笨拙。
制作完成那一刻的欢喜,她到现在都记得,只是眼下心境与那时截然不同,越看越觉得刺眼和讽刺。
她抓起相框,立马返身折回玄关,“咔哒”一声打开门。
沈从宴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看起来像是一棵沉默的橡树,不会争辩也不觉得累。
“有什么好聊的,聊你骗了我一次又一次,还是承认自己比周铭更恶心?”许星宁神情冷淡,像在审视下水道里见不得光的蟑螂老鼠,言语里甚至藏不住厌恶。
沈从宴一怔,黑漆漆的瞳孔几不可查地微缩了下。
――原来是这件事,是他一开始,就给自己埋下的那颗雷。
他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口干舌燥,上下嘴唇干涸得像要黏在一块儿。
喉间刚溢出一个音节,许星宁已然抬手,重重地将一个东西扔到他怀里:“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带着你的花滚!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没认识过你。”
说完,她用力摔上门。
隔壁房间有人听闻动静,把门推开一条缝探头看了眼,触及男人回视过来的一眼,又赶忙把头缩回去带上了门。
沈从宴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怀里的干花相框,忽地记起那日她发消息夸他眼光不错,字里行间都是难掩的开心。
现在呢?
现在的她,和曾经被许建勋的死折磨着深深陷在对他的怀疑里的人没有两样,她看向他时,眼底好不容易亮起的那丁点儿光彩,已经化成了灰烬。
沈从宴紧紧地攥着相框边沿,胸腔某处泛起刀绞般的痛感。
但他只是生生地受着,近乎自虐式地惩罚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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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影赶到时,沈从宴已经不知道在门前站了多久。
她知道他来了山城,但左等右等不见他回自己约见的消息,听逄总助透了个口风才知道他这么着急忙慌赶来是另有要事。
但逄总助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儿,只说一下飞机两人便分开了,他去打探公示变更的原因,沈从宴去处理私事。
他在山城,能处理哪门子私事?
苏影自然想到前两天晚上,无意闯进她房里时的许星宁。
她抱着碰运气的想法找过来,结果刚拐过走廊,就看见了某扇房门前那道熟悉的身影。
“阿宴,你在这儿干嘛,罚站呢?”她急匆匆走过去,见他脸色和唇色一样苍白,心底大吃一惊,伸手就要去拉他胳膊,“脸色怎么难看成这样儿,走,跟我去医院。”
可沈从宴丝毫没有要动脚的意思,一米八几的高个子,任她怎么使力,都杵在原地岿然不动,如同一尊石雕。
苏影抬眼瞧了瞧门牌号,8003,果不其然,正是许星宁那晚报的房间号。
她收回目光,斟酌着掐住他的软肋:“你不去的话,我可敲门了?”
说着就抬手屈指,作势要往门板上敲,男人及时出声阻止道:“别。”
他的嗓音哑得可怕,薄唇自嘲地勾着,不知强压着怎样的痛楚:“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我。”
“行啊,”苏影是个聪明人,顺势放下手,借此同他谈条件,“你想站这儿多久我不管,但得先跟我去趟医院,我这次可是专程为了帮你才回来的,到时候生意没谈成老板还倒了,谁给我报酬啊?”
“走啦,人家不待见你,你站多久也没法儿啊。”她说这话时明显提高了音量,走廊寂静,屋里的人只要醒着不聋,就一定能听见。
她承认自己是有意为之,如果不是沈从宴在这儿,她甚至想来个指桑骂槐。
这可是沈从宴,留学时他们那圈华人留学生里,最耀眼的存在,甚至说他是那届常春藤高校里的优生楷模也不为过。
他那样优秀,模样又生得好,追在他身后跑的女生数都数不清,哪怕现在也依旧如此。
可偏偏,为了房里那朵看着便难以将就的温室玫瑰,他放弃了一整座繁盛的花园,或者更严谨点来说,这座花园,恐怕从未入过他的眼。
对此,苏影当然不服气,毕竟她家境优渥,长得也不赖,更重要的是,她有能力有头脑,足以成为与他并肩战斗的伙伴,不论是事业还是婚姻。
即便不是她,换做其他任何比她更优秀的人,她都会输得心悦诚服,但凭什么是那位头脑简单的大小姐?
这些,在陪沈从宴去医院检查的路上,她到底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再这么贬低她,”沈从宴将车窗开得很大,任凭雨后沁了些凉意的秋风扑在脸上,连带着本就没什么温度的声音像是淬了一层霜,“你我就不必合作了。”
“……”
即将抵达十字路口,苏影脚下点了刹车,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敢怒不敢言地吐槽了嘴:“小气。”
但她知道,沈从宴这人向来说到做到,因此也没敢再踩着他的禁区蹦Q。
合不合作是其次,想待在他身边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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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宴有私人医生做健康管理,会定时做全身体检,加上抽空健身的缘故,身体素质优秀过人,检查过后,也没什么大问题。
医生只说,他有过度疲劳的迹象,建议好好休息调养身体。
“不愧是你啊,刚看着苍白成那样儿,都吓到我了,”苏影松了口气,嘴上却感叹道,“正常人像你这么个玩命法,早就已经销档重启了。”
她天生爱耍嘴皮子,很多客户也就吃这一套,沈从宴本就不爱搭茬,这会儿心里装着事,更懒得搭理。
苏影识趣地闭了嘴,一路将车开回酒店,打着邀请他去自己那儿歇息的如意算盘,反正套房显著的优点就是宽敞――没成想,人径直去大厅前台另开了房。
他好像本身就,打定了主意要住下?
直到看他拿着房卡和自己上了同一层,拐进了某条并不陌生的走廊,再停在某个眼熟的门牌号对面,“嘀”地一声刷开了门,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失算在哪儿。
险些忘了,大小姐还在这儿,难怪他就这么跟自己回来了。
“你自己没地方住吗?”见她跟着自己走到门口,且没有半点儿要走的意思,沈从宴开口下了逐客令。
苏影瞪圆了眼:“我陪你这么奔波,请我进去喝一杯不过分吧?”
沈从宴面无表情道:“想喝什么自己叫客房服务,记我账上。”
说完就关上门,把她挡在了门外。
……不进就不进,有什么了不起。
苏影皱了皱鼻子,和职场上大杀四方的模样截然不同,私底下,尤其是面对沈从宴时,完全是情窦初开的小女生状态。
离开前,她又看了眼另一边的8003,想了想,扯着嗓子说了句:“阿宴,我晚点儿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生怕房里的人不会多想似的,她有意捏着嗓子,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殊不知,从她来这儿找沈从宴时起,许星宁便知道了她的存在。
在他们走后的这段时间,之前委托的私家侦探亦发来了消息,说当晚那人叫苏影,和沈从宴是海外留学时的校友,因为毕业前夕共事过一个项目,所以两人比较熟悉。
苏家是山城名门,政商两界都颇有些人脉,这次星盛致力于想拿下的那块地,就有苏影在其中撮合。
许星宁看完这大段大段的文字,一颗心如同死水般麻木。
她想起阔别半年,自己杀青飞回江城,在机场于混乱中被沈从宴带走那天,她在他家发现齐全的女性用品,以为他出轨,当即心头火起地与他对峙。
或许就在她得知周铭这档子事的真相前,收到有关苏影的这条讯息,她还会是和之前如出一辙的反应。
但她如今清晰地认识到,在他们之间,重建起来的那点儿名为信任的东西彻底破碎,再难重拾,因此也提不起兴趣计较这些了。
所以苏影示威也好,其他什么也罢,她的心绪并没因此产生太大波动。
因为她和沈从宴之间的裂缝,从来无关第三者或是任何人。
他们的问题,出在他们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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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帘隔绝了的房间不分昼夜,许星宁再度睁开眼,屋内灯光亮得刺目。
时雨对面站着穿白大褂,正在收拾药箱的男人,她低声问:“医生,这都输水第二天了,我姐怎么还不醒啊?她真的不要紧吗?”
“病人烧退了,其他体征也正常,不要用太担心,该醒她就自然会醒了。”医生程式化地交代了些注意事项,便拎着箱子准备走了。
“我睡了多久?”许星宁猛地开口,还有些不习惯,喉咙间的肿痛感倒是消退了不少。
时雨也顾不得去送医生,小跑到她床前,呜呜咽咽的就差哭出声:“星宁姐,你总算醒了,你昏睡两天多了!那天我来敲门,你怎么都不应,还是大――”
“大老板”三个字到嘴边,她猛地转了个弯,“打前台电话,让他们拿卡上来开的门,结果进来就看到你窝在沙发里不省人事了,都怪我没照顾好你。”
许星宁小幅度地摇摇头:“我没事。”
时雨才不信上她的当,给她拿棉签润了润唇,又小口小口给她喂了些温水,继而问道:“你现在饿吗姐,我去端点儿粥来喂你吧?”
昏睡这么长时间,肚子的确有些饿了,许星宁配合地点点头:“你端过来,我自己吃。”
一小碗粥,她喝下大半,边喝就边听时雨念叨着这两天剧组里好多人想来探病,担心吵着她,时雨没放太多人进来,推了很大一部分,诸如此类。
许星宁安静地听着,脑子里却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那他呢?他知道自己拜他所赐大病一场吗,来看过吗,心里有过一点愧疚吗?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许星宁颤着眼睫闭了闭眼,深吸口气,抛开了这些不该有的念头。
看没看过,愧不愧疚又怎样?她还要轻易原谅他,蠢兮兮地凑上去,任由他玩弄于股掌吗?
她咽下最后一口粥,将瓷勺放进碗里递给时雨,看了眼时间,叮嘱道:“我好多了,你回去休息吧。”
时雨哭丧着脸:“姐,我就睡这儿不回去,你别赶我,这要再出岔子,公司肯定不能让我再跟着你。”
许星宁倒也没强求,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随你,我先去冲个澡。”
“不行不行,医生说你这两天尽量别洗澡,而且你出汗也香香的,不臭。”时雨立马拦着她。
哪儿的话?两天不洗澡,许星宁觉得自己快馊了,最后在她的坚持下,由时雨帮她举着输液瓶,简单洗漱后又擦洗一番,这才舒坦不少。
只是这么折腾一番,又是大病初愈,哪怕睡了那么长一觉,居然又开始感到疲乏了。
许星宁回到床上,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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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针走过两轮,已是深夜时分,门外响起轻缓的敲门声。
时雨轻手轻脚地过去开了门,小声道:“大老板,星宁姐已经睡了,您看――”
沈从宴“嗯”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淡淡道:“你去睡吧,我进去陪陪她。”
说是陪她,倘若不是她这两天昏睡在床,他只怕是见她一面都难得。
等时雨回了另一间客房,沈从宴才抬脚走向许星宁所在的卧室。
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她低声呓语着,鬓角渗出了汗珠。
沈从宴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轻拍着她肩膀,哄小孩似的安慰了会儿,梦呓声果然逐渐减小直至消失。
大抵是发过汗有些热,她无意识地掀开了被子一角。
沈从宴耐心地替她将被子盖好,然后轻推开椅子,起身去浴室打湿了毛巾再拧干,替她一点点碾去额头和脖颈上的细密汗珠。
梦里的她似是也察觉到了湿毛巾抚过皮肤时的舒适,猝不及防地抓住了他拿毛巾的手。
沈从宴一僵,没再动弹。
好在只是无意识的举动,很快,攥着他的那只手渐渐脱了力。
他轻轻替她将手放回被子里,可许星宁展平的细眉又突然拧了起来。
她似乎十分痛苦,嘴里又开始喃喃着什么,沈从宴效仿刚才的做法,隔着被子轻拍着她,动作却在听清她某句话时,猛地滞在半空中――
她说:“好险……差点就又喜欢上你了。”
第49章 娇纵 夜是沈总陪的,花是沈总买的
次日。
不知是睡前吃的药有助眠的作用,还是病愈前夕,身体机能需要充足的睡眠来自我修复,许星宁这一觉睡得很沉,临近中午才醒来。
医生大概是一早来过,她手背上的输液针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一小块儿纱布。
“姐,感觉好些了吗?”时雨见她醒了,一把拉开厚厚的遮光帘,再推开半扇窗,秋日凉爽而清新的雨后空气扑面而来。
屋内随之变得亮堂,连带胸腔里那颗低落蒙尘的心,也跟着明朗不少。
这场高烧,终究是褪去了。
“嗯。”许星宁笑着点点头。
她整体精气神的确好了许多,只是床上躺久了,身体倒有些舒展不开似的。
她掀开被子下床,打算洗漱后做个瑜伽,活动下身体。
“辛苦你了,小助理。”走到浴室门前,许星宁忽地回过头,说了这么一句。
“啊?”时雨顺手在替她整理被子,没太明白她在说什么,“姐,怎么突然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