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宁愣了愣,语气里有几分难以掩饰的欢欣:“乔南,你怎么来了?!”
沈乔南天生一股书卷气,比起商人,更像是某所高校深受学生喜爱的温柔男老师。
他依旧是那副温温和和的模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听说你碰上麻烦了,刚好项目落地,就赶回来看看。”
赵登高揉了揉鼻子,看了眼沈乔南:“沈经理,您记得劝劝她,我还有点事儿就先溜了。”
没走出两步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提醒他:“我这可真是为星宁好,您可千万别让大老板知道是我给您报的信儿。”
沈乔南点头应允。
许星宁瞧着他一溜烟跑没了影儿,这才反应过来,感情是说不动她,搬来了沈乔南?
她张了张嘴,沈乔南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笑笑地收回手:“我暂时没打算劝你,你有要紧事儿,不是吗?”
他都这么说了,许星宁也不好多言。
她点点头,反手关上门,想了想,又抬眼看向他:“你要陪我一块儿去吗?”
沈乔南扬了扬车钥匙:“乐意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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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乔南的车很快驶出地下车库,窗外的园林景观缓缓划过,许星宁别开了眼。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里过夜,兴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与此同时,不到两公里的星盛集团内部,逄总助笔挺地站在沈从宴宽敞的办公室里,将实时搜集到的信息一一汇报。
“赵登高说,太太目前离婚的意愿很坚定,店里送的衣服她换上出门了,是往城南的方向,不过……”
逄总助说到这儿顿了顿,偷偷打量沈从宴颀长的身形。
他沉默地站在落地窗前,居高临下地凝睇着蝼蚁般奔忙的人群与车流,侧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说下去。”
沈从宴抬手捏了捏眉心,他最近没怎么休息好,处理手头工作的同时,还要分心压对许星宁不利的通稿,此刻多少有些疲惫。
逄总助收回目光,扶了扶金丝镜框,眼睛盯着鞋尖,没敢看他的反应:“……是跟沈经理一起的。”
第5章 娇纵 心软
好半天无人回应,偌大的办公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逄总助没忍住,再度悄悄抬起眼,朝沈从宴的方向望去。
昨日一场雨后,窗外仍旧乌云密布,比起盛夏反而更像入了秋。
在四十三层的高度上,沈从宴一身铁灰色西装,像是融进了灰蒙蒙的天空里。
逄总助浑身泛起一层凉意,不是因为窗外阴冷的景象,而是迫于屋内无形弥漫的低气压――此刻,沈从宴周身散发的气息,并不比外边的天气明朗。
哪怕他下一秒掀了桌子,逄总助都不足为怪,他甚至做好了叫人进来收拾屋内狼藉的准备,可预想中的场景却迟迟没有出现。
久久,才听得沈从宴淡声道:“知道了,继续派人跟着。”
这就,没了?
逄总助张了张嘴,一边惊讶于他的无动于衷,另一边,倒也习惯了他的捉摸不定。
他低下眼应了声是,余光却不经意瞥到沈从宴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双手,用力得指骨都有些泛白。
原来并非真的无动于衷,只是隐而不发。
沈乔南和沈从宴的关系,要说多复杂那倒也没有,但其中暗流汹涌,也不是他这种旁观者能看清的。
但起码有一件事,逄总助看得很透――两人争锋相对的中间地带,始终隔着一个许星宁。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退出办公室,去做自己分内的事。
前脚刚掩好房门,就听见门内瓷器落地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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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乔南的车行驶至城南边上,这里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湖湿地公园,从公园入口往里走,是一座低海拔的丘陵。
每逢春夏,山上绿树成荫,白天虫鸣鸟叫不断,夜里附近的居民会三三两两地绕着公园逛一圈,消消食,相当惬意。
不过今天天气不好,公园里行人寥寥,更不见有人往山上去。两人正好落得清静,一前一后往半山腰的方向走。
那儿矗立着两座紧挨的坟冢。
今天是许建勋过世的两周年祭日。
“爸,妈,这里住得还满意吧?”许星宁走到两座墓碑前,在定期请人打扫过的祭台上各放一束新鲜的香水百合。
这是她难产而死的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爱屋及乌,连带着许建勋也爱了这花儿一辈子。
湿地公园这个项目是政府牵的头,许建勋当初不惜往里捐赠大笔资金,为的就是在他故去后,能将亡妻的坟迁葬至此,和他一同长眠于这块儿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他常说,这辈子寂寞够了,死了能和爱妻团聚,一齐看看山看看水,就心满意足了,倘若偶有人散步时偶尔能念起他的好,他在地下听了,也能心慰没白活这一趟。
但他大抵没料到,自己会成为后人嘴里的谈资。
有人感叹说,他还没来得及享清福,甚至连独生女出嫁那天都没能看到,就与世长辞;
也有人说,指不定都是表面功夫,谁知道暗地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会死于非命。
……
许星宁眼眶有些湿润,强迫自己甩掉那些不好的声音,尽量轻快地分享自己的生活。
“我最近有部戏刚杀青,剧本和制作班底都很好,我在组里也认识了新的朋友,工作得很开心。
“爸,有个秘密我一直没告诉您,您以前老好奇,我怎么突然就喜欢演戏了?其实是五岁那年,我听你无意间和人说起,我妈年轻时可想当演员了,可惜……
“后面的话你没说,我当时也不懂,可惜的是什么。但我想帮妈妈实现梦想,那样也许你就会高兴一点儿。这些年我认真诠释拿到的每一个角色,得到了很多很多认可,你们都看到了吗?
“如果看到了,能不能奖励我一下,来梦里和我说说话呀。”
“因为我猜,你们肯定想我了,”许星宁伸出手,指尖反复摩挲着冰凉的石碑,石碑上方,许父笑得和蔼而慈爱,她抿抿唇,揩了揩眼角小声道:“好吧,其实是我很想念,很想念你们。”
百年之后,他们一家人,天上见。
但现在,还有好多好多事等着她去做。
许星宁吸了吸鼻子,音量虽小却无比坚定:“您放心,我一定把凶手揪出来,给你一个公道。”
自始至终,沈乔南都远远地保持着距离,没打扰她和家人诉说。
片刻后。
许星宁整理好情绪,再面对他时,又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乔南,可以带我去吃高中前门那家关东煮吗?”
“今天可能不行,”沈乔南扫了眼刚收到的消息,收起手机,语气有些无奈:“爸听说人回来齐了,非让大家都回老宅吃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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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爸?他没跟我说呀。”许星宁有些意外。
沈乔南略微沉吟了下,想了想,说:“他大概以为你和二哥在一块儿,就没另外通知吧?”
他话音落下不久便应验了,许星宁放在包里的手机嗡嗡作响。
取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上赫然是“沈从宴”三个大字,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按她惯常的做法,昨晚闹了那么一出,她才不会接这通电话。
可沈乔南在场,她不愿耍这样的小性子,让他觉得自己幼稚。许星宁咽下心里那口气,不情不愿地划过接听键。
沈从宴的声音隔着听筒,掺杂几分晦暗不明的意味:“你在哪儿?”
要你管。
许星宁翻了个白眼,边跟着沈乔南往停车的地方走,边硬邦邦地反问一句:“有事儿吗?”
沈从宴没跟她计较,像是没察觉她话里竖起的尖刺,平静地转述:“老爷子邀你回老宅吃饭。”
闻言,许星宁不自觉抬头看了眼沈乔南,还真让他给说中了。
没等她回答,沈从宴又补充道:“你得和我一起。”
简明扼要,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绝对力量。
许星宁讨厌他把在公司的那套做派用在自己身上,拒绝的话到嘴边,刚冒出个“不”字儿,那端已然将她堵死。
沈从宴:“老爷子身体不好,你要喜欢闹到他面前,我也可以奉陪。”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吧??
许星宁张口结舌。
沈老爷子和许父算是至交,对她也如亲女儿般,许父过世后,许星宁更是打定主意拿沈老爷子当亲人对待,不看僧面看佛面,眼下她也实在没理由为了给沈从宴难堪,气到老爷子头上。
“知道了。”到底还是屈服了,她语气变得更差,扔下一句“在碧玺湾等你”,没等那边说什么就掐断了通话。
沈乔南笑看她一眼:“又跟二哥闹脾气了?”
“别提他了。”许星宁摆摆手,率先几步上前,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她没注意到的是,数十米开外的地方,一辆低调的黑色卡宴静静地停在树荫下,她口中连提都不愿提的那个人就坐在车后排,目光始终没离开她半寸。
电话挂断后,沈从宴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愈发强烈。
陪同前来的逄总助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偷瞄了眼后座,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人人都说沈从宴高不可攀,但没人能想到,他在许星宁面前,也可以低到尘埃,好比他嘴上说让人跟着她就好,却到底还是放不下,亲自来了这一趟。
等沈乔南的车开走后,沈从宴下了车独自往山上走,逄总助下意识想跟,搭上把手才发现门打不开,他回过头,说:“张叔,开下锁。”
“让他自个儿去吧,”张叔看着沈从宴的背影,摇了摇头,见惯世故的眼里竟有一丝怜惜,“他也总得有个说话的地方啊。”
殊不知,沈从宴伫立在熟悉的墓碑,眸光微垂,如同墓碑的主人还活着那般,与照片上的人对视良久,良久。
却始终一言未发。
他踽踽独行过危机四伏的少年时代,早已习惯谨言慎行,直到有一个人强势介入他的生活,让他原本寂静的人生也变得热闹,他差点儿就以为,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可如今那人却不断试图从他的生命里抽离,于是他的世界重归寂静,很多话不想说,也不必再跟谁说。
不知那样站了多久,穿林而过的风挟着一节细枝落在碑上,他抬手拂去,然后深鞠一躬,如同来时那样,不留半点儿痕迹地转身离去。
下山的路上,想象着许星宁和沈乔南走在这条路上的情景,沈从宴自嘲地笑笑,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明知她前一刻还在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下一秒跟他说话时却冷若冰霜的对比,会有多刺痛他,可他还是选择拨通了电话。
且病态一般,意外地享受刺痛过后的清醒与果决。
也让他褪去了对她的最后一分保留和心软。
仿佛又有一场大雨将至,远处的天空阴云密布,灰暗得像因弃置太久而褪了色的旧抹布。
男人一步步拾级而下,脚下一阵狂风卷起砂石枯枝,他毫不在意,长指拨通一个电话,沉缓的嗓音消逝在风里――
“按之前说的做。”
第6章 娇纵 “你儿子的人生,也配入我的眼?”
“下楼。”
沈从宴打来电话时,许星宁刚用唇刷将口红晕开最后一笔。
难得抽出时间回宅子陪老人吃顿饭,她临时让时雨送了全套护肤品和彩妆过来,冲过澡后意烈环,细细化了个妆。
此刻,看着镜子里那张脸,许星宁满意地拨了拨卷好的长发,边往衣帽间走边对电话那头说:“等我五分钟。”
以沈从宴对工作的投入程度,她以为他能赶在天黑前来接自己就不错了,没成想对方来得比她预料中早很多。
转念一想,整个集团都是他的,只要他乐意,一年到头连公司大楼都可以不用去,许星宁挂了电话,并未多想。
将手机随手扔到一旁,她将目光移向今早送来的新衣裙上,最终选定了其中某条一字肩掐腰长裙。
十分钟后。
沈从宴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蹙了蹙眉。
像是知道他耐心所剩不多,手机屏幕及时亮起来,他接起,嗓音沉沉:“怎么?”
许星宁听起来没有半分超时的歉意,而是问:“我好像遇到点儿麻烦……你能不能上来一下?”
“不能。”
话音落下,电话断线的忙音随即响起,许星宁听着这嘟的一声,茫然地呆了几秒。
回过神后,她气鼓鼓地坐到衣帽间的软凳上,一边暗骂沈从宴小肚鸡肠,一边对着面前宽大的全身镜发愁该怎么办。
一筹莫展之际,电子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以为是上门家政亦或其他什么人,惊得许星宁差点儿跳起来。
她一把捂住领口,几步窜到门口,正准备把门落锁时,沈从宴已经先她一步跨了进来。
“……”她松了口气,同时不忘翻他一记白眼,撇了撇嘴,同他呛声:“不是不上来吗?真是劳您大驾。”
沈从宴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点点头:“看来你并不需要帮忙。”
说完迈开长腿就要走。
许星宁过了嘴瘾,却没能嘴硬到底,见状一把拽住男人胳膊:“别别别,我需要的。”
能屈能伸算是许星宁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好比眼下,既然是她有求于人,那她也不介意暂且将两人的矛盾搁到一边。
“帮我拉好。”她转过身,将海藻般的长卷发拨到胸前,优越的背部线条旋即落入男人眼底。
原是裙子背后的拉链没拉上,此刻大喇喇地敞开着。
沈从宴这才注意到她一身装扮,视线自拉链处,移向她光洁的背部皮肤,再挪到蝴蝶骨。
而后缓缓越过她圆润的肩头,落在她身前那面全身镜上。
他眯起眼,看向镜子里面。
裙子整体剪裁精良,袖口是波浪边透明纱设计,流线型一字领衬出精致的锁骨,裙摆垂感极佳,坠着裙边延伸到她小腿中段,像是为她量身定做般,恰到好处地显出她纤合度的腰身。
而镜子里那张巴掌大的脸,相貌生得极好,细眉杏眼,眸光湿润。
看得出精心打扮过,却不知是为了谁。
想到某个人,沈从宴眸光沉了沉。
可即便如此,也不得不承认,是美的。
很早便看惯了她在荧屏前光彩耀目的样子,可每看一次,还是美得动人心魄。
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相遇,许星宁皱了皱鼻子,带了些娇气的口吻,催促道:“愣着干嘛,快帮我拉一下呀。”
拉链在背后,原本她自己也够得着,可不知怎么回事儿,刚拉一截就卡住了,害得她一时半会儿穿也穿不了,脱也脱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