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她都没想到的事,沈从宴却记得,可他只会刻意把点心交由她带回来,不愿显露对老爷子一丝一毫的关心。
“您或许觉得他冷漠,没有人情味,加上沈乔南是伤得更重那一方,所以下意识觉得这次打架是他的问题,”在老爷子呆愣的目光中,她放下点心盒:“但您真的了解过事情的起因,分析过对错吗?”
沈懋书没想到,那个娇俏可爱的小丫头此刻摆出护犊子的架势,口齿竟伶俐至此,他下意识道:“我当然了解过,乔南说……”
“这种事怎么可以只听一面之词?”许星宁破天荒地打断老爷子的话,坚持质问,“您为什么就没想过问问沈从宴呢?”
沈懋书哑然。
新年第一天,他被自己眼中的小丫头片子问得无话可说。
第62章 玫瑰 “我们阿宴也是有人心疼的人了”
沈懋书拄着拐杖那只手不自觉收紧又松开,松开再收紧,反复几次,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乔南偏头看向门口:“二嫂,你别这么和爸说话,是我的问题,我――”
他话没说完,大概是牵扯到了伤口,胸腔剧烈起伏咳得厉害。
许星宁见状,近前帮他升高了床位,沈乔南一连咳了好几声,总算顺过气。
他缓了缓,嘴角漾开熟悉的弧度,正要说谢谢,却听许星宁先一步开了口:“的确是你的问题。”
沈乔南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许星宁平静地回视着他,突然发现眼前的人不知几时已经陌生到了这个地步,哪怕是他同她表白劝她离婚的时候,她都只当他是一时糊涂,直到这一刻。
沈乔南大概还不知道,早在来医院的路上,她就缠着沈从宴,厘清了两人大打出手的原因――原来,那天在酒店对她说的话,他又原封不动地说给了沈从宴。
他说如何喜欢她,又是如何被沈从宴抢占先机,以及他会等到她离婚等等。
“离婚”二字向来是沈从宴的逆鳞,哪怕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都不见他有丝毫好脸色,遑论往他雷区上踩的这个人是沈乔南。
但在老爷子面前,事情真正的起因被掩盖,话题明里暗里引向星盛角逐失败的那块地皮,仿佛沈从宴就是那样公私不分,小肚鸡肠的人。
“星宁丫头,”沈老爷子转过身,双唇蠕动,在他的印象里,许星宁和沈乔南素来相处得很好,现下却一反常态地带了火药味儿,他有些不敢置信,问,“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反常?”
许星宁张了张嘴,还未置一词,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哂笑,接着响起那道令她心安的男声:“怎么,护着我就叫反常?”
门没关,沈从宴拿着报告单走进来,看也不看地放到桌上,屈指敲了敲:“死不了,鉴伤找医生,想起诉随你,至于让我道歉――”
也不知将方才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他抬脚走到病床前,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慢条斯理地吐出两个字:“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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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一场不太愉快的对话,可直到离开医院,都没见沈从宴的嘴角耷拉下来过。
许星宁摸了摸鼻尖,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要是沈爸的偏心让你很难过的话,你其实可以直说……”
总比强颜欢笑的好。
沈从宴探过身替她系好安全带,闻言略显诧异地挑了挑眉,反问:“我看起来很难过?”
许星宁没说话,面部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沈从宴轻笑一声,脸上笑意不减分毫。
许星宁疑惑地看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放在膝上的手忽然被他攥进手心,他低头,在她手背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没有难过,我很高兴。”
“我不在意他们怎么看我怎么对我,我只在意你怎么做。”
对他而言,她的一句维护,胜过千万句诋毁。
他像是想到什么,笑了笑,垂下眼,低淡道:“很久没有尝到过,被人护着的滋味了。”
许星宁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深意。
如果连沈懋书都偏袒着沈乔南而不是他,那沈望在世时,他的处境更不必说。
大抵从谭招娣过世后,就再也没人无条件地站在他那边替他着想了。
她胸腔某处毫无预兆地疼了下。
“是呢,我们阿宴也是有人心疼的人了,”她挤出一个轻松的笑,伸手勾住他脖颈,偏头对上他的目光,哄小孩似的:“从今天起,以后我都护着你,好不好?”
沈从宴怔了怔,下意识问:“以后,是到什么时候?”
许星宁想了想:“到我们其中一个不在人世,或者你不需要我的那天?”
沈从宴喉结滚了滚。
她话里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但他总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时承诺来得太快太轻易,反倒给人一种浮云易散的错觉。
犹豫片刻,到底还是问出了那句从在江边找到她起,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话:“不跟我离婚了吗?”
他嗓音干涩,如同沙漠里干涸已久的旅人,而她的答案,将会决定他等到的是海市蜃楼,还是一汪清泉。
许星宁眨巴眨巴眼,慢慢收敛了笑意。
她摇了摇头,正色道:“只要你不背叛我,不做对不起我的事,那我会一直,一直陪你走下去,要是我反悔,那我糊一辈子没戏拍。”
看着她无比认真的神色,沈从宴只觉胸腔某处塌了一块儿,软得不成样子。
“发这么毒的誓,想好了?”他笑问,眼底却是一片柔情。
见她乖乖点头,他按捺住想把人用力揉进身体里的念头,屈指刮了刮她挺俏的鼻头,笑意藏也藏不住:“那我可得把人看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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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还剩下小半天,许星宁思忖了下,决定不去凑新年的热闹,先回家休养生息。
“回碧玺湾吗?”沈从宴问。
许星宁现在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跟他黏在一起,嘴上却口是心非道:“我可以回自己家吗?”
“当然,”沈从宴点点头,眼睛看着前方路面,不假思索道:“不过很久没睡过公主床,我需要适应一下。”
他说的公主床,就是阳明山别墅主卧里那张,因为这套是许建勋送的婚房,许星宁觉得其他房产的装修偏冷淡风也就罢了,新房还这样儿就未必有些乏味了,于是坚持把房间布置得花里胡哨,和沈从宴的一板一眼形成了两个极端。
许是这两天听了不少他别有意味的调侃,许星宁的反应镇定了许多:“也没人同意你睡我的床。”
沈从宴大度地点点头:“那你睡我的也行,都一样。”
反正他想睡的根本就不是哪张床。
“……”
许星宁听懂了,她讨论的是在哪里睡哪张床,他想睡的却不是床,而是她。
她思绪被带偏,幽幽道:“可明天是新年第一天进组,我不能迟到。”
沈从宴眉梢一扬,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听起来颇为意外似的:“你想到哪儿去了?”
要不是知道他在床上什么样儿,倒是很容易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骗过去,甚至会怀疑自己脑子里是否废料过多。
被反将一军的许星宁绷不住了,把脸别向窗外,撇撇嘴道:“……最好是我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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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是,当晚沈从宴真的没有碰她,准确地说,在等他洗澡的间隙,许星宁就睡了过去。
只是半梦半醒间听到手机震动的嗡嗡声,几次三番地响起,吵得她想不搭理都难。
她迷迷糊糊地朝着床头柜上的声源捞过去,没怎么留意便眯着眼划过了接听键:“你好,什么事?”
电话那端却寂静无声。
许星宁起了个大早又奔波了一天,那会儿困得睁不开眼,接连“喂”了几声没听对面作声,便掐断电话随手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紧接着一觉睡到天亮,再没有恼人的震动声打扰。
翌日,作息规律的沈从宴起来做了早餐,许星宁咬着三明治,突然想起这一茬,拿起手机看了看,却并没翻到昨晚的通话记录。
也就意味着,她接的是沈从宴的来电?
担心他错过什么工作上的事,她提醒道:“昨晚好像有人打电话给你。”
沈从宴把剥好的鸡蛋放进她餐碟里,轻嗯了声:“我知道。”
“唔,”许星宁端起手边温热的牛奶,随口问了句,“那么晚了,谁啊?”
下一秒,沈从宴的答案让她顿住了手。
是苏影。
她对沈从宴的心意都写在脸上,甚至视他现存的这段婚姻为无物,说不介意是假的,许星宁憋不住问道:“她找你什么事?”
“不知道,”沈从宴神色坦然,丝毫没有要瞒着她的意思,“我们的合作已经告一段落,她找我既然不是出于公事,我也就没有过问的必要。”
“不过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现在打过去问问。”他说着拿起了手机。
许星宁阻止了他进一步的动作,为免显得小家子气,违心道:“算了……我也没那么介意。”
以苏影那股死缠烂打的劲头,倘若沈从宴真的对她有别的想法,两人早在一起了。
她没打算再纠结这茬,沈从宴却出乎意料地冒出一句:“可我介意。”
“啊?”
“和你搭档那个男演员,”沈从宴想起开机那天看到的合照,以及探班时对方挑衅的眼神,皱了皱眉,“我很介意。”
“段千屿?”许星宁失笑,没想到他连这种醋也吃,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他喜欢在我面前刷存在感,只是因为我无意中帮过他,而且你放心,我不喜欢弟弟那一挂的。”
“哦?”沈从宴挑挑眉,听懂了她的潜台词,却明知故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我比较喜欢――”许星宁偏不称他意,沉吟道,“老男人。”
沈从宴没说话,她也很快将这事儿抛诸脑后。
吃过饭,沈从宴先开车送她去了拍摄地,殊不知,在她关上车门后,男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审视起镜子里那张脸。
她嫌他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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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到片场,许星宁便听到耳熟的哀嚎。
“姐姐,我失恋了!”段千屿依旧没个正形,脚一蹬地,人随着椅子往后仰,他举起手机:“他哪点比我好?”
许星宁原本没打算理会他,却被屏幕上不甚清晰的照片吸引了视线,一看就是偷拍的――她在江边,把脸埋在沈从宴怀里的画面。
她那条微博,粉丝没偶遇到,倒是被狗仔“偶遇”了。
不过无所谓,合法夫妻,狗仔撑死只能夸句感情好。
“每一点。”她收回视线,一句话将段千屿噎了回去。
她不知道的是,苏影昨晚那几通电话,也是因为这则热搜,她不明白也不甘心,两人明明闹得那么僵,怎么眨眼就好得仿佛无事发生?
昨晚许星宁掐断那通电话后,她其实没过多久又打了过去,这是这次迎来的是冰冷的提示关机的机械女声。
她知道,平时为了及时接收讯息,沈从宴鲜少关机,可昨晚却仿佛生怕吵着什么人似的。
如果说此前知道他们感情破裂的苏影还能保持旁观者的冷静,在那一刻,则彻底失去了理智。
沈从宴刚到公司,那串号码便再度锲而不舍地打了进来。
第63章 玫瑰 “新男友比我年轻吗”
沈从宴皱了皱眉,长指划过屏幕。
电话接通,他将将“喂”了一声,便听苏影问了句:“阿宴,你们和好了是不是?”
她这话问得唐突又急切,失了分寸,和生意场上不论如何都能冷静分析形势的职场女性判若两人。
沈从宴对从身侧经过不断问好的职员们颔了颔首,大步走进总裁专属电梯,梯门合上,周遭嘈嘈切切的杂音这才清减下来。
电话那端的苏影无意识地攥紧手机,几乎能听见他轻微的鼻息。
她设想过他的回答,也许是“嗯”,也许是“那又如何”,又或者是直接拒绝回答,她做足了心理准备,可下一秒,男人出乎意料的一句话,仍是令她如坠冰窟。
沈从宴没什么情绪地回:“这与你无关。”
说完像是觉得不够,他淡淡补了句,“你昨晚打扰到我太太休息了,我希望这种事没有下次。”
苏影张口结舌。
他在提醒她越界了,工作以外,她没有任何过问他私事的资格,最后甚至还不忘警告她不要去招惹许星宁。
短短三言两句,他再一次将他们之间的界限划得泾渭分明。
从小到大,她在自己的圈子里也算众星捧月的存在,没听过什么人对自己说重话,更没在男人身上栽过跟头。
偏偏遇到了沈从宴,她从前没体验过的挫折和磨难,都在他那儿经历了个遍。
可是人都有自尊心,更何况骄傲如她?
“与我无关吗?”苏影咬咬牙,下意识想说点儿什么逆转自己总是处于下位的局势,她心一横,提醒道,“阿宴,别忘了,绿园这件事是谁冒着风险给你透的第一手内部消息,如果不是我――”
沈从宴对此不置可否:“你开个价。”
他认可苏影在这个项目上的巨大贡献,倘若不是她,如今掉进坑里还浑然不觉的究竟是他还是沈乔南,恐怕不太好说。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即便是他,在时刻变化的局势中也没有办法做到稳胜不输。
明知他看不见,苏影仍是摇了摇头:“我不缺钱,你知道的……我肯帮你,无非因为你是沈从宴。”
她不是第一次坦白自己的心意,就在不久前她还天真地以为,让他看到自己所能提供的商业价值,她的胜算就又多了一筹,但此时此刻,她说这话更近似于自我剖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电梯到达总裁办所在的最高层,提示音清晰地响起。
沈从宴没打算跟她就这个问题过多纠缠,说话也就不留丝毫余地:“但你也知道,我跟你唯独不可能谈感情,苏影,聪明人应该争取利益最大化。”
“……”苏影沉默半晌,低声道:“我明白了。”
她听懂了他在变相提醒她,钱,股份,人脉等等,只要她想,他都可以作为报酬给她,但如果她执意要一份能得到回应的感情,那她将什么也得不到。
听筒里传来挂断的忙音,苏影脱了力一般,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倏地垂下。
过了会儿,不知想到什么,她复又拿起手机,翻出通讯录里那个备注 “沈乔南”的号码,手指举棋不定地悬在拨出键的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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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白之年》这部戏的成年部分主要是为了给两人年少青涩的爱恋画上句号,更多时候演绎的是别无选择的现实,感情戏反而比少年时期要简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