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仰天长叹:“搞得我好像一只单身狗啊。”
原来是为这。
梁净词听懂,颔了颔首。
姜迎灯接着奚落:“我呢,谈个恋爱找人都好费劲,电话打不通,还有时差,三天两头出差,跑到地球另一边。我的天,我怎么忍下来的?不可思议。”
这是在掰着指头数他的罪状了。
梁净词惭愧地笑,承认道:“是我亏欠了你。”
姜迎灯用力点头:“还说呢,你找我的时候就那么霸道,说要我改签就改签,凭什么啊!”
他笑着看她,温声问:“改个签这么不开心?”
她说:“是有点,不过说出来就好些了。”
梁净词沉吟片刻,说:“帮你实现一个愿望好不好?”
“作为补偿?”
“嗯。”
未必补偿得到,但她说:“我想一想。”
这一想,就是一宿。
就是三天。
临行那天,姜迎灯仍没给他答复,梁净词估计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那日在午餐时分,他说起别的事,忽而问她:“顾影怎么样?”
姜迎灯说:“蛮好的啊,她很客气。”
他想了想,颔首认可说:“客气就是最好的距离。”
她抬起眸,观察他此刻的神情,小声地问:“那……你跟她呢?”
梁净词一贯坦荡:“也是客气,许多年了。”
姜迎灯应了声,在揣摩这句话,面上却没说什么。
他像是看穿她的心绪,又道:“只是想保持着分寸的关系,跟你也不同。”
迎灯莞尔:“怎么不同?”
他说:“跟你是想发生些什么。感情上的,也有身体上的。”
“……”她脸一热,低敛着眸,数着碗里的米粒,喃喃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梁净词笑了笑:“这不好说。”
姜迎灯把脸压得更低,急急地扒了两口饭。
过会儿,她又提了句不相干的:“对了,我送你一本诗集好不好?”
梁净词问:“什么诗集?”
“是我自己写的诗,我打算装订起来。是我们诗社的老师答应给我们做的小礼物。”
他意外地问:“你还会写诗?”
姜迎灯难为情地埋头:“一点点。”
生怕他要她在这餐桌上就即兴作一首,迎灯赶忙回归正题:“你那天说要实现愿望,我把愿望藏在诗里了,你会看到的。”
梁净词稍稍思忖,点头应:“好。”
下午五点的飞机,她饭后就开始整理行头,外加收拾自己。姜迎灯化好妆,就看见梁净词在餐椅上捻起一根长发,而后他用纸巾裹住头发,团成团,丢进了垃圾桶。
姜迎灯挺难堪地说:“对不起啊,我这几天掉头发有点厉害。”
他回眸看到她:“是我不好。”
梁净词声线温温淡淡的:“心理障碍,从小就这样。不是你的问题。”
他居然把洁癖称之为心理障碍。
每一回收紧的心口都为因为他的只言片语jsg而解禁,他还会伸过手来替她揉一揉那颗紧皱的心。
姜迎灯百感交集地笑了下。
见她打点好,梁净词也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拉杆箱在他手中,书包也在他手中。
姜迎灯今天穿件学院风的百褶裙,小领结挺别致。梁净词不懂,经科普得知,这日系美少女的风格叫JK。浅口玛丽珍鞋被清洗得很干净,姜迎灯配的是黑色中筒袜。
到门口,手腕忽而被姜迎灯握住,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半天,才慢吞吞说:“那个……今天结束了。”
梁净词问:“什么结束了?”
又过半天,他才领会到她的意图,说:“穿得这么漂漂亮亮,妆也化了半天,被我弄乱多不值当?”
姜迎灯脸色一滞,“你……”
梁净词问:“现在想要?”
她忙急促地摇头:“没,没特别。我是,就觉得应该通知你一下?”
梁净词笑着,打趣道:“没姜迎灯帮我破戒,到现在也没还俗呢。”
想捏她脸,又是真怕弄花她的妆,于是只轻轻碰了碰她的头顶,他说:“两个月还是能忍,死不了人。”
随后,他将书包放在箱杆上,腾出一只手牵着她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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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迎灯说想去日本,关于他之前说的年假旅行。梁净词自然依她,八月初她就兴高采烈去送材料办签证。闲暇夜里,姜迎灯自适地躺在家中凉席上,做着旅行攻略,看什么花,哪里有烟花大会,她在备忘录一一地记。
这时接到一通来电。
是周暮辞打来的。
这人不是会扭扭捏捏说废话的性子,开门见山道:“我们这边有个拍摄项目,要不要一起来玩玩?”
姜迎灯惊喜地坐起来:“好啊,在哪里?”
“在申城,离你家应该很近。”
她跟周暮辞的关系不算多么亲近,毕竟学院都不挨着,仅有的一些联络是从姜迎灯这里发出,问转专业,第二学历,交换生名额,等等。周暮辞简直是个全能的信息库,完美替她补全所有的信息差。
还记得那时,梁净词叫她去通知周暮辞自己有男友这件事,但既然人家没表现过丝毫暧昧倾向,姜迎灯又怎么好意思说出“捷足先登”这样的词呢?
最起码目前来看,周暮辞是一个很不错且懂分寸的友人。
他知道姜迎灯有学新传的意向,时不时也给她发来一些有价值的学习材料。比如这一回,在电话里,又听他洋洋洒洒讲了一堆拍广告事宜。
说他正好在申城这边实习,公司要他们做一条创意短片,从备案到策划,到人员统筹,事无巨细,他讲得井井有条。最后,周暮辞说:“你来的话,我教你拍片子。”
姜迎灯感激不尽地点着头,问他:“什么时候啊?”
“大概八月下旬。”
此言一出,她愣了下,而后眼皮耷拉下来,略显沮丧地说:“好吧,那可能不行了。”
他问:“有事?”
“嗯,我要出去旅游。”
周暮辞表现得很大方,笑说:“遗憾遗憾,那下次吧。机会多的是。”
姜迎灯应了一声,将要挂断。
周暮辞又叫住她:“对了,我还想跟你说个事。想问问你有没有创业的打算?”
姜迎灯一怔:“创业?”
“严格来说可能不算,我是准备毕业之后开个工作室,你要是有想法的话可以跟我说,我早点拉你进我们团队。”
迎灯惊呼:“这么厉害?”
周暮辞笑:“只是有这个想法,实施起来可能未必顺畅。如果你愿意的话,欢迎你来找我交流,人多力量大嘛。”
每次跟周暮辞聊一聊,就感觉自己也跟着成了热血少年。姜迎灯连连点头应着会考虑考虑。
结束后再看手机,发现梁净词几通电话没打进来,在屏幕显示一片红。
姜迎灯看一眼在厨房里收拾碗筷的裴纹,鬼鬼祟祟窜到阳台,才回拨过去。外面刮着妖风,姜迎灯见黑云压过来,急忙把窗户关上。
男人接得挺快,开口便戏谑问她:“和谁打电话?说那么久。”
“就一个同学。”
“男同学。”
姜迎灯一愣:“……嗯。”
“峰会那个。”
她在心底直呼救命,怀疑这人是不是在她家装了监控:“你怎么知道啊?!”
梁净词:“猜中了。”
她红着脸狡辩:“没有,不是他!”
他笑着说:“再吼大点声我就信。”
“……”
与此同时,燕城同样黑云密布,梁净词手里拎着一本书,是方才在工作单位签收的,从江都寄来的“诗集”。
他看着封面青灰的底图,檐廊之下,水珠串线,滴在湖面打成圈,梨花雨落,漫天飞扬,一片片白花和雨水交相辉映,有种江南独有的古老而哀愁的韵味。
封面上印着三个烫金字,诗集的名:《流俗雨》。
他转而看路,走进好久不来的梁家公馆。
“流俗雨是什么意思?”梁净词对着电话问。
姜迎灯呼吸一滞,惊喜问:“你收到了?”
他翻来覆去看几眼:“很别致,自己设计的?”
姜迎灯说:“对,不过我们诗社的社长帮我参考了一下封面的选图,好不好看?”
梁净词笑着,这会儿还有心惊叹于她的才气,再往前走两步,看见一辆陌生的黑车停在院中。
他笑意滞住,看向窗中人。独栋别墅的上空,是山雨欲来的夜。
梁净词压着声音,对手机说道:“家里来人,一会儿说。”
等她应了一句“好”,他仓促地收回电话。
陌生的车,脸熟的人开,又多熟?也不见得。是一张让他寡欢的脸。
梁净词立在原地,想了会儿他的名字,因为庄婷总是“老大、老二”这么称呼自家孩子,他脑袋里也只剩下和这张脸对应上的“老大”二字。
慢吞吞想了起来,是叫梁京河。
不知道把族谱挂嘴边的是什么人,他只知道,杨翎以死相逼没拦下的一个梁姓,还是回到了这个满眼凌厉的男孩身上。以死相逼,也没拦住他的名字在那页纸上,会出现得正大光明。
庄婷的筹码太诱人,能换得梁家二老的退让和盛情。
她这个大儿子,喝茶知道坐在中央,见到兄长进门知道不起身,如此才能捏足势头,演起戏中的主人公,把其余角色都衬到失色。
这回演的是出什么戏?
原来是这梁京河拿到了国外学校的offer,临行前来家里道别。
陪坐的是梁净词的爷爷奶奶。
见到门口长身鹤立的男人,三人谈笑风生的话语声戛然而止。
梁京河笑着,喊了声哥。
梁净词没理会,抬眸瞥见二楼走廊,如鬼魅一样矗立在那里的女人。
他意识到什么,旋即大步流星跨上楼梯,攥紧杨翎的手臂,将人托着往房间走去,杨翎厉声尖叫:“你爷爷奶奶跟他说什么?!!”
梁净词力大,这两三步路走得不费劲,轻而易举就将人甩进门里。
卧室门被他关上,锁紧。
紧接着,里面传来砰砰砸门的声音。
“梁净词!!你放我出去!”
他没回头,拧好被扯松的袖口,往楼下走。
第36章 C35
姜迎灯以为梁净词到晚上会联系她, 但这一夜过得很宁静,他连“晚安”都没发。姜迎灯搜了一些旅行vlog百无聊赖地看,隔着手机把日本都快游遍了, 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听见外面雷声大作, 她赶紧起来找了副耳塞带上。
梁净词的消息是第二天发来的, 一个字:早。
姜迎灯看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她九点半才醒, 问:你在哪里?
梁净词:回部里了。
她洗漱完接到他的来电。
男人的声线低哑粗沉, 沙沙的,有些缺觉般的憔悴,跟昨晚比好似变了个人。他问:“醒了?”
姜迎灯抓着一块团子, 说:“在吃早餐。”
梁净词平静地应了一声,接着又问她:“日本有什么好玩的?”
姜迎灯问:“你没去过吗?”
“工作去,一般不耽搁。”
她一边翻手机一边说:“我昨天看了好多视频, 他们有夏日祭,就是一些典礼活动, 还有烟花大会, 正好在海边可以拍照,看落日和退潮。那些博主好会拍, 美死了,我简直每个地方都想去。”
梁净词听着,说:“发给我看看。”
姜迎灯应声,给他发过去旅游攻略, 又觉得对面尽管在聊着轻松的事, 却有种低气压的感觉,如同他的声线一样低抑。她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缄默半晌, 只留平缓的呼吸声,尔后才道:“没,睡得晚了些。”
姜迎灯问:“那个……诗你看了吗?”
“还没翻完。”梁净词的声jsg音这才微微扬起一些调,像是莞尔一笑,说,“写得很好。谢谢你,小诗人。”
姜迎灯也扬了扬唇角:“嗯,那你慢慢看,诗要慢慢品的。”
梁净词说:“我知道。”
燕城的八月,下完雨,立了秋,就开始有凉意了。路边梧桐穗落满地,阴恻恻的气候里,梁净词开着车在狭窄的巷子里漫无目的地驶。
关于名字,梁净词没跟姜迎灯说的是,“净”这个字的寓意是好,但“京”分明更为盛大,他没见过梁守行为他更名的执着,也没真正去试探过他的意图。
这事听起来有种微妙的讽刺,好像是心虚作祟,试图在一个新生命的身上填上他缺少的特质。
给儿子赋予美满的期许,顺带濯净了自己的孽,好一番虚情假意的悔过。
梁京河昨晚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如果事情被杨翎闹大,恐怕就不止是坐一会儿了。
不过眼下,他人虽已不在,留下的东西一时半会儿褪不净,像是淬了毒的剑,往人骨血里捅过了,搅碎了肺腑和肝肠。
有点怕杨翎的癔症会复发,梁净词给她请了几个心理医生,叫人轮流看着。也不是头一回了,知道无济于事,但不得不试。
杨翎的情况不容乐观。
梁净词到时,两个医生出来,连连冲他摊手摇头。他稍稍偏一偏头,让人先行离开的意思,而后慢步迈进杨翎的卧室。
她在嗑瓜子,不算是精神状况很正常的样子,瞥一眼门口来人,继续机械地嗑瓜子。
梁净词站在门口,他开口声音轻淡,像聊家常一般:“事到如今,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吗?”
杨翎不快的眼神削过来。
他继续云淡风轻地说:“人总要长大,总会有这么一天。”
杨翎怒极反笑:“什么意思?这是你该对你妈说的话吗?”
梁净词看着她,回问:“不然,我该对你说什么?”
“……”
“向你承诺梁守行的忠贞吗?”
被刺中一般炸毛,杨翎一瞬间情绪失控。一盆瓜子盘丢过来,没砸太远,离他还有些距离。
梁净词静静地垂眸,看着地面散乱的瓜子,仍旧没动。
杨翎不由失声惊叫起来:“梁净词,你怎么能对妈妈这么冷漠?!我每一步,都是在为你做打算!我坚持到今天,你以为都是为了我自己吗?”
“你不看看那些人,蹬鼻子上脸!要是没有我,谁给你争!!你还指望你爸吗?!”
人不敢直面自己的懦弱时,必须要拉一个挡箭牌,让她的卑微变得顺理成章。于是开始上演大公无私,自我感动,为她糟糕的婚姻找一个天衣无缝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