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俗雨——怀南小山【完结】
时间:2023-06-23 23:17:18

  姜迎灯问他怎么回事。
  梁净词挂掉电话,说:“我爸回来了。”
  “回来?”她不禁问,“从哪里回来?”
  这个问题,梁净词也有点难答,他低垂着眉目,撑着下颌想了半天,最终只是自嘲般扯着唇角,笑了笑说,“好问题。”
  有的人没有家,终其一生在期待,寻找。而有的人眼里,家也不过是他经过的一站,偶尔回来看一看,能够供他短暂地停泊。
  ……
  趁着这一天还有闲暇,两人去怡园逛了一圈。
  迎灯带他雨中游园,湿漉漉的青砖古槐,别有情调。
  凉亭里,有小摊贩在檐下卖风车,还剩最后两个,一个是七彩的色,另一个是单调的红,姜迎灯心血来潮想买一个玩玩,手将要把彩色那一只取出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小男孩的嚷嚷――“妈妈,还有一个彩虹的!”
  她下意识缩回手,回眸看向看起来更需要玩具的小朋友和他的母亲。
  往后的退去的腰却被人的手臂截住,梁净词冲着彩色风车扬了扬下巴,问:“喜欢这个?”
  姜迎灯没说话,默默地看他一眼,又看向旁边已经跑过来的母亲,再看回来,用“让给他吧”的视线给他示意。
  但梁净词没有对接上她的视线,只是注视着那个气势汹汹的孩子妈妈。
  “哎呀,小孩想要就让给小孩吧。就一个了,”孩子妈妈冲着自家儿子说,“来,小凯,说谢谢哥哥。”
  见她眼疾手快就要把风车取走,梁净词手臂轻抬,用手背将那只已经悬到风车前的手挡了回去,“买东西讲个先来后到。”
  他声音淡淡的,却那么掷地有声:“我们家的小孩,也是小孩。”
  梁净词说着,给老板递上纸钞,随后对姜迎灯说:“拿走吧。”
  那只风车就这样归了她,一个快二十岁的“小孩”,已经不会想难不难堪,姜迎灯只觉得感动,郑重地和他说了一句:“谢谢。”
  梁净词没把这小插曲当回事。
  但是她低着头,意味深长地轻喃一句:“除了爸爸,不会有人比你更疼我了。 ”
  他望着她沾了雨水湿气的眉眼,有好一会儿。
  隔着绵延弯折的长廊,尽头是水榭高台处,有戏子在唱《牡丹亭》,很动人的一出戏,古典版人鬼情未了。歌声遥遥远远传过来,姜迎灯跟着哼了两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她的声线轻细,虽然没有那么专业,但歌声也韵味悠长。
  梁净词湿了裤脚,他想擦一擦,但忘了带纸巾,便没再管。
  也没再往前去。
  他凭栏而立,看向雨珠圈圈点jsg点的水面,视线又转向正拿着风车往前跑的女孩,她穿一袭杏色棉麻质地的长裙,脚步那么轻盈跳脱,好像快要跑出他的视线,但梁净词知道这长廊的尽头也是栏杆,于是深谙她跑不出。
  也就放下了去追逐的想法。
  梁净词认为自己很少有什么叵测的居心,对女孩也不动歪心思。直到眼下,才意识到原来他也有没被激发出来的私欲。
  一草一木,雨水潇潇。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谁会不贪恋这样迷人的尘世呢?
  -
  姜迎灯升大二,这年秋天来得很早,换季时节,宿舍里一阵阵咳嗽声,许曦文第一个倒下,烧到38度去医院挂水,姜迎灯负责陪同。
  在林好的劝和之下,许曦文跟宋知鸿又牵扯了一段时间,迎灯私以为,这一段感情进行到这里,已经不能称之为恋爱,而是藕断丝连的纠缠了。两人争执仍然很多,在出租车上也始终压着声音在吵。
  许曦文很疲倦,但吵架的兴致又很足,非要把这个理讲清楚:“我下午说我喉咙很不舒服你隔了多久才回?以前还知道说句多喝热水,现在装都懒得装了是吗?――可以,我理解你没能第一时间看到手机,那你回个表情包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不会关心人,你就是不关心!”
  筋疲力尽地数落完一通,许曦文把电话掐了。
  “气死我了,”她偏过头,发现姜迎灯在看窗外。“你跟你男朋友吵架吗?”
  “不吵。”迎灯看向她,摇着头,说,“他还挺包容我的。”
  “羡慕死了。”许曦文长吁短叹,“有的男人就不配找老婆,跟电脑游戏过日子去得了呗,谈什么恋爱啊,损人不利己。还是找个年纪大的好,不是特别老也行,成熟点,情绪稳定一点,情商高一点,别天天给我气受。”
  姜迎灯微微笑着,点头说是。
  在医院,在陪许曦文挂水时,姜迎灯倒是先困了,靠着椅子闭了会儿眼。直到旁人拍拍她,将她唤醒:“哎,那不是杨格么。”
  姜迎灯头一抬,许曦文已经挥着手热情地打起招呼来了:“杨老师!”
  杨格是从电梯上下来的,好像是在这门诊大楼转悠找不到出口了。见这两人,脚步一顿,转而看过来。
  许曦文问:“您生病了吗?”
  “没,来探病。”杨格问,“你们知道住院部哪儿走吗?”
  许曦文熟悉医院地形,给他大概指了一下。杨格应了声,随后又看向姜迎灯,“哎,你也在啊。”
  姜迎灯浅浅地笑:“杨老师好。”
  杨格没应这句,问了声稀奇的:“来看过没?”
  她怔了下:“看什么?”
  杨格也一顿:“就那事儿。”
  姜迎灯站起来,随他到角落。杨格抬手就比划了一个割腕的姿势。
  她看在眼里,心头一惊。
  他没说是谁,但她过了会儿,自己悟明白了。
  杨格这个人没什么心眼,就是个纯粹的搞学术的中年大叔,跟梁净词的家庭氛围挺格格不入的,他以为姜迎灯跟梁净词谈个恋爱谈到课堂,已经是十分你侬我侬的地步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她总能知道点。
  但见她一脸惊愕,脸色都发白,杨格忙道:“哎哟,我是不是多嘴了?”他赶快扯开话题,问:“你们在这儿是……?”
  姜迎灯说:“感冒挂水。”
  他应了声,想了想,又拍拍她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姜迎灯看着杨格,思考了很久,她摇头说:“没有必要。”
  她没有身份。
  又转念想说:帮我问个好吧,但在一年前,她和梁净词还没发展成这样的关系,那时能说,现在,连问好也可以免了。
  最后,姜迎灯只是苍白地说了句:“祝她早日康复。”
  “行,”杨格又对她交代说,“那你们一会儿早点回去,别在外面待太晚。”
  姜迎灯点头说好。
  回程的路上,她坐在车里,发了很久的呆。
  许曦文好像和她说了什么话,但是迎灯应得漫不经心,话题便就聊不下去了。
  她挺想问问梁净词前因后果的,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开场白。
  他不说这事,可能算不上刻意隐瞒,大概只是认为无需通知她,或者不能吓着她。无论哪种,都好理解。
  梁净词的想法不难猜,这属于他的家事,他说过会“妥善处理”,那就一定妥善,过程不重要,他只会丢给她一个解决好的,稳定下来的结果。让她安心,让她看到的都是风平浪静。
  姜迎灯隐隐预感到,她或许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到了这场风暴的边缘处。只要他坚定地守住她,为她挡着面前的风雨,就能保她毫发无损。
  她没有理由不信他的承诺。
  因为他是梁净词。
  “今天回家吗?”
  几天后,姜迎灯接到梁净词的电话,这话被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这平静而温和的声线让她觉得无限温馨,不知不觉间,从“去我那儿”,水到渠成地变成了“回家”。
  她说:“回。”
  梁净词:“几点下课,我去接。”
  姜迎灯告诉他一个时间,但最后却少上了一堂课,她没再通知梁净词,自己乘了地铁回了檀桥。他在做饭,一屋子烟火气,看到迎灯,说句“正好”,把人接进门,从玄关搂到厨房,舀了口汤送到她的嘴边,“尝尝看。”
  味道鲜得她飘飘然。
  姜迎灯笑着,回眸看贴在她身后的人,她踮起脚吻住他:“给你也尝尝。”
  梁净词放下汤勺,认真地低头回吻。暖融融的落日余晖里,难舍难分。
第39章 C38
  姜迎灯很喜欢接吻, 喜欢一个人就是想没完没了地亲他。
  在静下来的时间里,黑暗之中,绵软的大床中央, 她不着寸缕,伏在梁净词的身前, 亲得很缓很细腻。
  余热还没散尽, 梁净词合了会儿眼睛,就随她去亲。小女孩的吻, 像一条涓涓的溪水流过体内, 隐约还记得最开始亲她时,那双单纯的眼睛如临大敌的模样,谨慎而慌张。
  而今算是锻炼出来了, 会主动了,不容易。
  “爸爸真的打你怎么办?”吻到中途,她戛然而止, 忽的满面愁容地问道。
  “能怎么办?”梁净词将眼皮掀开一道缝,觑她一眼, 说, “挨着。”
  姜迎灯煞有其事地想象起来那副场面,挠一挠下巴说:“我不应该担心你的, 我应该担心我爸。他上年纪了,肯定打不过你。”
  梁净词想笑:“真有那么一天,恐怕我也是没有还手的资格。”
  姜迎灯望着他,深思熟虑一番:“也对, 我爸爸肯定觉得, 好啊,叫你照顾我女儿, 你居然照顾到――”
  话说到这里,她又把后半截吞回去,眉目一低,不接着说了。
  梁净词瞧她:“照顾到什么?”
  等了半天,她才吞吞吐吐交代:“就……床上啊。”
  颇有几分下流的话,被她说得一本正经,还说红了自己的脸,她侧过身,歪歪斜斜地倒在一旁。
  梁净词敛着眸看她,但笑不语。
  姜迎灯又不知道心里在筹谋什么,过会儿瞥向他,注意到他松散的浴袍,替他拉拉紧,说:“穿好了呀,有伤风化。”
  梁净词柔柔地握住她的手腕,又往上挪,捏了捏她的掌心,将她手拉到一旁,任由衣衫不规整地松弛着。
  “都在床上了,还这么见外?”
  “……”
  姜迎灯暗暗揣摩,如果不是办完事,大概她也没有机会见到他这样不正经的一面,邪不压正的外交官,剥了衣服竟就只剩下邪了。
  姜迎灯没料到自己在想这些的时候,嘴角不自觉挂着诡异的微笑。
  梁净词将她这点不明所以的笑尽收眼底,看不懂,但也不戳破去问,就平平静静地看着。他一低头,忽然看见自己胸口挂着一片艳艳的色。
  梁净词把她手扯过来,碰一碰,提醒说:“你的杰作。”
  姜迎灯瞄一眼,惊得吸一口凉气,怎么这样迷.乱?她好像也……没有那么用力吧。
  他说:“每回都得留点儿记号,是不是?”
  姜迎灯说:“我已经很小心了。”
  梁净词笑笑,无奈地点头。
  她揣摩了一下他的语气,不满地抬起下巴,五官皱起来:“你在怪我啊?”
  梁净词用骨节蹭一蹭她撅起来的嘴巴,说:“我怪你什么了?”
  姜迎灯说:“这才一个呢,你就怪我,我要多留几个。”
  眼见这姑娘的獠牙就要啃上自己的脖子,梁净词赶忙用掌心遮住她的嘴唇,严正地说:“这儿jsg不行。”
  看她不悦地别过头去,梁净词凑过来,亲一下她的脸,哄道,“这真有伤风化了。”
  情情爱爱的时候也得讲分寸。果然,这人骨子里还是那个邪不压正的梁净词。
  姜迎灯气愤地咬他肩膀,梁净词不恼,只是和煦地笑着,看看她,替她捋捋头发。
  “对了,要送你件衣服。”良久,他忽然说。
  说是衣服,其实是件装得很精美的礼物。包装盒拆拆卸卸都废了好一番劲,姜迎灯亲自动的手,最后掀开那丝绒盒盖一看,盒子里面正躺着一件松绿色的旗袍。
  她惊讶地看他。
  梁净词抬头捏一捏旗袍的衣襟处,说:“这什么料子,猜猜看。”
  姜迎灯也跟着用手指搓了搓,手感凉凉薄薄,极轻极软,像是一片纱,半透如雾,颜色是没有攻击性的绿。这是罗,还是顶级的那种。
  “软烟罗?”
  有多少人能一眼看出这丝织品?是因为她懂吗?显然不是。
  “和书里写的那种很像,雨过天青,四色烟罗,在古代是特别特别贵的,大户人家才会用。”姜迎灯都没舍得将衣服掀开仔细看,惊讶地问他,“这……你哪里弄来的啊?”
  这叫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
  梁净词挺悠闲地侧倚在床上,淡笑着说:“甭管哪儿来的,试一试。”
  姜迎灯就当着他的面把这身衣裳换上了,但不气馁,非得追根溯源问哪儿来的。
  “万一是别人穿过的,什么前朝太子妃留下来的,我可不喜欢。”
  梁净词被她的想象力折服,笑说:“怎么能让你穿别人旧的。”
  他一边看她换衣服,一边说道:“上月不是回了趟江都,就那时候托人做的。”
  姜迎灯回忆,怪不得那时候说什么大不大的,原来这伏笔埋在这儿呢。
  梁净词看着这温柔的松绿落在她身上,衣服本身就做得精美,让人一穿,才真正显出了灵魂,跟迎灯的气质相得益彰,娇柔清雅,亭亭玉立,他看出她的身上有种山清水秀的气质。
  当时捏着这匹布时,心里想的就是这个词。
  山清水秀,也是个顶级形容了。
  好在他没走眼,大美美于气,这衣服衬她的气,再合适不过。
  姜迎灯跑到衣帽间照照镜子,又欢欣地跑出来,眼里的高兴溢出,拉着梁净词的手,嘴上却在说:“你好奢靡啊。”
  梁净词说:“贵倒是不贵。”
  他伸出一只手,替她慢条斯理拧好最顶上那颗扣,说道:“就是真料子难找,想起有个亲戚家里做这一行,一问,家里还真藏了一匹。”
  姜迎灯说:“是皇亲国戚吧?”
  梁净词摇头说:“没,小老百姓。”
  他这样玉韫珠藏的人,可不会耀武扬威地讲什么皇亲国戚。有也说没有,是也说不是。
  姜迎灯懂事得很,没再追问。
  而是说道:“你怎么好端端又送我好东西,这次要庆贺什么?”
  他说:“都说赔罪了,当然得展现展现货真价实的诚意。”
  她心里想,原来还在为那个事啊?姜迎灯摇头说:“可是我都不生气了啊。”
  这赔罪的礼物来得是晚了些,但她这一本正经的样子也是过于天真。
  梁净词望着她想了会儿,颔首说:“行,那脱了吧。”
  姜迎灯面色一滞。
  他接着说:“我送别人去,总得有人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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