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肩搭背的就低低说：“写什么啊，累傻了都，偷摸告诉你，我也申请了盲童老师！就快来了！等老师都到齐，你们就有更多时间来做你们想做的事儿……”
李维就略有些惊，“我们想做的事？你……”
他和江雨霁回来就跟三名教师汇合，没说直播，顿了下才想到……萧璋肯定不知道直播，但之前说了计划。
再之前也说过……
“你偷听我们说话？”
李维说的时候，萧璋就赶紧的转移话题，“哎，老弟，你说什么呢，我在说学费呢，其实吧，自打你们走后，我就深刻反思了，江老师是对的！这社会什么不需要钱？活着，温饱，人人吃肉喝热水，那固然是好生活。可若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需要许许多多的钱，老萧我这周末也没闲着，粗略算了下，假设学校里过半的学子以后未来都有机会求学，学费必然是一个大问题，总不能让孩子们边工边读吧？正常孩子当然有那个能力，可咱们这……还是得从家长，从本地提升才是硬道理。”
萧璋一口气说完这么多，李维挺欣慰，也更怀疑了他八成听到了计划，要不然说不出这番话。
不过，人生路上，能遇到几个志同道合者，也不容易，李维没说计划的事儿，只是把两个人决定弄直播的事给讲了。
新时代新发展，老路子去当吹风的猪投机倒把，赚取风口钱是不可能的，个人ip自媒体流量还是可以搞钱的。
如果真能催动当地的经济发展，做出一番成绩，人人都有自媒体ip，到时候，别说是教育界了……整个乡村界，云村学校都是响当当了。
学校里的人更不必说！
不过，萧璋的角度却觉得，“老弟别忙，这事儿还得跟当地文化局商量……”说完，江雨霁那边正好跟几个老师课表弄好，这么忙完出来，萧璋就又跟上他们去宿舍吃饭，全然忘了……自己是来找他们吃庆功宴的。
于是，所谓的庆功宴就是他们仨又坐在一块，讨论着让萧璋得空拿《本地农村经济建设发展倡议书》找文化局的事儿……
美好的周一，如约而至。
只是，本该天朗气清，却不知道为何，突如其来了一场沙尘暴。
席卷而来的黄沙，吹的整个天地都昏黄一片。
好在铺天盖地的黄沙没有磨灭学生们的上课热情，大家都知道，有许多新转校的小伙伴！
所有人都十分好奇和期待着新伙伴的加入，有人慕名而来这说明什么？说明学校已经名声在外！
家长们送孩子上学的时候也是对江雨霁来了一番夸赞。
江雨霁对夸赞都是淡然处之，既没有过分的高兴也没有过分的拒绝，只是立在黄沙漫天中，接送一批批学子入校园…
往常她是没有这项工作的，这是她临时加进去的，在课程缩短后，每天在学校门口站岗看学生的状况，也是教师和学校了解学生的途径之一。
不过，往常萧璋应该也在这里，江雨霁正觉得奇怪萧璋去了哪时？门口萧璋忽然匆匆忙忙从黄沙里跑来，然后就拖着她胳膊就往里跑，“快跑！”
江雨霁一晃差点没站稳，停下来问他出什么事了，萧璋来不及回，拖着她进来，同时让保安快点关闭大门。
江雨霁就看手表奇怪说：“这么着急？还有学生没到呢……”
“没到……没到等下我去接，你快回去！去你办公室……”
萧璋急得不行，江雨霁跟他认识很久，越是这样反而越是站得笔直：“你把话说清楚，要不我现在就回去。”
萧璋还想说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萧校长！”
“萧校长！你出来！让江雨霁也滚出来！”
江雨霁一整个大震惊。
一整个大震惊是她刚学的网络词汇，她睁大眼回头就看到刚关闭的大门外，居然出现一堆没来的学生的家长。
好在，黄沙遮掩了两个人的身影，萧璋也发现了他们看不清楚，趁着江雨霁傻不愣登的把她又拉到拐角去，这才娓娓道出真相……站在拐角的萧璋，说的难以启齿，吞吞吐吐，“村里……哎，其实就出了一点点小事儿。就……你这一晃一个多月来了，本来，你也知道，村里没学生来时，所有的教学补助金等，国家一发，我也不能不用是不是？就直接分发到个人，分发到孩子户头，当然没全分完哈，留了点，万一他们回来上学呢，你最近用的钱也就是那些，但是你也知道……现在……学校开支大的哩，我自己都不够用，哪还能给他们啊……他们就来要钱来了……”
江雨霁听明白了，先叹口气看萧璋，然后就忍不住骂了一句：“糊涂！你这样，他们肯定不来上学……怪不得……算了，他们闹事是从你给钱开始的必然结果，我就说今天还有好多学生没到，原来就是他们的。”
萧璋没话，缩缩脑袋，自己也觉得不好。
可他比江雨霁更了解这边的社会，试图狡辩：“如果不是……家里的孩子还有点用的话，他们家庭地位会很低。我……我错了还不行？那现在怎么办？”
校长这会儿不像那校长，像学生，问江雨霁这个老师。
江雨霁也是少有的头疼，人的胃口都是一点点塞大的。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要让这些家长把认定中「原本就属于他们的补贴钱」拿出来，很难！
可要掏出来这么多钱，江雨霁也知道学校现在更难……以前没有学生，不需要负担各种水电吃喝人工还好，现在明显自己都不够。
但刚刚开好的头，不能轻易作废，突然——
“有了！”
就在萧璋手机响起来他快速挂断的时候，江雨霁忽然就有很多的灵感。
“交给我吧。”
江雨霁要往外走，被萧璋又给拉住，“你别，你不是他们对手……”
江雨霁乐了，“对手？我又不是去打架！”
萧璋还是没撒开抓她胳膊的手，不是那种男女，单纯的关心他学校未来之光的安危——
“你不懂，她们……很厉害，不会跟你废话的。”
江雨霁这次主动撇开了他的手，往外走/
外面黄沙漫天，她走的很快，声音一如从前坚定：“不跟我废话，总要跟钱废话。”
她说的声音刻意阔朗，外面风沙稍停，江雨霁身形逐渐显现时，外面的嘈杂就暂时一顿。
“我已经了解情况，现在，大家请先听我讲。如果有讲的不恰当的地方，大家可以合理指出来，我一定改……”
话没说完，果然被打断。
“谁给你指问题，我们就要钱！”
“就是！之前每家每户每月补贴的400块钱！凭什么你一来就没了！一百多学生，那么多钱！哪儿去了！”
“我看全是你个黑心肝的贪污了！”
“越漂亮的女人就越有问题！”
“狐狸精吧你！”
“你跟校长做什么勾当了……”
“滚出云村……”
第21章 芭蕾
往下就越来越难听了，不乏有人专门煽风点火的，江雨霁知道是谁。
哪个村没个刺头。
她以前下乡过，也见过，遇过。
这种你不搭理他，他只会愈演愈烈，唯一的办法就是——
“我看全是你个狐狸精勾搭校长……”
“黑心肝的贪污我们的钱！”
“！”“滚出云村……”
众人的声音，从江雨霁的手机录音里清楚的传出来。
江雨霁开到声音最大后，在众人静谧中等了几秒才停下，冷冷说——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现在说话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我现场录制具有法律效益。你们对我进行污蔑和人身攻击，我也可以提出诉讼，污蔑国家教师的话，我无所谓，你们家中都是尚有健全的孩子吧？张家，王家，陈家，你们都有儿子在城里读书对吧？”
最后一句话，就属于江雨霁个人的走访能力问题了。
就是萧璋来了，可能都认不全，面前谁家有几个孩子。但江雨霁几次家访干活儿早就摸清楚了，今天来的全是家里好几个孩子，就一个残障儿童。
这样的情况，就跟萧璋说的差不多，在家里是最下层，脏活累活都包办，还要被欺负排挤，再像是萧璋说的那样，那些孩子如果有钱的话还能有点家庭地位，至少拿了钱养活家里其他的孩子，也是他们的价值。
如今动了他们的钱，就等于他们对正常的孩子少了一部分钱，怎能不着急？
可江雨霁最擅长的就是——
往痛处打！
“不想让你们寄予厚望的孩子以后仕途受到影响，就好好说话。”
“我江雨霁是人民教师，不是让你们凭空污蔑，造黄谣的。我无愧于心，无愧于民，更无愧于云村，来到你们这里，还没领过一分工资，给你们贴补的也都是我自己愿意。但我的善良不是你们要挟和胡闹的理由。或者——”
她一句句说的时候，手机一直没放下，说完了又晃了晃屏幕，故意给大家看到说：“我已经把那段记录放在了云端，也就是你们就算扔了手机砸了，也没用，我现在只有一句话问你们——还要钱吗？”
门口，早鸦雀无声了。
新时代的法律法规他们不懂，可江雨霁的样子不像是骗人，而且也有看新闻的略懂，低低的传着说江雨霁说的是真的，以后都要政审，被抓了什么的，就没法当官考公…一时间，众人都默了。
萧璋真是很怕这群闹事儿的村民，虽然他也想在前面冲锋陷阵，可他更多想的是……去借钱，想要继续填补，至于江雨霁那边，大门开的钥匙在他手里，他不算担心。但就在他犹豫的过程中，李维路过看到了门口江雨霁孤零零的身影，走过去的时候途径萧璋。
璋惊吓的差点跳起来，“你吓死我了！”
门口这时鸦雀无声。
李维也没发现事态严重，但萧璋没打算瞒着他，低低把事儿简单说了，结果没说完，就看李维往门口走。
萧璋一下愣住，“喂你别去……”结果李维态度比江雨霁还可怕：“萧璋，今天你让小雨一个人去面对这事儿，我回来跟你算账！”
黄沙又起。
风吹声音显得门口更安静。
江雨霁衣服飞扬，头发也飞扬，眼看众人装聋作哑了她目的达到也就双手插兜，语气也一缓——
“看你们都不说，那我来给你们说答案吧，你们得要！”
“听到了吗，得要这个钱！”
“而且，不仅要这个钱，还要更多的钱！”
江雨霁一句句说的时候，李维本来是担心，关切的表情就变成了沉淀下来的厚爱和迷恋。
他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但看这个状况，他女人没吃亏，吃亏的是那群人。
至于要钱的说法……
李维知道江雨霁要干嘛，可是村民们不知道，他们都傻了眼，你看我，我看你的，一脸蒙圈。
最后有一个瑟瑟缩缩的问：“江老师……你别……说反话了吧……”
巴掌不打到痛处，人是永远不会害怕的。
看那群人不敢走也不敢留，缩头脑小心翼翼，江雨霁明白这招险棋，走对了。
不过，她并不想真把那群人吓太狠，主要目的还是想推行她的新方案——
开直播！卖农作物！提云村经济！
可惜，当她正打算要告诉村民的时候，拿出手机来，才走一步，那些人就退一步。
重复几次，江雨霁只能深吸口气，吸了一鼻的沙，咳嗽两声，选择放下手机。
“我……”
这话没说完，江雨霁看到门口的人整齐划一的往后退，仿佛她是洪水猛兽。
放下的手机就是手榴弹。
“好吧，今天先这样。”
江雨霁在上课铃声里，暂缓计划，至少得等他们缓和下来。
不过——
“具体「要钱」方案，我过几天筹备好了挨个上门找你们，大概要等周末再和你们具体说。现在，请你们回去把家里的孩子带来学校，至于今天闹的事儿……暂时就算了。下不为例！”
话说完，看到那群人松口气。
不过将预计也不是全撒手不问的，跟着又补充：“还有一件事，你们有没有仔细想过？你们现在因为孩子的某些小缺陷，就另眼相待，区别对待。
且不说聋童的心理和生理创伤，只说健全孩子，看到区别对待，必然也会心理产生歧视和另眼相待。那么，本来健全孩子，人格和性格受损，人品也要大打折扣……生命面前，人人平等，也许我说这些你们也许觉得假大空，可我话再说难听了……
谁没个老的时候？谁没个走不动了，生老病死的时候？到那时，你们难道就不怕，你们所珍重的培养的所谓健全孩子，到时——
有样学样，也嫌弃起老来走不动，有疾病或者耳背眼不好使的你们，那时候你们怎么办呢？回去好好想想吧！”
这通话说完，江雨霁没打算等他们说话，自己转身插兜往回走。
她走到拐角，大风吹起来头发，稍微撩了下头发，抬头吓一跳。
李维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完全不知道。
“怎么了？这么看我……哎！”江雨霁想要恍若无事发生，可没说完就让李维抓住朝着教学楼跑。
黄沙在后面追赶，来势汹汹。
教学楼还有段距离，李维不好再走，只能快步走到她旁边，背对风，把她往怀里带，同时一手展开外套，用身体和衣服，给她完全挡着沙尘暴的席卷。
江雨霁幸福的靠他身上，还想装傻，说：“快上课了，你怎么还不去？我是要去带金花姐妹去训练，新来的老师舞蹈不够专业水平，还得再练……我还是自己带着放心，正好试试看直播教学……”
江雨霁在渐渐消失的风声里说完，人又被李维拉到教学楼前。
李维注视着江雨霁一路喋喋不休的嘴，真的是——明知道她在装傻，可真又……舍不得戳破她。
刚才的一切，实在是危险。
“直播的事，我们要尽快提上日程了……我一会儿……”在江雨霁继续说直播计划的时候，李维抬手点在了她脑门上：“你知不知道一个人来多危险？”
如果说江雨霁刚才「对阵」那会儿是旗鼓大振的老虎，那这会儿一定是家养的猫了，她顺势就蹭蹭李维手掌，“这不是没事儿吗……”
李维脸色更严肃，“没事儿是侥幸！你忘了以前了？”不说还好，一说就不客气的直接撩了她头发挂在耳后，然后，拇指抵住江雨霁额头一角。
教学楼的楼梯口就是衣冠整理的大镜，他侧身，让她自己也看清楚：“之前那种事发生过，你居然还敢？”
镜子里，李维的手指下，有个浅浅的疤。
那是之前下乡时遇到臭流氓不讲理给砸的。所以，刚才听到萧璋说的一瞬间，他心态都快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