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婚——林春令【完结】
时间:2023-06-25 14:39:00

  “比什么比。”孟芳起见她说话不着调说了句,然而顺着她的话看去,还是从缝纫机抽屉拿了皮尺出来,“继平,你站墙那儿,我量一下,上次是什么时候量的?”
  “今……去年7月10号。”夏红缨趴在墙上看看之前的记录,“这不,还写在这儿,160公分。”
  “咱家就没有矮个子,继平以后肯定矮不了。”孟芳起指挥夏红缨将皮尺拉至与地面平行。
  孟继平弱弱出声抗议:“姐,我自己来量吧,又不是小孩子。”
  “果然是长高三公分。”孟芳起笑,“就比我矮一公分。”
  “比我也矮不了多少。”夏红缨一本正经画了道线,将数据记录在墙上,“以后就给你对象看看。”
  孟继平被她的话弄得面红耳赤,连脖子都涨得通红,扔下一句:“我去看书。”
  便急急跑开。
  孟芳起知道孟继平打小就害羞,脸皮薄,完全没觉得他的反应有哪里不对劲,反而夏红缨若有所思对孟芳起说:“孟继平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别瞎说,他才多大。”孟芳起压根不信,屁大点的孩子知道什么,又扭头看向夏红缨,“倒是你,有什么想法?”
  夏红缨摸摸耳朵上的助听器,脚尖打圈儿站在那里说:“什么想法?我什么想法都没有,你就这么急着把我给嫁出去!我去煮饭。”
  说完,她也匆忙从房里跑走。
  孟芳起哭笑不得,想到计庭尧去学校宿舍还没回来,她又惦记起昨晚看到的那两张电影票。在房里呆坐片刻,还是没忍住到院子里推车准备出门,朝厨房大声说:“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
  夏红缨拿着剁鸡的刀追出来,正打算问她去哪儿,她人已经骑车到几米开外。孟芳起也不知道自己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找计庭尧,她连借口都没有找好,干脆说喊他回去吃饭好了。这样隐秘的,想主动缓和两人关系的心思,促使她在医院门外的摊子上买了个烤红薯,她记得计庭尧似乎喜欢吃。
  然而计庭尧并不在医院的职工楼,孟芳起没有宿舍的钥匙,在门外站了会儿,隔壁邻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就出来问她:“女同志,你找哪位?”
  “您好,我找计医生……您上午见过他吗?”孟芳起连忙开口。
  老太太闻言,端量她好一会儿,才摆摆手,说:“没见过,没见过,你说这计医生不是都已经结婚了吗,怎么一天到晚还有女同志来找他……”
  老太太没有见过孟芳起,在这儿嘀嘀咕咕,一会儿说什么之前有位女同志拿着水果来找计庭尧,一会儿又说难怪之前作风不好。
  孟芳起不知想起什么,表情微变。她明知道计庭尧不是那样的人,但还是臊红脸,顾不得跟老太太打招呼就骑车走了。
  冬季的清河荒凉萧瑟,岸边青草早不见踪影,只剩数片枯黄的芦苇立在河床边,孟芳起五月份左右的时候常来这儿摘芦苇叶包粽子,她打小在清河边上长大却没学会游泳。假若当时她会游泳,计庭尧估计也不会跟她结婚。
  “芳起!”她站在河边吃完已经冷掉的红薯,刚将裹红薯的报纸叠放到口袋,忽然听到河对面有人在唤她,来人正是计庭尧。
  他一路小跑穿过桥,到她跟前,问:“家里饭熟了,继平他们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不放心出来看看。”
  孟芳起随手捡了块石头,扔到河里,又拍拍手去推车:“嗯,回吧。”
  计庭尧从后面追上来,他走在她身边,看看她的脸,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又扭头望向另外一边。就这样,等两人走过桥,他想想对孟芳起说:“我听红缨说你们今天上午葱卖得差不多,下午不出去,我这边有两张电影票,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孟芳起脚步顿了下,没说话。
  “……如果你有别的事……我们下次去也行。”计庭尧见她不回答,忙跟着找补说。
  孟芳起却突然停下,她扶着自行车车把抬头看向计庭尧,问他:“上个月初的时候,你带回家几斤苹果和一袋柿饼,究竟谁送的?”
  当时孟芳起就觉得奇怪,哪个病人舍得这么大的手笔,苹果一块钱左右一斤,分完他们科室,还能让他带这么多回家。
  她问完便平静地看着他,计庭尧有些不知所措,在她不带任何攻击性的目光下,他的慌乱几乎一览无遗,他捏捏手又松开:“是曹素娟。”
  孟芳起对这个回答似乎毫不觉得意外,她只是点点头,又慢慢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计庭尧再蠢也知道她不高兴,忙跑上前解释说:“就上次,她得‘红眼病’来我们医院,当时我负责治疗,后面她送水果到我们科室,大家分了分,剩下的我就带回家。”
  计庭尧没有在她面前撒过慌,或者说,也算不上骗她,他只是下意识隐瞒部分事实。孟芳起想起来了,那次他换衣服回家,就说白天收治过“红眼病”患者。
  孟芳起有些失望,她知道不能怪他,一方面她想,大概面前这个人,她对他的了解,他对自己的了解,还停留在最肤浅的表面。另一方面,她察觉到自己对计庭尧的态度,变得患得患失起来。毕竟,谁能对自己每天同床共枕的丈夫,真正做到无动于衷。
  她甚至不确定,如果计庭尧现在跟她提离婚,她还会不会像自己之前打算的那样,坚定不移地答应。作为她的救命恩人,孟芳起应该是赞成他追求自己真爱的。
  孟芳起觉得自己思想有松懈的倾向,不过她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下午她仍然跟计庭尧去看了那场日本电影《风雪黄昏》,山口百惠主演的,大概讲诉一对恋人的爱情悲剧。
  孟芳起看了前面一小段就不太感兴趣,相比这些缠绵悱恻,催人泪下的爱情片,她还是喜欢像《火红的年代》那种催人奋进的故事。不过计庭尧看得入迷,甚至在电影结束后,还停留在电影悲怆的氛围中走不出来。
  出电影院时,恰好碰到计庭尧单位的同事,两人打过招呼,在电影院门前讨论起剧情来。孟芳起在一旁笑着,完全插不上话,电影中途她甚至睡着了,她跟计庭尧在这方面的喜好,向来是南辕北辙。
  在接下来的日子,孟芳起和计庭尧谁都没有提起那日的纷争,两人都不是爱和人争论的性子。孟芳起甚至怀疑,依计庭尧的脾气,这辈子怕是都没跟人吵过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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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坚定的决心
  孟芳起白天上班,不用去上夜校的日子,她晚上便赶工给人家做衣服。虽然连个店铺都没有,但她名声已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这一带,大家都知道有个“孟家裁缝铺”。
  每周五下午她还会和夏红缨去乡下收蔬菜,乡下农民如今思想还比较传统,种的蔬菜大部分都是自家吃,吃不掉的也没有拿出去卖钱的想法。冬天家家户户都种下蔬菜,她也不挑,青菜、胡萝卜、白菜,她都肯花钱来买。
  别看这些都是别人瞧不上眼的买卖,说难听点孟芳起就是“二道贩子”, 弄些倒买倒卖的活儿,这要是搁在前几年,是要抓去坐牢的。当然,现在稍微有点正经工作的人家也看不起她这种行为。
  计庭尧内心里是极其不赞成孟芳起这种做法的,如果说孟芳起偶尔帮邻居做两件衣服,赚点辛苦费,他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孟芳起开始倒卖起蔬菜,几乎要将家里弄成菜市场时,他虽然什么都没有再说,但是心里的抵触却一直存在。
  毕竟这跟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大相径庭,他认为这是不光彩的,有伤风化的,走出去难免都会觉得丢人。但是站在孟芳起的立场,又无可指摘,孟芳起想多赚钱,带夏红缨去大城市的医院手术。
  不过计庭尧工作也忙,国内关于眼科的资料不多,总共就那几种期刊。南嘉市图书馆的资料不足,他在周末的时候,坐五个小时的火车,奔波去了沪城,将那些资料复印回来。
  两人有段日子没去干休所那边,计庭尧去沪城还没到家,计振薇忽然上门来找孟芳起,说喊她一起去干休所吃饭。这位大姑姐,看不上孟芳起,除去之前跟计母来探望受伤的计庭尧,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孟芳起对计振薇主动上门的目的难免生疑,但她还是和计振薇一同去了干休所,还特意带去自己做的米饼。她到干休所的时候,家里只有计母一个人,计父不在家,听说到隔壁跟人下棋,晚饭也不打算回家吃。
  家里只有计母、计振薇和孟芳起三人,孟芳起敏感地察觉到不对。计母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端庄和蔼的,当然今天依旧如此,她拉着孟芳起在沙发坐下,面上带笑询问孟芳起近来情况:“有日子没见,芳起你瞧着瘦了不少,家里怎么样?”
  “都挺好的。”孟芳起回她,“就是这段时间太忙,庭尧他医院事也多,都没能来看您和爸爸。”
  计母攥着孟芳起的手说:“之前你托人送来的菜我们还没吃完,你有心了。我和你爸倒不要你们在跟前尽孝,只要你们日子过得好,有个稳定的工作,吃穿不愁就行。”
  孟芳起正要说话,她却站起身:“饿了吧,我们娘仨先吃饭,振薇你去盛饭。”
  桌上蔬菜还是孟芳起上周托人带过来的,计母尝了口笑说:“芳起送的这个菜好,比菜场卖得甜不少,你爸他爱吃得很。对了芳起,我听说这些蔬菜是你贩来卖的?”
  孟芳起心中一咯噔,下意识看眼坐在她对面的计振薇,恐怕这才是喊她过来的真正目的。计母今晚说了这么些话,也是为这一句。
  她点点头,说:“左右闲着也没事,就去江北买了些蔬菜进城卖。”
  计母看向孟芳起,她今年虽说已经六十岁,但大半辈子都在医院工作,头上几乎看不到几根白发,比同龄人看着要年轻好几岁,她轻轻叹口气,说:“你手头拮据我也清楚,你嫂子家里有事不能来,今天就我们娘仨在家,我想跟你们说点掏心窝子的话。我身上呢,还有些私房钱,我打算这两天去把钱取出来分给你们,三家,一家一份,我谁也不偏向。”
  “妈!”她话刚说完,计振薇便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和爸两人身子都好好的,哪有这样的道理!孟芳起!你看你一天到晚在外面走街串巷丢人,还连累咱妈和庭尧!咱爸咱妈哪里对你不好,连你家那个拖油瓶,都给帮忙找工作。”
  “振薇!”计母出声斥责计振薇。
  计母向来措辞委婉,自从孟芳起和计庭尧结婚后,几乎没有插手过他们的生活。孟芳起一度觉得计母开明温良,是个极好相处的婆婆。
  然而等计母这话一出,她终究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计母轻飘飘几句话,完全没有斥责她或者阻拦她的意思,却直接将她架到了不孝的高度,毕竟没有哪个人家,父母还在世,家里子女就瓜分父母的傍身钱。
  计母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和,孟芳起却觉得,面对她比直接跟计振薇吵架还要难上几分。孟芳起有些后悔今天自己一个人来这里,如果计庭尧在的话,依着他的性子,无论他心里赞不赞同,恐怕都不会让她这么难堪。但反过来说,计庭尧在场,计母应当也不会说出这些话。
  都说婆媳关系是几千年来难以解决的难题,孟芳起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处在两难的境地。她好不容易尝到甜头,实实在在赚到了钱,如果只依着她的工资,就算全家不吃不喝,也不知道才能攒到那么多钱。到那时候,夏红缨的耳朵怕是更不好治,她怎么可能会放手。但是计母的态度明显是反对的,她想到计庭尧的好,想到近来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隔阂,她有些无可奈何。
  但经历过那么多事,孟芳起的意志早比旁人更坚定,她斩钉截铁,又带着一丝歉意望向计母:“妈,对不起,让您和爸操心了。不过我觉得靠自己双手赚钱,无论是在工厂上班,还是在外面卖干个体,其实都一样。不瞒您说,我这两天还想过要不要离开单位,自己出来找事做。”
  她表情严肃认真,计母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哪有人好好的铁饭碗不要的,计母心想她也不过随口说说,用眼神制止了还要说话的女儿,笑着说:“吃饭,先吃饭,菜都冷了,我再去热一下,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孟芳起说这话还真不是心血来潮,夜校里给她上课的老师告诉她,三年前的时候国内成立了一支时装模特队,穿衣服是各人喜好和选择,就像这两年流行的“幸子衫”,无论怎么穿,与思想健不健康没有关系。孟芳起脑子活泛,身上又有股敢闯敢拼的劲儿,她上次在计庭尧家电视里看到胡耀邦总书记的话就一直在琢磨这些。
  不管怎么样,计母心里肯定不痛快,孟芳起无法在这方面勉强自己来赢得计母的喜爱。
  第二天计庭尧才从沪城回来,除了资料的复印件,他还带回两罐麦乳精,一罐留在家里,还有一罐送到干休所。孟芳起知道即使她不说,她和他母亲的争论,也迟早会传到他耳朵里。这种事情瞒是瞒不住的,计庭尧当天便知道了这件事。
  计庭尧思虑半天对孟芳起说:“其实母亲也是好意,在大家都知道你忧心红缨的病,明年我们看能不能带她去大医院……没多久要过年,要不然就先停一停,最近天气冷路上都结冰了,我也不放心。”
  如果站在计庭尧自己的想法,肯定是和他母亲一致的。
  孟芳起正弯腰站在那里洗脸,听到计庭尧的话,她没反驳也没答应,只说:“这周我有点忙,还有几件衣服没弄好,要赶工。”
  总归这个星期孟芳起没有再出去,她的性子绝对称不上我行我素,她体贴人,也懂得别人的心,不过在某些方面又异常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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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继平的期末成绩极不理想,除了本就不怎么好的物理,数学竟然没有及格。孟芳起看着数学那一栏老师用红笔标注的成绩分数,只觉得头晕目眩,孟继平这个成绩,怎么考得上大学。
  但是孟继平又异常刻苦,每天学习到深夜,甚至在寒假第一天就制定下学习计划,每周末都会去南嘉大学自习室。
  孟芳起表面什么都没有说,但还是如那些强势的,打着“为了孩子”旗号的家长一样,私下偷看了孟继平的日记。孟继平每天都有写日记的习惯,孟芳起翻了大部分,基本都看不出什么,除了日记本书皮的背面,写了首朦胧诗。
  当暖风送来爱情的芬芳,如纯净的美丽涌进心房。当黎明的曙光刺破昏暗,漫天的星斗失去光辉。彷徨中我寻寻觅,夕阳下盛开着一朵玫瑰。为什么做得对啊,却又要后悔?
  孟芳起看到“爱情”的字眼就觉得心直发慌,孟继平才十五岁,他懂什么,他如今的主要任务就是考大学。孟芳起觉得痛心的同时,又觉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把孟继平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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