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婚——林春令【完结】
时间:2023-06-25 14:39:00

  计庭尧听到身后动静转过身,不想隔着两三米距离的孟芳起却“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她手背掩住唇,穿着昨天那件蓝色运动外套,头发微微凌乱倚靠木制门框站着,计庭尧瞬间想到昨夜,一时怔怔地望着她。
  “赶紧漱口吧,你看泡沫都滴到身上。”孟芳起指着他胸前说。
  计庭尧这才意识到自己当下有多狼狈,下巴嘴边都是泡沫不说,他低头往身上看,果然沾了一块。他脸色微红,匆匆刷完牙,从水缸里舀水出来把衣服整理好。
  “老太太和红缨呢?”孟芳起屋前屋后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两人的身影,走过去问计庭尧。
  “我刚起床碰到老太太带着红缨出去,说是去给红缨她生母上坟。”计庭尧告诉她。
  孟芳起点头:“她要是泉下有知,也该保佑保佑红缨,这孩子太苦了。”
  厨房里光线太暗,两人收拾好搬出小桌子坐在门口喝粥,远远看到有人从田埂处走来,等人到近处,孟芳起才发现来人是昨晚愤而离去的王彩霞。
  “大姐。”孟芳起喊了她声。
  王彩霞一大早走路过来,鞋上还粘着泥巴,她心不在焉应了,站在门前左瞧右看。孟芳起见她这样忙说:“老太太她们去给彩萍姐上坟,你吃早饭了没有?我去给你盛碗粥,你先坐会儿,一会儿就该回。”
  “不用不用,我不找她们,我找你。”她目光挪到计庭尧身上,“还有妹夫。”
  “有什么事大姐你照直说就行。”
  王彩霞却“扑通”一声,就这样当着两人的面跪下来,孟芳起吓了一大跳去拉她,她异常激动不肯起身,反而抹泪哭道:“妹子,是我王家和夏善康对不起你啊。我昨天回去想了一夜,我如今也是有儿有女,当奶奶的人,要真昧着良心这样,以后怕是阎王老爷都不肯收留。”
  “大姐,有话坐着慢慢说。”孟芳起与计庭尧对看眼,王彩霞年近五十,她一辈子在田里劳作,力气大得很,计庭尧和孟芳起两人才搀扶起她,让她坐在板凳上。待她情绪渐渐稳定,方从口袋里掏出张叠得方方正正已经泛黄的纸,递给孟芳起。
  孟芳起打开一瞧,当即便愣在原地。
  计庭尧站在孟芳起旁边,见状凑过去低头看了眼,她手中的是张诊断报告书,病理诊断那一栏清楚写着:肝细胞癌。而上头的病人姓名,是王彩萍。他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夏红缨的亲生母亲正是王彩萍。
  “她大姨,这是什么意思?”孟芳起声音哽咽,捏着报告的手直发抖,纸几乎让她给扯碎。
  “芳起妹子,你识字,一看就知道了的。”王彩霞猛地甩了自己两巴掌,脸颊肉眼可见地肿起来,“都是我那个妹子不好,她让猪油蒙了心,才干下这么缺德的事情。她想给夏红缨找个好人家,才故意往那大石头下跑,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她的死跟你没有关系!”
  孟芳起红着眼看她,等她说完,泪忽地落在手背。那时候事情发生她也是糊里糊涂,她们的知青点离王家不远,王彩萍会缝纫,她还跟着王彩萍学会不少东西。
  她垂眸盯着自己龟裂的手背不说话,计庭尧没想到当年还有这样的隐情,他默默看了她一会儿,走到她身边,轻轻将手搭在她肩处。
  孟芳起失魂落魄歪头,她脑子极乱,此刻心中如掀起惊涛骇浪,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什么都不想说。
  王彩霞嗓子哭得嘶哑,又来扯她的袖子:“好妹子,千错万错都是我们不对,等我妈和红缨她们回来,我就跟她们说这个事。红缨今年都二十岁了,也该说婆家,你要不想带走,就将她放在村子里。她是我亲外甥女,我肯定给她找个好的。”
  孟芳起神情恍惚,听到这话终于回过神来,她张口便拒绝了她的提议:“不行,这事不要告诉红缨……不能告诉红缨。”
  可是该怎么做?王彩萍纵然有其他目的,她那时候的的确确拉了自己一把,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孟芳起心下直叹气,背负着人命的负罪感并不好,她不是什么烂好人,可她与夏红缨这么多年的感情做不了假。
  她又抬头看了看计庭尧,男人同样也低垂着眉眼温柔看她。经历了昨夜,两人同床共枕关系进了一步,如果未来两人要继续相处,作为夫妻,这样的事她应该跟他商量的,夏红缨的治疗费用并不是笔小数目。她忽然觉得无力,似被枷锁缠身挣脱不开。昨晚就是个错误,几乎在瞬间,孟芳起下了决定:还是不要拖累他好了,他这样的条件,就算以后离婚也不愁找不到老婆。离婚于他而言,于他家里而言,未尝不是他们所期望的。
  她将泪憋回眼眶,再次跟王彩霞强调了一遍:“这事不要让夏红缨知道,她的耳朵我会想办法治疗。”
  王彩霞愣在原地,大概没想到孟芳起会这样说。孟芳起催她:“你先回去吧,回头碰到红缨她们又要解释不清。”
  王彩霞忙起身,对着孟芳起千恩万谢,说了一箩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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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试探
  那天上午夏红缨跟她外婆上坟回来,谁都没有注意到孟芳起的情绪。两人身上都有股烧纸的烟味,计庭尧不太喜欢,在老太太走到他身边时不由后退了步。可巧让夏红缨瞧见,阴阳怪气说了句:“哟,真不愧是城里来的先生,嫌弃咱们这些乡巴佬。”
  孟芳起难得当着老太太的面冷脸下来,大声训斥她:“夏红缨,注意你的态度!他是你的长辈!”
  夏红缨被她这种严厉且带着莫名愤怒的态度惊到,她愣了半拍,倔强地蹙着眉头瞪向计庭尧。她厌恶计庭尧,对孟芳起的婚姻一直抱着反对的态度,很大一部分程度在于她内心的不安,那是种无法跟任何人述说的抗拒心情。她清楚自己和孟继平是不同的,她跟孟芳起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就是这样一个半路横插进来的陌生人,或者在未来的某天都会比她和孟芳起的关系更亲密。
  夏红缨的犟脾气瞬间激怒了孟芳起,扬起手就要上前去打夏红缨,然而在最后关头她又收回,手徒然垂下,孟芳起转身坐到屋前角落的小板凳上一言不发。
  计庭尧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他能理解孟芳起心中的委屈和在以往那些年中的艰辛,他试图缓解当下剑拔弩张的气氛,知道夏红缨耳朵不好,刻意抬高了音量笑笑道:“没事的,其实也是我不对。”
  “不要你当这个老好人。”夏红缨撇嘴回。 薇鑫共众浩:此.意.寄.昭.昭.整。理。
  孟芳起跟失了魂似的没有任何反应,老太太看出不对劲,想着自己这个外孙女以后还得指着这个城里的妈妈。又怕孟芳起这结了婚,以后有自己孩子顾不上夏红缨,忙扯着她过去道歉:“你看你这个孩子,哪能跟你叔……还是爸……你看这,我也不知道她平时怎么喊你的,你哪能这么说话……快叫你妈别气了。”
  夏红缨任由她拽着低头往孟芳起身上看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在孟芳起脸上见到了几滴碍眼的泪珠。她心中一慌,开口:“妈,对不起。”
  孟芳起不搭理她,她扭头看到计庭尧,又说了声:“对不起。”
  孟芳起捂住了脸,她终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样平静,她心中有怨,郁气未消,难免迁怒夏红缨。可是,夏红缨何尝不无辜。
  过了好一会儿,孟芳起才凳子上起身。她笑了笑,没事人似的跟几人说道:“我们也该准备走,回头赶不上汽车。”
  老太太种的菜籽昨天才从地里收上来,还没有晒干,老太太倒是没吝啬,跑到油坊换了桶菜籽油回来给他们带走。
  夏红缨心想,虽然她妈跟计庭尧的婚姻是迫不得已,但这感情的事情谁说得清,指不定她妈对计庭尧上了心才这么维护。她心里不舒服,也不是完全不懂得收敛。
  格格不入的三个人,回去的路上倒异常平和。计庭尧领她们母女去市人民医院找自己的同事,对于夏红缨的病情,得到的还是差不多的结果。
  孟芳起大概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什么都没说。就是压根不愿意接受自己半聋的夏红缨,在经历这两日后,也完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只不过计庭尧不太懂,他同孟芳起的婚姻关系,即将往正常的道路上行驶,然而在从钟庄村回去之后,似乎刚萌生的那点新芽又被孟芳起人为掐断了。孟芳起接下来几天都没有再找过他,计庭尧倒主动去过她家里两次,不过除了孟继平,两个女人都是不咸不淡的态度。
  计庭尧性子温吞又是个闷葫芦,唯一能称得上试探的举动便是,周四晚上他再次过去,孟继平请他在家里留宿时,他没有吭声。可同样的,孟芳起也不发话,孟继平有些尴尬地搓着手,计庭尧在孟芳起的沉默中明白了她的意思。
  计庭尧虽然吃惊,但也并无太多不舍,他一向尊重她的决定,他释怀笑笑,站起身跟他们告别:“我先走了,继平你要有想看的书可以去我那儿找找。”
  孟继平一喜正要应下,被孟芳起打断:“还是不要,他这次考试物理才勉强及格,前两天小毛哥哥从外面带回来的数学书他也没看……”
  孟芳起送计庭尧到门外,每次计庭尧来她都规规矩矩地招待他,晚上甚至还买了肉和油面筋回来,对她家现在的情况来说,着实有点超标准。夏红缨的助听器急需购买,家里都靠她一人的工资养活,只能挤压平日里的生活支出。孟芳起想想委婉地对计庭尧说:“你最近工作忙吗?我家现在就这种情况就怕招待不周……”
  计庭尧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嗯”声说:“我知道了……明晚我要回家,我爸上次就问了回,如果你方便的话……”
  孟芳起念着他的好,几乎没怎么多想便答应下来:“好的,我晚上下班直接过去。”
  计庭尧推着车往前走,走了一步,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来的目的,又忙倒回去喊住准备关门熄灯的孟芳起:“那个……”
  “怎么了?”孟芳起走出来问道。
  计庭尧从口袋里掏出个皮夹,取了一叠十块五块面额的纸币出来:“我还有些存款,这个钱你先拿去给夏红缨买个助听器,她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
  “那怎么行,这钱我不能要。”
  “就当我借给你的。”他早猜到孟芳起不会轻易接受,又开口说。
  孟芳起犹豫了,她一家子欠计庭尧许多,哪好意思再拿他的钱。其实从医院回来后,她也想过要不要找熟人借点,但几块钱还好,谁家能轻易拿出两百块。
  可是当前困难就摆在这儿。
  她还在迟疑,计庭尧已经直接将钱塞到她手里。孟芳起神色莫名地抬起头,她攥紧了手中的钱,说:“那我明年年底之前一定把钱连本带息还给你,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你看你帮了我们这么多。”
  “没事。”
  好像两人认识后,计庭尧说得最多的便是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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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那个女人
  孟芳起从棉纺厂出来后直接去干部休养一所,今天值班的警卫员换了两位,当然孟芳起就上次来过一回,也没指望着别人能记得她。她自己走到干休所大门不远处的雪松树下等着计庭尧来接。
  此刻天色已然黯淡下来,天空不见星月,不过干休所门前路灯亮堂。前几日是建国周年,路两边挂着国旗,摆满了鲜艳夺目的花,影灯仍亮着,照着幽静的柏油大道。
  孟芳起在门口站了二三十分钟,不远处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她不由得扭头去看,等人骑着自行车近了,她很快认出其中一人是计振薇。
  计振薇也看到孟芳起,两人见过几次面,还在同张桌子上吃过饭。她推着自行车,目光从孟芳起身上掠过,又仿若无事人似的转身跟她身边的女人谈笑着进去干休所。
  警卫员是认识计振薇的,完全没有拦她。她身边女人穿着邮局配发的工作制服,长相极其温婉,在计振薇同警卫员打招呼时,好奇地往孟芳起的方向看了眼。
  老实说,大概是孟芳起对自己和计庭尧的未来有清晰认知,对计振薇的漠视,她心里并没什么波动。她能看出计振薇和计庭尧的关系很好,在计振薇看来她恐怕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孟芳起抿唇笑了笑,那边警卫员一直注意着她,见她不说找谁,老半天也没等到人,正要上前去问话,忽然有人骑车在她面前停下:“芳起?”
  计庭尧开口就跟她道歉:“抱歉,医院今天有点事回来晚了,你等久了吧?”
  孟芳起摇头笑说:“没有,我也刚到一会儿。”
  两人对话一字不漏落入门卫耳中,联想到刚才进去的计振薇,不免都露出纳闷的表情,不过他们非常懂得分寸,不该说的话一句也没说。
  孟芳起更是不会在计庭尧面前说他姐姐的不是,两人一前一后慢慢推车到计庭尧家。今天计庭华夫妻俩没有回来,计振薇老公赵学海也没有,计振薇和刚才那位穿着邮局工作服的女人坐在一楼客厅,计父面无表情坐在单人沙发中看电视。
  饭桌上摆着皮蛋、菠菜、红烧肉还有盘青椒炒鸡蛋,计母擦干手走出来,不动声色瞥了女儿眼,又客客气气去拉孟芳起的手:“芳起,先去洗个手坐会儿,我再烧个汤就好了,马上就能开饭。”
  孟芳起笑着跟屋内人都打过招呼,计母其实对她这点很是满意,落落大方不小家子气,想到这儿难免又怨女儿不会处事。不管怎么样,庭尧这都已经结了婚,她把庭尧前头的相亲对象领到家里来显然不妥。但刚才振薇又偷偷告诉她,说庭尧压根没跟孟芳起住到一起。
  计母暗叹口气,他们这年轻人的事,还是由他们去罢,毕竟现在都流行自由恋爱,计庭尧的婚姻也是他们棒打鸳鸯,勉强才促成的。
  孟芳起敏感地觉察到计庭尧今天有些怪,从进屋后他就没怎么说过话。虽然他话本来就不多,但是也不至于站在那儿跟个木桩似的。就这几个人,除了计振薇带来的女客,都是计庭尧的亲人,他也不该这么拘谨。
  计振薇热情地拉着身旁的女人说话,又把女人带来的全套邮票拿出来,喊计庭尧过去:“庭尧,你之前不就想要这套《西厢记》吗,你看难为素娟还记得,今天特意给你送来。她本来还要回去,我劝了半天才让她留下吃晚饭,还不赶紧谢谢人家。”
  计庭尧这两个月都没有再见过曹素娟,他听计振薇讲,她前段时间还病了一场。他对她始终怀抱着一丝愧疚,毕竟那时候双方都承认了要结婚的事,如果没有出现这场意外,或者明年他就要跟她结婚。
  计庭尧看了看孟芳起才走过去,说了句:“谢谢,多少钱我给你。”
  曹素娟倒没有推辞不要,仰头看他笑笑说:“一块六分钱。”
  计庭尧不自在地收下邮票,将面额一块和一毛的两张纸币递给她。曹素娟去口袋里摸皮夹子,不小心将自行车钥匙带了出来,钥匙用链子挂着,正是计庭尧之前送给她的那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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