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追妻火葬场文——糯团子【完结】
时间:2023-06-25 14:43:09

  裴仪语气轻飘飘:“母妃向来独善其身,不喜欢沾惹宫中是非,怎么在这事上倒是糊涂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父皇那般看重沈鸾,你们真以为表兄说的那些话,父皇会不知道?舅母若是再来,母妃可替我多问上一句,她若想保住一家子的荣华富贵,就老老实实将这事咽下去。”
  殿外传来报钟声,一声又一声振聋发聩。
  静妃扶着身子,摇摇欲坠。
  裴仪福身:“天色不早,仪儿不打扰母妃休息,明日再来向母妃请安。”
  缓步行至宫门口,忽听身后传来静妃一声:“仪儿,若是出事的不是沈鸾,你还会如此吗?”
  殿内幽幽,裴仪身影一顿,险些被门槛绊了一绊。
  手中巾帕攥紧,终头也不回离了静妃寝殿。
  走得急,差点迎面撞上紫苏。
  “公主,五皇子出事了。”
  紫苏左右张望,压低声音凑至裴仪耳边,“我们的人刚来报,五皇子从下午就昏迷不醒,一直说胡话。听说,还喊了长安郡主的小名。”
第二十三章
  天色已晚,茫茫夜色笼罩,独裴晏寝殿灯火通明。
  宫人乌泱泱站了一地,殿门口的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灯笼高高挂着,小太监提着明瓦灯,为皇帝照亮小路。
  “下午不是还好好的吗?”
  皇帝大怒,一甩袍衫高坐于楠木交椅上,烛光轻落在他威严眉眼处。
  李贵伏跪在地上,连磕好几个响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殿下回来的时候身上只有皮肉伤,奴才不放心,想唤太医前来,殿下不让。不想傍晚时忽然起了高烧……”
  李贵泣不成声。
  裴晏刚救了自己一命,听闻对方出事,裴煜匆忙赶了过来,朝皇帝拱手请安。
  皇帝摆手:“不必多礼。”他面容严肃,“之前你和宴儿在密林,你可有发现其他异常?”
  密林杂草丛生,许是碰了什么奇花异草也不一定。
  裴煜垂首侍立,双眉紧皱,思忖半晌,终摇头。
  黑熊高大凶猛,他和裴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将那畜生制服。彼时两人伤痕累累,精疲力竭,哪还顾得上其他。
  裴煜细细回想,倏地仰起头:“那黑熊凶残,五哥曾被它摔落在地,那时五哥曾陷入一小段昏迷,会不会是那时……”
  太医静立在一旁,抚着长须道:“或许是那时受的内伤,也不一定。倘若真摔伤了脑子,那后果可就……”
  皇帝面色铁青:“说!”
  太医垂手:“若真是脑伤,很有可能记忆受损,还有可能……损了智力。”
  损了智力,便和痴傻小儿无异。
  前朝一位王爷便是如此,自树上摔下后,终身痴傻。
  李贵震惊,跌坐在地。
  裴晏刚得宠,殿中人跟着水涨船高,不想会碰上此事。
  呜咽之声络绎不绝。
  沈鸾刚步入殿中,便听见一声声哀嚎,她下意识攥紧裴衡的手腕。
  “卿卿。”裴衡轻声安抚。
  沈鸾眼皮不停跳动,她虽不喜裴晏,然想到那样的人以后或许如痴傻儿一样……沈鸾忍不住心惊胆跳。
  她转首,玻璃炕屏挡着,隐隐只能望见里边隐隐绰绰宫人走动的身影。
  “长安,怎么现在来了?”
  皇帝忽的从掌心抬头,不悦皱眉:“怎么看着郡主的,这种天还让她过来?”
  绿萼和茯苓忙屈身告罪。
  沈鸾不以为然:“是我自己想来的,不关他们的事。”
  皇帝闻言,方不再言语,只吩咐内侍取了羽毛缎斗篷,让沈鸾披着,又让裴衡多看着沈鸾点:“天色不早,早点回寝殿,别在路上受凉了。”
  裴衡拱手:“是。”
  殿中宫人愁眉苦脸,有胆大者,已经开始谋划出路,另攀高枝。
  裴衡转而朝沈鸾道:“卿卿,你推我进去。”裴衡垂眉敛眸,“我想再看看五弟。”
  裴煜跟着起身:“皇兄,我同你进去。”
  裴衡:“不必,卿卿陪着我就好。你身上还有伤,先回宫吧,别让母后担心。”
  裴煜向来听裴衡的话,闻言,只得讪讪应了声好。寝殿点着熏香,裴晏高烧不退,宫人手端沐盆,进进出出,来回更换裴晏额头上的巾帕。
  下午高坐于马背上,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人,此时却只剩下一具滚烫的内壳。
  裴晏奄奄一息卧于榻上,双眉紧拢,额角的薄汗泅湿巾帕。
  太医端坐于榻沿,瞧见裴衡和沈鸾,忙过来行礼。
  裴衡拂袖:“太医请起。”
  适才人多口杂,不好多问,裴衡瞥一眼榻上气若游丝的人,轻轻叹口气,低声问询裴晏的病情。
  太医细细告知。
  沈鸾悄悄往旁挪开半步,探身去看榻上的裴晏。
  裴晏衣衫单薄,大汗淋漓,嘴上低声呢喃,像是梦中呓语。
  没听清。
  沈鸾趁着裴衡和太医讲话,又往前挪动几步。
  不想榻上的人忽然睁眼。
  四目相对。
  裴晏双眼发红,望着沈鸾的目光中悲伤尽显,是沈鸾从未见过的伤心绝望。
  薄唇微启,沈鸾听见他极轻极轻唤了一声:“卿卿。”
  ……卿卿。
  沈鸾惊恐往后退开半步。
  她怀疑自己见鬼了。
第二十四章
  卿卿。
  ……卿卿。
  裴晏痛苦闭上眼, 只当所见到的沈鸾是自己的错觉,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那年大雪茫茫,朔风凛凛, 侵肌入骨。
  山路崎岖,寸步难行。偶然一脚踩空, 李贵等人候在侧, 匆忙将人扶住。
  “陛下小心!”
  “无碍。”裴晏拂袖,他身穿玄色地缂丝金龙云蝠棉袍, 厚重的棉袍也挡不住烈风的凶猛。
  举目望去, 四下苍凉,墙壁坍颓,只半山腰还有几棵古松。山门大开, 无一人守候,墙柱上彩漆凋零,只匾上隐隐认出几个字――
  清露寺。
  “……清露寺。”
  裴晏低低呢喃jsg一句, 倏地眉眼掠过几分狠戾凶恶。
  手中利剑攥紧,裴晏一脚踢开山下的破门。
  恰好一个小尼姑提水出来, 瞧见裴晏等人, 吓得水桶掉地,大雪纷飞, 雪珠子迷了眼,她看不清裴晏等人的穿着,只凭直觉来者不善。
  “你们是何人,竟敢胆闯佛门净地!”
  话犹未了, 忽听一声利剑出鞘, 剑身锋利,直直抵在小尼姑喉咙处。
  小尼姑惊得跌坐在地。
  “裴仪在哪?”裴晏冷冷出声, 利剑一点点往前,几乎要戳上尼姑喉咙。
  沈鸾死后,无人知晓她的去处,只知道最后带走沈鸾尸身的,是前朝公主裴仪。
  裴晏寻了对方将近三年,终寻得对方踪迹。
  前朝三公主裴仪养尊处优了大半辈子,无人知晓她会遁入空门,从此青灯古佛相伴。
  “庙里、庙里没有裴仪。”小尼姑颤抖双肩,泪流满面,“只有……了尘师太。”
  风雪潇潇,寺庙在雪中飘摇,朱漆菱花扇窗摇摇欲坠,在风中低声呜咽,犹如对故人的哀悼。
  木鱼一声一声,井然有序。
  裴晏破门而入,却见庙中青烟缭绕,案几上并无沈鸾的牌位,只供奉着瓜果素饼。
  一人跪于蒲团上,通身纯素,前朝金尊玉贵的三公主,此刻只着素灰长袍,小脸未施粉黛,她面色淡淡,只专注于眼前的木鱼。
  香烛摇曳,裴晏颀长身影映在断壁残垣上,四下环顾,裴晏轻哂:“了尘……师太?”
  刀光剑影,只听簌簌风声飞快,下一瞬,裴晏手中的利剑直直指向裴仪脖颈。
  刀刃锋利,直破裴仪长袍,直逼她颈间。
  “她呢?”裴晏一字一顿,字字泣血。
  裴仪不为所动,只慢慢松开手中的犍稚,她转身,虚虚朝裴晏躬身:“陛下所问何人,贫尼并不知。”
  “不知?”利剑往前,剑身隐隐见了血,裴晏步步紧逼,“那这样呢?”
  裴仪仍摇头,面无表情。
  经年未见,当初骄纵任性的三公主早就不见,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躯体。
  裴晏手执利剑,步步往前。
  他扬高手臂,身后李贵等人立刻上前,将寺庙翻了个底朝天。
  小尼姑们尖叫不已,眼睁睁看着李贵等人如山匪进屋,翻箱倒柜。
  独裴仪自始自终面不改色,只默默注视着眼前的荒唐。
  连着搜了三遍,院中水井都翻了,然仍一无所获,裴仪屋中,甚至连一支步摇都无,只剩布袄荆钗。
  李贵凑至裴晏耳边,低声回话。
  紧握在手中的利剑轻轻发抖,裴晏目眦欲裂,黑眸透着红血丝。
  利剑往前,像是要一剑抹杀裴仪脖颈:“朕再问你一次,沈鸾呢?”
  裴仪面不改色:“贫尼不知。”
  “不知?”
  朔风凛冽,风雪自菱花扇窗鱼贯而入,满屋萧瑟,独烛影在风中发颤。
  “了尘师太既然记性不好……”
  裴晏慢条斯理收走利剑,只眨眼功夫,下一瞬,那利剑已劈向门口跪着的小尼姑,“那朕便将这里所有人都杀了,兴许还能帮了尘师太寻回记忆。”
  小尼姑吓得瘫软在地。
  裴晏说到做到,眼看那利剑快要戳穿小尼姑眼睛,裴仪终再忍不住,怒声斥责:“――住手!”
  裴晏好整以暇看她:“……想起来了?”
  裴仪淡声:“裴晏,就算你今日将这里全烧了,也找不到沈鸾。”
  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消失,裴晏沉声:“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裴仪步步往前,丝毫不惧裴晏身上的冷冽,“沈鸾不在这里,你就算掘地三尺,也不会找到她一衣一袖。”
  裴晏眼圈泛红:“你再说一遍。”
  裴仪弯唇,仰首迎上裴晏的视线,不疾不徐:“陛下这么会演戏,不该做皇帝的,该去戏楼唱戏才是!人死灯灭,裴晏,你如今这般惺惺作态是想恶心谁!”
  李贵提剑上前:“――放肆!陛下面前,岂能容忍你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裴仪轻嗤,连声大笑,双眼泛出泪珠,她长指指着裴晏,徐徐往后跌去两三步。
  “若不是你,沈鸾怎么会从望月楼跳下!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
  长安郡主自幼骄纵,咬着金汤匙出世,何曾受过丁点苦难。然就是这样一个顶顶尊贵的人,死前却要惨遭那般苦楚。
  裴仪落下泪,声音哽塞:“裴晏,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却因为你,从九层高楼跳下。若非真的走投无路万念俱灰,她怎会……”
  裴仪泣不成声。
  少顷,方低低笑出声,裴仪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现:“裴晏,她当初就不该遇见你。”
  ……
  “陛下,那人不过是胡言乱语,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雪天路滑,下山路难行,李贵小心翼翼搀扶着裴晏下山。
  裴晏摆手,打断李贵的话:“她恨朕,应当的。”
  雪大如席,茫茫白雪落入眼中,模糊了视线,裴晏转身,却只见到那座小小的寺庙,在风中摇晃。
  他忽的想起佛前供奉的长明灯,他以为那是裴仪为沈鸾点的。
  不想裴仪盯着自己,忽的笑出声:“自然不是。”
  她缓缓道,“这灯,是为陛下点的。愿陛下万寿无疆,长命百岁。”
  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活在痛苦之中。
  生不如死。
  风雪飘摇,唯长明灯长久不灭。
  裴仪扶着门槛,遥望裴晏离去的方向,她手上还捏着佛珠。
  小尼姑行至裴仪身边,先前不知裴晏身份,等后来瞧清裴晏身上象征皇权的龙袍,小尼姑更吓得不敢吱声。
  此刻,方敢张嘴:“师太,那些人……那些人还会来吗?”
  裴仪不假思索:“会。”
  她轻攥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以裴晏多疑的性子,肯定会派人时时盯着。
  小尼姑心惊胆战:“那他要找的那个人……”
  裴仪摇摇头:“放心,她不在这里。”
  小尼姑茫然:“不在这里,那她在哪?”
  “她啊。”裴仪喃喃,恍惚伸出手,雪珠子落在掌心,很快化成一滩水。
  裴仪弯下眼,眉宇间隐约可见当年三公主的肆意和无忧无虑。
  彼时阳春三月,正值年少,不过因为一块桃花酥,亦或是一件新衣裳,她和沈鸾就能吵得不可开交。
  窗外黄鹂高歌,映着无边春色。
  那时以为再寻常不过的日子,不想却成了如今的奢望和遥不可及。
  沈家出事,裴仪被静妃软禁在宫中。待她费尽心思翻墙出了宫,跑去找沈鸾,却只看到从天而坠的一个身影。
  沈鸾就那样,如风如云,轻飘飘从望月楼坠下。
  摔在裴仪眼前。
  鲜血如红梅缓缓在雪地中绽放。
  裴仪疯了似的奔向沈鸾,却还是晚了一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沈鸾在自己怀里没了呼吸,看着鲜血染红自己的衣衫。
  然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回首。裴仪双眼湿润,她低声:“她啊,她在风里。”
  裴仪忽然记起那个明媚午后,记起她将沈鸾的骨灰撒向风中,记起沈鸾曾经和自己道,她想出京城,想去江南看春水画舫,想去西北看大漠孤烟。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她希望沈鸾是自由的,再不被拘于深宫高墙,再不受这红墙绿瓦的禁锢,再不要喜欢上……那个人。
  .
  自清露寺回宫,裴晏日夜派人守在清露寺外,然依旧一无所获。
  裴仪好似真的斩断红尘,日夜与青灯古佛相伴。
  清露寺偏远,人烟罕至,几乎无香客踏足,更别提有外人。
  李贵垂手侍立在一旁,细细将手下人的话告知。两侧掐丝珐琅六方亭式灯高悬,三更天已过,殿内仍亮如白昼。
  裴晏揉着眉心,紧皱的眉宇好似未曾舒展过。
  李贵端来漆木茶盘,茶盘上托着苦涩药汁,他躬身:“陛下,该吃药了。”
  自打沈鸾坠楼后,裴晏的身子也跟着病了一场,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况他又不听劝,新帝登基,朝中琐事多如鸿毛,裴晏事事亲力亲为,日日挑灯到深夜。
  李贵伺候着裴晏吃完药,转而看裴晏揉着额角,终忍不住:“陛下可是犯了头疼?”
  裴晏轻嗯了声。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