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追妻火葬场文——糯团子【完结】
时间:2023-06-25 14:43:09

  手边不知何时多出一杯清茶,裴晏宽厚手掌抵在她身后,反复轻拍。
  “明日上岸,我让李贵送药来。”
  倏然,耳边落下裴晏低低一声。
  沈鸾忍着额角剧痛,强撑着稳住身子:“不劳五皇子费心。”
  她晃晃,唇角勾起几分讥诮:“还是五皇子就喜欢看我这般狼狈样?也对,当初让我在乾清宫前跪了三天三夜……”
  “――卿卿!”
  攥着沈鸾的手指轻微颤抖,他双眉紧拢,白净手背上青筋暴起,裴晏喃喃,“我当初……并不在京中。”
  他对沈鸾在乾清宫外一无所知。
  沈鸾愕然瞪圆双目,眉宇诧异尽显。
  裴晏低沉着嗓子。
  他那时刚登基称帝,朝中多有臣子不服,虎视眈眈。加之那会天竺趁机冒犯,屡屡在边关烧杀抢夺,犯下宗宗命案,民不聊生,百姓叫苦不迭。
  裴晏玄衣夜行,悄然赶至边关。
  黄沙漫天,旌旗遍地。
  离宫太久,朝中定有臣子发现端倪,裴晏不敢耽搁,只能速战速决,杀得天竺措手不及。
  整整三日,马蹄声、厮杀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天竺连连溃败,抱头鼠窜。
  城墙上的血迹干了又干,一轮红日悄无声息悬在高原上,静静望着眼前的一切。
  黄土满天,裴晏冲锋陷阵,冲坚毁锐。身上鲜血无数,有自己的,也有他人的。
  杀。
  杀。
  
  杀。
  裴晏眼中猩红一片,顾不得被敌人砍伤的后背,顾不得还在滴血的手臂。
  手起刀落,一颗颗头颅自马背上滚落,裴晏记不清自己手上沾了多少条人命,记不得自己前胸后背多了多少道伤痕。
  终于,红日消失在地平线之际,裴晏一刀砍下天竺将领的头颅,天竺缴械投降,溃败成军。
  裴晏居高临下坐在马背上,落日余晖,悬于荒漠之上的红日染红了裴晏一双眼睛。
  脚下横尸遍野,忽听一声鹤唳风声在耳边掠过。
  一记箭矢直直朝裴jsg晏飞奔而去。
  “――陛下小心!”
  随着副将一声惊呼落下,裴晏目光一凛,抬剑挥去。
  那箭矢直冲胸襟,倏然被裴晏斩断两侧,无力落在地上。
  苟延残喘。
  裴晏一刀砍下那暗杀自己的天竺人。
  血迹斑驳,在他眉眼留下杀戮之色,裴晏轻抚心口,光影柔和了他凌厉的下颌。
  那是很久之前,沈鸾从泰安寺求来的平安符。
  香囊皱巴巴的,掩在衣襟之下,还有残留的温热,未曾沾上半点血腥。
  针线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出自长安郡主之手。
  长安郡主骄矜任性,肆意妄为,独独在裴晏眼前收起所有的利爪。
  “阿珩,这是我给你求的平安符,你定要戴在身上。泰安寺可灵验了,定能护你周全,保佑你平平安安。”
  裴晏从问世之后就一直被踩在脚下,他从不信佛,也不信命。
  然那一日,裴晏却鬼使神差收下了沈鸾的平安符,未曾丢掉。
  笑意渐渐蔓延至唇角,裴晏弯唇,他抬首,视线越过崇山峻岭,回望京城所在的方位。
  沈鸾如今……应当还在蓬莱殿,也不知道她近来如何。
  裴晏第一回,有了归家的想法,有了思念的情绪。
  沈廖岳那事处理得匆忙,待他回京……
  忽而,一身马鸣撕碎了黄昏的安静。
  “报!京中来信!”
  侍卫攥紧缰绳,自马背上跃下,单膝跪在裴晏身前,双手将书信奉上:“陛下。”
  裴晏接过,一目十行掠过。
  眼底的笑意逐渐消失,裴晏似是不认识信上的一字字。
  再看。
  又看一遍。
  他不可置信,一遍遍读着信上的每一个字。
  信上说,长安郡主自望月楼跃下。
  信上说,裴仪带走了沈鸾的尸身,遍寻无果。
  信上说……
  蓦地,喉间一阵腥甜,裴晏直直喷出一口鲜血。
  那不染血腥的平安符,终究还是沾上血迹。
  ……
  沉沉夜色氤氲,江上辽阔。
  前世裴晏未见自己之事,终在今日有了答案。
  裴晏手指抚着额头:“我并非故意不见你,只是……”
  只是朝中动荡不安,裴晏不在京中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将沈鸾骗去望月楼的太监,自然也不是裴晏的授意。
  船身晃晃悠悠,水波映着清冷月色。
  沈鸾面色如常,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所以呢,你如今说再多,也掩盖不了我是被你害死一事!”
  若非裴晏先前对沈鸾那样的态度,那太监怎敢假传圣旨,欺君罔上。
  沈鸾低声一笑,她唇角苦涩,双目直直盯着裴晏,“沈府那么多的人命,你是当他们……”
  裴晏薄唇轻动:“你就那么在乎沈廖岳,在乎沈氏……”
  “他们是我的家人,我自然在乎!”沈鸾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就算、就算他们真的犯了错……”
  那也是养了她十多年的父母。
  她自小体弱多病,缠绵病榻之际,是沈氏不眠不休、日夜守着她,直至她痊愈。
  沈鸾小时候贪嘴,沈氏守着她,不叫她多吃。
  沈廖岳知道后,每每下朝归家,总会先去沈鸾院中,那月洞窗下藏着的蜜饯,都是出自沈廖岳之手。
  后来沈氏发现,当即将丈夫痛骂一顿。沈鸾年纪小,躲过一劫。
  小姑娘藏在沈廖岳身后,偷偷攥父亲衣角,将晨间未吃的蜜饯塞在沈廖岳手心。
  往事历历在目,却叫裴晏一道圣旨硬生生打断。
  沈鸾的蜜饯在裴晏下旨那一刻,戛然而止。
  裴晏偷走了她所有的蜜饯。
  头疼欲裂,心跳急促跳动,沈鸾冷声赶人:“你给我滚出去……”
  晕船的病症未曾减弱半分,手上无力。
  那抹纤细柔软的手腕轻而易举叫裴晏握在手心,沈鸾抽不动,她横眉立目:“裴晏,以前是你不喜欢我,如今我也不喜欢你了……”
  “可我喜欢你。”
  那双如墨眸子盛着晦暗夜色,裴晏一字字,“我喜欢你。”
  得知沈鸾坠楼后,裴晏第一次知道生不如死是何滋味。
  他后知后觉,自己早就深陷其中。
  裴晏目光如矩:“当时收到京中书信,我……”
  沈鸾忽的冷笑:“五皇子的喜欢还真是高贵。”
  裴晏一句轻飘飘的喜欢,轻而易举抹去了沈鸾前世的坠楼之死,抹去了前世沈家的悲剧。
  她和裴晏之间,横跨着沈家上千条人命。
  沈鸾仰起头,视线一点点在裴晏脸上掠过。
  春心萌动的是她,对裴晏一见钟情的也是她。
  彼时的长安郡主,会因为裴晏的一句话辗转反侧,彻夜未眠。也会因为裴晏的一句喜欢,兴冲冲跑去厨房,挽袖做桃花酥。
  然她所有的萌动,都死在沈府被抄之日。
  “……你喜欢我又如何?”沈鸾自嘲一笑,“我早就不喜欢你了,况且……”
  她懒懒倚在青缎引枕上,沈鸾目光冷冽,如缀了病,“我以前对你……也并非全是喜欢。”
  长安郡主从小要月亮有月亮,要星星有星星,无人敢忤逆她半句。
  除了裴晏。
  她只在裴晏这里碰过壁。
  “若是你当初早点喜欢我,兴许我也不会对你有那么大的兴趣。”
  不过是好胜心作祟,就像她幼时和裴仪争夺纸鸢一
  样。
  裴晏皱眉,他单手紧握成拳,指甲掐得掌心通红,指痕一道又一道:“你对我……只是因为好胜心?”
  沈鸾不语,别过眼睛。
  房中静悄悄,只有窗外水声潋滟。
  银钩悬在窗口,点点银辉落在裴晏脚边,勾起一室的寂静。
  半晌,方闻得沈鸾一声:“嗯。”
  她转首,“所以五皇子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省得我看见你这张脸,会忍不住……”
  裴晏:“……你恨我?”
  沈鸾毫不犹豫:“我当然恨你,若非不是你……”
  “那你不该叫我日日夜夜在你身前,受你折磨吗?”
  沈鸾瞠目:“……什么?”
  裴晏眉眼微抬:“我若是在外快活逍遥,卿卿会甘心?”
  冷月如霜,有那么一瞬,沈鸾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又或许是,晕船的病症又添了耳鸣一项。
  少顷,她弯唇,轻声一笑。
  “五皇子未免可笑,你难道不知,我如今见到你这张脸……”
  一语未了,伏在身前的裴晏忽的凑近。
  四目相对,沈鸾清楚看见裴晏眼中自己的缩影。
  裴晏低声,似哀求:“……那若是我换张脸呢?”
  就如他假扮老大夫一样,重塑一张脸。
  心底的妒火熊熊燃烧,眼前忽然晃过,沈鸾离京前,和裴衡的相拥。
  那时的沈鸾,笑靥如花。
  旁人看不出,独她一人心细,看出了裴衡心情的不好。
  裴晏咬牙切齿,后槽牙快要咬断。
  “……若是换上裴衡那张脸,卿卿还会觉得恶心吗?”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月影横波, 明月悄无声息消失在窗口。
  光影晦暗,然沈鸾还是清楚看见裴晏棱角分明的下颌,看见他一双沉沉如墨黑眸。
  沈鸾脱口而出, 一双如秋波的眸子瞪圆:“……你疯了?”
  她着实没想到,裴晏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不是喜欢裴衡吗?那我……”
  “裴晏。”
  少顷, 沈鸾低低发出一声笑, “……你是想恶心我,还是恶心阿衡哥哥?”
  素手纤纤, 轻抬起裴晏的下颌。
  沈鸾左右端详。剑眉星目, 裴晏眉眼凌厉,兴许是前世登基,为帝数年。裴晏身上, 总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肃穆。
  眼前的这双黑眸极冷极淡,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
  沈鸾目光凝滞一瞬,抬着裴晏下颌的手指渐渐加重力道。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尖锐, 顷刻,裴晏下颌已多出一道红痕。
  不是人皮|面具, 眼前这人确确实实是裴晏无误。
  沈鸾挥散自己心底的猜疑, 又觉得裴晏实在是荒谬。
  仅凭一句姗姗来迟的“喜欢”……
  掐着裴晏下颌的手指愈来愈重,沈鸾俯身, 目光直直和裴晏对上。
  “是你想赎罪的,裴晏。”沈鸾轻声。
  裴晏:“是。”
  他眉眼低低垂着,深色眼眸染上隐忍和悲恸。
  裴晏握紧拳头。
  前世的事错了就是错了,是他认不清自己的心, 是他留沈鸾一人在宫中, 又自作主张隐瞒了沈家之事。
  若非如此,沈鸾也不会从宫人口中得知沈府的祸事, 不会只身跑到乾清宫前,求他宽恕。
  裴晏低声:“是我对不住你……”
  “所以凭什么是你挑赎罪的方式?”
  沈鸾忽的扬高声,声音颤抖,她眼圈泛红,巴掌大的一张小脸不见任何血色。
  指尖的温热一点点褪去,明明身在初春,身在烧得滚烫的熏笼旁,沈鸾依然觉得冷。
  她像是被永远留在那个严寒冬日。
  满心欢喜去寻自己的心上人,听到jsg的却是诛灭九族,父母惨死的悲讯。
  纵然裴晏当初不在乾清宫,然沈府的悲剧,却是他已一手造就的。
  “做错事的人是你,想赎罪的也是你,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你想来就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行我素,随心所欲。
  她总是处在下风,总是叫裴晏牵着走。
  沈鸾咬牙切齿,瞪着裴晏的眼神愤愤不平。
  头晕目眩,沈鸾这会晕得厉害,抬着裴晏的手也收了回去。
  收回中途却叫裴晏紧紧握住。
  温热的手心紧攥住沈鸾沁凉的手腕,裴晏抬首:“那卿卿想要我做什么?”
  
  他目光专注,未曾移开过半分。
  “松开。”沈鸾沉下脸。
  裴晏岿然不动。
  沈鸾唇间溢出一声讥诮:“不是你问我想做什么吗?怎么,五皇子如今这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她声音冷淡漠然,没有半点的情绪起伏。
  裴晏盯着人,片刻,还是松开了手。
  温热稍纵即逝,广袖自沈鸾手背上轻轻拂过。
  沈鸾半撑着额角,青缎引枕倚在身后,却未曾缓解半分不适。
  那小瓷瓶叫她远远丢在地上,沈鸾勉强抑住心底的不适,转首望见还在榻前的裴晏,火气渐旺。
  “五皇子还站在这做什么,是觉得我还不够恶心……”
  “你还病着。”
  “那又如何?”沈鸾揉着眉心,忽而睁开眼,她一双眼睛弯弯,眼底深处,却半分笑意也见不到。
  “再疼,也没有从望月楼摔下来得惨痛。”
  其实沈鸾早已记不清,自己从望月楼摔下时……是何感觉。她只隐约记得那夜风雪骤急,雪花簌簌,迷乱了自己的视线。
  满天大雪弥漫,身后是绿萼歇斯底里的哭喊。
  风声、哀嚎声、尖叫声。
  再然后――
  万物俱寂,一切戛然而止。
  “裴晏,从高楼摔下的人是我。”
  痛苦的人是她,惨死的人也是她。
  沈鸾轻哂,“你凭什么作出这番虚情假意的痛苦姿态?”
  裴晏猩红着一双眼睛:“我不是……”
  伤心欲绝是真的,后悔不已也是真的。
  他从未在这事上骗过沈鸾半分。
  裴晏紧紧拧着双眉,攥着的拳头松开又紧:“我做什么,你才会相信。”
  从未有过的颓丧溃败弥漫在裴晏眉宇。
  他眼眸低垂,唇角一点点挽起苦涩,“是不是如今我做什么,你都不会……”
  “那你怎么不去死呢?”
  沈鸾凉薄一笑,那双浅色眸子再无半点温情笑意。
  沈鸾勾唇,弯着的眼角透着无尽的冷漠薄情。
  “裴晏,你不是问我想做什么吗?”
  沈鸾忽的垂首,她闻见裴晏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
  是她以前再熟悉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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