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追妻火葬场文——糯团子【完结】
时间:2023-06-25 14:43:09

  软底鞋自青石板路上越过,渐起的水珠不小心沾湿jsg了裙角。
  茯苓接这差事也是有私心的,她总是不愿相信,绿萼已不在人世这一事实。
  茯苓突发奇想,或许绿萼运气好,叫人碰见了,早早救走了去。
  她身上带着伤,那救人之人自要去百草阁抓药的。
  万一……
  万一真的叫她碰上了呢。
  百草阁外草木秀丽,雨水连成片,偶有雨丝自伞下掠过,落在衣襟上沁凉冷清。
  茯苓抱紧双臂,虽戴着帏帽,然茯苓遍身绫罗绸缎,满头珠翠,掌柜以为是哪家大小姐,忙不迭上前,自她手中接过药方。
  又指着一冰玉纹圆凳,叫茯苓坐着稍等片刻,他去去就回。
  茯苓温声颔首:“有劳掌柜了。”
  不多时,又有一马车停在百草阁前,一妇人披着长长帏帽,她似是百草阁的熟客,径自越过茯苓,往后院寻掌柜。
  须臾,后院传来掌柜惊喜的一声:“阮夫人来了。”
  茯苓好奇往后张望,只见掌柜虽妇人走出,他将手中药包递给茯苓,方和妇人搭话:“前日没等到您,我还当您家去。放心,你要的那些药材都在。”
  妇人柔声:“多谢掌柜。”
  “夫人客气了。”掌柜笑得和蔼,又细细将药包好,都是些止血的伤药,“若是疼得厉害,就含上这个,一片就成。”
  早在那妇人开口时,茯苓就顿在原地。虽有帏帽挡着,声音却骗不了人。
  这妇人,便是先前她和绿萼提过的,肖像沈鸾的那一位。
  思及绿萼,茯苓双眸晦暗,目光低低盯着脚尖。
  那掌柜还在和妇人说话:“若是在河里泡过,伤口兴许会发炎,这天还下着雨,更得留着心。”
  茯苓为之一振,猛地转头望向妇人,她疾步向前:“敢问夫人可曾在天水河遇见一女子,那女子约莫……”
  夫人一惊,随即摇头打断:“不曾,是我家小儿贪玩掉进水中,幸而没出大事。”
  茯苓眼中失望落寞,她喃喃松开攥着妇人的手,趔趄两三步:“是我唐突了,请夫人恕罪。”
  雨声潺潺,阮芸望着茯苓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少顷,门口匆匆走进一人,那人冒着风雨,脚上一双棠木屐,袖口上的雨珠甩开,方朝阮芸走去:“芸娘。”
  他自掌柜手中接过药包,扶着阮芸上了马车。
  丈夫满脸忧愁落寞,阮芸心知肚明:“可是他们又不让你进去?”
  自家姐姐十八年前不满父亲指派的亲事,于定亲前离家出走。阮父恼羞成怒,当下和大女儿断绝父女关系。
  这么多年,只有阮芸苦苦寻求姐姐的下落。先前闻得天水镇神女一事,阮芸总觉得事有蹊跷,她怀疑姐姐也是叫神女带走的。
  不想刚到天水镇一个月,阮芸还未曾寻得姐姐,那神女的谎言不攻自破。
  这几日衙门都有家人前去认领自家孩子,或是领回人,或是捧回遗物,阮芸一连去了五日,都被拒之门外。
  衙役见是她,苦着一张脸将人拦下。
  今日那位大人物在衙门,他可千万不能在这关头上出了岔子。
  衙役:“夫人,您姐姐真没在名册上,快快回家去罢。”
  神女每次带走一人,家中总会摆宴请客,又将名字写在册子上,供在佛前。是以那些失踪的女子,都能在名册上找着,年月日也记得清清楚楚。
  然衙役将那册子翻了好几遍,也未曾找到一名外地来的阮姓女子。
  “夫人,小的和你直说了罢,这里头真没您姐姐,您若是再这般无理取闹……”
  朦胧雨雾中,衙门洞开。
  只见一人身着鸦青色弹墨鹤纹织锦缎长袍,烟雨自他身侧拂过。
  县令举着伞,小心翼翼候在一侧。
  衙役见状,赶忙将阮氏赶到一旁,深怕挡了贵人的路。
  可惜他低估了阮芸寻姐的心思。
  顾不得淋着雨,沈氏拨开衙役攥着自己的手,快步朝裴晏走去。
  一众衙役手握腰刀,齐齐将阮氏围住,刀光锋利,银白光影齐刷刷,足够吓人。
  阮氏的丈夫晚了一步,忙跑到阮芸身侧,随妻子跪在台阶上。
  遥遥朝裴晏叩首。
  门首左右立着两盏戳灯,光影灼目,映在裴晏眼中。
  雨幕轻飘飘,冷意簇拥着裴晏。他仰首,漫不经心往台阶下瞥去一眼:“那是何人?”
  县令双膝跪地,心下叫苦不迭,不知一个小小的天水镇,五皇子也会踏足。他低垂着脑袋,战战兢兢将阮芸一事道出。
  “这女子是沧州来的,下官已和她说过多回,她要寻的人并不在名册上,然她总是不信,日日来衙门前堵着,说是要进去看一眼方死心。”
  后院存的,都是逝去女子的遗物。死者为大,除父母兄弟姊妹外,其他人都不得入内。
  阮芸的姐姐不在名册上,自然不得入内。
  雨淅淅沥沥下着,苍苔浓淡。
  双膝跪地,阮芸伏跪在地,额头贴着地面,不肯起身。
  裴晏目不斜视,自阮芸身侧走过。
  县令额角冒着薄汗,连声道歉:“是下官的不是,叫人惊扰了主子。”
  县令撑着油纸伞,大伞撑在裴晏头顶,县令通身浇了个透。
  他浑然不觉,只道:“这女子许是魔怔了,找了她姐姐十八年……”
  裴晏忽的驻足,侧目,视线懒洋洋在那女子背影上拂过。
  县令陡然肩膀僵住,看看阮芸,又看看裴晏。他小心打量裴晏的脸色,可惜裴晏那双眼睛静默如晦,似山谷幽幽青松,从容淡雅,不可侵犯。
  ……魔怔。
  很久之前,也有人用同样的词语形容裴晏。
  彼时他在寻沈鸾,茫茫人海,但凡有人看见相像之人,裴晏总会不远万里飞奔过去。
  虽然次次扑了个空。
  他至死也未曾再见过沈鸾一眼。
  青玉扳指紧扣在手心,裴晏目光忽沉,只一个眼神,李贵当即心领神会,朝女子走去。
  县令愕然瞪大眼。
  他是亲眼见过裴晏在地牢中如何折磨犯人的,不想他会因为一个女子网开一面。
  裴晏没管身后人,他走得极快,眼中阴鸷冷冽。
  他又想起了前世,想起了前世和沈鸾的阴差阳错……
  松石绿花鸟彩绣软帘掀开,裴晏瞳孔紧缩。
  雨丝飘渺,落入车内。
  沈鸾一身杨妃色彩绣织雨锦春衫,簪花戴金,杏眸轻阖,懒懒倚在车壁上。
  
  春困秋乏,显然是睡了过去。
  春衫轻薄,少女曲线玲珑有致。纤细白皙脖颈往下,那隐在阴影中的春色……
  裴晏目光暗沉,手指松开,步入车内。
  薄薄软帘落下,阮芸目瞪口呆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她本是为谢裴晏而来,不想无意间会撞见裴晏车上还有一人。
  那个人……
  阮芸紧紧攥着丈夫的衣袂:“你看见了吗,那是姐姐,是姐姐!”
  丈夫慢了一步,只来得及瞥见那松开的车帘,虽只一瞟,他也知那马车坐的是位年轻女子。
  他轻轻叹口气,揽过妻子的香肩,轻声宽慰:“芸娘,若你姐姐在,也不该是十多岁的小姑娘。”
  一语惊醒梦中人。
  阮芸怔忪片刻,她唇角挽起几分苦涩:“果真是我看错了。”
  丈夫拍拍她后背:“那位大人准了你进去,快去罢。”
  阮芸抬眸,视线追随着那华盖香车,直至消失不见。
  朱轮华盖香车上。
  马车骨碌碌滚过,往前行了一里路,沈鸾悠悠睁开眼。
  入目所及,是昏暗无光的车子,雨声渐渐,自窗外拂过。
  倏然瞧见自己对面坐了一人,沈鸾乍然一惊:“你怎么在这?”
  光影绰约,悄无声息落在裴晏眼角。
  喉结滚动,裴晏低声一笑,漫不经心朝沈鸾望去一眼。
  沈鸾方发现,不该出现在华盖香车上的人是自己。
  鸦青色长袍叠着光影,裴晏目光淡淡:“……怎么过来了?”
  若说是自己瞧见下雨,眼巴巴来送伞,未免不够矜持。
  沈鸾拉开案几上的矮柜,从中掏出一枚杏花糖:“我在路上瞧见一老爷爷在卖这个,觉得你会喜欢,所以……”
  话犹未了,沈鸾耳尖爬上红晕,恨不得当场咬舌。
  这个借口,好似比之前的没好上多少,反而还……更烂了。
  沈鸾自暴自弃,拆开糖纸往自己嘴里塞,杏花糖香甜,唇间裹挟着淡淡的花香。
  裴晏缓慢抬眸:“……甜吗?”
  沈鸾不假思索点点头:“自然,可惜我只买了一小包……”
  裴晏淡声:“我尝尝。”
  
  他声音从容不迫,似乎只是在道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那双墨色眸子蕴着浅浅笑意,不偏不倚落在沈鸾唇上。
  红晕在脖颈上蔓延,沈鸾红着脸:“我……”
  裴晏轻声:“不是说特地带给我的?”
  一语未了,坐在对面的沈鸾忽然扑进自己怀中。
  红唇在裴晏唇上轻轻掠过,唇齿裹挟杏花香,似蜻蜓jsg点水,稍纵即逝。
  仓促,迷离。
  裴晏眼中怔愣,似乎未曾想到沈鸾会有此动作:“你……”
  大手抚在沈鸾白皙脖颈,轻轻用了点力,怔忪自眼中褪去,随之涌上的是浅浅揶揄。
  对上裴晏一双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睛,沈鸾后知后觉,自己方才……是会错了意。
  耳边落下喑哑低沉的一声笑,裴晏一手搂着沈鸾细腰,将其抱上双膝。
  他哑然失笑:“原来卿卿想的是这个。”
  沈鸾矢口否认:“我没有……”
  声音戛然而止,最后只剩下轻轻浅浅的一声低吟。
  马车悠悠在长街穿过,车窗外雨声嘈嘈切切,伴随着马鸣声,路人低语声。
  雨幕笼罩在周遭,一帘之隔,就是车夫。
  粉色漫上沈鸾脖颈,她低低呜咽着,又怕声音叫人听见,惊恐攥紧裴晏的衣襟。
  杏花糖……原来是这么甜的吗?
  沈鸾晕乎乎想着。
  唇间花香弥漫,裴晏宽厚的手掌抵在沈鸾腰间,他身上惯有的檀香气息,层层将沈鸾笼在其中。
  那颗杏花糖终于消失在唇齿间。
  双腿无力,若非裴晏扶着自己,沈鸾定然摔下。
  眼角绯红犹存,一双杏眸水汽氤氲,暗藏的缱绻旖旎显而易见。
  裴晏喉结轻轻一滚,只觉喉间干涩。
  有前车之鉴在先,沈鸾再不敢耽搁,一溜烟自裴晏膝上跑开,挑了一个离他远远的位置坐着。
  巴掌大的一张小脸抵着车壁,一言不发。
  通红的耳尖落入裴晏一双眸子。
  他轻声一笑,落在沈鸾耳中,和促狭无异。
  车夫不知马车上发生何事,兴至那杏花糖摊贩前,拉紧缰绳,手指轻叩车壁,提醒沈鸾到了。
  那糖纸还攥在自己手心,双颊红晕未消,沈鸾如今再也不想瞧见这杏花糖了。
  “卿卿想去吗,不想的话……”
  那笑声低哑,总叫沈鸾忆起刚才之事。
  沈鸾毫不犹豫掀开车帘:“我去。”
  那老人家就在马车边上,沈鸾转身,视线轻飘飘在裴晏唇上掠过。
  适才她怕溢出声,裴晏又对她的挣扎不管不顾。
  情急之下,沈鸾咬了他一口。
  裴晏唇角破了一个小口子,若不细看,定然瞧不出一样。
  可惜沈鸾做贼心虚,她侧目,狠狠剜裴晏一眼,警告:“你不许跟上来。”
  候在车旁的车夫唬了一跳,他还未曾见过有人这般胆大包天,敢呵斥裴晏。
  须臾,又听沈鸾低低补上一句,“你在车上等我便好。”
  车内遥遥传出一记笑,隐约辨出裴晏的声音:“好。”
  ……
  下着雨,青石板路湿漉难行。
  茯苓怀里抱着药包,漫无目的垂首走着。
  良久,方发现自己又兜回原地。
  她唇角一勾,暗骂自己一声糊涂。
  抬首,百草阁就在不远方。
  再往前……
  茯苓瞳孔一紧。
  手中的油纸伞自手心滚落,她快步朝对街飞奔而去。
  那是……沈鸾。
第七十四章
  雨声点点。
  豆大的雨珠落在肩上, 落在眼角,泅湿了衣襟,茯苓浑然未觉。
  顾不得礼数矜持, 怀里抱着的药包早就湿成一团,茯苓提裙快步, 穿破雨幕。
  沈鸾就在前方, 只要再……
  一声“郡主”哽在喉咙,倏地, 候在一侧的马车软帘掀开, 裴晏俯身下车。
  鸦青色织锦缎长袍跃入茯苓眼中。
  只漫不经心投来一眼,茯苓当即定在原地,抱着药包怔怔站在原地。
  那是独属于上位者的震慑和威严。
  明明只是一个眼神, 却足以叫人望而生畏,后背发凉。
  茫茫雨幕中,裴晏自下人手中接过油纸伞, 颀长身影立在沈鸾身侧。
  墨绿油纸伞繁复淡雅,雨珠顺着伞面往下滚落, 渐起一地的晶莹。
  茯苓站在雨中, 看着沈鸾和裴晏相谈甚欢,沈鸾眉眼弯弯, 一双眸子澄澈透亮。
  油纸伞下,沈鸾习以为常从裴晏怀里掏出荷包,剩的银两都给了做杏花糖的老人家。
  老伯连连摇头:“多了多了,只拈那最小的一块就够够了。”
  他笑得温和, 又道, “夫人和公子感情真好。”
  一番话,又叫沈鸾想起刚刚在马车上的一幕。
  唇角的花香尚在, 那杏花糖似化开的胭脂水粉,晕染在沈鸾双颊,如雪肌肤瞬间染成淡粉。
  她不甘:“怎么看出来的?”
  老伯笑呵呵:“若是感情不好,夫人掏钱的动作就不会那般自然了。”
  雨声淅沥,沈鸾眼中茫然怔忪。
  许是真真应了那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她看来微不足道的小动作,落在他人眼中却不是。
  回了别院,沈鸾仍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双眼发直。
  倚在楹窗炕上。
  少顷,沈鸾埋首于案几上,轻轻敲了下自己的脑壳,她低声埋怨:“怎么那么笨。”
  还是想不起来。
  她仍想不出来过往和裴晏的一点一滴。
  万籁俱寂,园中静悄无人低语,只有窗外的雨声潺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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