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追妻火葬场文——糯团子【完结】
时间:2023-06-25 14:43:09

  头顶倏地落下低低一声笑。
  沈鸾惊觉抬首,猝不及防,对上裴晏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归家后裴晏重换一身月白织金锦长袍,眉目疏朗,如山间明月。
  “在想什么?”裴晏轻声问。
  沈鸾摇摇头,一手抵着脑袋,目光落寞无助:“在想以前。”
  勾着的唇角一点点抿平,裴晏不动声色敛去眼中笑意:“想起什么了吗?”
  他手掌落在沈鸾颈间,明明没有多少力,却无端令人生畏。
  若是沈鸾此时抬头,定能望见一双晦暗不明的眸子,幽深平静,如山谷深渊。
  纤细白皙的脖颈落在手心下方,似不堪一折。
  裴晏轻轻用了力。
  沈鸾陡然一震,她还不曾发觉什么,只当是裴晏无意之举,转而瞪了人一眼,愤愤皱眉:“没有。”
  若是真能想起什么,她也不会如此时这般苦恼了。烛光摇曳,绰约光影映在裴晏眼中。
  眸中厉色渐去,笑意似涟漪在裴晏唇角蔓延,他温声:“那就别想了。”
  雨打芭蕉,裴晏袖中一物忽然掉落在地。
  虽是春日,然沈鸾身子虚弱,暖阁地上仍铺着厚厚的狼皮褥子。
  东西落在地上,似躺入彩云之中,顷刻没了声。
  沈鸾狐疑往下望:“……是什么?”
  她先一步,自地上捡起。
  一尊小小的木雕美人顷刻落入掌中。
  裴晏垂眸,目光久久落在沈鸾脸上,一寸寸打量。沈鸾双眼笑如弯月,那眼中惊奇喜悦溢满,独独没有嫌弃厌恶。
  那是……他先前没能送出去,叫沈鸾丢回来的礼物。
  握在手心的美人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俨然是另一个自己。
  沈鸾双手捧着美人,放在自己颊边,笑靥如花:“这是雕了一个我吗?”
  裴晏淡声:“嗯。”
  沈鸾爱不释手,又禁不住好奇:“这个……难学吗?”
  ……
  衙门外。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渐行渐远,缓慢消失在衙役视线中。
  车内,阮芸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她低低呜咽着,泪水顺着眼角一滴滴滚落。
  丈夫拥着她肩膀,轻声安慰,又拿丝帕为阮芸拭去眼泪。
  “芸娘,没有见着你姐姐的遗物,那是天大的喜事,你该高兴才是。”
  这些时日,神女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若不是那豪绅在狱中丢了性命,兴许前去杀他的人只多不少。
  “别哭了,这里没有,我们再换别处找便是。天下之大,总有一日能找着人的。”
  
  阮芸渐渐止了哭声。
  姐姐离家的时候,她年纪尚小,只知道父亲收了人家的银子,要将姐姐送去给高官做妾。
  姐姐不愿意,趁父亲不在连夜逃出家。
  那时年幼的阮芸不知发生何事,只知道瞪着一双圆溜溜的乌黑眼睛,怯生生道:“姐姐,你会想芸儿吗?”
  “当然。”女子眼睛笑如弓月。
  家里有关长姊的东西都叫父亲烧得精光,然这么些年过去,阮芸一直忘不了长姊离家时最后的眼神。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了自由和肆意。
  像是翱翔于长空的青鸟。
  “你说的是,找不到姐姐的东西,我是该高兴才是。”
  阮芸双眼通红,低声和丈夫啜泣,“是我连累你了,若不是我……”
  “夫妻一场,再者,我本就是个商人,走南闯北是常事,只辛苦你同我一齐奔波。”
  阮芸破涕为笑:“不说了,既然姐姐不在天水镇,那我们也该准备走才是。”
  马车在一处宅邸前停下,先前为了得到更多的消息,阮芸特在闹市租了屋子。
  屋子虽朴素,却胜在干净,收拾得齐整。
  木扇门推开,忽的一抹身影匆匆朝阮娘跑了过来,是她身边服侍的小丫鬟。
  “夫人,老爷。”小丫鬟眼睛亮晶晶,喜笑颜开,“那位姑娘醒了。”
  阮芸眼睛亮起,匆忙扶着丈夫的手,往西厢房走去。
  临窗炕上jsg铺着一层锦衾,绿萼睁着双眼,想说话,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她只记得自己出去寻沈鸾,而后在河边,有人从后面重重给了自己一击。
  而后她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这个陌生的屋子。
  阮芸迫不及待奔至炕前,见绿萼清醒,她悄悄松口气。
  忙活了这么些天,总算有一件喜事,她柔声宽慰:“你嗓子还没好,兴许得再过几日才能说话。你先别着急起身,若是扯到伤口就不好了。”
  绿萼是叫歹人丢进河中的,故而阮芸不敢轻易请大夫,只悄悄往百草阁买药,深怕叫歹人知晓绿萼的存在。
  她是这么想的,也就这般和绿萼道。
  “我知你归家心切,只那人能害你一次,也能害你第二次。待你身子真真好了,再家去也不迟,省得又叫那人害了性命。”
  绿萼手脚动弹不得,只眼皮还利索些。
  阮芸莞尔一笑:“你若是答应,就眨两下眼睛。”
  绿萼眨眨眼。
  心底涌起惊涛骇浪,望向阮芸的目光惊疑不定。
  当初茯苓说街上遇见一人长得肖像郡主,绿萼还未曾放在心上,不想对方竟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绿萼挂念着沈鸾,又好奇阮芸的身份。
  重伤未愈,只勉强喝了半碗药,她又沉沉睡了过去。
  天水镇阴雨连绵,京城也不相上下。
  皇城内外愁云惨淡,养心殿内,皇后揉着眉心,满脸愁容。
  她手执佛珠,双手合十,嘴里小声念叨着“阿弥陀佛”。
  养心殿烛影婆娑,窗外雷声大作,大雨滂沱。
  皇后心绪不宁,忽的耳边落下重重一响,皇后猛地睁开眼,眼中流露着惊恐和不安。
  正值多事之时,裴衡又不在京中,一点动静已足以叫皇后自乱阵脚。
  
  她怒而瞪圆眼,惴惴不安:“……什么事?”
  宫人自殿外匆匆走来,遥遥朝皇后福身:“回娘娘的话,是园中那棵青松叫雷电劈去半截。”
  养心殿前的青松,足足活了一千多年,如今却叫雷电劈了。
  ――风雨欲来。
  皇后双目怔怔,跌坐在斑竹梳背椅上。
  片刻,她急急看向秋月,声音打颤:“衡儿呢,他回来了吗?”
  秋月福身:“娘娘放心,太子殿下已收到京中急信,在回京路上了。”
  涣散的眼眸终于找到落脚点,皇后一瞬不瞬盯着养心殿前的那盏六角琉璃宫灯,眼中光亮渐渐褪去。
  皇帝对净远道人深信不疑,这些日子沉迷炼丹,昨日忽然昏迷。
  太医院众太医齐齐跪在养心殿前,然皇帝却一个也不肯见,只宣了净远道人。
  就连皇后,也被拒之门外。
  雷雨交加,雨水打湿了金漆木竹帘,廊檐下,一众太医双膝跪地,遥遥望向殿中那抹晦暗不明的烛光。
  人人面色凝重,愁眉苦脸。
  洪太医跪在前方,后背挺直,朱红官袍落在隐秘夜色中。
  同僚跪在他身后,轻轻叹口气,为皇帝的身子忧心不已。
  皇帝不肯就医,只信那净远道人的一面之词,累得他们空有一身本事,却无计可施。
  同僚忧愁满面:“听说陛下已经醒了,也不知他如今身子如何了。”
  洪太阳皱紧双眉,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他同样也是忧心忡忡,这雨这么大,等会回去定然买不到糖饼了,也不知道养心堂那几个孩子会不会失望。
  雨连着下了大半夜,不知何时,殿中忽然传来皇帝爽朗一声大笑。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
  皇帝仰躺在榻上,手边是一幅画,他手指轻轻拂过,眼中缱绻流连忘返,他低声一笑。
  “这么多年了,朕终于又见到她了,可惜朕只见了她一会。”
  净远道人垂手侍立在一旁,眼角皱纹布满,一双沧桑眼中似看破红尘,他躬身谢罪,炼丹炉就在道人身后,燃着熊熊大火,触目惊心。
  “若是再给老夫半个月,兴许陛下能多见阮娘娘一会。”
  皇帝摆摆手,他眼中懒懒,丹药多日蚕食着身子,他身子大不如前,一张脸年老不少。
  他轻抚着引枕,声音喑哑:“朕听说,还有一法子,能借身还魂。”
  净远道人垂首:“确有此事。”
  然要寻着合适的人,却是需要些时日的。
  烛光幽幽,忽而有宫人来报,说是皇后就在殿外。
  皇帝皱眉不悦:“她来做什么?”
  沉吟片刻,倏然又改口:“让她进来罢。”
  .
  天水镇。
  雨接连下了三日,天色终于放晴。
  高墙伫立,别院内杏花满地,鸟雀虫鸣。
  沈鸾一身墨绿色织金锦团花纹长袍,坐在临窗炕上。
  窗外艳阳高照,日光透过纱屉子,落在沈鸾白皙修长的脖颈上。
  她垂首低眉,一手握着刻刀,柳眉轻蹙。
  悄悄抬眸去看对面的裴晏,沈鸾双眼直愣愣。
  骨节分明,裴晏手指修长白净,刻刀在他手中翻转,不消片刻,他手中已多出一只小雀。
  沈鸾瞠目结舌,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四不像,一张小脸紧皱在一处。
  她不甘心,和裴晏换了刻刀。
  一炷香后,沈鸾泄气塌肩:“我以前也是这般吗?”
  她小声嘀咕,“我的女红不会也这般差罢?不是说女子成亲都要自己绣嫁衣的吗,怎的我如此笨手笨脚……裴晏!”
  一声惊呼。
  刻刀锋利,不知何时在裴晏手指划去深深一刀。
  鲜血透过口子,直直往下滴落。
  沈鸾花容失色,透过窗子,扬声喊人请大夫来。
  转首,眼珠子快要黏在裴晏手指上:“怎么这般不小心。”
  沈鸾握着丝帕,紧紧捂在伤处,那伤口极深,刹那浸染丝帕。
  嫣红一片。
  裴晏面色如常,好似那一刀伤的不是自己的手:“无妨,我只是……”
  沈鸾怒而瞪了他一眼:“闭嘴。”
  她前几日就发觉,裴晏总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若非她时时刻刻盯着,裴晏连药都懒得喝。
  她房中还有金创药,有止血之效,沈鸾松开握着裴晏的手,起身往外走。
  不放心,又折返,隔着窗子叮嘱裴晏。
  园中李贵穿过廊檐,恰好望见裴晏倚在临窗炕上,任由沈鸾说教。
  日光落在他眼角,往日的阴鸷沉沉丝毫未见,只余浅浅笑意。
  待沈鸾离开,李贵方躬身入屋:“主子。”
  廊檐下日光氤氲,满园春色无边。
  裴晏倚在青缎引枕上,深黑眸子如墨,再不见先前的温柔缱绻。
  “可是京中那位出事了?”
  李贵弯唇,笑着将一封密信送上。
  “主子神通广大,确实是京中那位。宫中传来消息,陛下近日身子抱恙,已一周未曾上朝。”
  沉迷丹药,落得这番田地也是意料之中。
  裴晏唇角勾起几分嘲讽。
  李贵继续道:“还有一事,净远道人今日叫人来传话。”
  李贵在案几上写下一个“三”字。
  裴晏双目一凛。
  皇帝的身子,只剩三个月了。
第七十五章
  春杏满地, 遥遥望去,园中疏林犹如水墨画,光影交错。
  日光照拂的天水镇, 风平浪静。
  李贵躬身站在下首。
  炕上的裴晏双眸轻阖,无人能猜出他内心所想。
  皇帝时日不长, 裴晏若还继续待在天水镇……
  李贵垂首:“主子, 若是我们此刻回京,恐怕……”
  裴晏唇角轻勾起一抹笑。
  他先前离京, 确实是有公务在身, 后来又阴差阳错撞上天水镇神女一案。
  案件始末,皇帝已交给裴晏负责,如若此刻赶回, 难免不遭人非议。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动着香炉边上的铜火箸子,裴晏漫不经心道:“听说那位不肯见太医?”
  李贵眼睛带笑:“是,说起来, 还是净远道人有法子。”
  皇帝如今不信太医,更不信自己身子欠安。
  裴晏缓慢抬眸:“既如此, 我若是此刻回去, 他会怎么想?”
  李贵一时语塞:“这……”
  皇帝身子抱恙,裴晏快马扬鞭回京, 是为孝。然若是皇帝坚信自己没病,裴晏又急匆匆赶回,那就另当回事。
  李贵皱眉,又不甘心, 深怕叫太子一党占了天时地利人和。
  裴晏轻哂, 慢条斯理将手中的密信丢进香炉。火焰缭绕,转眼间那密信尸骨无存, 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青灰。
  裴晏眸色沉沉,忽而唇角挽起一抹笑。
  李贵不解其意:“……主子?”
  裴晏淡声,视线落在案几上的双面兽耳香炉上。
  密信上说,皇帝近日屡屡招皇后入养心殿,还和净远道人提了借身还魂。
  若是裴晏没记错,要借身还魂,需得有一副至尊至贵的身子。
  也不知道皇后的身子,够不够得上至尊至贵。
  ……
  王大夫匆匆赶来之时,裴晏的手指早无大碍。
  迎着沈鸾jsg忧心忡忡的两道视线,再看裴晏慢条斯理望向自己的眼神,王大夫心里门儿清。
  他拱手沉声:“公子这手虽无大碍……”
  裴晏漫不经心朝王大夫投去一眼。
  王大夫心知肚明,赶忙补上后话:“然还是得多留心,切莫沾上水。”
  那金创药的止血效果极佳,王大夫觉得自己若是再晚一会,兴许裴晏这伤口已好全。
  他搜肠刮肚,硬着头皮道:“幸好这伤口不深,若是再深一点,公子这手指可就彻底废了。”
  沈鸾胆战心惊,又细细问了王大夫好一会话,方可放人离开。
  裴晏不让,趁机叫王大夫替沈鸾把脉。
  王大夫沉吟片刻,方道:“夫人的身子已无大碍,公子放心。”
  沈鸾着急:“那我何时才能记起来?”
  王大夫温声宽慰:“夫人放宽心,这事急不得。”
  他转而看裴晏一眼,裴晏心领神会,同李贵送王大夫出门。
  三人穿过影壁,过了垂花门。
  廊檐两侧悬着金漆木竹帘,日光熏人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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