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只是有着来自现代的眼界,真正的天才总是让人感觉到确确实实是比别人更加朝前,想法也更加敏锐。
他们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那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领导”他们呢?
安静地听完这次的回报,制定完相关计划在城中闲逛了两圈后贺澄抬起头看向自己不知不觉来到的度平县学牌匾,最后还是慢慢走了进去。
学院里书声不少,更多的是讨论与对问题进行各种练习。偶尔贺澄走到他们旁边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甚至还会因为她的到来吓一跳。
“陈大人。”
“没事,我就来看看。”
贺澄摆了摆手,看到他们似乎很是雀跃的模样索性也回答了几个问题,才抽空开口:“陈开霁,你们的教谕知道在哪儿么?”
“教谕现在应当是在备课。”
其中一个学子想了想,他也不确定自家校长在哪里,但肯定在县学内部就是了:“您要不去他的办公室看看。”
“好,那我先过去看看。”
被指了路以后贺澄逐步走过去,敲门后听到了陈开霁的声音:“进来。”
“范儿挺足啊。”
“哟,陈大人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陈开霁没忍住调侃了一句,谁不知道这两天贺澄忙着农事,到处乱转着忙碌:“田里都看完啦?”
“我现在觉得我有点没用。”
“哈??”
“就是说,你们这么厉害,我觉得我要是当了皇帝,怕不是没法压住你们。”
太女殿下,你倒也不必说如此恐怖的话。
陈开霁嘴角直抽,良久才继续缓缓开口:“你会觉得,我们不给你认真干活?”
“不是,应该是我很奇怪,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想法。”
本来想说没有皇帝命却得了皇帝的病,但好像她的确可以当皇帝,贺澄就觉得不太妙。她以为自己绝对不会有这种想法的,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开始有了。
“我……”
“你以前有事情是会说出来的。”
但说出的对象不是立春,不是陈开霁,不是赵学思。
陈开霁看着她,脸上更多了一点苦笑:“你以前会和老谷说很多事情,但是……”
但是现在,谷汀荷不在这里。
对于贺澄来说,谷汀荷是她在大庆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她们相识的时候只是“贺澄”与“谷汀荷”,没有别的身份,只是单纯的两个小姑娘。
她们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事情都可以互相探讨。贺澄知道以后的自己很难有朋友,她本人又一向会清晰地将所有人都分门别类,每个人都放在属于他自己的位置上。
陈开霁是哥哥,同时只能是哥哥;夏阳是下属,是未来她的重臣;而谷汀荷是朋友,是无话不说的好友。
现在她的好友不在身边,她身边的角色缺了一个,却始终无法找到别人填补。
她缺少了一个把自己当做是普通人的锚点。
“你知道么,这两天我在看她给我的账本。”
“嗯。”
“谷航不应该这样,但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么?我不理解,但我好像又理解了。”
想到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少女,贺澄与陈开霁都慢慢停了下来。谷汀荷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都是未知数。贺澄突然又笑了笑,对着陈开霁拍了一下手:“还有就是,我去找赵学思了。”
“行了到这里就好,后面不用和我说。”
看到陈开霁那种暴跳如雷的模样贺澄低笑一声,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那我去看看水泥做的怎么样。”
“阿静,你等下。”
居然会被陈开霁叫住这件事情让贺澄眉毛挑起,她是真没想到。自家表哥对着自己一直都像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现在他都能喊住自己和自己说话了……
工作,果然让人成长。
“阿静,你反而不用害怕这种想法。”
“啊?”
“不用害怕,你同样从来都记得你的初心。”
看向自家懵懂的堂妹,陈开霁没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是很好的太女,心怀天下,又能够俯身去拾起地上的稻穗。这样其实就够了,可她好似还有另外一种反骨。
一种不承认自己是太女,乃至不承认皇帝的反骨。
他喜欢当老师,因为他喜欢教导别人,看着他们从天真懵懂到会思考问题会让他有成就感。而贺澄,自然也有她的初心。
虽然他总觉得如果可以,第一个弄死皇帝这个位子的就是贺澄。奈何她做不到,所以没下手罢了。
“你只要朝着那里走就行了。”
何必去想这么多呢,往前走就?。
将手轻轻搭在门框上,贺澄深吸一口气。她想要的是什么,一直都是记在心里的。
“多谢。”
“路上小心,顺带还有一点。”
你怎么那么多话?
看出贺澄眉眼间的不耐烦,陈开霁也不生气,反而学她托住下巴开口:“贺濯也出来了。”
贺濯。
想到自己的堂哥,贺澄点头示意陈开霁继续说下去。看这个消息没法让她变得焦虑,陈开霁索性也继续说了下去:“他去了南阳。”
南阳……
“所以,阿静。”
“我知道,你放心。”
她的成绩,贺濯的成绩,到最后只意味着一件事情。
伸出手将虎符拿在手里,贺澄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彻底平静了下来。
“我的东西,终究只会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①:以前文里自己写的弹词,想不出别的所以拿来用一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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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爱来自度平
来到度平以后贺澄并不是完全与京中断了联系, 不说立春隔三差五发出来的消息,陈悦澜与贺璞也会时不时通过各种渠道给她送信。裴丰问建立的天照卫据点也一样,里面除了一部分的安全检查以外, 裴丰问吐槽自己这里更像是个送信的驿站。
专门为贺澄服务,不愧是天照卫, 实属是回归初心了。
“当年天照卫的建立是因为什么来着?因为太.宗他老人家想念闺女,想给她送信。”
裴丰问默默地给贺澄双手送上来自当今皇帝陛下的信件,语气无比卑微:“因此还请您老在陛下面前给小奴美言则个。”
“你怎么也来?”
立春自从在赵国公府演了一场,整个人戏瘾时不时会犯,老奴老奴得让贺澄都想晕过去。怎么现在裴丰问也来这一套?
既然大家都有戏瘾,为什么不顺势排一出剧目,在度平建个大舞台, 有胆你就来呢?
“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您最近日渐增加的压力。”
裴丰问耸了耸肩, 这段时间贺澄越来越压抑的气氛可不是假的。他是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要思考的事情,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小小开个玩笑应该没什么问题:“有信要给出去么?”
“嗯, 给我阿娘的, 你帮忙送?”
“要送的人挺多, 不差您一份。”
现在度平稳定下来,不光是贺澄, 别的来到度平的人也难免想要寄信回家。对此裴丰问就这么直接开启了天照卫送信服务,甚至都能说举办得有声有色。
“那你就帮我送个信给我堂哥吧。”
“好……啊??”
抬起头对上贺澄的视线, 裴丰问是真的有点不太理解。别的不说, 他是真的觉得贺濯这人, 不太行。
不是说他刚愎自用, 也不是他听不进别人的意见, 更不是他整天想着怎么才能继承皇位……
好吧,这些加在一起就挺让人想要翻白眼的,但让裴丰问最讨厌的就是,这人比谷航还让人讨厌的“女人就是不行”这种想法。
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的这种不靠谱想法,要裴丰问说长公主没抽死他真是看在他是亲生的份上。别的不说,看看裴家的姐妹们,再看看现在的辅相陈悦澜,他怎么有胆子的?
这些年月下来,对着贺濯嘀咕的人不少,但也总有人站在他这边,以至于有着一批堪称是坚定不移的拥趸。想到如果以后是这批人上位,裴丰问知道未来绝对不太好。
要真这样了,他的小妹妹还能去飞翼珠,姐姐还能继续当将军,姑姑还好做她的军师么?
“为什么要给他寄信?准备开嘲讽?”
“啧啧,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们的兄妹关系呢。”
贺澄听着裴丰问这句话就想笑,甚至于一本正经地把手拢在一起,很是随意地开口:“我明明是想要和我亲爱的堂哥沟通一下感情,彼此交流下工作上的问题,好好互相学习互相进步,为大庆做贡献,同时也是身为老贺家孩子的责任。”
冠冕堂皇,什么叫冠冕堂皇?这就是了。但有错么?一点都没有。
非常友爱,非常好妹妹,这是普通的信件么?这简直就是爱来自度平。
“说起来,您来到度平是隐姓埋名的。”
当然在裴丰问看来现在也不能算是“隐姓埋名”,贺澄的身份虽然依旧是不知道的什么都不知道,但终究知情人挺多,裴丰问现在都不太确定了。
“那位也和您一样?”
“他敢么?”
“……”
您可真是太犀利了。
是的,贺濯不敢隐姓埋名,他受不了这个委屈。堂堂长公主亲子,近日还被封了个亲王位,怎么可能要隐姓埋名?
那必然是大摇大摆,生怕别人不知道新晋的昭王驾到。
“我现在怀疑。”
“怀疑什么?”
“我阿娘真的很讨厌一切和‘赵’有关的发音。”
贺澄在听到贺濯这个名号的那刻就很想吐槽,昭,这字儿本来是挺好的,但是给了贺濯之后怎么看都像是讽刺:“你把赵学思的消息都给他了?”
“是啊,毕竟那是辅相大人的要求,我这种小小的天照卫,怎么能拒绝呢。”
可怜兮兮地探了探头,裴丰问看到贺澄态度似乎不太对又没忍住往前,对着她小小挑了个眉:“太女啊,你最近与赵学思,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怎么,和你说了之后你写去信里,让我阿爹阿娘实时追文是吧?”
“这怎么能说是追文呢,这是关心你。哦对,您阿爹托我给您带个话。”
贺澄听着就嘴角直抽,这一句话她都不用问,就知道她阿爹阿娘铁定是给裴丰问塞奖金、甚至还塞了不少能够直接用的假期:“你说。”
“要你不管不顾先和赵学思成亲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裴丰问本来还抬起一只手想挡着贺澄恼羞成怒的一拳,却没想到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也只能临时改成抱拳的模样:“我没添油加醋,那位就是这么说的。”
“行吧,他越这么说,我越不能这么干。”
要她真的和赵学思在度平成亲,呵,等会去之后哪怕自家亲爹临终之前,都会握住自己的手断断续续地说“你当年居然和赵学思在度平成了亲,我不甘心啊”。
“那么,贺濯在南阳干得怎么样?”
“换上自己人,还能怎么样。”
示意贺澄把信件打开,裴丰问往旁边捡了盘糕点出来推过去,顺手自己也拿了一块糕:“为了‘以示公允’,他拉了他王妃过去,顶了个文书工作。”
“南阳书院呢?”
“以防混乱,一切照旧。”
“……”
行,不愧是你。
“所以姑姑不肯当太女,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吧?”
贺澄将信件塞进怀里,确认没人才小小地口吐了下芬芳。她是真没想到贺濯居然也出来了,而且看样子似乎朝中还会用度平与南阳做一个评估。
她其实并不喜欢这种仿佛是比赛的模式,但要选接下来的那个真正意义上的继承人,好像也确实没有比这个更直观的选择了。
还政于长公主一脉并非是真的要还位,她的太女之位也不是当成了太女就真的能够顺风顺水。
这是一场押注,一次豪赌。
“赵学思,赵学思。”
“阿静?”
听到贺澄声音的那刻赵学思下意识应了一声,同时也把手上的东西给放了下来。在厂房里要遵守的东西很多,赵学思和所有人一样,按部就班且小心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过去:“阿静是有了什么新想法?和我说说看?”
“也不是有什么新想法。”
看到他眼睛发亮的样子贺澄也有些无措,稍稍深吸一口气后突然笑了起来:“我想来看看你。”
听到后面一排竖起耳朵听的大伙一个个嘿嘿笑着又偶尔“噫”一声,贺澄看着赵学思突然开口:“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么?”
她很不安。
她也会不安?
赵学思不敢相信,可想想又觉得好像确实是会的。她是个普通人,会害怕不安很正常。
然而,她是太女,她不能对别人表现出她很不安。
度平的厂房搭建很快,毕竟不需要什么太大的装饰,主要就是要空间大,并且排水方便就行。旁边被划给厂房的还有几处空地,被人种上了各种蔬菜大豆给大家改善伙食,现在看着好像也可以收了。
跟在贺澄后面走在这片绿意盎然的地界,赵学思安静地听着两个人脚步踏在土地上的声音,很快贺澄停下转过身,扭头对着赵学思嘴角勾起:“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会想要杀了你。”
“我知道。”
赵学思并不意外,也不认为这是威胁,只是站在那里点头:“这几日度平钢铁产量又提高了不少,纺线纺布也开始变多,大伙每日都想着能去官府开的布店抢些便宜又好的布料。水泥快做好了,浇路用这个又平整又快,试用过的都说好。”
这些事情里都有他,他做这些也都是为了她。
“度平有今天是因为您,您带着所有人往前走,不丢下一个,也从来都不放手。”
这一次反而轮到赵学思带着自己往前,贺澄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开心,甚至可以说是欣然前往,与他一起登上了度平的城墙。
城墙之外烟尘滚滚,模糊能够看到远处的地平线。地面上的远处隐约有些绿意,更远的地方天空湛蓝,高远地仿佛真有什么神明在天空中注视着自己。
“贺澄,回头。”
很少有人会叫她的名字,她对外用着的是“陈静”,是“陈大人”,是“阿静”。
唯独没有“贺澄”。
前方是无人原野,后方是滚滚红尘,贺澄安静地注视着城中的人来人往,突然仿佛卸下了所有的力量,连挺直的腰背都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