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高声要喝,随从急切的呼唤,挂在最高的灯王是那么耀眼和美丽。
仅是看了这里一眼,她便想起整段欢乐的时光。
尽管异常心动,淑妃嘴上还是要说:“她这是把街市搬到宫里了?”
“哪有,我只是担心下雨而已。这些东西都出自内务府,又无人售卖,怎么能说是街市呢?”
秦玉逢迎上来,余光瞧见穿了锦瑟衣服的锦语,笑容见深。
“世人都说我们淑妃娘娘性情淑佳,没想到竟是会凭空污人清白的人。”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淑妃甩开她的手,自顾自地往前走,路过一个摊位的时候,还顺走了上头的牡丹绢花。
“不过是见我得宠,说好话捧着我罢了。我不跟人吵架,便是宽仁,没跟人结过大仇便是和婉……”
秦玉逢跟上她,又递给她一朵海棠的绢花,接了她的话:“没有出手害过人,那便是菩萨心肠了。”
淑妃偏头:“你怎么知道我没做过?”
“我们淑妃娘娘才不屑做这些事呢,没本事又自卑的人才会出那些下策。”她嬉皮笑脸地说着真心话。
譬如皇后,做事那么狠厉。
也不过是恐惧她们这些世家女取代了她的位置。
德昭皇后可不会在别人没犯事的时候先下手。
“你这张嘴,若是生在男人身上,不知道要造多少孽。”淑妃摇了摇头,将绢花塞回给她。
“锦语你在这条道上随便逛逛,烦请淑妃娘娘带上你们家锦瑟随我来。”
秦玉逢神神秘秘的模样,叫淑妃的脚步都轻了两分。
当然,我们国色天香的淑妃娘娘即使是做鬼鬼祟祟的事情,那也是端庄优雅的。
红色灯笼组成的帘子后面竟有绯色的屏风,屏风后边还有桌椅与茶设。
她们刚一坐下,便有人来奉茶。
谷雨茶特有的香气在湿润的空气中弥漫开来,悠闲的气氛也随之而来。
淑妃:“你是故意在这里摆这些的?”
暗中窥视,可要叫其他人闹心了。
“不止是这里,我还在别处摆了呢,大家搁里头一坐,十步之外的旁人都不知道里面有谁。”
秦玉逢:“我喊大家来玩,又不是让她们陪我玩。若是有不想搭理人或是想说悄悄话的,便往这些地方一躲,清净得很。”
上辈子每次搞团建的时候,她都希望有那种与热闹隔绝的地下室把自己关起来。
谁知道如今活成了社牛的样子。
大约也是因为后宫里头都是会扯头花和制造八卦的漂亮姑娘吧。
“宴不成宴,会不成会的。”淑妃摇了摇头,却只是淡笑。
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样的布置。
她其实很不喜欢跟其他后妃打交道,奈何身处高位,干什么都要算上她那一份。
“锦瑟,你们淑妃娘娘呢?”
外头传来声音。
两人立刻噤声,淑妃矜持地偏了偏头,靠近屏风,仔细听外头的动静。
秦玉逢则大胆得多,直接透过屏风的折缝往外看。
“是静妃。”她小声说,“她果然认错人了。”
淑妃没忍住笑了。
静妃跟她对着干了这么多年,居然连锦瑟和锦语都分不清。
屏风外的石子路上。
锦语僵硬地站着,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最后,她假装自己没有听到称呼,低着头说:“华妃娘娘拉着淑妃娘娘走得飞快,奴婢被灯笼晃了眼,眨眼就找不着她们了,正找着呢。”
静妃语气古怪:“华妃跟淑妃的关系真好啊。皇上都有一阵子没去淑妃那里了,淑妃竟愿意搭理华妃。”
新欢和旧爱,怎么就能和谐相处呢?
还将她这个主动示好的人丢在一边,即使她上赶着要跟华妃交友,对方也总是敷衍。
甚至前脚答应请她玩,后脚就请了全宫的人。
如果秦玉逢知道她的想法,估计就要觉得她好笑了。
上赶着的哪里比得上强扭的瓜半分?
屏风内,淑妃的脸色微变,立刻说道:“我跟皇上的事情,从来与旁人没有半分关系,与其拈酸吃醋活得不像自己,不如叫自己变得更好。”
她这话说得有些许心虚,眼神有些飘。
因为这虽然是她的真心话,但她也确实控制不住自己地吃过醋。
秦玉逢乐了,便哄着她说:“皇上最宠爱的还是前朝这位皇贵妃,这宫里的大部分女人,都只是必须应付的皇贵妃陪嫁而已。”
而淑妃,当真是得过皇帝两分真心的。
只是另外八分,都是一位新帝需要后宫里不止有皇后一道声音。
淑妃捂着脸,拍开她的手:“什么皇贵妃……净说些胡话!”
外头。
锦语没有接静妃的话,只道:“奴婢要接着去找主子,别过娘娘。”
静妃整理好情绪,重新戴上自己纯真无邪的笑容:“等会儿各宫都要来了,华妃带着淑妃姐姐跑了可不好,我派人与你一起找吧。”
锦语:“谢娘娘。只是这几日下过雨,路滑,您得有人扶着,奴婢去寻附近值守的宫人一同帮着找。”
静妃:“……也是。你继续找吧,若是找到了,就跟她们说本宫去亭子里了。”
虽说操着少女的人设,但实际上她对这些哄小孩玩的东西不感兴趣。
与其花时间在这些廉价的东西上,不如去亭子那边喂鱼。
在静妃之后,各宫的嫔妃陆续过来。
九成的人把锦语认成了锦瑟。
唯一没有认错的,是顾充仪。
她没有跟锦语打招呼,但在别人喊“锦瑟”的时候回了头,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容,又若无其事地转头离开。
秦玉逢见人到的差不多,派人去将锦语叫回来与锦瑟换回自己原来的装扮。
淑妃端起桌子上茶一饮而尽,长舒一口气。
天空仍旧阴霾,她却觉得眼前十分明亮。
不过如此!
世人都有这样的毛病,她只是稍微严重一点罢了!
她抬眸看向为她做这一场戏的秦玉逢,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我……”
秦玉逢却站起来说:“我该去招待她们了,你等会儿带着她们一起来空翠亭吧。”
“好。”
第14章
申时。
除了王婕妤与罗婕妤之外,后宫的所有嫔妃都到了空翠亭。
华妃娘娘隆重登场,并宣布道:“大家先各自玩去吧,等到酉时再过来吃点心。”
众人皆是一愣。
静妃:“你喊我们,却要我们自己去寻乐子?”
秦玉逢:“我在这一片可是布置了不少东西呢,你们自己去探访体验才有趣,要是实在懒得一一找过,也可问附近值守的宫人有什么可玩的。”
上辈子是现代人,这辈子是京城著名女纨绔的她可以自豪地表示:没有人比她更会玩!
而其他人也不过是十几岁二十出头的姑娘,还没有彻底被深宫磨去天性,现下皇上皇后两座大山都不在宫里,能玩自然是想玩的。
而且还不用应付其他人,不用跟她们互相假笑。
简直再好不过。
一众人很快四散开来,秦玉逢则坐在空翠亭,看着寻善指挥人布置现场,等各处给自己送来反馈。
最受青睐的当属她的自助购物街,八成的妃子都折返,去入口那里逛了会儿,也有好几个掏了腰包,低价买了几件内务府堆积货物。
第二受欢迎的是投壶,看似柔弱娴静的舒贵人成绩十发十中,取得投壶第一名,获赠一枚拉弓用的象牙扳指。
嫔妃几乎没有打猎拉弓的机会,但据说舒贵人非但没有像静妃一样觉得礼物无用,反而很是珍惜地收了起来。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秦玉逢在每扇屏风后面都安排了不同的谷雨茶。
顾充仪体验了每一种,并在一个时辰内如厕三次。
一个时辰过得极快,酉时至的时候,大家都意犹未尽地回到空翠亭。
发现这里焕然一新。
正北多了一座博古架,上面放的却不是古玩,而是各种蔬菜瓜果,腌制好的肉和各色调味料,还有解腻的凉菜。
正中放着三口锅,分别用来炸甜辣咸三味的食物。
秦玉逢笑着说:“我从膳房喊了厨子来现做,保准你们吃到的没有一点儿潮气。”
这场面是大家没有见过的。
但因为脑子还处于兴奋状态,她们竟都有些期待。
也有人犹疑道:“这锅离我们这么近,万一溅到谁就不好了吧?”
秦玉逢:“我命人问过膳房的好些厨子,他们也都试过,都说这个距离没问题的。”
大家的目光又看向厨子,希望能得到他的亲口确认。
面对宫里大半主子的目光,膳房的伍太监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要被汗泡透了。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镇定地解释道:“只要不将带水的丢进油锅里,油就不会飞溅,这些食材都是仔细处理好了的,诸位主子不必担心。”
大家略松一口气,但还是往后坐了一些,用扇子遮住大半边脸,眼睛盯着锅看。
伍太监顶住压力,专心于烹饪。
他将裹上一层薄糊的香辣/蒜香的鸡翅根分别丢进两口锅,又将一碟豆沙馅的丸子丢进第三口锅,他同时操作着三口锅,动作透着一股气定神闲。
甚至有点优雅。
食物的香气很快朝着四面八方袭去,秦玉逢表示她们可以提前预定自己爱吃的,炸好了单独装盘给她们送过来。
亭子地方不大,除了厨子,也就几个小太监,要同时给所有人送很难,不如搞预定,一锅一锅地分配。
大家紧张的情绪迅速缓解,略带兴奋地问起食材。
“那碟三角形的是什么?”
“三角酥,有豆沙和韭菜猪肉馅的。”
“一样要一个。”
“听着像市井小吃,不精致。”
“那碟千层蜜枣酥精致,膳房的白案师父们折腾了好几天,就这么两碟。”
“我要这个。”
“我也要。”
“给本宫来些。”
高热量带来的快乐无与伦比,尽管大家之间都是塑料姐妹情,甚至嫌隙颇重,但目前都跟秦玉逢没什么大仇,她这次谷雨似乎也只是单纯地玩乐,因而都还算尽兴。
暮色沉沉,天上飘起细雨,便撤了茶换作果酿。
淑妃不胜酒力,半杯都未喝完,便突然站起来说:“本宫略懂厨艺,今日便叫你们瞧瞧。”
说完便推开伍太监,卷起袖子就将裹了糊的紫椿芽倒进锅里。
别说,她的厨艺确实很好。
油炸蔬菜最易过火,她将紫椿芽从锅里捞起来的时候,不仅熟了,还很漂亮。
“我厨艺也很好。”静妃也站起来,信誓旦旦地说道。
然后将一碟茄子倒进另外一口锅里。
茄子吸油,炸起来极香,又是深色的外皮,很难炸糊。
静妃还极有心机在这碟炸茄子上边淋了蒜酱又撒了葱花,看着很像那么一回事。
接连两个人都做得不错,其他人顿生攀比之心和盲目自信,接连挤上来,要叫其他人看看自己的厨艺。
遗憾的是,大部分人的作品都惨不忍睹。
这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对自己厨艺的要求就是会做点心和炖汤,炸东西大都是头一回。
好在她们早就吃饱了,放下被糟践的一锅带渣黑油就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啃水果解腻。
夜色降临,各宫的宫人扶着自家主子缓缓离去。
留下一地狼藉交于内务府的人收拾。
谷雨这天皇后与皇帝住在行宫,因而第二天免了请安。
叫她们睡了个昏天黑地。
醒来之后想起昨天干过的事情,深觉丢人,捂着脸在宫里头自闭。
到了下午,纤云宫又往各宫送了东西。
是一张秦玉逢亲写的花笺。
“建光三年谷雨日,吾与诸君相游于空翠亭。天色暗沉,幸有诸君容华照人,言笑晏晏,令我觉流风不侵,暮雨温然,茶香而酒甜,花艳而灯明。赠此花笺,以记今日之事。”
用的不是仕女中流行的簪花小楷,而是秀逸流畅的行书,文雅而见风骨。
虽然也是人人都有的,但比上次的礼物更讨人喜欢。
顾充仪看了手中的花笺许久,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又是以往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好好收起来吧。”
“是。”
身边的宫女小心地捧着花笺,走进书房,单独拿了盒子装好。
谷雨次日暮,皇上皇后回宫。
皇后感觉六宫静悄悄的,还差点儿以为秦玉逢带着后宫的人跑了。
差人一问才知道,她们昨天不仅喝了茶,还喝了不少酒。
“玩得开心就好。”皇后说着,眼睛里却不见笑意。
她正失人心,华妃却这么讨人喜欢。
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呢?
皇帝的心情也一如既往地跟皇后不同。
他高兴得很。
谷雨的祭祀和示范春耕都很顺利,各地虽不说雨水充足,却也没有旱情,钦天监也说今年会是一个丰收之年。
西戎求和的侍者来的半路被秦跃抓住了,明话说是捎他们一程,实为押送和搜走可疑物品。
而且墨成也没有递第三封乞休的折子。
第三件事虽不让他高兴,但也着实让他松了口气。
他还是皇子的时候,行十三,上头不仅有太子,还有好些个家世出色,能力过人的皇兄。
先帝规定皇子弱冠之前不上朝,再加上他母妃不受宠,母族势弱,他就是想参加夺嫡,也没有条件。
所以他其实一开始没有继承大统的打算,娶严氏女也只是想积累一些力量,在夺嫡的乱流中护住母亲和自己。
结果他刚及冠没几天,父皇就宣布立他为新任太子。
皇兄们争得头破血流的太子之位,就这么轻易地落到他手里。
当时朝堂的震动,比废太子的时候还要强烈,但前朝从来都是先帝说了算,先帝要保十三子做皇帝,那这个人选就不容更改。
“你皇祖父立国,朕固国,自以为无愧于先贤圣祖,但我们二人都是杀伐之君,若要我钟氏帝业千秋,下一任非仁君不可。”
“你性情宽仁,又取舍果决,心正明德,因此,朕才为你取字修齐,望你能修身齐家以治国,莫要辜负为父的期望。”
“内阁首辅墨成是你姑母之夫,虽无经天纬地之才,但守我钟氏江山,教会你帝王之道足矣。朕去后五年之内,无论他做了什么,你都要相信,他对你姑母,对朕,对你都是万分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