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耳边一阵嗡鸣,目光紧紧盯着唐遇礼,“如果是第一种想法,我劝你还是省省吧。”
他们这种关系本来就是不稳定的一次性使用品,合拍便继续,不愉快就撂挑子走人。
即使唐遇礼再符合她的要求,周旋也绝对不可能勉强自己。
世上男人这么多,她只会找到比上一个更好的。
相比周旋略显激动的语气,唐遇礼沉默片刻,她的反应是他预料之中的。
但直观地面对面亲耳听到周旋将“散伙”这两个字说得这么轻而易举,他再次深刻地认识到,对于周旋来说,他或许算得上一个心仪的选择对象,必要的时候,她或许愿意耐心说些好听的话哄他,就像之前针对封疆的出现,周旋愿意向他解释一样。
然而一旦发生冲突,这段仅仅停留在生理层面的肤浅关系,连口头约定的遵守效应都将丧失作用,被她毫不犹豫地舍弃。
唐遇礼眸光清冷地掀起眼睫看向她,开口时嗓音依旧平稳地听不出一丝变化,但他内心已然无法平静,只是竭力克制着不表现出来。
“你看,我仅仅只是指出了你的问题,你就觉得权益受损提出终止这段关系,那么我呢?”他神情如旧,目光却径直浸满寒意,“周旋,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
周旋被他问地一哽,原本迎上唐遇礼视线的勇气出现片刻心虚。
迄今为止,她对唐遇礼的态度完全随心所欲,相反,唐遇礼对她态度的转变,周旋不是感觉不到两人之间逐渐趋向和谐的氛围是唐遇礼主动迁就退让的成分占大多数。
但是在决定开始前,她就已经把过程中间可能激化的矛盾和问题一应俱详地告诉了他。
她以为唐遇礼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说过,如果你觉得有任何无法忍受的地方,可以随时叫停,我并没有勉强你做什么。”周旋从秋千上站起身,偏移的阳光刺到了她的眼睛。
她有些难受。
唐遇礼这一次并没有出声反驳,因为周旋的话没有任何说错的地方。
她确实说过他有叫停的权利,也没有勉强他做过任何事。
是他自己,将恢复自由的权利变成枷锁绑在身上,并且,毫无自知之明地勉强着,期盼着她也能戴上和自己一样的枷锁。
这一刻,唐遇礼开始从头到尾仔细审视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
无视她、警告她、远离她、禁止她。
他做了一切勒令自己脱轨的努力,却不知哪一步出了问题。
他开始适得其反地靠近她、关注她、在意她。
一直以来,唐遇礼都严格按照内心规划的路线图行进人生的每一步,也许是前路行进的过程太轻易。
他想当然地把周旋视作和往常一般无二的简单障碍物。
只要控制船舵拐个弯,就能回归原本的路线。
然而每一份偏移航线的误差积累到现在,他早已在自以为是的回笼中,与既定的轨道背道而驰,在茫茫大海中迷失了方向。
他还能怎么补救这一切呢?
指引了他错误方向的灯塔,依然在大海中央屹立不倒,甚至趁这风暴招引来更多名不见经传的船只。
唐遇礼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正了无所谓打算跟他摊牌的人,他想,她凭什么独善其身?
久久没有等到他开口,周旋在唐遇礼逐渐深邃的注视下,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明明他只是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眉目清冷平顺,周旋却莫名感到周围的空气随他下压的视线一同裹挟着蔽日的浮云短暂地冷了下来。
头顶出现一瞬暗色,她听到男人沉缓低声传入耳里。
“下一个呢?你想找谁?”
作者有话说:
好奇大家五一都在干什么,是旅游了还是在家休息呢?我还在实验室码字呜呜呜呜呜。
第48章 白日
◎就像你说的,我在嫉妒。◎
“下一个呢?你想找谁?”
对上唐遇礼神情冷漠的脸, 周旋没有片刻犹豫地回答道:“我爱找谁就找谁,关你什么事,反正不会是你这种类型。”
话落瞬间,她感觉到一直盯着自己眼睛的视线变得无比冷沉, 掺杂着灼炙热浪一层层黏腻在皮肤, 将人逼夹在水深火热的浑浊空气中透不过气。
唐遇礼盯着她, 眼睑慢慢敛下眸中情绪,声音听不出起伏, “的确不关我的事。”
就在周旋以为激烈情绪终于就此告一段落时,突然对上唐遇礼掀起眼帘迎上来的目光。
他定定凝视她:“你之前问我有什么要求,我现在想好了。”
周旋目光停驻,不明白唐遇礼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但她的确在最初约法三章时承诺过他相应的要求保障权益。
只听他接着说。
“我没有和别人共享性/伴侣的爱好,在这段关系正式结束之前,希望你能克制自己, 和其他异性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唐遇礼松开不知何时攥紧的手, 眸光恢复如常。
这算什么要求, 她虽然不定性, 但也知道原则分寸,一开始难道不是早就默认了这一条的存在吗?
还是说在他眼里, 她经常给他造成一种摇摆在他人之间随时物色下一位的花心萝卜形象?
周旋想也没想地点了点头, 相互的, 她同样无法接受对方同时和几个人发生亲密关系。
注意力经此一转移,周旋似乎忘了刚才还在和唐遇礼吵架,声音逐渐平稳下来, “还有其他需要补充的吗?”
唐遇礼不答反问, 仿佛要得到某种回应才能确切, “你能做到?”
本以为这个问题没什么存疑的余地,然而一听出他语气里的质疑,周旋嗤笑一声,不免疑惑她到底什么时候给唐遇礼留下了毫无底线与道德的可耻印象。
“听你这话说的好像断定我做不到一样。”她眼神忽变,擒着些微难以捉摸的笑意,“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脚踏两条船背着你和别人搞到一起了,你会怎么样?”
提出这个问题纯属一时兴起,四目相对,周旋不由得开始思索唐遇礼置身情境可能出现的反应。
从这段一开始就受道德谴责的关系来看,这种行为甚至连出轨都算不上。
人伦、法律,没有任何一方可以作为他声讨维权的依仗。
按照唐遇礼的个性,他们或许会大吵一架然后就此分开,想想,她并没有任何损失。
仿佛一眼就看出了周旋在想什么,唐遇礼压制住在周旋说完后几乎立刻盘踞脑海的阴暗念头。
他漠然地看向周旋,一针见血地开口,“分情况,如果是因为我的问题导致你行为失格,那你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反之──”
周旋被唐遇礼过于冷静全面的思考角度勾起了兴趣,没想到他居然会先检讨自己,紧跟其后问:“反之什么?”
“反之,你无缘无故违背了我们的约定,我有权惩罚你。”
莫名地,周旋盯着男人说话时随之滚动的喉结,在听到最后那句话时,特别是那两个字,脊背忽然窜起仿佛被隔空颤动的气流抚过而激起一股难以抵抗的酥麻感。
似乎从唐遇礼唇齿间震散的气流悉数从后背钻进衣服。
唐遇礼面色平和如冠玉,声音却是浸入冰窖一般字字森冷,饱满警告,“即使我们互为炮友,关系不受法律制约,但非法手段有时候比理法更有效。”
在周旋沉默无声的注视下,唐遇礼抚住她的下巴,手指勾起一缕听风而至的黑发,将它捋至周旋而后,然后不动声色地抽回手。
目光始终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你背叛了我,我会先解决掉那个引诱你犯错的男人,然后再来处理你。”
全程对视,周旋自然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意。
带着极强的威慑性。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唐遇礼这么不加掩饰地展示自己堪称残忍果决的一面,和印象中那个性格温雅情绪稳定的形象完全是另类的反差。
周旋猛地从认知习惯中脱离,意识到什么,她对唐遇礼说:“你不是信佛吗?怎么没学到半点对人待事包容宽恕的态度?”
唐遇礼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深邃眼眸微微眯起,变作狭长锐利,似刀似网,看她如同裁剪一张削薄纸片。
半晌,他忽然扯了扯唇角,“我是信佛,但我并不是佛,你不能用大道所成者的境界要求我。”
“这是你转移视线的悖论,背叛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我们之间有这种东西?”周旋往后退了一步,站在树荫下,“充其量只能算嫉妒心作祟,研习佛理这么长时间的小唐师傅难道还要我来教你这个道理?”
“佛法磨砺讲究悟性,我只是涉及皮毛尚且不得法门。”唐遇礼身形稍侧,站在周旋面前,“你觉得这是嫉妒心,是因为你担心我对你的感情过多,会成为无法承担的负累,将来难以摆脱,所以你更希望这一切都是基于自然界所有动物通用的领地意识其中的占有欲在作祟。”
“就连这个问题,你也在试探我的态度,想提醒我收起不必要的心思。”他顿了顿,目光认真地打量着她,“周旋,你太敏感了。”
周旋终于反应过来那丝怪异的情绪并非错觉,犹如经年累月蒙受在黑暗角落所锻造地如同烙铁印刻进骨头的隐晦记忆。
在那一刻,她陷入恍惚,眼前浮现走马观花的画面,大脑却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记住。
耳边却嗡静地闪现出一道声音,隔着一层看不见的横膜,由远及近,在她耳边撕扯纠缠,发出骇人的絮语。
她看着面前的人,有那么一瞬间,惊觉此刻站面前的人是周谨。
然而下一秒,镜花水月的倒影被打破。
被唐遇礼漆黑双眸注视着,周旋忽然有种在心理医生面前自我挖空却还要被迫使用测谎仪的恶寒感。
那是犹如噩梦一般的治疗经历。
她下意识握紧双手,指甲掐入掌心,以此来发散身体的颤抖,勉强站稳。
奇怪的是,周旋的情绪却没什么起伏,连声音都是平稳的,好像封闭在一个不透气的匣子里,情绪和身体被隔绝在两个空间,“说几句高大上的术语就想剖析我的心理活动,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或者持续了更久。
唐遇礼不置可否,唇角敛回的弧度来不及消散,低沉嗓音带着几分难以分辨的嘲意,“就像你说的,我在嫉妒。”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主写人物剧情,所以卡情节卡到这里。不好意思这么久才回来,因为要频繁往来医院,暂定隔日更,等我存好一部分稿就恢复日更,感谢大家。感谢在2023-04-30 20:11:37~2023-05-14 19:0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yyys、只爱甜不吃苦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焰火
◎听话、匍匐、卑微、摇尾乞怜。◎
联想到白天反常的症状, 周旋看着翻箱倒柜扑满桌的瓶瓶罐罐,全是这段时间吃的药,林林总总堆在面前,她才直观地发现来连山这一个月, 自己服用的药物比平常多了整整一倍。
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在得知沈艺音的消息后刻意加大了用量, 然而她的症状却并没有得到适当的缓解, 反而像出现戒断反应似的,导致身体产生了抗药性。
甚至刚才在走廊, 出现了短暂幻视的幻觉,周瑾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潮水般来去不定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她,蝉鸣聒噪的世界顷刻在耳边归于空虚,大脑宕机凝固,她连唐遇礼说了什么都听不见。
直到匆忙咽下几颗药片,迟滞的五感最先恢复的是味觉, 她无意识扣紧药瓶, 喉管似乎被药片堵塞, 连下意识弥跌满嘴苦味的吞咽都做得无比艰难。
思绪滞涩, 大脑无法根据眼前的情景做出处理,仿佛一台陷入故障而崩溃, 被外力归停的机器, 只有无数碎片式宛如数字指令的画面闪过, 随着一句接一句冰冷的陈述强行挤入脑海。
“记住照片上的人。”
“是她抛弃了我们,你长大以后一定要找到她。”
“找到她,报复她。”
“摧毁她。”
“……”
等混乱的世界在耳边重回清明, 周旋才发现自己蹲在地上, 后背早已冷汗潸潸。
冰冷透明的瓷砖宛如一面崭新的镜子, 周旋垂下眼睛,看见脚下惨白犹如死人的身影。
她想起了很多被药物压制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却分不清到底是曾经发生抑或精神错乱之下产生的幻觉。
阴暗的角落,闭塞的室内,嵌入水泥的灰尘,这里不见天日,空气停滞,远离阳光。
只有一张融合年岁的桌子,高大的男人坐在她面前,影子笼罩着她,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像雨林深处隐身在巨大灌木丛下,浑身爬满苔藓、寄生在段木中矮小的腐生生物。
嘴唇蠕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鬼魅般重叠的絮语攀藤而来,脑袋针刺一样生疼,周旋顶着满头大汗,不再犹豫,从床头柜最深处拿出一对手环样式的黑色圆环紧紧箍在手腕。
细微的电流声持续了大约五分钟,房间内终于听不见一丝声音。
周旋无力地倚靠床头,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剧烈起伏的身体依旧在不停颤抖,含在嘴里的木棒已经断成两截,露出几块锋利的碎片。
萦绕周身的声音终于湮灭,她已经筋疲力尽。
冷硬的地板膈在脑后,周旋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抬手挡住双眼,嘴角勾起的弧度却微微抽搐。
看来真是病入膏肓了,居然要用周瑾驯化她的手段,才能缓解病症。
大概,这是给她的最后通牒。
她的记忆已经开始出现混乱。
也许很快,她会分不清想象和现实,变成周瑾精心打造出来的疯子。
也好,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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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夜静置,空气中涌动的微尘在O@的打扫声中逐水飘零。
彭舟一早便发来信息,提醒她不要忘记今天去茶室进行心理咨询。
周旋一夜没睡,精神上却感受不到任何困意,她不清楚是不是电击造成的副作用,也懒得关心,整个人停留在阶段性低落的情绪下提不起兴致。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关进画室,将活跃的思维跳度全部在画纸上发泄出来,才不致于因为过分跳脱的脑活动兴奋不已。
幼时很长一段时间,周谨不满足周旋仅仅建立在天分上的绘画水平,急于揠苗助长,于是试过很多种前驱点拨的教育方式。
和大部分家长一样,周谨最初奉行不打不成才的棍棒教育,独自抚养周旋那十几年,近乎凌虐地随着年龄的递增变本加厉。
人前他是温谦恭谨、教育成功的慈父,人后却以施暴的行为鞭笞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