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陈皮，提神败火，很适合你这种需要长时间加班工作的职业。”唐遇礼说。
封疆又硬着头皮喝了一口，咂嘴嫌弃道：“实在喝不惯这股怪味，看来是没有享福的命，只能喝批发的速溶咖啡。”
话音落下，两人谁也没有再出声。
不到半个小时的相处，封疆深刻认识到，唐遇礼这人的无趣，捧着本书坐在那旁若无人地看，完全当他空气一般不存在，甚至在进行过那样深入底细的谈话后，他都没有任何出于危机意识警告他的倾向。
从开始到现在，全程算得上有星点波澜的反应，也就是在他提出要见周旋时，唐遇礼挡在门口不肯退让分毫的坚决。
事实上，得知唐遇礼身份背景这件事纯属意外，如果不是那通匿名电话，他主动露了马脚，加上他刚好认识警局安插在地下赌场的线人，封疆到现在都发现不了唐遇礼背后的水居然隐藏地这么深。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封疆抬眼看着唐遇礼，抱着多管闲事的心态思索两秒后说：“虽然这只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但有些话我必须告诉你。”
见唐遇礼不冷不淡朝自己看过来，封疆继续道：“这话虽然轮不到我来说，但你的身份底细太复杂，和周旋并不合适，她现在可能有大麻烦。”
唐遇礼目光定在半空，眼神锐然，“什么麻烦？”
见他根本没把前两句话听进去，倒是一提周旋，整个人的专注度瞬间磁吸石上身一般全部集中过来。
封疆忍不住嗤笑一声，依照职业要求警务人员自身的高度敏锐，他不信在虎狼窝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唐遇礼对周旋的事一无所知，或许他比自己知道的更多。
“你应该调查过我，不对，在我查你的时候，就有人把我的信息全部反馈给了你。”封疆蓦地想起什么，半天说不出话来。
卧底身份属于高级机密，他一个边缘人士，能这么顺利得到唐遇礼的全部信息，谁知道其中有没有他本人授意的成分，意识到这一点，封疆看唐遇礼的眼神都变了，两年前身份暴露不仅能金蝉脱壳，如今久居深山，却还能洞悉全局，谁知道他的势力有多深。
他直直望着唐遇礼，完全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沉得住气，明知道他背地里的小动作，还能忍到现在什么都不做。
难道他就不怕自己把他的身份泄露出去？
聪明人之间一点就透，没有片刻多余的交流，唐遇礼将书合上放在一旁，“你是指封文康，他想做什么？”
封疆心想果然，他早就知道周旋和封家的种种联系。
有那么一瞬间，封疆分不清内心深处究竟是可靠更多还是寒意更深，这样一个对周围所有人的身份底细都掌握地清清楚楚的人，不管亲疏远近，时不时见上一面，都能心平静气地装做没事人一样照常相处。
不免有种光着身体站在唐遇礼面前的不适感。
但同样，他站在另一高度，掌握着自己无法企及的信息，如果事实真如他想象那般，唐遇礼是唯一可以应对的办法。
封疆深吸一口气，神情多了些许郑重，进行最终的确认，“你先告诉我，周旋和沈艺音是不是母女关系？”
唐遇礼点头，换了种说法，“生物学上的确存在直系亲属关系。”
“难怪。”想到沈艺音见鬼一样的反应，她现在肯定哭着让封文康帮她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没有人比封疆更了解封文康，为了得到沈家的助力，他甘愿入赘迎娶当时沦为众人笑柄的沈艺音，甚至为了安抚生产落下后遗症的沈艺音，从其他亲戚那里将他过继到封家，对外声称是在国外生下来的孩子。
接近二十多年在沈家伏低做下，好不容易等到沈培林放权，即将迎来翻身当家的曙光，沈培林却突然宣称要找回自己失散在外的外孙女，闹地西京人尽皆知，相当于直接将沈艺音那段不光彩的婚姻摆到台面任人看笑话，更是狠狠打封文康的脸。
这个节骨眼，封文康绝对不会让周旋回到沈家认祖归宗。
“封文康为人狠戾独断，但凡挡他的路，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扫清障碍。”想到自己的身份，封疆不由觉得可笑，他这个警察当地可真是窝囊，“周旋的存在对他来说始终是个定时炸弹，更何况他在沈培林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就是为了阻止消息回传混淆视线，让沈培林误以为周旋还在国外，以此延长自己动手的时间。”
封疆所说和唐遇礼预料的大差不差，封文康想从政，沈培林的人脉势力必不可少，能顺利过渡到沈艺音手里，对他来说自然是一件顺其自然的好事，但眼下多出个周旋，等同于心腹大患。
然而一想到周旋遇强则强的个性，倘若她知道了这件事，必定会和封文康硬碰硬。
身后传来细微响动，唐遇礼及时伸手制止封疆继续往下说，“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你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封疆心领神会，暂时选择听从唐遇礼的嘱咐，一时忘了深究他这么做的原因，转头盯着那扇即将被人拉开的门。
睡了一觉，周旋感觉脑子清醒多了，然而一打开门，冷不丁迎上两道打量的视线。
她先是看了眼坐在门口的唐遇礼，又越过他看向庭院中间的封疆，愣了一瞬，才说：“你怎么在这，找我有事？”
封疆摇头否认：“我找唐遇礼。”
周旋闻言偏头看着唐遇礼，印象中他们好像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唐遇礼一本正经，“刚刚。”
正在喝茶掩饰表情的封疆听到这句话差点没绷住呛咳出声，神他妈刚刚，简直一眼假，就不能换个话题非问什么答什么吗？
之前对着他的时候，不是挺能装的吗，这人怎么还两幅面孔呢？
对他们的关系具体好到什么地步，周旋并不关心，她习惯性撩了下头发，低头往下看，确认发尾盖住肩颈才慢慢抬起头。
唐遇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面前，那本和封疆说话时全程不离手的《金刚经》，被安静搁置在廊椅上。
他旁观周旋下意识的举动，知道她担心被封疆发现身上的伤痕，心绪顿时泛泛难抑。
听不出任何温度的逐客令传进封疆耳里，“茶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封疆嘴角一抽，瞥了唐遇礼一眼，倒也没说什么，起身走了出去。
等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周旋走到一旁坐下，仰头看着唐遇礼，眼底带着几许未褪疲乏的困倦。
“你赶他走干什么？不邀请你的好朋友多待一会儿？”她总不忘用阴阳怪气的语气对他说话，字里行间蓄积的情绪活跃地像个调皮的小孩。
唐遇礼垂下眼，盯着她微微发肿的唇瓣，沉声道：“我不想跟你待在一起的时候，旁边还有第三个人。”
头一次听到主观含义这么直白且明显的话，还是从唐遇礼嘴里说出的，周旋回味一瞬，很受用地笑了笑。
她轻“啧”一声，手一扬，如同肢体语言的一种召唤，唐遇礼抬腿走了过来，在周旋身旁坐下。
“今天怎么这么听话，背着我做坏事了？”她将之前唐遇礼形容自己的话术照搬过来，戏弄般玩笑曲解，想看他失措生气的表情。
这是她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
很显然，阴沟翻船不只是一句口口相传的结语。
这一刻，周旋更是深刻体验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唐遇礼身上的验证。
他拇指沿着她唇瓣擦过，宛若金属导体过电，在源源不断的热意中掺进丝丝缕缕的震颤，以及吐息拂面的麻痒，令人心跳不已。
“在你睡着的时候吻你，算坏事吗？”
作者有话说：
单身汪在此祝大家521快乐呀！
第53章 翻船
◎这才是我对你的暗示。◎
沉默几秒, 对唐遇礼眼底微乎其微的情绪视若无睹，周旋把这当作毫无负担的调情，既然他都能够抛下过往克己复礼的规矩，跟她一起沉湎低级趣味, 她自然没道理拒绝。
“看不出来, 小唐僧师傅还有趁人之危的癖好。”
说着, 周旋自然而然地伸出手，靠在唐遇礼整理地一丝不苟的衣领上, 微微用力，将那层料子攥进掌心，揉出皱巴巴一团褶痕。
她盯着那团和其他地方格格不入的印迹，像是终于在他身上找到了一丝属于自己的凌乱痕迹，周旋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我吻你是趁人之危，那你之前的行为算什么？罔顾人伦，还是强人所难？”
唐遇礼平静陈述, 眼神始终不加掩饰地看着她。
那些难堪的言语, 在他轻轻淡淡甚至显得有些冷漠不近人情的语气下, 好似无伤大雅, 听不出半点指责的情绪。
唐遇礼竖起心中那面正衣照人的镜子，和她做的那些事相比, 他的所做作为根本算不了什么。
就算有一天, 他真的做了什么过分的行为, 那也全是她的错。
是她割断了他身体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释放出欲壑难填的怪物，引诱他耽溺享乐, 欲罢不能。
他开始变得不像自己。
周旋哼笑：“你这张嘴还是没变, 说话依旧那么难听。”
耳边传来O@作响的动作, 却意外地并不刺耳，唐遇礼看都没看，任由她勾着衣领肆意揉搓。
周旋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见唐遇礼没有出声制止，她那只不安分的手甚至开始肆无忌惮地往衣领里钻。
果然，还是这么摸更舒服。
感觉到掌下肌肉瞬间绷紧，下一秒，手腕被人用力攥紧，一把捞了出来。
“这里不行。”他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哪儿行？”
“你把人支走，不就是想跟我发生点什么，现在又摆出一幅不情不愿好像我强迫你的样子。”周旋抽回手，斜靠在身后的墙面，两人拉开半米的距离，谁也不挨谁，她上下看他一眼，又说，“唐遇礼，你真的很口是心非。”
唐遇礼没有解释，他低头整理衣服。
这幅情景落在周旋眼里，活像她非礼了他似的，不过她心里非但没有半点惭愧，反而受视觉刺激忍不住想干点什么。
然而想法还没成形，唐遇礼的视线再度看向她，蓄着温度的眸光已然和之前的眼神截然相反，“总之这里不行，你想的话，我们去外面。”
连这种话都能说的这么正经，周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促成好看的月牙状，好半晌都没缓过来。
等她笑够了，又端出一副和唐遇礼一样的认真脸，装作思考的神态，“外面？你是不是在暗示我带你去酒店？”
看她竭力憋笑的样子，唐遇礼被捉弄了也不生气，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反问：“难道不是你在暗示我？”
周旋分毫不让步，主次拎地很轻，“那也是你先把封疆支开，给了我语言上的暗示，现在又倒打一耙，你们男人都这么心机吗？”
临了，还不忘给他扣帽子。
唐遇礼此刻的眼神算不上清冷，混满难以形容的杂质，有逐渐收敛的细微笑意，以及面对面才能看清的、不明意味的幽暗色泽。
周旋看到他喉结上下滑动，吞咽的样子在冷白皮肤的映衬下，惹眼又性感。
她不由想起上次看见唐遇礼露出这幅表情的场合，是在床-上。
麻烦了，玩笑开过头，这才是他心机的表现。
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做出这样的表情，无疑不是一种另类唤起占有欲的手段。
周旋抿了下唇，强迫自己不去看，对方仿佛预料到她的动作，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将脸掰正，与她视线相接。
“看清楚了吗？”唐遇礼俯身，眼神锁住她，“这才是我对你的暗示。”
距离近到能看清彼此脸上的细小绒毛，周旋头一次有种被反客为主钳制地失了阵脚的难控感，又恼又烦，一把推开他的手。
“你差不多得了。”
唐遇礼收回手，浓烈目光逐渐敛回，只剩一层平淡的笑意，“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知是不是周旋的错觉，她总感觉唐遇礼今天格外放得开，差一点就能和她平分秋色了。
不过她懒得深究其后导致这一变化的原因，图个开心的目的达到了，剩下乱七八糟的反正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理由。
她不是个会被道德感约束反省自身的人，虽然一直生活在社会群体中，但周旋找不到任何归属感，她认为，用统一的规则约束多元的性格，本身就是一件抹杀人性的反人类行为。
当文明和礼貌都成了繁重的枷锁，道德何尝不是规训思想的囚笼。
最初接触唐遇礼，也是因为他身上那股从言行到举止受板正笼统教条极度克制的规则感的吸引，像一幅布满条条框框只有皮囊可看的画，什么地方该填什么颜色，都死死嵌套着同一种标准，从身到形几乎节制完善到变态的程度。
这样的人，本该落俗到泯然众人的程度，然而那副高不可攀的冷淡嘴脸，无论走到哪，遇到什么事，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沉稳姿态。
很无趣，却莫名有种矛盾的性张力。
在国外待了十多年，周旋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和他一样这么死板无趣的人，忍不住对他压抑的本性感到好奇。
如果撕开覆盖在他身上随处可见的画布，会不会有不一样的风景。
眼下，这是唯一让她感到乐趣的事。
见那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狐狸眼中隐约升起意味不明的笑意，被他发现回望过去也没有任何知趣的退意，甚至胆大包天地朝他交换了个湿漉漉的眼神。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问，你看所有异性都是这个眼神吗？然而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换成了不带任何特殊指向性的提问，唐遇礼淡声开口，“在想什么？”
周旋不答，维持着原本后背贴墙的姿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下意识咬了下唇，喉咙痒痒的，“有烟吗？”
视线不可避免地扫过她交叠的双唇，唐遇礼觉得周旋是故意的，他对她的手段烂熟于胸。
但她的眼神却并没有出现明摆着捉弄人的情绪，专注的目光等待着他的回答，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对视的几秒，唐遇礼莫名想起那晚在车里，他压抑着气息出于恢复冷静的目的问周旋要了一支烟，然而降下车窗刚散出第一口烟雾，视线朦胧不清时，指间的烟被她贴着手指夺了过去。
白雾散尽的尽头，车灯炽亮刺眼。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微微张嘴，然后抬起手将烟含进了唇缝。
当时的气氛像弥留在唇腔深处那一缕苦涩的烟雾，又似烈酒沁肺入喉，浓烈到将人融化，以至于每次想起这个动作，眼前自动浮现出当时的情景，色-情又下流。
他望着周旋的眼睛，压抑不住地想，她最好是想抽烟。
然而当周旋心满意足地擦亮打火机，得逞地含着烟冲唐遇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时，唐遇礼瞬间惊醒，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和挣扎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