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觉由理智深思后的结论充斥着整个大脑,愈发让唐遇礼清晰地认识到刚才一时遭受激情蒙蔽而做出的决定有多不过脑子。
她一句令人浮想联翩的话就让他抛弃了原则,纵容她在规则约束的领地内做规则之外的事。
沉重的纠错感如马后炮一样来地毫无作用,时刻提醒着唐遇礼,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制止她的行为。
然而,他最终的行为与理智反应背道而驰。
唐遇礼绷紧下颌,在升腾的迷蒙烟雾中闭了闭眼。
不会再有下次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他似乎急于纠正眼下的错误,而完全忘记了,这是第几次说这样的话。
瞥见他逐渐变得冷淡的面孔,周旋见好就收地收敛几分得意的笑,再这样下去,唐遇礼八成一边在心里为刚才的决定懊悔反省,一边又忍不住给她立规矩。
架不住身侧炽热直白的视线,眼里的意图明显到就差直接按着她的手把烟掐灭了,但不知道他最后为什么又忍住了。
周旋装做看不懂他的眼神,轻轻吐出一口烟圈,再次雾化两人之间的视野,明知故问道:“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唐遇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嘴角得意地压不平的弧度,连装傻充愣都这么不走心,她是真的觉得他不能拿她怎么样吗?
“你脸上有东西。”他盯着那抹猩红的火光,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眼睛一路烧到了心口,没感觉,却实打实留下了灼烧的痕迹,令他无法移开目光。
“哪里?”没有镜子,周旋只能伸手在脸上摸来摸去,夹烟那只手顺着动作自然而然地往下滑,虚定在半空。
她在脸颊边轻轻拍了拍,目光含着询问意味望着唐遇礼,“这里?”
然后是下巴,“还是这里?”
唐遇礼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看她把那张脸从头摸到尾,不知道为什么,看她这样,和平常夹带攻击性说话的模样反差到几乎两个世界,面上懒闲闲一派,浑身透出一股小年轻的散劲。
就像一汪死沉沉的潭水,浮在水面的泥沙终于开始沉底,露出些许隐匿在浑浊之下的澄澈。
视野一晃,目光不经意随着周旋的动作往下瞥,注意到那段蓄满一节指节长的烟灰要沉不沉地卡在空中,一副即将下坠的预兆。
而下落的位置,唐遇礼垂下眼,盯着被长裤包裹圆润的膝盖。
牛仔面料,修身隔热。
残落的烟灰不足以将它烫破,最多留下一个线头缠绕的凹陷。
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理智在快速地分析着,最后做出了袖手旁观的结论。
这本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他应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唐遇礼却无法将视线从那里收回,他甚至在烟灰掉落下来时,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
手心传来无法忽略的热辣灼痛。
毫无意义的多此一举,他成为了杜绝风险的风险。
细密的刺痛延着神经游走,明明烫的是手,唐遇礼却感到胸口涌起一阵阵难言的抽搐。
那句“骗你的。”怎么也说不出来。
火光落在掌心,沉疴一点点被烧尽,露出一块柔软的模糊血肉。
在周旋错愕的注视下,唐遇礼意识到一个可笑而不争的事实。
他现在,是真的不能拿她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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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山水
◎到时候新婚燕尔,耳鬓厮磨,他还不得嫉妒地发疯?◎
翌日清晨, 唐遇礼收到许应发来的邮件,囊括了封文康这些年涉及的商业版图,小到百货商场,休闲场所, 大到房地产买卖, 光是写在名下的财产清单林林总总不下二十页纸。
毫无意外, 唐遇礼在这一系例的清单中发现几处产业的原归属人无一例外是曾经记名在沈培林或沈艺音名下的文化有限公司,最早的过户转移记录追溯到十年前。
虽然都是些看似和实业八竿子打不着的边缘产业, 但艺术文化的核心是作坊和展厅,作品从成型、宣传到出展自成一条独立完善的产业链,这样一套完整的流程下来,无须受人辖制。
国内艺术文化多年不被重视,各行各业发展到现在,在没有资本推波助澜的情况下,真正培养出来的人才凤毛麟角, 更别提国际平台对国内艺术评鉴的水准本身就带有歧视意味。
很多时候, 分配下来的资源和渠道即使浪费, 也不会提供给中国人使用, 沈培林就是看中这一点,才煞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
而眼下, 封文康已经在无形之中将这些企业逐一归笼到自己手中, 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沈培林年岁渐大, 对这些事已经开始力不从心,而沈艺音看样子完全是一心向着封文康,对这些文化事业一知半解, 老人家大概是看出了这一点, 不得已才把脑筋动在周旋身上。
西京各路势力繁复交错十面通达, 如今有名有姓的人物各个都是在名利场摸爬滚打锻炼出来的人精,行业利益已经被瓜分挖掘到极致,这个时候只能靠最原始的方式来累计各家资本──抢。
到了第二代野心勃勃之辈甚嚣尘上,碍于互相压制的关系并没有撕破脸。
但没有那一个不在时刻关注着对家的把柄,时刻准备着一朝将人连皮带骨吞并,必然不会错过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就连当年沈艺音的事,唐遇礼作为一个对名利追逐不感兴趣的人也有所耳闻。
女儿失败的婚姻,身世背景不相配的丈夫,以及视为累赘的遗腹子,这样的事在那个圈子里多如牛毛,也是最不值一提且最容易摆平的黑料。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含着金汤匙出生,享受出生即在罗马的优渥生活,自然也要承担财富世代延续下去的责任。
所以才会有联姻的说法,有没有感情不重要,利益最大化才是关注的重点。
就像许应说的,感情只是在大脑受刺激后暂时的激情化产物,在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他们眼里,感情不是必需品。
只是相较于那些财富和感情一个都不沾边的人来说,得到一份短暂自我麻痹的感情,难道不比一夜暴富来得更简单快速。
一不无所有不可怕,变穷最可怕。
慕强趋富,一直是扎根在人性最深处的动物本能。
所以只要沈培林给出的条件足够好,别说是沈艺音,就算是屎,也会有人乐意笑眯眯地吃下去,盘子舔地比脸还干净。
对于周旋,唐遇礼不认为沈培林完全不知情,或者说他找不到更好的选择,不然也不会放任周旋流落在外那么多年不管,最近才开始派人来打听她的消息。
许应送来的资料有提到封文康这几年来九江的时间节点,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次比以往提前了一个月。
事出反常必有妖,唐遇礼将行程记录表仔细看了一遍,只发现这一处端倪。
对比了一下时间上的出入,一个月前正好是周旋回国来到连山的日子。
显而易见,封文康一直派人盯着周旋,所以才会对她回国后的动向一清二楚。
就连封文康之所以提前一段时间来连山,恰恰是因为周旋的事再拖下去就会瞒不住,所以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提前解决掉这个棘手的麻烦。
思索片刻,唐遇礼拨通许应的电话,在那头接起时,平声道:“把周旋在连山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散布出去,确保沈培林在第一时间知道。”
那头愣了一秒,随后传来一阵揶揄的低笑,“这倒不难,不过你确定要这么做?沈培林一旦知道她的外孙女在连山,一定会派人过去,到时候人家高高兴兴认祖归宗,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回西京,就剩下你一个孤家寡人。”许应顿了顿,似乎在脑海想象了一下那个凄冷的场面,明显故意挖苦地“啧”了声,“你费这么大力气不会就是为了做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亏本买卖吧?不是你的风格。要是真喜欢她,直接抢不就得了,何必大费周折。”
无视他的打趣和建议,唐遇礼低头看着掌心已经凝固下来的颜色,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冷淡重复道:“最迟今晚之前,沈培林那边要有动作。”
对方不出意料的冷漠反应,让许应感到无趣,他懒散地“嗯”了声,想起之前调查周谨时看到关于周旋的事迹,忍不住感叹道:“没想到你看起来清心寡欲一副没有世俗欲望的模样,居然喜欢这种带劲性格的女人,挺会给自己找事。”
听见那头毫不掩饰的笑声,唐遇礼微微捏紧了手机,声线偏沉,带着不明显但足以让许应停止下来的情绪,“除了周谨和封文康,你不要过多调查不该你知道的事,这是我提供相应报酬的底线。”
许应点到即止地收回试探性的话语,嘴角弧度却越扬越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意外之获。
只是这个程度,唐遇礼的反应就这么大吗?
那还想把人送回来,西京人杰地灵,这个圈子里接触到的人,各个都是男女关系上的人精和老手,万一那姑娘找到更合乎心意的,到时候新婚燕尔,耳鬓厮磨,他还不得嫉妒地发疯。
想到这,许应意味不明地最后笑了一声,适时转移话题,语气依旧吊儿郎当,“说真的,你真的打算在连山待一辈子?好不容易丢掉林力柏的身份,既然不能重操旧业了,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回来得了。”
“我有分寸。”
“说实话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明明有经商的天赋和头脑,却偏偏不走寻常路,半路出家跑去当什么警察,差点丢了命不说,还落了一身毛病,怕人打击报复连名字都见不得光,还取了个化名以假乱真。”说到这里,许应的语气稍微正经了点,“实现理想也要有个度,叔叔阿姨都很担心你。”
唐遇礼站在窗前,盯着山顶融为天色的流岚雾霭,白茫茫一片,像暴雪天的白色噪点,令人视野模糊。
沉默半晌,再次开口时他已经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许应哼笑了声,在唐遇礼挂断电话前最后散漫地说了一句,“只有利益交换,我懂的,林力柏。”
他故意拖腔带调将最后三个字念地尤其缓慢,生怕对面听不出他的语气里的深意。
放下手机,唐遇礼靠坐在身后的沙发上,闭目揉了揉太阳穴,窗扉半开,室内陈设隐约可见大致轮廓。
沙发正应窗户对面,令他整个人陷入黎明将起的晨曦与暮霭将尽的阴影交界线里,一条形状明显的直线横自显现,从眉心下滑到嘴唇,将他分成黑白分明两种颜色。
穿堂风沿窗灌进来,将桌上那沓没来得及扔进碎纸机的文件吹地哗啦作响,纸张如麻扬起,唐遇礼闻声扫过,目光瞬间凝住了。
-
早前预定的颜料通知周旋今天送过来,提前了十多分钟,她和方知维一大早便在寺庙大门前等待。
方知维昨晚不知道干了什么,周旋看着他顶着一对黑眼圈摇摇晃晃走过来,一副梦游的状态。
要不是周旋及时出声提醒,他差点一头撞上柱子脑袋开花。
“师姐,早,吃早饭了吗?”方知维强打起精神问候,不过显然没多大作用,一句话说地哈欠连连,不知道地还以为他昨晚了挖了一晚上的煤。
周旋看他状态不好,想打发他回去休息,谁知方知维倒挺有敬业精神,说什么也不肯走。
“昨晚干什么去了,精神状态这么差?”周旋边等边问,扬手指了下旁边的椅子,方知维慢吞吞坐下,声音有种被透支后的颓倾,“肝论文,导师突然让我交初稿,昨晚熬了个大夜写了一万字才勉强赶在ddl之前发给他。”
周旋听完没忍住笑了出来,对上方知维幽怨的眼神,轻咳了声才克制住自己幸灾乐祸的表情。
方知维之前把论文给周旋看过,她大概有点印象,安慰他说:“早死早超生,一口气写完到时候再改一下批注内容,没什么大问题应该能顺利通过。”
“尽人事听天命。”方知维听完点点头,想起什么又站起身朝身后的菩萨拱手作揖,嘴里不停嘀咕着什么成功上岸之类的呓语。
没记错的话,周旋记得方知维曾经说过,他是基督教信徒。
看他这幅精神状态十分堪忧的模样,周旋打趣道:“要不找庙里的师傅做个法,保佑你成功拿下校级优秀毕业论文。”
方知维好像就等着她说这句话似的,没有片刻思索过后的犹豫,直接点头道:“那我去找师傅,师姐你等我一会。”
人一走,空旷的大门只剩周旋一个人,那尊三四米高的佛像端坐面前,旁面点着两盏手臂长的烛灯,大概是到了时间,忽然一下熄灭了。红光最后消失在地上铺着的五个蒲团,空无一人的环境显得周身格外冷寂。
她闲得发慌,摸出手机和林婵有一句没一句地发微信。
林淋琳:我们今天下午要去寺庙后面的树林里挖野菜,你来吗?
周旋:“……”
X:…………
有时候,她很怀疑林婵的爱好和实际年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身体的灵魂。
钓青蛙还勉强可以理解成钓鱼一样的行为动机,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多睡会儿懒觉。
还有,挖野菜是连山最近流行起来的什么集体活动吗?
坐在这十几分钟,光路过背着背篓和锄刀的人,不分男女老少,已经有十多个了。
没等周旋回复,对话框又跳进来一条消息。
──唐遇礼也来。
本来是一句透着微弱暗示的话,但团建一样离谱的活动可笑到周旋无语。
她想也没想直接问:他来干什么?给你们喊加油吗?
林淋琳:很有意思的,你到时候来看看就知道了。
X:不去。
林淋琳:真不来?
周旋面不改色地在屏幕上打字:挖金子我就来。
作者有话说:
一边岁月静好,一边暗流涌动。
恋爱脑就是要去挖野菜的!
第55章 一程
◎只能仰人鼻息地看着他。◎
周旋没想到会再见到谭毅, 事实上,透过车窗看到他的那一刻,周旋只觉得这人陌生地有些眼熟,反应了一会, 等人从车上下来, 她才从记忆中寻找到一张相对的脸。
两人上次见面的记忆还停留在微澜之间那次写生, 微信上那次短暂的沟通,也以周旋的拒绝告终, 从那天到现在,谭毅一直安静躺列,久而久之,周旋便把这件事忘了,以至于第一眼看到他的瞬间差点没认出来。
秉持着无事一身轻的原则,周旋出声和他简单打了个招呼,然后兀自跟着司机走到后备箱, 看人一箱箱往下卸货。
原本还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的谭毅, 看周旋一副没事人的神情, 依旧像原来那样对待他, 顿时也没那么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