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西泽看着她,好半晌,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淡淡道:“不用,你人没事就好。”
说完,他便抬起长腿,又往前走去。
程今在原地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关心的不是手机,而是她。
不知何处的金桂飘来一阵香,程今心头一跳,像是染了蜜,
“许西泽,你……”她提起脚步欲追,却见男生忽然又停了步子。
店铺招牌在夜色里亮了一排,许西泽站在路边,侧脸映着红色的光。
“我饿了,”他说,“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二人最后去的还是先前去过的那家牛肉面馆,照例是一碗加辣,一碗清汤。
厚实的牛肉块均匀铺在细面上,点缀着几颗青菜,小油花浮在浓郁的汤汁表面,用筷子一搅,鲜香扑鼻。
大概是放在口袋里有些膈,吃饭的时候,许西泽随手把手机放在了桌上。
尽管他说,给程今的那个手机是老款,但苹果的款式都很像,乍一眼瞧上去,没什么分别。
以至于程今被汤汁里的辣油呛到嗓子,伸手去够隔壁桌上的醋,想要减一减辣的时候,一眼瞥到许西泽的手机,便想起了方才在姚爽办公室时的场面。
“……学习得更认真,也不能早恋……”
然后她呛的更厉害了。
“没事吧?”许西泽的声音就在这种时候响了起来,温润的,舒缓的,“要什么?”
程今在疯狂的咳嗽里腾出手来随手指了下旁边桌上的醋。
下一秒,她感觉面前那人起了身,又倾身靠了过来,醋瓶子放在手边的时候,衣服的布料似有若无地蹭到了她的手腕。
……程今觉得这个咳嗽是不会好了。
一顿饭吃得面红耳赤,偏偏个中缘由还不好细说,从店里走出来的时候,程今竟莫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夜更深了,月亮被一团不知哪来的云层遮出朦胧的圆晕。
拐向绿都港那片要经过一条小路,路上的车辆明显也变得稀少起来。
人行道上的砖铺的不怎么平整,走的时候,深一脚浅一脚。
程今就挂着书包,边走边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什么早恋呐,身边这人就算再过,也还是个好学生,就算她有什么想法,也不能霍霍人家不是。
心里像是结了一个活的淤团,她理智上知道应该一拳打碎它,然而打碎了,又好像会长出新的来,堵在胸口。
这时,忽然有人拉了一把她的胳膊。
程今正沉浸在自我斗争中,一个不察,脚底趔趄,竟被那人生生拽到了怀里。
双手抵到一个平坦坚毅的胸膛,她懵了一秒,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是怎么回事,“你……”
“嘘――”许西泽的声音从头顶落下,轻飘飘的,仿佛顺着耳畔钻了进来。
程今顿时觉得自己半边的脸颊都酥了,在心底暗骂了自己一声不争气,这才疑惑地抬起了头。
许西泽半垂着眸子,用口型对她说:“有人。”
程今越过他的肩膀,往那边纵向的小路瞄了一眼。
小路的光线昏暗,年久失修的路灯孤零零地立在一边,只堪堪照亮街角一隅,曲径通幽处,依偎着两个人。
借着不算明亮的灯光,程今看见他们穿的是一中的校服,男生正用手搂着女生的腰,缠绵地在女生的嘴角落下一个吻。
大概是没想到隔墙有眼,两个人从最初试探般的触碰,很快便相拥在一起,吻的青涩又疯狂。
程今睁大了眼睛,又像触电一般,很快收回了视线。
明明只是旁观了别人的亲密,她却觉得自己的呼吸莫名加快,连心跳也凶猛起来。
那一瞬间,她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小场面,别像个没见识的,却又在下一秒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和许西泽正抱在一起。
他们的周围也是一盏昏暗的路灯,浅黄色的光投落在脚边,阴影无声蔓延。
他们和他们,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
程今缓缓抬起头,她的视线高度,刚好是男生锋利的喉结,她看见那里轻轻地滚动了一下。
再抬一点眼的话,就是男生的嘴唇,是淡淡的红色,在氤氲的光线里显得漂亮又温柔。
要不趁此机会,亲一个吧。
这个念头从心底冒出来的时候,程今也咽了一下口水。
像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牵引,她微微踮起脚,朝那里靠过去。
突然,静谧的路边响起一道刺耳的自行车铃。
程今一惊,像是瞬间破除了心底的迷雾,她咳了一声,主动松开了许西泽的胳膊。
事实证明,她的行为是非常及时的,因为下一秒,自行车晃晃悠悠地驶近,来人竟然是杀千刀的夏小明。
“今姐?”看见路边站着的是程今,夏小明也很惊讶,但看到程今旁边站着的人,他差点没把眼珠子从眼眶里瞪出来,“许西泽???”
“你俩,干啥呢???”
程今很想立刻给夏小明一巴掌,但此时此刻,她突然有点心虚。
拜这点心虚所赐,夏小明同学逃过一劫,又因为真的顺路,光荣地接过了和程今一起回家的任务。
看着许西泽往谭江的方向走远,程今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一回头,却发现夏小明正用一种说不上来的眼神打量着她。
“干什么?”程今问。
夏小明说:“今姐,我都看见了。”
程今难以置信地瞪了他一眼,仿佛一口气卡在了嗓子眼儿,“你他妈……”
夏小明几乎条件反射地做出了格挡的动作,却发现程今的拳头迟迟没有落下来。
他贱兮兮地移开胳膊,看见程今的脸色不大好。
“今姐,是不是那个姓许的欺负你了?”夏小明紧张道。
“不是,是我疯了,”程今揉了一下双颊,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我刚才竟然想亲他。”
夏小明推着自行车,震惊在原地。
直到程今魂不守舍地走出去好几步,才慌不择路地追上来。
“今姐,你,你,你不会是……”
“嗯啊,”程今坦荡道,“我好像有点喜欢他,但是……”
但是什么呢?她觉得自己此刻的心绪一团乱麻,理也理不出来。
夏小明跟在旁边,沉默了一会,道:“今姐,你别怪我说话难听。”
“难听别说。”程今打断他。
但夏小明难得地没有听,还是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咱们这样的,和那姓许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程今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家世背景,天差地别的人,能像如今这样做朋友,已经很是不易。
就算性格和心灵再契合,他们终归是不一样的。
“但是今姐,”夏小明突然说,“我也早跟你说过的,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程今一怔,抬眼,见他单腿跨在自行车的横档上,把车子停在她面前,乐呵呵地摇着铃铛。
“拜托,你可是今姐诶!自信一点ok?”夏小明说,“不就是姓许的吗?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现在就去给你把他绑来,给你俩锁房间里,三天三夜不给出门,我还不信了,他姓许的又不是和尚……”
眼见着夏小明的话越说越离谱,程今抬手便给他脖子来了一下。
“说什么呢!”
夏小明嘿嘿一笑,上车便溜。
“夏小明!”程今便也笑起来,心情好像变得比刚才明朗了不少,她一边骂着,一边追了上去,“别让我逮到你!”
跑到一半,她脚步一顿,突然想起,“我草,忘记找他问演讲稿怎么写了。”
“夏小明!”这一次,喊声几乎响彻了街头巷尾,“都是你干的好事!”
作者有话说:
夏小明你有本事说到做到!!!光说不练假把式!!!
第29章 我不会,可以请教一下专业人士吗[调皮]
月上林梢, 一家环境雅致的日式小馆里,木质的装修环境透出几分古朴的韵味。
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围坐在矮桌两旁,有许群山,也有谭江一中的校长胡鲁岸和教导主任朱斌。
同学们之间流传着一个传言, 说许西泽的父亲是谭江一中的校董, 校董这个称呼可能有点过, 但半个赞助人还是算得上的,学校里有什么教学设施需要修缮补足的时候, 教育局批下来的钱不够用,基本就需要依靠学生家长的捐款。
为了维持好和这帮有钱家长们的关系,像这样的家校联盟会,大概平均一个月会来上一次,看家长们的行程,每次来的人可能都不大一样。
尤其是像许群山这样的大忙人,能逮到他出席, 倒是稀奇事。
“许总, ”朱斌站起身, 一手拖着酒壶, 给许群山空了的杯子倒满了酒,“您今天能过来, 真是让我们蓬荜生辉啊。”
许群山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笑得很是和善, “平时在外面忙,没怎么帮到学校,是我怠慢了。”
位高权重之人态度还这样谦逊, 朱斌顿时有点受宠若惊, 忙跟旁边的一个陪同老师一唱一和地夸起来。
什么许总日理万机还这样关注教育事业, 是一中全体师生的荣幸啦云云,极尽彩虹屁之水平。
许群山平静地听完,扯出一个绅士的笑,像是随意提起似的,“我家西泽……”
“西泽同学那就更不用说啦,”朱斌笑得嘴角都快裂了,“成绩一直是年级第一,之前还代表学校去参加全国数学竞赛,我估摸着以他的水平拿个金奖肯定没问题,”他说着,又忽然想到,“哦对了,许总教子有方,这孩子在学校还很热心帮助同学呢。”
许群山捡了一块肉质肥嫩的三文鱼,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嚼着,“是吗?他很热心?”
“看来西泽也是不喜欢在家人跟前炫耀,”朱斌闭口没谈自己和人打赌的事,“就前两周,咱们学校高三有个班级,原本那都是一个班的小混混啊,让多少老师头疼的捣蛋分子,上次月考成绩嗖地一下窜上来了,我听说,这背后,就是西泽给那帮孩子补习的。”
许群山抬头看了朱斌一眼,眼底闪过一瞬间的阴戾,又很快恢复如常。
“还有这种事?”他笑了一下,声色平淡,“我还真不知道。”
*
这天是周五,许兆阳的学校放学早,他早早回到家,左等右等,却不见许群山和许西泽任何一个人回来。
御景庄园是都是别墅,楼与楼之间的间隔不小,夜深人静的时候,四周除了风声,很难听见什么别的动静。
许兆阳裹着一件运动外衣,小跑着出门丢垃圾,在漆黑的夜色里缩着脖子,走到院子门口,差点吓得撞门上。
“哥?”看清人影是许西泽,他松了一口气,“你站在这里干嘛?不进去吗?”
许西泽似乎在发呆。
他站在小院门口的路灯旁边,倚着石板墙,整个人清清瘦瘦的,被他一喊,才回过神来,看向许兆阳的时候,眼神显见地有些空白。
许兆阳和他对视了两秒,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正心想他哥这是中什么邪了,眼睛一瞥,瞧见了他手指间捻着的烟蒂。
“哥你!”许兆阳睁大了眼睛,赶紧四下张望了一眼,幸好周围没有别人。
他上前一把扯过许西泽的手腕,从他手里把烟蒂抢过来,丢进了垃圾袋里,又生怕烟灰飘出来,跟着朝里面吹了吹气。
许西泽看了两眼他弟的动作,眼底的茫然神色这才全数消散。
他抬手摸了把许兆阳的脑袋,从他手里拿过垃圾袋,扎好,“也不嫌脏。”
兄弟俩并肩进了院子,微弱的灯光跟在身后,又被挡在门外。
“哥你疯了吗?”家里没人,许兆阳却依然压着嗓子,“万一爸要是突然回来怎么办?被他看见你抽烟就完蛋了!”
许西泽垂着眼睛走在旁边,没有答话。
他不是疯了,他是亟需一些方式,来纾解一下心底酸胀的情绪。
和程今分开的时候,他表面上看着一切正常。
却也只是表面上而已。
风从谭江上吹过,水汽经过脸颊,又扬去空中,却丝毫带不走一直在他脑中循环的画面。
昏暗的街角,硬邦邦的石板墙,女孩身上的气味和看上去无比柔软的嘴角。
如果不是夏小明的突然出现,连他自己都拿不准,他是会顺其自然地低头触碰,还是偏头躲开。
理智告诉他应该是后者,但那一瞬间,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太有理智。
就好像回家的路要走上二十分钟,等他回过神来时候,人却已经到了家门口。
奢华的建筑坐落在小院门后,眼前的景象和往日一般熟悉又寻常,但他突然就不想踏进去了。
许兆阳的嘴巴大概是开了光,两人进了院子没两步,身后便传来车轮压过柏油马路的声响。
许群山满身酒气地走进来,板着一张脸,倒是没什么醉意,经过兄弟俩身边的时候,似有若无地看了许西泽一眼。
许兆阳条件反射地把许西泽挡在了身后。
“护这么紧干什么?”许群山皱眉道,“我能吃了他?”
“爸,”许兆阳赶紧转移话题,“我们班今天评优,我拿了三好,我去拿奖状给你……”
“别忙,”许群山叫住他,却对许西泽道,“你到书房来,我们聊聊。”
说完便转身消失在了门后。
“爸……”
许西泽蹙起眉,对许兆阳摇了摇头。
出乎许西泽意料的是,这一次,许群山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家法”伺候,也没有劈头盖脸地撂下骂声。
中年男人交叉着双手坐在书桌后面,竟真是打算和他聊聊。
他示意他坐在对面,问了他最近的成绩,又再一次对他对竞赛那么上心的事表示了反对。
“我说过不止一遍吧,”许群山说,“竞赛这种东西,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名校的敲门砖,但不适合你,到时候,你的高考志愿上,有且只会有一条,就是谭江大学的经管专业。你现在应该做的是提前熟悉经济学和管理学的知识,别整天学数学这种没用的东西。”
不发火的时候,许群山正常得像一个纯粹只是想逼自己孩子学赚钱专业的老父亲。
虽然这话里仔细一听全是问题。
谭江一中每年能考上京市那两所TOP2大学的学生少说也有二三十。
以许西泽回回年级第一的水平,即使没有数学竞赛的奖,仅凭实力,他也足够能上得了全国学子都梦寐以求的院校。
没有家长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去最好的学校,除了许群山。
因为他想要的,只是把许西泽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