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朱斌愈发火冒三丈, 张嘴便朝程今喷了起来,“程今!你到底哪天能不给我惹事?一个国旗下演讲不够你讲,还想再来一个国旗下检讨是吧?”
程今很无辜,“主任,讲讲道理,是她自己摔的,跟我没关系。”
“你胡说!就是你推的我!”谢婉茹嚎起来。
“你还狡辩!”朱斌一个头两个大, 吩咐谢婉茹的小姐妹赶紧把她扶起来, “人家小姑娘没事干栽赃你做什么?”
“那谁知道?”程今在旁边“哧”了一声, “她栽赃我也不是第一次了。”
朱斌本来就生着气, 再遇上程今这样的态度,整个人就像那引线马上就烧到头的爆竹, 快炸了。
他简单关心了一下谢婉茹有没有事, 便扭过头来, 对程今警告道:“你,明天叫你家长过来。”
程今眉头一蹙,不满地看向朱斌。
明明就是她自己的事, 找马兰做什么?
“我家长有事, ”程今硬邦邦地说, “来不了。”
“你跟她说,她孩子马上就要被退学了,你看她来不来!”朱斌怒道。
“你……”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被忽视在一旁的谢婉茹却忽然欣喜地喊了一声:“西泽!”
程今那句骂人的话哽在喉咙里,朝谢婉茹的视线方向看了一眼。
还真是许西泽。
今天户外的温度不算高,男生也只穿了一件校服外套,却不知怎的,走过来的时候,清白的额头上竟结了一层薄汗。
程今一愣,刚对上他的视线,便听朱斌的话音忽然变得有些紧张。
“西泽?”他说,“你怎么过来了?你爸呢?”
“我爸让我过来跟您说一声,”许西泽语气平和,“他还有事,就先走了。”
朱斌松了口气。
走了好,幸好没看到这么丢人的场面。
想到这里,他又拧起眉来。
“不管什么理由,我告诉你程今,明天放学之前,我必须看到你的家长!”
甩下这句话,愤怒的小鸟抡着腿走了。
程今没拦住朱斌,烦躁地咂了下嘴,回过头来看向许西泽。
谢婉茹和她的小姐妹也看向许西泽。
他基本已经喘匀了呼吸,单薄的校服外套翻折起袖口,露出嶙峋的腕骨,个子很高。
男生长得实在是英俊,面无表情的时候,看上去难以接近,但那张脸,又好像随时随地在勾着人。
谢婉茹不动声色地推开小姐妹扶她的手,冲许西泽投了个可怜巴巴的眼神,“西泽,我好像摔到腰了,你能带我去医务室看看吗?”
跟谁俩卖惨呢?
程今瞪了她一眼,又打算去瞪许西泽一眼。
转过头,却突然对上了许西泽的视线。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她,那目光分明很平静,却又像是藏着什么说不清的情绪。
她挑了下眉,无声地问了句怎么了。
许西泽看了她一会,没说话,目光却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谢婉茹的话就这么掉在了地上,没人理她,她自己清了清嗓子,开始找存在感。
“西泽?”她轻声唤了一句。
许西泽好像这才回过神来,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谢婉茹顿时展开了一个笑脸。
许西泽平时在班里虽然话少又高冷,但脾气还是很好的,你真要请他帮忙,或者问什么问题,他从来也不会真的拒绝。
她夹起嗓子,拖着长调说:“西泽,我……”
“谢婉茹,”许西泽突然打断她,“别装了。”
短短三个字,谢婉茹的笑忽然就僵在了脸上,因为她看见许西泽的眼神,那双漆黑的瞳仁里,闪烁着从未见过的狠厉。
“西泽,什,什么叫装啊?”她强装镇定,吓得快哭了的神情又显得更加楚楚可怜,“你看我的胳膊,还有……”
许西泽却根本没有搭理她,他径直走到程今面前,抓着程今的胳膊便要走。
经过谢婉茹的时候,他又停了下来。
“是不是程今推的你,你心里有数,谢婉茹,一而再没有再而三,我不想在学校发火,但如果再有下次……”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冷淡的眼神却比刀子还锋利。
程今被他拉着走出了楼外,还有两分钟上课,外头已经没什么学生在走动,整座教学楼像一个巨大的罐子,把喧闹的声响闷在里头。
“许西泽?”程今出声叫了他一下。
许西泽脚步一顿,广场边的花坛里草叶显得干枯,高大的树影投落下来。
“你没事吧?”程今看了一眼他抓着自己的手,没有挣开。
许西泽沉默两秒,主动放开程今,摇了摇头。
周围没有旁人,直到这时,他才恍然有种喘过气来的感觉。
“你呢?”他问。
程今看着他,半晌,忽然笑出了声。
许西泽皱眉,“笑什么?”
“我觉得是个正常人看到我和谢婉茹,可能都不会问我有没有事,”程今笑着说。
她上前一步,微微凑近,“还有就是,许西泽,我发现你好像还挺关心我的,是吗?”
许西泽抬起眸子,看向她的眼睛,视线相交的一瞬间,程今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怎么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看许西泽的眼神似有茫然,程今抬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嘿,我就开个玩笑,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这样应该能蒙混过关的。
她没有闪躲,直直地看着许西泽,下一秒,果然看见他的脸色变得柔和起来。
“是啊,”许西泽说,“我在关心你,听出来了?”
风吹过树梢,阳光从缝隙间漏下来,程今张了张嘴。
与此同时,身后的教学楼里响起悠扬的预备铃声,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好像停了一瞬,又好像突然变得速度很快。
就今天吧,她想。
余光里有两个老师正从教学楼的方向过来,她压抑住自己的心动,飞快又低声地问了许西泽一句,“晚上有空吗?”
“什么?”
“我说,晚上有空吗?”程今心跳如擂鼓,“一起吃饭?我有事想跟你说。”
*
高三教学楼在里面那栋,许西泽目送程今回了教室,踏上楼梯,刚走两步,迎面碰上了夹着课本去另一栋楼上课的班主任陈光海。
班主任是个身材微胖的年轻人,鼻梁上架着一副太阳光下会自动变色的眼镜,被5班同学们戏称为变色眼老陈。
“许西泽?”陈光海扶了下已经开始变色的眼镜,像是瞧见了什么稀奇事,“马上上课了,你不回教室,一个人在这乐啥呢?”
许西泽垂下嘴角,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变色眼镜彻底变成了黑色,陈光海活像一个逗完小孩就翻脸不认人的老流氓,从喉咙里轻笑了一声。
“行了,快回教室,”错身走开两级台阶,他又想起来,回头道,“对了,你爸刚才来办公室了,现在估计正和你们数学老师说话,我就跟你说一声,你该上课还是……诶许西泽!”
陈光海一步跨两级台阶,托住了许西泽的后背,他刚才差点一脚踩空从他眼前栽下来!
“上楼梯怎么还走神呢!”陈光海一阵后怕,这么宝贝的尖子生,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他干脆又上两级台阶,正面对上许西泽,想着还是再嗦两句,却忽然被许西泽抓住了胳膊,16岁的男生,力气大的惊人。
“陈老师,你刚才说,我爸,”许西泽声音沙哑,好像废了很大的劲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他什么时候来的办公室?”
“没来多久,就,”他抬手看了眼手表,“五六分钟前?反正没超过十分钟。”
那就是,刚刚和他分开之后,许群山就转头来了老师办公室。
可他原本说的是公司有事要先离开,怎么会……
上课铃声在头顶乍然响起,电流穿过喇叭的空洞,显得刺耳又尖锐。
许西泽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扶住了手边的栏杆。
刷了黑漆的细柱通体冰凉,触到皮肤的一刹那,像是平白往人身体里灌入了一道冷气。
秋日的阳光顺着楼梯拐角的斜影投落过来,他站在无风无浪的暖意里,却忽然打了个寒颤。
*
关于程今刚做完国旗下的演讲转头就被请家长这件事,20班的人基本都不知道。
所以当程今回到班级的时候,一整个班的昔日校霸给了她最狂野的欢迎仪式。
欢呼声直到数学老师抱着一摞卷子进门才戛然而止。
接下来的一整天,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几乎每节课的老师都带来了一套随堂测试卷。
轮番轰炸下来,连平时心态最好的张丘都有点崩,下午放学的时候半个身子趴在桌上哀嚎:“不行了不行了,来人,扶朕就寝。”
上周班里换了座位,张丘如今就坐在程今后面,双手往前碰到了程今的椅子。
她正和旁边的严沫说话,就听见耳后“咣当”一声巨响。
空置的椅子后背挂了个满满当当的书包,本就不稳,张丘的手没个轻重,把椅子搭得直接翻倒下去,课本和文具散了一地。
旁边的同学吓了一跳,手一抖,又打翻了水壶,从桌上倾斜而下的水流顿时洇湿了地板和一部分书页,一片狼藉。
“卧槽!”上一秒还在躺尸的张丘迅速爬了起来。
其他同学有人手快捞起了还在流水的水杯,有人捞起了快湿透的课本,事情仿佛就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救场的人火急火燎,全场唯一的受害者程今却愣在原地,仿佛在看着别人的热闹。
事实上,从早上和许西泽分开之后,她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
连写卷子的时候都有点心神不宁,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可当坏事真的发生了,她又突然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依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湿透了的书是今姐的,惹事的没惹事的都面面相觑,不大敢说话。
程今看了他们两眼,叹了口气,摆手道:“没事,别弄了,放窗台上晾着吧,晚上风大,干得快。”
说完,她也没拿书包,转身就出了门。
和许西泽约的晚饭,她下课耽误到现在,估计这会人家都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
上次也是让他等,可不能次次都让他等。
然而程今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校门口,却并没有看见人影。
高二年级教学楼已经人去楼空,望着空空荡荡的楼梯和校门,程今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空了一下。
她原本不是这么矫情的人。
但就是,突然有点不大舒服。
有同学从楼上下来,程今抬头一看,发现似乎是5班的。
“同学,”她拦住那个男生,“请问许西泽出来了吗?”
“许西泽?”男生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等他啊?他今天一天都不在。”
“不在?”惊讶的轮到了程今。
“对啊,”男生说,“早上升完旗就没回来,据说是请假了?生病了还是怎么的。”
“这样啊,谢了。”
“不客气。”
许西泽怎么会生病?程今不理解。
明明早上看他还一切正常。
早上……程今眉心一跳,忽然想起了许西泽当时略显反常的表现。
难道真的出什么事了?
没有手机真是不方便。
程今看了一眼教学楼大厅的电子表。
离晚自习开始还有50分钟,她现在回去登一下电脑,应该来得及。
时间有点赶,她闷着头只想加快脚步,刚出校门,却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来人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程今看见他从一辆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车子上下来。
“请问,您是程今程小姐吗?”男人彬彬有礼。
程今有点懵,她调动了全部的记忆,也没印象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迟疑地点了点头。
男人微微欠身,得体地笑了一下,对不远处的车子抬起了手,“程小姐,我家董事长想跟您聊聊,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程今看向华丽的车子,皱起了眉头。
“你家董事长,是姓许吗?”她试探道。
没想到,男人竟然摇了头。
“不是程小姐,我家董事长姓程,禾木旁的,程。”
作者有话说:
今姐: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是迷信,嗯迷信,是迷信迷信迷……所以我的小许呢!我那么大个小许呢!!人捏!!!
第33章 “你怎么会在这?”
程今被中年男人带到了一处高贵雅致的私厨。
用程今的话来说, 就是从天花板到木地板都透着金钱的味道。
她看了看迎面走来的服务生身上的精致着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觉得自己活像个误入大熊猫族群的土拨鼠。
包间在幽静的走廊深处,中年男人恭敬地帮程今打开门。
开门的一刹那, 她看见屋里也站了个陌生男人。
男人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 不像带她来的男人似的穿得很正式, 但即使是休闲装,也能看出价格不菲, 而且因为版型贴合的原因,显得他身高腿长,身材也不错。
在他们进门之前,男人似乎正在来回踱步,门一开,忽然便停在了那里。
程今一抬眼,便撞上了他的视线。
他长了一双温文尔雅的眼睛, 仿佛把岁月的沉淀都聚拢在了一起, 却又在看到程今的那一瞬间, 尽数消散于理智之外。
程今也愣在了那里。
她照镜子, 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所以在见到男人的第一眼, 心里的猜想几乎立刻就得到了证实。
但这是不是太荒谬了一些?
失散多年的亲生父亲突然找上门来什么的, 竟然是真的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吗?
程今怀疑自己在做梦。
她不动声色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嘶――疼。
“董事长, 程小姐晚上还有课,您……”带她过来的男人出声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宁静。
程传学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招呼程今进去坐。
程今犹豫半晌, 迈开了腿。
程传学说话的风格就像他长得那样, 春风化雨, 温和无比。
你很难分辨这到底是他的性格使然,还是常年浸淫在生意场中,潜移默化到骨子里的亲和力。
但这一套或许在外人面前很管用,对于程今来说却不然。
她坐在旁边,只听了两秒,便觉得索然无味。
因为程传学的台词一点新意也没有,什么很后悔当初丢下她,这不是他的本意啊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