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门在惯性的作用下前后晃动,苏贺辞扑哧便笑出了声。
“你弟怎么还这么不禁逗?”始作俑者毫无忏悔心,“我现在很不放心啊,你把公司交给他真能行?”
“用不着你操心,”许西泽启了一瓶朗姆,浅棕色的液体摇晃入杯,“兆阳在经商这块比我有天赋,大概是随了……”
随了谁不必提,只是那人如今还躺在病床上,要是知道许氏在他们兄弟俩手里变成今天的模样,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苏贺辞抿了一口杯中的酒,不免唏嘘。
时过境迁,连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傻小子都已经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大人物,也就在他们几个面前才能开得起这样无忧无虑的玩笑了。
只是时光的洪流里,有人被浪潮推着往前,有人却还停在原地,守着往日的风景。
他轻晃着酒杯,看向许西泽,还是启了那个话题。
“你跟程今,到底是怎么个打算?”
许西泽手指搭在酒杯的边沿,漆黑的眸色被玻璃反射的光映得柔和一片。
“想把她追回来,”他的声音很轻,却盛着无数场深思熟虑后的踌躇,“只是不知道过了这么久,还来不来得及。”
“当然来得及啊!”苏贺辞顿时搁下了手里的杯子,“我去,你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吗?想怎么追?要不要帮忙?哥们儿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
许兆阳没有想到,上一秒才刚得知程今回国的消息,下一秒就能在酒店的转角碰见她。
女人似乎和记忆中的样子有了些许出入,穿着一身浅咖色的裙装,长发披肩,略施粉黛的五官在走廊灯光的映照下显出几分和婉的美。
要不是说话风格还和当初那般直接狠辣,他差点没敢认。
“今今,你谢阿姨她们也是为你好,”对面的男人说的话里全是长辈的苦口婆心,“你到底怎么想的,跟爸爸说说?”
“说了多少遍,我不愿意!”程今丝毫不领情,“爸,你跟那姓谢的这么多年,她到底是不是真为我好,你不知道?”
“怎么说话的?”程传学“啧”了她一声,“古益生这孩子我考察过,家世背景都配得上你,人品也是不差的,你要是哪里不满意,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再商量。”
“商量个屁,”程今气愤道,“你知不知道我刚回来那天晚上,他和程淼勾结,想把我……”
“传学?”谢敏娇从包厢里探出头来,打断了程今的话,“干什么呢?古老爷子问你呢。”
“来了,”程传学进门前又看了程今一眼,耐心耗尽,“好了,别耍小孩脾气,收拾好心情就赶紧进来。”
程今不想进去,如果是小时候,她大概会直接转头就走。
但现在的她比小时候更清楚一点,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如果没法当场解决,只会后患无穷。
她站在原地,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一转头,便在拐角看见了探头探脑的许兆阳。
“程今姐。”偷听墙角被抓包,许兆阳干笑一声,从旁边走了过来。
“你是……”程今犹豫半晌,有些惊愕道,“兆阳?”
“是我!”许兆阳咧嘴笑道,“好久不见啊姐姐,你在这干嘛呢?刚才那是……”
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程今对许西泽这个弟弟还是有印象的,挺阳光开朗的一个男生,讨人喜欢。
程今不是个喜欢连坐的人,和许西泽之间的事,不至于延伸到许兆阳身上。
突如其来的故人重逢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程今想也没想,便道:“说来话长,我爸非要让我嫁一个丑八怪,我先进去解决一下,你最近忙吗?有空一起吃饭?”
“啊,好啊,”许兆阳笑着答应下来,心里已经盘算起了要给他哥当助攻的计划。
盘算到一半,突然一愣。
等会,她刚才说,她爸让她干什么??
大事不妙,哥要被人撬墙角!
*
古益生是古家老来得的子,从小到大都被捧在手心里,该有的不该有的少爷毛病惯了一身。
对这桩婚事,他原本并不怎么感冒,程今长得确实好看,但比起那些能在他怀里娇嗔的女人,他实在不喜欢她的味道。
这次之所以答应过来,完全是因为那天晚上,看见她扑了许西泽。
在许家进驻京市之前,古益生原本稳坐京圈太子爷的首把交椅。
那个姓许的一来,瞬间就吸走了他周围全部的目光。
他嫉妒得发狂。
能征服一个征服过许西泽的女人,对于他来说,也不失为一种胜利。
古益生坐在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杯中的冰块,心中窃喜。
程今从回了包厢起,便再没说过一句话。
程传学和古老爷子在那里推杯换盏地相互恭维,她满脑子却只有该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来搅黄这件事。
要不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个古益生扁一顿呢?
她看向对面不知道在傻乐什么的男人,暗暗攥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忽然被人推开,服务生推着一辆精致的推车从外面进来,停在众人面前。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哪位是程今小姐?”
包厢里空气一凝,表面的虚情假意和私下的暗流涌动齐齐被打断。
众人下意识看向程今,程今也很是茫然。
就见服务生带着标准的微笑,从推车里取出了一只淡粉色的丝绒小盒,捧在手心里走到她面前。
“程小姐,这是一位姓许的先生托我们交与您的东西。”
“他说,既然您已经和他订了婚,这东西是万万不能不戴在身上的,希望您以后别再忘了。”
话音未落,服务生当着程今的面,打开了小盒。
盒子里面是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钻戒,闪瞎了所有人的眼。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鸽子蛋是我们小许送的还是许小弟送的捏……
第45章 让我娶你,好吗?
鸽子蛋的威力可见一斑。
古老爷子差点气得原地升仙, 被古益生扶着,颤颤巍巍走出了房间,好几步远外还能听见拐杖杵在地上的邦邦作响。
包厢里剩下程家的四个人,空气安静得落针可闻。
程传学脸色铁青, 口气沉得吓人, “许先生, 什么许先生?”
程传学不知道,但谢敏娇和程淼却一早便听出了端倪。
放眼整个京市, 敢在程家和古家商议婚事的现场跳出来捣乱的,除了许西泽的许,还能有谁?
但程传学向来不喜欢她们在私底下钻营这些人际,这时候就算懂了,也只有装傻。
“传学,”谢敏娇故意站出来打圆场,“你好好说, 别吓着孩子。”
“你还好意思说!”程传学怒呵一声, “要不是你什么都没搞明白, 至于发生今天的局面?”
谢敏娇无端被牵连, 面上顿时委屈起来,敢怒不敢言地哼唧了两声, 和程淼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自始至终, 程今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钻戒, 心里的震惊其实一点没比程传学他们少。
还能有哪个许先生。
刚才碰到兆阳的时候就该意识到,许西泽很可能也在这里。
这东西思来想去也就只可能是他送来的。
但是他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他什么时候变成这种简单粗暴的土豪式作风了?
这种简单粗暴的画风, 当然不是许西泽的手笔。
走廊另一边的房间里, 听闻许兆阳刚刚干了这么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 许西泽和苏贺辞对视一眼,齐齐放下了酒杯。
有那么一瞬间,许西泽很想撬开许兆阳的小脑瓜,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水。
但他最终只是轻叹了一口气,问道:“程家的包厢是哪间?”
“前面拐角那间302,”许兆阳说,“诶,哥你上哪去?”
“收拾你捅的篓子。”许西泽无奈道。
“贺辞哥,”许西泽走后,许兆阳茫然地看向苏贺辞,“我做错了?”
苏贺辞笑了一下,朝他招手,“你哥那个人你还不了解?整天八百个心眼子,干什么都要思前想后的,你刚才不在,就追女孩这事儿,我差点和他吵起来。”
“啊?”许兆阳闻言,屁股还没捂热,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我刚才是不是太冲动了?”
“我去帮他解释一下。”许兆阳转身便要跑,被苏贺辞一把拽了回来。
“等会,”苏贺辞笑的满是深意,“是福是祸还说不准呢,我看你这招乱拳打死老师傅,比他自己那些办法管用。”
*
许西泽走到302包厢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这样二话不说地闯进去,和许兆阳送鸽子蛋的行为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站在门口简单整理了衣装,翻出手机通讯录,给程传学去了一个电话。
闭口没提鸽子蛋的事,只说了同为谭江走出来的生意人,该找个时间去拜访。
约定好的拜访时间定在周日下午。
因为鸽子蛋的事,程传学对程今意见很大,再加上怎么问也问不出来那个姓许的小子是谁,就更是不爽。
面对如今这个高危分子,周日下午到来之前,他不止一次叮嘱程今,这次一定要注意分寸,万万不可失了礼数。
比那日和古家一道吃饭要重视得多。
程今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他,自己和许西泽曾经是高中同学,以及当年她之所以选择相信他跟他走,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许西泽找人把他查了个底朝天这些事。
她不知道这一回,许西泽的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便只好攥着那枚戒指,也等着周日的到来。
周日下午的时候,许氏兄弟准时到访。
许西泽穿了一身镶金纹理的黑色西装,从大门迈进来的时候,身量颀长,姿态优雅又端方,像从高山雪原垂眸而来的天外客。
许兆阳也将头发背梳在后,显得端正有礼。
自从许西泽从公司董事长的位置退下之后,圈子里的几次聚会,大多只见许兆阳的身影,兄弟俩同时出席的场合,已然是少之又少。
如今两个人同时出现在程家,程传学顿时拿出了蓬荜生辉般的笑容。
趁着程传学和许西泽说话,程今在背后偷偷给许兆阳使了个眼色。
“今姐。”许兆阳跟着程今走到旁边。
“兆阳,”程今低声问道,“你给我透个底,你哥今天到底干嘛来了?”
许兆阳满脸诧异,“姐你不知道?我哥是来下婚书的啊。”
“什么?!”
程今闯进客厅的时候,许西泽刚在程传学手边的沙发上坐下,男人长腿交叠,双手搭在膝盖上,矜贵的姿态。
下一秒,却见程今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程今!”程传学神经一跳,斥道,“干什么?没礼貌,快给许先生道歉。”
“许先生,”程今冷笑道,“前两天不是还姓许的小子这么叫吗,怎么,当着人家的面,就改口了?”
“你……”程传学气得拧起眉,随即又意识到什么似的睁大了眼睛,“那个送你戒指的难道就是……”
许西泽将视线从程今身上收回来,淡笑一声,站起身,显出几分郑重,“伯父,其实今天我过来,就是为了和您说这件事。”
“先前是晚辈不懂事,失了礼数,不瞒您说,我仰慕程今小姐已久,希望可以正式和您提请,与程小姐订婚,如果您不放心的话,”他从黑色的商务包中拿出一份文件,“我也请专门的法务人员拟定了一份结婚协议……”
“许西泽,”程今打断许西泽的话,“你什么意思?”
“程今,”程传学上手拉她,却被程今无视过去。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近乎眼含怒火地又重复了一遍,“你什么意思?”
“程今,”许西泽便也看向她,他站起来的时候要比程今高,看过来的视线却没有一丝居高临下的意味,“我说过,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会负责。”
事实上,今天的拜访,并不完全是因为许兆阳那次误打误撞的相送。
找人调查程淼之后,他得到了不少关于程家内部的消息。
程淼和谢敏娇这对母女,看似热情心善,其实一肚子坏水,从程今回国开始,就不断在想办法给她介绍不靠谱的结婚对象。
他不能让程今整天生活在这种不确定性当中,唯一能想到又快又好的办法,便是由他来先行截胡。
但他不能直说。
“让我娶你,好吗?”
“娶我?”程今看着他,觉得可笑极了。
七年前,她便结结实实地上过一次当,他以为她还会相信他的什么承诺吗?
“我也说过,我不需要,那你是听不懂吗?”
“程今!”程传学终于忍无可忍,在旁边吼了她一声,“怎么能这么对许先生说话!”
“你只知道吼我!”程今转头看向程传学,那双标志的狐狸眼已经因为激动染上血丝,“你怎么不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鼎鼎大名的许大公子,随随便便就上门要娶你的女儿,你就不怕他心怀鬼胎?”
程今说着,眼神冷下来,像一道冰刃,刺向对面的许西泽,“小心被人骗了,还蒙在鼓里。”
“胡说什么呢!”程传学道,“许先生不是这样的人!”
“随你,”程今冷冷地扫了一眼桌上的文件,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日的鸽子蛋,“要嫁你嫁。”
说完,她将鸽子蛋连盒子一起丢在了文件上,丝绒质地的小盒子落在纸面,轻滚了两圈,堪堪停在桌沿。
然后不待几人反应过来,便转身从大门跑了出去。
“程今!”程传学猛地站了起来,“这孩子!”
“伯父,”许西泽抬手安抚他,“没事,我去追。”
*
京市不比谭江,一时间没抓住的人,转瞬就会默入人海。
许西泽在程家周围找了一圈,也没发现程今的踪迹。
被总裁办秘书找到面前的时候,严沫正在公司加班。
最近这段时间,宣传口的工作有点忙,每个人手里都有好几篇稿子排着队,办公区好几个工位上都坐着人。
总裁秘书一出现,原本埋头苦干的同事们都抬起了好奇的视线。
“许总的电话,”不想秘书的话一级赛过一级,“说想请您帮个忙。”
严沫就很尴尬。
“什么事啊?”她问。
她和许西泽是高中同学这事儿,公司里没有人知道,一方面是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程今,她后来再也没把许西泽当朋友。
心里的抵触情绪逐渐攀上蹙起的眉,便听秘书道:“许总说,程小姐不见了,想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