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办公室里的竟是古益生，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笑出了声，浅棕色的瞳仁里嘲讽十足，“我也不知道，古小公子原来这么爱管闲事，我打的是你吗？”
“你……”
办公室里的顿时掀起浓重的火药味。
“今今，”程传学对她招了招手，“过来，给小古和他朋友道个歉。”
“凭什么？”程今回的直接，但碍于程传学，她态度还算好，“先动手的是他们。”
“就当帮爸个忙，”程传学拉她到跟前，耳语道，“在京市免不了要和古家人打交道，上次的宴席你已经得罪过他们一次了，这次再不好好解决，恐怕我们以后要步履维艰。”
程今厌烦地瞪了古益生一眼。
他一定已经猜到了程传学会对她说的话，从恼羞成怒又恢复成了胜券在握，一副叫人恶心的嘴脸。
仗势欺人，狐假虎威，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全方位踩着程今讨厌的点。
要她给这样的人道歉，不如要了她的命。
这时，办公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
几人同时看向门口，古益生脸色倏然一僵。
“许西泽？”他咬牙切齿道，“你怎么会在这？”
许西泽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径直走到程今面前，递给她一件羊绒围巾，“怎么走这么急，连这都能忘。”
程今一愣，从他手里接过了围巾。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和一个举动，其实可以包含很多信息。
但大概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缘故，古益生向来不会看人脸色，竟还在此时放狠话提醒道：“许西泽，这是我们古家和程家的事，你少插手。”
被叫了第二次名字，许西泽总算腾了些注意力给古益生。
他们二人年龄相仿，阅历却是天差地别。
从小被许群山带着浸淫在权势的名利场，还有那几年为公司的孤身奋战的经历，让许西泽的身上多了很多比同龄人更深邃的力量，像是从火海里淬炼出的利刃。
他冷冷地看着古益生一眼，“你找我未婚妻的麻烦，却要我别管，这是什么道理？”
古益生睁大了眼睛，“未……你，你和程今……”
直到这时，他才恍然想起，那天在酒店，给程今送戒指的人，似乎就是姓许。
如果真是面前这个许，那他还真得罪不起。
古益生咬了咬牙，在丢脸和给古家惹麻烦之间选择了前者。
夺门而出的时候，他恶狠狠地瞪了程今和许西泽一眼，心想，老子迟早找回今天这个场子。
对于许西泽的救场，程传学带着程今的名义一起，对他表达了感谢。
毕竟是受了帮助，程今拿人手短，站在程传学身边默默看着他，没有吭声。
也没再提什么让他退婚的事。
周五的晚上，许西泽退出教授安排的线上组会，正准备简单吃点东西，就接到了苏贺辞的电话。
尹星遥最近在拍的戏今天杀青，刚好今晚回京市，邀请他们俩一起吃饭。
酒店是苏贺辞挑的，私密性好，不怕尹星遥被人拍到，就是位置有点难找。
许西泽停车又花了一些时间，到包厢的时候，另外两人都已经在里面坐了一会，甚至又拌起了嘴。
“你到底在哪找的这个鸟不拉屎的地儿，我说西泽肯定迷路了你信不信？”
“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吗？再说你也太小瞧阿泽了，哪怕是指南针指成了北，阿泽都不会迷路。”
刚才好几次从入口旁边错过的许西泽：“……”
不过这种吵闹的感觉还挺久违的。
高中毕业之后，他们三个都陆续从潭江搬来了京市，各自手里也多了许多事。
尤其是尹星遥，毕业那会，她作为爱豆的人气就已经不低，后来转战演员，先后演了几部爆剧，资源和通告便再也没有停过，全国乃至满世界的飞来飞去。
三个人像这样聚齐的机会越来越少。
许西泽坐在旁边，暗自笑着，便听那两人吵着吵着，话题不知怎的落在了他身上。
“程今回来了？？”尹星遥惊讶得嗓音都劈了，“什么时候的事？”
苏贺辞说是前阵子。
“那你们俩……”尹星遥转而看向许西泽，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作为当年事件里的参与者，虽然是被动的那种，她也依然比其他人都能看得见许西泽的痛苦。
其实不止尹星遥，苏贺辞这段时间也很纠结。
听了许西泽要把人追回来的言论之后，他当然替他高兴，甚至还摩拳擦掌，要给人出谋划策。
但那天回去，他便转念想到了一些麻烦的情况。
如果程今当年被伤的狠了，或者七年过去早都变心了，以那姑娘坚如磐石的心志，恐怕不是简单的一句“追”就能解决的。
他以为许西泽的进度一定也推进的很慢，酒都准备好了，却见他犹豫半晌，自嘲地笑了一声。
“很难形容，”许西泽说，“不过我发现她似乎对我还有感情，就是怎么也不愿意承认，最近躲我好像也躲的更厉害了，没什么机会。”
这倒是苏贺辞没有想到的，他兴奋到口不择言，“真的吗？太好……不是，我的意思是，这还不简单？机会是人创造出来的，有你这句话，兄弟高低得给你创造个机会出来。”
辗转几个同学，苏贺辞找到了严沫。
表明来意之后，出乎意料的，严沫竟然很配合。
直接邀请肯定是不行，他和严沫讨论，想了个伪装的法子，让严沫以抽中了周末野营体验券为由，把程今带过去。
“大冬天去野营的估计除了咱俩这种脑子被门挤了的，也不会有别人了吧？”野营地有专门的巴士线路，程今和严沫上车的时候，整辆车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司机半死不活地看着前路，公共巴士被坐出了一种包车的感觉。
严沫脸不红心不跳道：“就是因为冬天是淡季，才能让我捡到这么好的漏啊。”
多么缜密的逻辑！
程今确实没有怀疑。
她只是在到达营地之后，远远看见几个身影，感叹了一句原来世界上脑子被门挤了的不止她和严沫。
又在看清那几个身影之后，倏忽停下了脚步。
作者有话说：
事后得知真相的今姐：来人啊，把苏贺辞、严沫这几个人拖出去斩了，胆子不小敢算计我！
众人纷纷向小许投去求助的眼神，却见小许笑得一脸不要钱似的站在今姐旁边，点头附和：确实很过分。
众人：……色令智昏是病吧不是谁来治治他？？
第49章 我现在可以追你吗？
程今和严沫在空地上选了一处地势相对平的区域, 拿出了背包里的帐篷。
露营的场地不算小，但或许也是天气原因，除了他们，就只有那三人, 空谷回音, 即使程今再告诉自己别分心, 也很难不去注意到旁边的动静。
刚才下车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了许西泽。
萧索的山林掩映下, 他安静站在那里，黑色风衣显得身姿修长挺括，微垂的眉眼柔和浅淡，清风明月也不敌。
而许西泽旁边的两人，多年未见，乍看上去有些陌生，仔细一瞧却也好认。
当年谭江一中赫赫有名的铁三角, 只要是他们那几年毕业的学生, 恐怕没有人不认识。
更遑论是她。
比之从前那副纨绔小少爷的模样, 苏贺辞五官长开后愈发英俊, 气质也深沉了不少，只是笑起来依旧张扬, 走在外面估计更招小姑娘喜欢。
尹星遥的变化更大一些, 娱乐圈总有红气养人的说法, 她这几年名气飞升，已经排进了顶流小花的行列，就算是平时这样不加打扮, 整个人身上的光彩也很难遮掩。
程今怎么也没想到, 会在这里遇见他们。
当年, 因为许西泽和尹星遥的缘故，程今和他们三个人的关系都变得很尴尬，如今落得故人相逢不相识的地步，是情理之中，却又像疏忽被人撬走心口一块陈旧的砖，空出了半边。
所以她只顾低头铺展帐篷，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严沫已经隔着遥遥的空地，快和苏贺辞把眼神甩飞了。
“啊――”眼看着就要搭好的帐篷再次翻倒在地。
在来之前，严沫明明说自己经常露营，却不知道怎么连帐篷都搭不好。
程今心情已经有些烦躁，但看到严沫不好意思的笑，又发不出火，只好忍着脾气道：“没事，再试一次。”
担心严沫力气小撑不动，这一次，程今多用了几分力气，双手握着杆，几乎将整个支架都甩了起来。
这就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临近翻倒的边缘，一只手握住了另一边的支架。
阳光下，那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因为用力的缘故，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显得皮肤格外白，牢牢把着支架的平衡，将飞到半空中的支架稳稳放在地上，刚才还很叛逆的帐篷支架到了这双手里好似突然间听了话，三两下便固定成型。
程今看着突然出现的许西泽，不由微怔，接着便看见他轻车熟路地捡起旁边地上的帐篷布，拎起来，似乎是在确认正反，然后，视线便缓缓移向了她。
“今姐？”严沫叫了她一声。
程今回过神，转头看她，就见严沫闲着手站在那，朝许西泽努了努嘴，“帮一下啊，这个布一个人摊不了。”
来不及怀疑严沫怎么自己不帮，程今转而便抓住了帐篷布的另一边。
猎猎寒风中，藏青色的帐篷布在二人手中抻开，轻柔又缓慢地落在支架上。
帆布落下的时候，一寸一寸地露出了对面那人惹眼的面容，程今飞快地朝对面看了一眼，又很快将注意力放回帐篷。
“谢啦许总！”大功告成，见二人要冷场，严沫才从旁边蹭过来。
“不客气，”许西泽淡声说了句，又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要不――”
他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程今，却将视线落在严沫身上，“一起玩？”
程今一愣，下意识便要拒绝，却不想严沫嘴跑的更快，“好啊！”
许西泽点头，“嗯，那你们收拾一下过来吧，我们那场地更大。”
许西泽前脚刚走，程今就一把拉过了严沫。“你答应这么快做什么？”
严沫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我是看他们带的东西不错，不蹭白不蹭嘛，如果你不想和他们玩，那我去说一声。”
“诶，”程今朝那边看了一眼，似有纠结，却还是松口道，“算了，一起就一起吧。”
准备晚饭的时候，生火的炉子出了故障。
几人商量，打算采取最原始的方式，用木枝搭个火堆，两个男生去树林里捡树枝，女生们就留下来准备食材。
营地旁边有一个水池，程今拿了一筐菜去洗，正揉着一个光洁的茄子，就感觉身边来了人。
她不假思索道：“沫，你去帮我拿点盐来，洗的更干……”
一转头，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站在旁边的人是尹星遥。
哪怕是七年没联系的朋友，乍一见面也容易无话可说，更何况他们中间还横陈着当年那档子事。
程今顿时沉默下来，手上揉搓蔬菜的力道却不觉加重。
“程今，”尹星遥干笑一声，先打了招呼，“好久不见。”
程今洗菜的手顿了下，没抬眼，只轻轻“嗯”了一声。
这个反应倒是在尹星遥的意料之中。
其实这些年，她在娱乐圈里见识过太多的冷眼，早该对这样的态度免疫了才对，但这一瞬间，尹星遥还是喉头一僵，有些说不出话来。
“程今，”为了这次来的目的，她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你在国外过的好吗？”
程今本不想理，出于礼貌点了点头，道：“挺好的。”
“其实我和西泽……”
“我知道。”程今打断她。
尹星遥诧异道：“你知道？”
“你们没结婚，”程今说，“沫跟我说过了。”
尹星遥沉默两秒，又道：“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程今没说话。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尹星遥追着问。
程今把洗好的蔬菜放在沥水篮里，面无表情道：“不想。”
“程今，”尹星遥有些急，“当年的事，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呢，你应该给西泽一个机会，至少听听真相。”
程今甩了甩手上的水，皱着眉转头看向她，那一瞬间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也只是抿着嘴收回视线，抱起洗好的蔬菜。
“没必要，”擦身而过的时候，尹星遥听见她说，“话是他自己说的，没人拿刀逼着他。”
话虽如此，到夜深人静时，一闭上眼，程今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白天尹星遥说的话。
严沫已经在身边熟睡，帐篷里放了暖气机，吸进鼻腔的空气温软一片，和外头呼啸的风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程今睁眼躺在睡袋里，思索两秒，爬起来裹了件衣服。
她觉得自己得出去吹吹寒风，冷静一下。
没想到，出来之后才发现，室外的风没她想得那么大，头顶的星空又低又美，像漫天璀璨的宝石。
程今往帐篷前的折叠椅里一坐，正心说能欣赏到这么美的星空也不错，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OO@@的声响，接着是轻盈的脚步声，又在两步之后戛然而止。
程今回过头去，刚刚好，撞上许西泽藏不住怔愣的眼神。
这个场景，莫名有些似曾相识。
时光的脚步仓惶后退，程今想起，高中的时候，有一次，他们和20班的同学们一起去苍梧山露营，也是像这样，和他不期而遇在夜半时分的帐篷外。
不同的是，那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即使在夜里，山间的风也不像今日这般刺骨。
他们相遇的地点也不在帐篷旁边，而是距离大部队有一截距离的山壁。
程今回过神来，许西泽已经坐到了她身边的折叠椅里。
男人的腿很长，折叠椅对他来说，显得有些矮小，他双脚随意地踩在地上，身体微微前倾。
程今侧眸看了他一眼。
不管是在什么样的夜色里，他的眉眼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冷冷淡淡的，说不上神秘，但也确实叫人看不清情绪。
程今想起自己年少时曾不止一次对面前这张脸产生过的邪念，张牙舞爪的小屁孩，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停留在幼稚又浅薄的层面，却笨拙地想要拥有某个人，想要看某张日常冷淡的脸，因为她而露出不一样的神情。
或许是被一波回忆杀冲昏了头脑，这一次，程今没有转身离开。
星月皎洁，料峭风中夹杂着男人身上的清爽味道，若有若无地光顾着鼻腔，她裹着外套，任由沉默在天地间细水长流地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