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住院了孩子怎么办?”
“我婆婆在这边呢!孩子最近都交给她管。”
“那你可太不容易了。”
“夫妻嘛,我不管他谁管?”
范经理点头,而史助理的表情却很微妙。孟玉蕾也不在乎,她仍客气着,将他们迎进病房。
蒋蔓站起向来点头微笑,孟玉蕾介绍道:“这是我小姑子,最近也过来帮忙。”
“齐经理还有妹妹啊?”史助理突然问道。
“表妹。”蒋蔓回道,和他们一一握手,并顺势把花束接在了手里。鼓鼓囊囊的一团花,有玫瑰、百合还有向日葵,上面插着一个标牌,写着“早日康复”。
“星辉呢?”孟玉蕾问道,还假装向卫生间探了探头。
“医生说 CT 好容易排上了,让他赶紧去做,你前脚刚走护士就把他给推走了。”蒋蔓道。
“啊?这,范经理和史助理好容易过来看他,你看这——”
“你们先坐吧,在这儿等一会儿,估计很快就回来了。”
蒋蔓从床后拉出一个凳子来,范经理接了坐下去。史助理和孟玉蕾坐在了床边,蒋蔓拿着纸杯去隔壁水房接水。
“我们已经收到星辉在钉钉里提交的病假申请了,但是人力资源那边说还缺什么资料,不过没关系,我这边先审批,让他随后补上就好。”范经理道。
“太谢谢您了,只是不知道这还得多久才能出院。”
“这个不急,安心看病要紧,工作上的事情回头再说。我今天回去也给其他几位领导汇报一下,至于他手上的工作,我们开会研究了再说吧!”
“那太谢谢您了。”
正说着,穿着白大褂的李延科走了进来,喊道:“19 床齐星辉,让他赶紧去做核磁。”
蒋蔓回头道:“护士刚把他推过去做 CT 了。”
“是吗?”李延科看一眼胸前的表,“做完 CT 就直接过去吧,核磁在后面那幢楼。这是单子!”李延科将一张纸交给蒋蔓,又指了指窗外,“就那边,东边三楼。”穿着白大褂的李延科比之前所见严肃了许多,本色出演对他来讲也似乎也毫无难度。
蒋蔓道:“那你们坐,我带他过去吧!”说完,和范经理、史助理打了招呼便起身离开了。
孟玉蕾道:“真是不好意思啊!每天都是这样,做不完的检查。”
“住院嘛,都是这样。”范经理道。
“齐经理他,病得很突然吗?”史助理问道,“他的病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有一天早上,我去送孩子,回来发现他一直没起床,我去叫他,他说头疼没有劲儿,说话也虚得很。后来我发现不动劲,他脸色煞白,眼睛也没神,就打 120 给送来医院了。”
“没出什么意外,没受过什么伤吧?”史助理目光切切。
“没有啊,好好在家睡觉,能受什么伤?”
“就是他休年假的时候?”范经理问道。
“年假?哦,对,是。”孟玉蕾心想不是齐星辉变小之后才开始休年假吗,可是却没有说出口。言多必失,她还是谨慎为好。
孟玉蕾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是蒋蔓打的。
“CT 室医生要那个二维码的条子,在抽屉里,你赶紧给送下来!”蒋蔓的喊得老大声,吵得孟玉蕾耳朵都疼。她明白那是喊给范经理他们听的,便立刻接过接力棒,继续表演,“哪个抽屉?”说着,便到床头拉开抽屉翻了起来。果然,里面躺了一张纸,上面印着个二维码。
“找到了!现在就要吗?”
“要呢!你先跑一趟吧!医生催呢!”
“这儿有客人呢!”
“几分钟就下来了,后边病人都排着队呢,你快点儿!”
“哦,好。”
说完,孟玉蕾对着范经理面露难色,“你们先坐,我把这个给 CT 室送过去。”
“我去送吧?齐经理在 CT 室是吧?我家医院我来过,我去帮你送。”史助理道。
孟玉蕾被吓了一跳,“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跑呢?再说你这个高跟鞋,多不方便。”
范经理看了眼腕表,终于起身:“CT 接着核磁,这做完也不知道几点了。既然这样,我们就不打扰了,你们安心带他检查。”
“来探病人哪能一面儿都没见到就走了?”史助理道,“我还有好多工作上的事情要问他呢,他什么都没交接,底下人都头疼呢!”
“也不急这一会儿,等他平稳一些了在电话里沟通吧!”范经理道。
“要不您先走,我反正闲着,可以再等一会儿。”
范经理表情尴尬,但看样子他平时对这个漂亮女下属也没什么办法。
孟玉蕾瞥一眼史助理,对她非要留下的想法很是不解。
“小史,我看你是想混到下班的点儿懒得回公司吧?”范经理道。
“老大,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原来如此,孟玉蕾不禁撇嘴。这时,一个女护士走进来,手里拿着大病历夹,抬头道:“19 床齐星辉?”
“对!”孟玉蕾明白过来,这怕是李延科找的另一位“演员”。
“做检查去了。”孟玉蕾道。
“一会儿回来你叫我,他还有两瓶药下午要吊。”
“好的,明白。”
护士一抬头,面露不悦,道:“这都是陪人吗?”
“不是,是同事。”
“医院规定,一个病人只能有一个陪护,全都挤在这儿病人怎么休息呀?也影响其他病人。刚大老远就听见你们说话了,没事儿赶紧走吧!”
护士的话让孟玉蕾一阵窃喜。
“病人我们还没见到呢!”史助理嚷道。
护士一脸严肃地看向她,盯着她足足有十几秒,这才道:“医院有医院的规定,这是看病的地方,又不是让你闲着没事串门儿的。”
“你——”史助理刚要起身,被范经理摁住了肩膀。
史助理阴着脸,一直瞪着护士,直到她走出去。
“我五点还有会呢,得走了,你不想回公司你就回家吧,我特批你。”范经理道。
“真不好意思,耽误你们工作了。”孟玉蕾道。
“什么耽误?都是同事,应该的。只是遗憾没见着星辉。”
“没事,来日方长。”
“还请你一定转达公司的问候。”
“您放心,肯定的。”
说完,范经理和史助理终于走出了病房。孟玉蕾陪着他们,将其送到楼下,便装模作样地拿着二维码朝 CT 楼跑去。
没跑几步,被蒋蔓和李延科迎面拦住了。
“走了?”蒋蔓问。
孟玉蕾朝医院大门眺望,“那不,上车了!”
“瞧你,一头汗!”蒋蔓从包里取出纸巾来。
“我今儿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陪你们演戏的,要真出了什么事儿,咱谁也跑不了!”李延科道。
“瞧你那胆小的样儿。”蒋蔓撒娇般撞了他的胳膊,“你要被开除了我养你。”
“你养我我现在就辞职,一天天累得跟孙子似的。”
“得了吧!给个杆就顺着爬,你猴子啊?”蒋蔓嗔笑道。
孟玉蕾看着俩人打情骂俏,脸上露出慈母般的微笑。看得出来,蒋蔓是喜欢李延科的,可她却不愿意答应他的求婚,真是可惜了这一双璧人。
“刚才那个小护士出现的太及时了,要不是她撵着他们走,我看那史助理真打算等到齐星辉回病房呢!”
“我在门口听着呢,觉得不对劲,才求着小苏进去的,回头我还得请人吃饭呢!”李延科道。
“到时候多少钱我给你报销!”孟玉蕾道。
“嗨,跟我还客气什么呢!”
晚上回到家,孟玉蕾将下午的情况如数给齐星辉讲了一遍。讲到得逞处,孟玉蕾像孩子般兴高采烈。原以为骗过了范经理和史助理齐星辉会高兴,可是听完,他却一言不发,一副心事满怀的样子。
“怎么了?”
“范经理给我打电话了,可是我没接。后来他给我发了微信,说工作的事情让我不要急,先安心看病,公司那边能争取的待遇他都会尽量替我争取。”
“这不是挺好吗?”
齐星辉摇了摇头,小声道:“我讨厌欺骗。”说完,他跳下凳子回了卧室。
孟玉蕾明白了,同时感到欣慰。不撒谎,正是她欣赏齐星辉的地方。如果说欺骗婆婆和笑笑是迫不得已,那欺骗公司的人去换取每个月的那一点点钱,就显得不堪了。齐星辉拿去交换的是他的尊严和他一贯诚恳做人的原则,所以他才会那么难过。
孟玉蕾默默地收拾餐桌,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扫地、拖地,然后出门去婆婆家接孩子。在家务的事情上,自打那天孟玉蕾发了一顿火,齐星辉似乎有所收敛,起码不会在她外出的时候把家里搞成垃圾场。但是对做家务这件事上,他依然没有主动意识。
齐星辉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婆婆问过好几次,两人也只能撒谎。齐星辉告诉母亲他接了个外地的项目,要忙好一阵子。孟玉蕾建议,不如对婆婆说出实情,可是齐星辉不愿意。他不想任何人知道他的现状,在他看来,这是极伤自尊的事情;其次,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他不想让她担心。
赶到婆婆家,安安已经睡了,笑笑在和一个小女孩玩儿过家家,婆婆和一位老太太坐在餐桌旁嗑瓜子聊得热火朝天。
“这是咱楼下的宋阿姨,这是宋阿姨的侄孙女儿淘淘。她俩一般儿大,玩儿的可好了呢!”婆婆满脸笑容地介绍。
孟玉蕾向宋老太问好,便问笑笑,“作业写了吗?”
笑笑只顾着手里的娃娃,完全没听见。
“写了写了,一回来我就盯着写了。”
“我看看。”
书包就扔在沙发上,孟玉蕾从手机里翻出老师发的作业,一一对照检查。作业是写了,可是极潦草敷衍。要在平时,她肯定要撕了让她重写,可是婆婆和宋老太在场,孟玉蕾只能压着火气将作业整理好重新放进书包。
女儿不肯回家,婆婆也顺水推舟说干脆晚上就住这里。孟玉蕾拗不过女儿,只得约好第二天一早来接。
第16章 惊魂之夜
晚上不用管孩子,孟玉蕾难得的轻松。回到家,齐星辉依然站在阳台抽烟,小小的身影,却是大写的落寞。
“难得孩子不在,我带你出去转转吧!你好久没出过门了。”
齐星辉扭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安安的推车在妈那儿,我用笑笑那个旧推车推你。”
齐星辉在烟灰缸里摁灭烟头,却摇了摇头,“不想出去。”
孟玉蕾走到窗台,坐在床边,“你陪我走走吧!自从安安出生,我都想不起来咱俩上次一起散步是什么时候了。”
齐星辉看了眼窗外,跳下凳子,趴着床沿坐到孟玉蕾身旁。
“我想辞职。”
孟玉蕾心里一惊。
“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许愿明天早上能变回来,可每天睁开眼睛这个世界依然如此巨大。”齐星辉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变回去,不想那么骗他们。”
“可是我们的生活怎么办?”
“我想在网上找些兼职,能挣一点儿是一点儿吧!你不也打算出去工作吗?你去工作,我在家照顾孩子。”
孟玉蕾知道,齐星辉说出这个决定时,一定是他深思熟虑之后。这样也好,如果能让他心情变好的话,她愿意接受。
她轻轻点了头,将他的手放在掌心,“行,你是一家之主,我听你的。”
可是她的话并没有让齐星辉快乐起来,他的眉头反而蹙得更深了。
“你看我这样子,像什么一家之主。”
“虽然你个子变小了,可是在精神上你还是像之前一样高大威猛。”
齐星辉苦笑,“你别哄我了,感觉个子变小了精神也跟着在萎缩。你不会理解我现在看你是什么感受。”
孟玉蕾觉得心酸,因为齐星辉也不会理解她如今看他是什么感受。以前他的大高个儿所带给她的铜墙铁壁般的安全感正在逐渐虚化,全靠着她的回忆与想象去固执地坚守他过去的形象。她可以勉强自己,却无法勉强齐星辉。如果换个位置,如今她像看巨人一样看齐星辉,那将是怎样的压迫感?她看这个巨大的世界,又将是如何的无措?
换位思考又让她心疼起齐星辉来,她摸着他的头发,温柔道:“怎么能不理解呢?你变小了,我的半个世界也跟着变了。我是你老婆,我就需要和你一起承受这一切。我太了解你,所以我不会因此看轻了你,如果你在我心里还像原来一样高大,你的精神就没有萎缩的必要。相信我,这一切一定是暂时的,我们一定还能回到过去!”
即使孟玉蕾并不十分笃定,可她也非要这样宽慰齐星辉不可。如今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她和还不懂事的儿子,他除了依靠她,还能指望谁呢?
齐星辉也似乎听了进去,他在很努力地微笑,可是忧伤怎么也遮不住,“希望吧!”他又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向窗外。
经过孟玉蕾一番软磨硬泡,齐星辉还是答应出门了。安安的旧推车堆在阳台的杂物箱里。齐星辉个子高,以前都是他来取放,孟玉蕾如今只能踩着凳子上去。擦了灰,再铺了浴巾,她把齐星辉放进去倒也合适。
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小区的石板路上几乎没什么人。齐星辉坐在推车上扬头看着周围,宛如好奇的游客。小喷泉周围,月光落了满地,一抬头,月亮如盘悬在上空,周围的云也隐约可见。水流汩汩,远处小区的高楼亮着如星般的万家灯火。孟玉蕾看向婆婆家的方向,大脑里出现了一双儿女熟睡的画面。她看向齐星辉,他头枕着手臂躺在推车里盯着小区大门。
“世界变的好陌生啊!”他感慨道,“那天晚上我开车回来,看到外面烤肉出摊还想着哪天不加班了去吃一次,没想到一觉睡起来就这样了。”
“想吃烤肉了?”孟玉蕾问。
“有一点儿。”
“早说嘛!我买回家给你吃!”
说罢,孟玉蕾推起车,朝大门走去。齐星辉将浴巾拉到腰间,似乎准备着随时将自己的脑袋盖起来。
家门口这家小竹签烤肉远近闻名,永远都没有空位。孟玉蕾去老板娘那里排了单,便拉了一张凳子到偏僻处坐等。齐星辉将儿子的帽子拉到眉骨,又将浴巾盖到鼻口,只露一双眼睛东瞅西看。孟玉蕾想跟他说话,却只能忍着,生怕被别人多看两眼。
等了好一阵子,孟玉蕾点的烤肉终于好了。她跑去拿打包好的烤肉,一回来,却发现两个小姑娘站在童车前俯身看着齐星辉。一个四五岁,一个七八岁的样子。
“妈妈,这儿有个小宝宝。”小女孩儿大喊道。
“他长得可真丑!”大女孩儿说。
孟玉蕾吓出一头冷汗,冲上去不由非说就推着车走,也不知道车轮绊到了什么东西,“哗啦”一声响,轮子竟掉下来一个。车轮掉了不要紧,下面的弹簧似乎跟着松了,又是一串“哐啷”声,车子竟散架一般侧翻到了地上,被包裹的齐星辉也像西瓜一样滚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