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度团圆——蒋蛮蛮【完结】
时间:2023-06-30 14:39:01

  “区呈琛,我真的,我真的已经够包容你了,你最近成绩下滑还逃课,我都忍了,怎么现在你对我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了吗?你瞧瞧你今晚回来后对我的态度,多嚣张,还有……”区歌的火已彻底收不住了,她揪过区呈琛,不再逃避他犀利的目光,“你现在看我的眼神是怎么回事?我是你妈妈,不是你仇人!”
  区呈琛被揪住,没有半点回避,“不是仇人,但也差不到哪里去,毕竟在你眼里,我想什么根本不重要,只要学习够好不会犟嘴能让你跟别人炫耀就够了。”
  这话的杀伤力太大,区歌又再次乱了阵脚,“你说……什么?”
  “不是吗?”区呈琛没给任何回旋的余地,把话往死胡同里说:“你答应帮徐宁出国,不是怕她读不了好高中,也不是怕她被陈家人欺负,你只是觉得她在这里会打扰我学习,你怕我读不了七中,那你就跌份了,说到底,你就是残忍,又残忍又自私!”
  “你……”区歌的话卡在喉咙,却没有力气说出。
  她想说她让他好好学习还不是为了他有个更好的未来,好不至于像她每天卑躬屈膝姐姐妹妹叫到嗓子沙哑也只能赚那么点钱,且还没有任何安全感,生怕那天就被更年轻也更漂亮的销售给挤出公司了,可区呈琛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自顾着发泄完,把区歌一直没接的手机往沙发上一扔,便摔门回卧室了。
  区歌气到不行,奈何这通天的委屈和不甘,已失去了表达对象,她只能往肚里憋。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憋屈?
  区歌越想越生气,几次想上前敲开区呈琛的门,却又都退了回来。
  在公司畏惧龟毛的领导,在家还要受儿子的气,她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区歌在客厅里不停踱步着,最后选择掏出手机,面向相其言的微信发出了一连串的语音轰炸。
  到了不能自我开解时,人便会开始甩锅,区歌此时就是这样,她以为,区呈琛的叛逆,自己的不顺,都是从这个气人表妹回来开始的。
  *
  区歌没卸妆,直接钻进了被窝,开始 emo。
  泪光和月光交织时,她突然想起这混乱的一天里,还有一个更为混乱的存在,那就是严亮。
  那个男人看到她时兴奋不已,难掩喜悦,可她却无法回以相同的情绪,当她回忆起他的那一刻,有的只是慌乱。
  “真的是,这也遇得到。”区歌皱着眉,实在觉得往事不堪回首。
  零八年,她二十三岁,前一年,她做了母亲,离了婚,还丢了工作,几件事情混杂在一起,好事也变成了坏事。
  更糟糕的是,这之后的一年,她陷在新手妈妈的身份里,手忙脚乱地,顾得了这头,顾不好那头,迟迟未能找到新的工作。
  没有收入来源,区歌只能借住在母亲家里。
  徐孟春爱唠叨,她脾气也不好,更甚她离婚的原因是个雷区,横亘在两人之间,经常将双方引爆。
  总之,那段时间她们母女总是争吵,而满了一岁的区呈琛,也生出了不少自我意识,开始变得易哭易闹且难哄,让区歌只想逃离。
  区歌开始试着重入社会,却是处处碰壁。
  决定做志愿者,看似是爱心之举,更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在当时,她只想逃离原本的生活,那种走出家门回到家里都是无人接纳无人认可的生活,即使时间有限。
  不得不说,那种被人需要,且力气有处可使的感觉实在是有够棒,也因此,区歌开始得意忘形,在同队的志愿者严亮对她表现出好奇和好感时,她没忍住,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假名字,并将相其言的履历稍微改动了下安在了她的身上。
  那一刻,她想象,这世上不再有一个读书差劲工作不顺婚姻也失败的区歌,取而代之的是堪称天之骄子的欧阳欣怡。
  就如《命中注定我爱你》里的陈欣怡完成了从便利签女孩到魅力女强人的蜕变一般,她区歌也完成了蜕变。
  必须得说,虽然那只是基于谎言带着自我麻痹的黄粱一梦,可确实让区歌得到了短暂休整,并汲取了些许力量,更幸运的是,她的下一份工作,就是认识的另一个志愿者给介绍的。
  岁月不居,一转眼时间已过去十多年,区歌也早已把这段往事封存丢在了不常打开的回忆文件夹里,如今被人指着鼻子指认叫欧阳欣怡,她只觉得刺激且羞耻。
  “欧阳欣怡。”她又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开始纳闷自己当初是怎么想出这样一个中二且矫情的名字来的。
  当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第39章 接受和消化之间还隔着长江黄河跟长城
  早上,相其言抓着未读信息一大堆的手机,两只眼睛止不住的失焦,不知该从哪儿看起。
  来自母上徐孟夏的,是一堆询问加指责。
  徐孟夏就是有这样的毛病,手伸的长且管得宽,从不放心把事情交给别人办,若实在不能在场,那也要把事情发生时的细节和在场人的反应、对话问个仔细,如果发现有哪个人的说的话办的事没按自己预期走,那一定是一通埋怨。
  也是因为如此,相其言昨天回了两条后,便没再理会徐孟夏事无巨细的追问了,徐孟夏无法忍受这样的怠慢,随后又发来了诸如气我吧你就,一点不让人顺心的吐槽。
  第二组未读信息,则来自区歌,发的全是最不受人待见的语音。
  相其言一眼扫过去便觉头疼,于是全部选择转文字。
  可看过内容后,相其言只觉得文字远不能表现出区歌的气急败坏,又悠悠的点开了语音。
  “都怪你,我早说了吧,别什么都由着徐宁来,就你最有温度最有见地!”、
  “你知道区呈琛那个龟儿子怎么说我吗?他说徐宁是他最好的伙伴,我帮徐宁出国,对他和她来说都很残忍。”
  “总之,全都是你的错!”
  “你回来后所有事情都变不对了!”
  ……
  “说话啊,刚你不还牙尖嘴利的吗?怎么变哑巴了?”
  “说到底!就你会装怪!”
  ……
  这种感觉真奇妙,不仅不气,怎么反倒还有些暗爽,相其言不自觉的扬了扬嘴角,而后选择了四两拨千斤,简单的回了个,“哦。”
  最后的信息轰炸来自严亮,他在昨晚发来许多条信息,但都被给她给忽略了。
  那信息上的没一个字,相其言都认得,可连在一起,她却读不懂了,欧阳欣怡是谁?为何严亮认定她们相识,还要她推送联系方式给他。
  相其言来不及追问回去,身旁,半夜偷偷潜入她房间,蜷到她床上,差点吓到她丢了魂魄求爷爷告奶奶的徐宁醒了。
  “那个……”相其言想问她睡得怎么样。
  徐宁则用颇为嫌弃的口吻,说:“你竟然打呼噜。”
  相其言:“……”忍耐有助于幸福感的提升。
  *
  楼下,许自豪已早起买好了早餐,见相其言和徐宁起来,他指着满满一桌的食物介绍,“我买了牛肉锅盔,肥肠粉,钟水饺,排骨面,还打了豆浆,都是你们爱吃的。”
  相其言闻后,站在楼梯上定了好几秒ꎭ꒒ꁴ꒒,突然觉得自己前十多年对一众亲戚们的逃离近乎叛逆和任性,她不想有负担的活着,可那负担其实与他们并无关系,那是徐孟夏强加给她的,是她的敏感与自尊造就的。
  相其言真心觉得有些内疚,因为她想了半天,都记不起许自豪喜欢吃什么。
  这顿饭多少吃的有些索然无味。
  许自豪很想活跃气氛,却又怕说错话惹得大家更沉重。
  相其言心里隐隐下定了决心,想在接下来和陈家不可避免的拉锯中,自己须得做些什么,可另一面她又害怕会因此背负上更多的期待。
  徐宁是没什么胃口的,钟水饺被她戳破了皮,露了馅儿,狼狈的躺在碟中,犹如另一个她。昨晚她哭到力竭时,想随便吧就让天塌下来吧反正她要躺着了,可早上醒来后,她又觉心塞到爆炸,这才发现,接受和消化之间还隔着长江黄河跟长城。
  吃完早饭,相其言嘱咐许自豪送徐宁去上学,徐宁却不肯,她说:“我心里难受,只想躺着。”
  “躺着只会更难受,我不要求你振作,但你也不能让生活太失序。”相其言颇有家长姿态。
  许自豪听了直鼓掌,“对!”
  徐宁很是不忿,瞪了许自豪一眼,又拿鼻孔去怼相其言,“我真的难受,你逼我,我会晕倒在半路的,或者是学校。”
  许自豪转变阵营比变脸还快,“那你在家休息,我陪着你。”
  相其言怒其不争,赶忙把许自豪推开,同时也不惯着徐宁,“那等你晕倒了我就把你接回家。”
  徐宁语塞了半秒,最后头发一甩,头一昂,转身上了楼。
  正当相其言以为她会耍小性子到底时,她却背着书包下楼。
  “走吧。”徐宁率先换好鞋打开了门,然后回转过身,无不有缘的看向相其言,说:“我明白的,我已经没什么可以任性的资格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
  徐宁太会诛心。
  相其言因为她最后的那句话久久不能安宁,犹豫了好久,快到公司时,她给徐宁发去信息,说晚上带她去吃火锅。
  这样之后,她仍觉不够妥当,又接着给许自豪发去了信息,表示如果徐宁真的不愿意去学校,那就随她好了。同时,她又没忍住多说了两句,一是叫他别太焦虑,自己会帮他跟三姨说他要结婚的事,二则是她单纯又直观的感受。
  她对许自豪说:【你一定会是一个好丈夫和好爸爸的。】
  啊!会不会太肉麻,信息刚发出,相其言便不受控的捂了捂脸,这实在是一件太过微妙的事情,这份因聚少离多境遇也大不相同而徒有虚名的表姊妹表兄弟情,竟隐约让她开始有了情感共振。
  *
  这是个过分忙碌的早上,等到了公司后,相其言只想躲进办公室发会儿呆,不想,她脚还没来得及踏进办公楼,便被严亮拦截住了去路。
  “你干嘛?”相其言有些戒备。
  严亮则露出整齐的八齿笑,顺便恭敬的递上咖啡,“澳瑞白,去冰,正适合这闷热的天气。”
  无事献殷勤,相其言的戒备又有升级,“你到底有什么事?”
  严亮颇为温柔的提醒,“我给你发信息了,但你一直没回。”
  “哦,对!”相其言脑力迟缓地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赶忙顺便解释了,“不好意思,用意念回复了,并且,我真的不认识你说的那个欧阳欣怡。”
  “不是,你怎么可能不认识啊,昨天在你家面馆门口,你就拉着她一起跑走的。”严亮着急了。
  相其言则迷茫了,“你是说昨天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欧阳欣怡?”
  她问得认真,落在严亮眼里则是捉弄,“姑奶奶!”他把腰弯了弯,好显得足够谦卑,“您行行好,放过我好吧?你不知道,我找她,都找了十多年了,我承认,你现在面临的职场困境,都要怪我早前的故弄玄虚,我保证,打今儿起,我一定把你当姐供起来,只要你肯把欧阳欣怡的联系方式给我……”
  严亮一阵输出,相其言终于意识到这事应该不止是认错人那么简单,她脑子转了又转,迅速拼凑起了一些线索。
  “那个,你等等,你说的是欧阳欣怡是不是你在都江堰做志愿者时认识的那个女生?”相其言试探性的问。
  严亮脸连着脑袋一下都红了,“赵西南这个龟儿子,啥子都往外说哦。”他小声嘀咕完,又尽量向相其言展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并装乖的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相其言没着急,她现在手机里扒拉了一圈,半天后终于找出一张区歌的照片来。
  “你找的人……是她对吧?”
  她如是问,严亮那里更加觉得她是在故意拿乔,可碍于自己有求于别人,他只得继续装可怜,“言姐!拜托你了!”
  相其言从来是个敏感且不善于想象的人,面对眼前的这桩‘怪事’,她不认为是世上恰巧有两个长得极像的人,即使有,那个人的经历又怎会跟自己如出一辙。
  该不会是……
  相其言努力回忆着,想要确认区歌确实在零八年当过志愿者,可这突然的关心根本唤不起她有关这个表姐过去的若干记忆。
  “姑奶奶!”严亮的称呼从姐姐到姑奶奶到言姐又变到了姑奶奶。
  相其言怕他接着就要喊他祖宗了,灵机一动之下,她决定用拖延大法来处理这件事情,开始编借口,“行了,我知道你苦寻一人背后的急切,但这事吧,不是我能说帮你就帮你,说到底,得看区……欧阳欣怡的意愿,这样,我先问问她,如果她愿意,我再把她的微信推送给你。”
  “她不愿意吗?”
  “她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是不是还有了孩子?”
  严亮原本装满希冀的双眸突然失了焦,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相其言扯了扯嘴角,露出敷衍的笑容,着实不该如何回答,只能在心里回应——她应该是不愿意的,她也确实结婚了,准确说是结过婚,并且还有了一个孩子。
  同时,相其言又想,严亮真是有点憨,心里已经有了预期,却还是没能让自己死心,不知是纯真过了头,还是真不懂成年人之间用礼貌划出的楚河汉界。
  *
  打工人一旦被点燃了八卦之魂,摸鱼在所难免。
  相其言去到办公室后,忍不住开始就‘欧阳欣怡’的真实身份进行探究。
  她先是翻阅了区歌的朋友圈,可对方只展示了半年的信息。
  相其言不死心,苦思半晌,又忽然想起博客兴盛之时,她和区歌都有玩,并且还互相关注了对方的账号。
  只是时光久远,相其言的博客早已成为了荒草园,账号密码全都化为了并不清晰的符号。
  她坐在座椅上,咬着笔头,又是一阵苦思冥想,试错了密码好多次,才终于找回了那已经荒废的天地。
  这之后,相其言来不及去回顾自己年少时的匆匆长大和万千矫情,只直奔关注博友的页面,凭着记忆加鲜明的个人风格找到了区歌即‘区欧耶’。
  “这都什么中二的名字。”她吐槽着,顺便点开了链接。
  跟相其言一样,区歌也早已抛弃了这方天地,她的最后一篇博客日记停留在二零零八年十二月底。
  那日记的标题和内容都简单到粗暴。
  标题:烦!
  内容:烦烦烦烦烦烦烦烦!烦死个人!
  再往前翻几篇,风格也依旧保持着简约和潦草。
  譬如,散了吧,不值得!又比如,我为什么会有徐歪歪那样的妈妈,以及,我想有一只魔法棒,能把区小呈直接变大,让他挣钱养我!还有就是,工作啊,怎么这么难熬!
  而看多了后,相其言竟忍俊不禁,觉得区歌有点可爱。
  又翻了两篇,日期终于来到那个重要的节点,零八年的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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