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其言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公开,“这是我男朋友赵西南,我想着关系近,今天的事也确实比较着急,才叫他跟着来的。”
她说完,所有人都是沉默。
区歌、许自豪在心里埋怨她这公布的场合过分严肃,没有给他们太多的发挥空间,而赵西南则像一个终于熬出头的小媳妇,心底非常地开心,可碍于此时的情境,也只能装作淡定。
徐孟夏听到相其言这突然的公布,眼底先是掠过一丝讶异,而后又是许多复杂的情绪,相其言则坦然站在她的对面等她反应,可时间过去半晌后,徐孟夏却没发一言。
她很轻地看了一眼相其言后, 便转身走了。
这倒是相其言没有想到的,一时间她也说不出是该轻松亦或是紧张。
“走吧。”她握了握赵西南的胳膊。
赵西南生平第一次遭遇了自己人生路上‘老少皆宜’的滑铁卢,很是忐忑,问:“你妈看起来不很喜欢我啊?”
相其言思索了下,“她是不喜欢我让她这么被动。”
“行了。”她又安慰赵西南,“别想太多。”
赵西南心底其实还有更大的疑惑,很想问相其言为何会突然地向家人公开他们的关系,可他话还没问出口,身后,徐孟夏便将他们叫住了。
“相其言,你回来一下。”她说完,还点了一下赵西南,“你也是。”
区歌和许自豪都以为这是血雨腥风的前兆,给相其言、赵西南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后便溜之大吉了。
相其言倒没有特别地不安,拉着赵西南便跟着徐孟夏往走廊深处走。
徐孟夏本想隐忍不发的,她的心情在这段时间里起起伏伏有万千种变化,相其言用徐宁和于智昂的事先后打破了她原本的平和跟自满,她批判她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还强调她的受伤。徐孟夏不能接受这种指控,努力地想将母女关系拉回正轨,却发现根本是无计可施。
内心深处,她其实非常地想要相其言就此留在成都,可相其言却一次又一次态度坚决地说不,她也在这一次次的对峙过程中渐渐发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父母对子女的爱不会由盛转衰,却会越发乏力,那是一种供需不一致,他们给的子女不想要,而子女究竟想要什么,他们也是捉摸不透。
“相其言,咱们今天就心平气和的好好说说,你现在究竟是什么打算?”徐孟夏感觉自己要疯了,“你说你不想留在成都,也不想恋爱,更不想结婚,但却拒绝了我给你安排的相亲,交了一个成都男朋友,你这是要做什么?跟我示威?还是把自己的人生当儿戏。”
相其言没法给徐孟夏细细解释她在这期间的心路历程,只说:“我没有,我们确实是认真的,而关于未来的规划……”
“关于未来的规划,我会跟着相其言一起去广州或北京发展,所以您不必担心我们是一时兴起,谈谈而已。另外,我明白您的顾虑,做父母的,都希望儿女能够早些安定下来。而这一点,您真的可以放心,我对这段关系,是非常认真的。”赵西南看着眼前的剑拔弩张,没忍住抢先发言表忠心。
关于未来的打算,这也是赵西南第一次给相其言明确的答案,相其言没忍住吃惊,一时竟忘了说话。
而徐孟夏却非常稳健地接住了赵西南的话头,开始了一番询问。
“是吗?”
“你多大了?”
“做什么的?”
“家里都有谁?”
“你知道相其言前面都订婚了吗?”
以及她仍不能放下之前的心结和猜测,“你有介入她的前一段关系中吗?”
……
赵西南不敢有怠慢,毕恭毕敬地一一作答。
“是真的,我真的是认真的。”
“我九四年的,今年二十六岁,是一名建筑设计师,家里有爸爸、妈妈、外婆还有一个小我十一岁的弟弟。”
“我知道相其言订婚的事情,我认为这在当下很正常,我也很正直,我绝对没有介入过她上一段感情里过,嗯,绝对没有。”
相其言有些受不了徐孟夏这强势的盘问,而赵西南的惶恐又让她忍不住地有些想笑,她拉了拉赵西南,想教他别那么紧张。
“妈,您可以了ꎭ꒒ꁴ꒒,我们不会立马分手,你可以留下些问题慢慢问。”同时,她又对徐孟夏说。
徐孟夏嗤笑一声,并没有被赵西南表现出来的真诚而打动,她手摸向后背,揉了揉发疼发僵的腰,说:“他比你小四岁,姐弟恋可不会一直那么甜蜜,你们还是同行,忙起来忙到一起去,看到时候怎么照顾家庭,以及他还有个小他那么多的弟弟,父母难免会帮偏些小的,你们以后有了孩子就等于少了份帮持,还有,一个男人太容易表真心,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很徐孟夏,纵使当初她很认可于智昂,也还是在初始时挑了不少毛病。
赵西南被这一番挑剔后,猛然发现自己不仅不是光芒足以照亮大西南的男人,还是婚恋市场的垃圾股。
“妈……”
“别叫我妈,我不想跟你辩驳了,我累了。”徐孟夏叹了口气,又接道:“总之我现在已经完全不能懂你了,我可以相信你挑这样一个男朋友不是为了跟我示威,也不是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反正你总有你的理由,我做什么都是绑架你,伤害你。所以,以后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徐孟夏没给相其言多说话的机会,道完自己的理后便离开了。
赵西南有些凌乱,倍感不安地看着相其言,相其言却是没有太多情绪,转而拉住了他的手,道:“走吧。”
*
回去的路上,赵西南几次想开口,可相其言的目光却始终跟随着车窗外的夜色流动。
等终于到家,他叹了口气,终于提起勇气问:“我是不是把事情搞糟了?”
相其言摇了摇头,也终于说出了她下定的那个决定,“糟不糟糕的,反正我们都还有大把的时间去磨合。”
“嗯?”
“你不用跟着我去广州或者北京了,我会留下来。”
“留在成都吗?”赵西南不能确定。
“嗯。”相其言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还有,我想把徐宁接回来。”
这大概是个冲动的决定,相其言想自己一定会后悔,特别是当徐孟夏再度试着对她的人生、她的生活、她的感情进行指点时,当徐宁、区歌、许自豪有各种麻烦事找上她时,当他们这一大家人又因为一点小事吵闹不停闹翻天时,当她感觉自己被束缚想换个新环境时……
可那样之多可能发生的后悔,在现在的她看来都抵不上他们热热闹闹吵吵嚷嚷的在一起。
*
天富的竞标就在这一周,相其言的计划是完成竞标后,飞一趟深圳,亲自接徐宁回来。
这事她没有太张扬,只告诉了赵西南一人,赵西南则坚持要跟着一起,理由是把上次在徐孟夏那儿的负分刷回来。
对此,相其言表示,“那祝你好运,徐女士可不是一般的挑剔。”
生活在历经了一阵混乱之后仿佛终于要重新步入正轨,但上天好似不允许人太过乐观一般,天富的项目,相其言从头跟到尾,她很用心,亦真的看到了赵西南的才华,标书最终落定后,她反复看了数十遍,以为无可挑剔,她以为这个项目该十拿九稳才对,却不想,以失败告终。
竞标结束,相其言能无比清晰的洞见赵西南的失落,但他却强忍着那情绪反过来宽慰她,说:“投标嘛,有投中就有投不中,有时候是我们真的技不如人,有时候则带着点玄学,这一次,大概是我们运气不太好。”
相其言却只能苦笑,心里隐隐想,或许周海的事还是对他们的竞标产生了影响。
为此她感到无比内疚,可接着还要去接徐宁,她也只能强打起精神,但意外的事又接踵而来。
下午,相其言回到公司,直接被汪振学叫去了办公室,说是有人举报她跟方知遇利用职务之便向竞争对手万家泄露了天富的标书,最终造成了 WE 的竞标失败。
这简直荒谬,相其言自辩,一她有起码的职业操守,二她跟方知遇的所有交往都很合规,仅限于正常上司和下属之间的范畴。
汪振学却是冷笑,问:“我可是听说她有意招募你去广州那边做她的得力助手啊?”
相其言无从得知他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一信息,只觉得他这个说辞实在是强盗逻辑,于是反问:“怎么?难道在这个公司,上司不能对有能力的下属抛出橄榄枝?以及 WE 什么时候禁止过员工的内部活水?”
汪振学被问住,却不恋战,也因为他实在无需跟相其言多费口舌,她说的都很对,但在当下这个敏感的节点却都是错的。
“总之,这几天总部就会派人过来就天富的事情进行调查,到时候还希望你能积极配合。”
*
相其言在汪振学的面前表现的强势又淡定,可私下里,她还是忍不住地慌乱起来。
出了公司后,她先找到了赵西南,给他打预防针,并让他一定相信自己。
赵西南知道这件事后,十分的激动,叫嚣着一定要将这件事情查清楚。
“我就说,我亲自操刀,怎么有可能落选?这事不仅事关你的清白,更事关我的名号!”
这自恋的态度倒多少中和了相其言的郁闷情绪,她就知道,赵西南很在意天富这个项目。
总部的人第二天便到达了成都,接着便是接连两天的问询,相其言都一一配合。
中间,她试着联系过方知遇,却都是无果,不想待到调查一结束,方知遇便主动给她打来了电话。
“敏感时期,你不该找我的,这不合规。”方知遇表现得非常镇定。
相其言很佩服她的定力,但她确实做不到,毕竟有关对方知遇的疑问,她已压抑了太久,于是这一次她没有任何拐弯,问:“你知道我被韩广平性骚扰的事情,对吧?”
方知遇沉默,相其言知道这便代表着肯定,于是接着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招揽我?”
方知遇叹了口气,表示:“因为我想你能获得一个相对公正的待遇,去到你更值得的位置。”
接着,在方知遇的描述中,相其言了解到她和韩广平已分居多时,而关于韩广平的那些风流滥事,她也早有耳闻。
“其实我应该跟你保持距离的,但西南片区会在年底进行一番人员缩减,你已经因为韩广平的事受到了影响,我不想你再被波及,所以便想调你去广州。”
“那现在是?”相其言不明白为何她们又会卷入到这样的事件中来。
“我猜应该是韩广平和汪振学私下联手做了些什么,但我没有证据,另外……”
方知遇的语气变得犹豫起来,相其言让她别再有隐瞒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必须是同盟了。”
方知遇叹了口气,表现得颇为无奈,“很抱歉,在这件事上我也很被动,我暂时找不到他们联手的证据,所以能做的也只是积极配合总部的调查,然后等待最终的结果。我只是……有另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相其言:“什么事?”
方知遇:“我在年中已经向韩广平提出了离婚,而现在他以我可能失去工作以及直系亲属患有精神疾病将来或给孩子造成负面影响为由,要孩子的抚养权。”
相其言很敏锐,“所以你是想让我去指认韩广平曾性骚扰女下属,品行有亏?”
“是。”方知遇没再遮拦,“很羞愧,我知道要走出这种事的阴影并不容易,而眼下我又得拉你重新进来。”
相其言的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的敲着,而随着那节奏,她又记起了 KTV 充满暗示的歌曲,以及韩广平一次次伸来的手,以及他那自大的嘴脸……事情已经过去有段时间了,可那回忆的分辨率却不见弱。
方知遇本以为相其言会拒绝,却不想一段沉默后,听见她说:“或许我从来就没走出过去呢?”
“你说什么?”
“我说我愿意,我会去帮你作证。”
*
计划不如变化,却更教人成长。
在赶去机场的路上,相其言想,最初她以为,面对掌握权力的人,你可以跟他斗智斗勇,却不能真的跟他斗争,但现在她才发现,她要去与其斗争的,其实是那个怯弱的困顿的自己,而那人不管掌握着怎样的权利,都不如她自身的正当权益。
第103章 一年十二度团圆,甚恰限、今宵最好
那是一则公益广告,在候机厅被轮番播放。
广告展现了三代家长,第一代家长对孩子是打骂,第二代家长对孩子是贬低,到了第三代家长,则终于学会了对孩子说‘我爱你’。
而广告的标语简单明了——【一代又一代,它在我身上结束。】
相其言当时刚帮方知遇做完证,要转去深圳接徐宁。
她大仇得报,心情无比舒爽,感觉再也不用在过肩摔里寻求安慰了,而看到那则广告时,她又不由地陷入深思。
她还没有孩子,亦没幻想过自己成为妈妈后的模样,但她盯着那幅广告画看了又看后,想或许她可以反向去柔化他们这一代与上一代的纠葛。
就像第一代孩子对父母是怨恨,第二代孩子对父母是不解,到了他们这一代则是疏远。
“亲子关系的作用力从来是相互的,所谓的原生家庭之痛从来也不只作用于孩子身上,父母有时也是深感无力,只不过年轻一代是舆论场的主力,发声更容易,便显得父母的面目更可憎。但其实,除开那些极度不负责任,把孩子当工具又或是全然不顾的父母,这世上大部分的父母只是不懂如何去爱孩子而已……”
相其言当时如此感悟,在向徐安、徐宁、区歌、许自豪说起自己为何决定留在成都时,动情地讲。
不过当时她有多动情,在后面每每跟徐孟夏大战时便有多歇斯底里,再然后她又有了新的感悟,所谓的原生家庭之痛的出路不在于你终于解决了它,而在于你终于接受了它乃至理解了它。
所以,她和徐孟夏,区歌和徐孟春,许自豪跟徐孟秋,注定还会是小战不断、大战频发,偶有温情地继续相处着。哦,不对,现在还要加上徐安跟吴丽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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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提起去深圳接徐宁的经历,相其言都觉惊心动魄。
要怪也怪她赶去的时间实不凑巧,刚好赶上了徐安‘学历造假’加‘offer 造假’的事败露,原来徐安本科读完商科后,研究生便转去学了农学,而摩根士丹利的 offer 更是不存在的,是用来给吴丽娜交差的。
吴丽娜无法接受一直让自己骄傲的儿子如此偏离她想象中的康庄大道,立马杀去徐安的住所要问个明白。她并不知道徐安将徐宁接来深圳上学的事,看见徐宁与相其言,以为是儿子谈了个离异带孩的女朋友,一扫手就把玄关处的花瓶给摔碎在地。
相其言很为吴丽娜的误认而受伤,而吴丽娜在得知面前那少女竟是徐孟冬和陈小婉的女儿时,差点没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