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青也在他耳旁不知说了什么，周容止一向平静如斯的面容起了微妙的变化，
“人呢？”
青也指了指不远处，“来了。”
周容止挥手让他下去，
搂着林蔓正面迎上去。
当所有人都四下散开后，林蔓看到站在后面盛装打扮的盛莹。
盛莹脸上表情如同她姓氏般盛气凌人，仿佛全然忘了被抢夺一空的家业和坐牢的父亲，
“容止，今天我本意是来恭贺集团在你的带领下日渐繁荣昌盛，却无意撞见你的情事。怎么的，离婚本都还没揣热乎，就要再婚了？”
周容止狞笑着回她，
“现在祝福我已经收到了，作为一个出生名门，且有涵养的前妻，我想你应该祝福我和林律师。”
盛莹冷笑一声，
“你觉得有没有涵养，如今对我重要吗？”
她嗓音逐渐加大，
“想必大家对周董事长和他现女友的恋情比较好奇，我作为容止的前妻，绝对有义务为大家答疑解惑。”
越来越多的人挤上来看热闹。林蔓本想上前解释，被周容止悄悄拦住。
他微微晃动着手中的高脚杯，充斥着气泡的酒水折射下天花板上的数缕光束，他的掌心仿佛绽放出一道彩虹，
“不必了，谢谢你的好意。现在我亲自给大家解释，我和林律师确实是因为离婚案相识，但她接下我官司期间，我们没有任何不轨关系。
我承认，确实在初次见到林蔓的时候就对她一见倾心。她曾拒绝我多次，是我屡次找上她，不顾一切的追求，才有了如今来之不易的恋情。”
尾音结束的一霎，全场哗然。
盛莹僵立在原地，始终不敢相信周容止会大方把事情经过和盘托出。现在她才是那个揪着往事不放，狼狈不堪的罪人。
周容止风轻云淡品酒，仿佛所有事都与他毫不相关，
“盛莹，众所周知我是个记情的人，所以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尽量维持体面。若你还想继续打扰我和我女朋友，我不介意把你曾经的行为向大家说道一番。”
青也已经领着保镖走到盛莹身旁，表面上搀扶无力的她，实际是准备将她驱逐出去。
临走前盛莹恶狠狠回头，口中不断念叨着，
“周容止，你坏事做尽，不会有好下场的。看着吧，老天有眼，定让你失去最珍爱的东西。”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说完这句话，再没看她一眼。
…
把大麻烦弄走，周容止赶紧关心林蔓，
“小周今天的表现还让您满意吗？”
林蔓眸光闪动，
“我都有点不敢相信刚刚那个是你。”
周容止爱怜地抚上她脸颊，
“在三亚的时候我就说过，这次回来，一定会和从前不同，我会把之前亏欠你的，慢慢补回来。”
说完他又往林蔓嘴里塞了一块甜甜的糕点，
“我保证，你今后的生活会比这块糕点还要甜，再也没有辛酸苦辣。”
林蔓咀嚼着口中的糕点，她的脸上是27年来从未出现过的幸福的微笑。
酒宴后半段的表演节目接踵上演。
两人正看得起劲，周容止电话响了，他连挂两次，那个电话都执着地追过来，他轻轻拍了拍林蔓的肩，
“乖乖等我，很快就回来。”
林蔓点点头，站在原地继续欣赏节目。
台上乐曲演绎到第一段高潮时，整个宴会厅的灯忽然熄了，周遭陷入无尽的漆黑。
四面八方都混乱不堪，林蔓摸黑想要扶住身后一个酒台，一个无比矫健的身影从暗处窜了出来，掳走了她。
林蔓来不及尖叫，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捂住口鼻，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我是苏启宸。”
他在黑暗中再次确认安全，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只想给你说说你母亲魏雪如和周家的恩怨。”
第98章 迷雾散尽
霎时，宴会厅内又重新恢复光亮。
酒店经理扯着嗓子安抚众人，
“各位不必惊慌，刚刚只是普通的跳闸，现在技术部人员已经将电路检修完毕，我代表酒店给大家保证，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故。”
那些名媛贵妇大多因为这场突发事故不断抱怨，反之男人比较不拘小节，一笑置之后接着推杯交盏。
顶流商人们都有着远于超常人的敏锐洞察力，这可是容源集团的年会。能拿到邀请函并出席现场的人非富即贵，没人舍得放弃这来之不易的良机。
…
林蔓被苏启宸掳到一个避开所有摄像头的隐秘角落，确认没被人发现，他才缓缓将捂在她唇际的手掌放下。
“你怎么会查到我母亲头上的？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林蔓语气万分焦灼。
苏启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提醒她小声点，
“林蔓，时间仓促，我只能简单给你说说。我不仅查到你生母是魏雪如，还查到周仁章年轻时与她关系匪浅。而周容止母亲去世，也不像周家对外界说的那么简单，或许还与你母亲有点关系。”
他顿了顿，
“若想知道全部真相，明天等我电话，切记，不要把今天见到我的事透露出去。周容止很精，别让他发现端倪。”
言罢，苏启宸没等她继续追问，转身消失在人海。
林蔓被突如其来的重磅消息打得措手不及。
她瞳孔猛地一沉，只觉得浑身上下每根神经都像被人用硕大的石磨不断碾压折磨，压得她浑身无力，只能暂时将身体支在一旁的椅背上，捂着胸口不断深呼吸。
如果苏启宸说的是其他人，她内心绝不会有丝毫波动，偏偏他提到了魏雪如。
母亲是林蔓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她心底不可触碰的死穴。
…
宽厚的手掌忽然搭在后背上，林蔓一愣，
旋即周容止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到处都没看见你人，刚才停电的时候没被吓着吧？”
她惊魂未定，努力保持平静，
“有些被吓到了，差点摔一跤。”
粗粝的手指不断在她后背上滑动，随后薄唇贴上裸露的脊骨，一股冰凉的气息喷洒出来，林蔓不由得攥紧手指。
她下意识想躲开，
“冷，”
周容止脱下外衣将她裹入怀，语气一如既往温柔，
“现在好些了吗？”
林蔓僵硬点头，敷衍道，
“嗯，好多了。”
周容止捧起她的脸，
“放心，有我在。”
两人四目相对，他脸上蒙了层斑斓的灯火，整个人看上去气度翩翩，俊朗无暇。无法想象，在如此绰约的外表下，竟潜伏着恶魔般的灵魂。
林蔓仿佛被硬生生撕扯成两半。
一半为他辩解，
这个男人对自己的体贴与偏爱全都落在实处，而且苏启宸现在走投无路，极有可能信口胡诌，挑拨离间。
另一半持怀疑态度，
周容止行事作风太过狠辣，且残暴不仁。
试问一个如此铁石心肠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爱上自己呢？林蔓有自知之明，只是经不住他屡次的主动进攻，选择蒙上眼睛，追随感觉。
…
还有探监时母亲听到“周”字后的异常反应。
正当林蔓魂不守舍时，周容止轻轻吻了吻她的唇，深邃的双眸中含情脉脉，
“小蔓，我真的很开心。你知道吗，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我付出了漫长的时间及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我很欣慰此刻有你陪我见证一切。”
话落，
林蔓深深呼入一口气，努力扯动唇角，
“既然来之不易，就要学会珍惜。”
周容止以为她的话是暗指他们的感情，
“那是当然。你知道吗，在我眼里世上所有美好的词都可以用来形容你，却又仿佛所有的词都不足以形容你。”
语气笃定，不容置否。
可林蔓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上天就像见不得她好，每当自己与幸福只有咫尺之遥时，都会突发意外，横生枝节。
晚宴的后半场，林蔓看似投入，其实全程都在游离状态，她仿佛置身于喧嚣之外，脑子里不断有可怕的念头蹦出来，又迅速被理智强行压回去，搅得她心神不宁。
还好今天敬酒的人非常多，周容止无暇顾及太多细节。因为心情大好，只要别人过来敬酒，他都毫不推辞一饮而尽。
以至于宴会结束还没结束，人就醉得不省人事，最后还是青也带着保镖把他扛回家的。
…
林蔓心事重重，几乎彻夜未眠。
她倚在贵妃塌上，愣愣看着熟睡的他。
周容止始终没清醒过，白色衬衫笼罩于夜色中，他的衣服难得不平整，带着一缕缕酒后的褶皱，英气清冷之下，有股颓败弥散的味道。
消寂之外又无比迷人。
是这个人，握着火把，救赎黑暗里的自己； 也是这个人，让自己尝尽七情六欲，人间疾苦。
也是这一瞬间，林蔓忽然理解了什么叫“人至悲而无泪。”她其实很想放肆大哭一场，却发现眼睛始终涩涩的，一滴泪都挤不出。
人极致难过的时候，原来是卡在心底无法宣泄的，就像受了极重的内伤，外表看上去安然无恙，其实内里正以极快的速度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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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郊监狱
天空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林蔓就出门了，事出紧急，她必须向母亲求证事情的真相。
狱警将魏雪如带出来的时候，她诧异地盯着林蔓，
“小蔓，才刚看完我不久怎么又来了？妈妈给你说了很多次，不能仗着职务之便肆意妄为。”
或许是一夜未眠，精神已耗到虚脱，林蔓握话筒的手微微颤抖，
“妈，我想向您求证一件事，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但不能骗我。”
魏雪如眉心蹙了蹙，眸光意味不明，
“你要问什么事？”
林蔓不敢直视她，眼神略显飘忽，
“您认识周仁章吗？上次您无意中跟我提过不喜欢周这个姓，是不是因为他？”
魏雪如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一字一顿地重复那个名字，
“周仁章？”
林蔓点点头，想了想又觉得于心不忍，
“如果您不想说，我不会逼您。”
第99章 往事揭开序幕
魏雪如低头垂下眼睑，试图掩盖此刻的慌乱。
林蔓见状于心不忍，
“算了，您不想说也无妨。好好保重，我过后再来看您。”
就在转身的瞬间，魏雪如叫住她，
“小蔓，是不是因为你那个男朋友？”
林蔓抿了抿唇角，
“嗯，他是周仁章的儿子。”
魏雪如早有预感，她苦笑一声，
“天道轮回放过谁，我的女儿竟然遇上了他的儿子…”
林蔓再次确认，
“妈妈，周仁章和您的关系是？”
魏雪如无奈的眼神里夹杂着盈盈泪光，
“那是一段在我心底尘封已久的往事。而他是往事里的故人，过了太久，若你不提，我都以为自己已经把他忘了。”
原来苏启宸说的都是真的！
林蔓下颌线越绷越紧，她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紧紧地攥住，顷刻间收缩成一团。
魏雪如知道自己无法再逃避事实，只想尽力帮助女儿摆脱困扰。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就像空中悬着的一根破碎羽毛，随时都要随风散去，
“80年代初，越剧汲取了昆曲、话剧、绍剧之大成，一经推出，便风靡全国。
我17岁入行，凭借《香罗记》中慧娘一角，不到2年时间迅速蹿红成为“玉派”唱腔的当家花旦，也是渝城小百花越剧团的台柱子。
我还记得团长评价我在《香罗记》中那句经典唱词：温柔软语唤秀才，怜香惜玉把门开。
‘化骨的温柔隔着时间洪流颠倒众生，演着别人的戏却流着自己的眼泪，爱恨别离一场无量的怨醉。’
剧场里只要由我主演的戏都座无虚席。
每次演出结束，后台，化妆间，包括外面的走廊，堆满了密密麻麻的花篮，一眼望不到尽头。
无数商贾贵胄因为抢不到戏票，心甘情愿守在剧院门口吹几小时冷风，就为能远远看我一眼。
周仁章是渝城里赫赫有名的资深越迷。
我的每场戏他都到场，坐在最醒目的位置。初见他时我就觉得这个男人与众不同，不仅仪表堂堂，举手投足间更是风姿出众。
不知他从哪打听到我喜欢百合，连续一个月，我每天都会收到他送的999支百合，在众多鲜艳夺目的红色花束里百合显得格外淡雅脱俗。
花里还会夹着一张他亲手书写的卡片，字迹工整，力透纸背。
他从《诗经》写到《鹊桥仙》，再到《凤求凰情歌》。
在他润物细无声的攻略下，我终于被感动了，一次演出结束后主动与他打了个招呼。
这声招呼也是我们感情的开端。
接下来的半年，他一掷万金，包下剧团所有场次，我为他演了无数场戏，《情探》、《碧玉簪》、《玉堂春》…
角色大多是痴情女子，对待爱情忠贞不渝，不离不弃。我无数次看到他在台下为我动容，郎情妾意，我们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偌大的城市里，遍布我们幸福美好的回忆。他会抛下司机，亲自开几小时的车，带我去看水光潋滟，山色空蒙。
记忆最深的是有一次我演出到深夜，随口对他了句想吃西市那家红油抄手，他绕路为我送过来，却突然遇上停电。于是独自拎着宵夜，爬了12层楼上来。
剧团里人人艳羡，都说我前世修得好，才能遇见他这般温文儒雅，体贴入微的痴情男子。
那时我太单纯，完全不懂什么门第悬殊。只感觉自己每天都泡在蜜罐里，只要想起周仁章，心底都会止不住溢出甜蜜。我甚至开始憧憬未来的生活：与他结婚生子，相濡以沫到老。”
事至今日，在魏雪如描述自己与周仁章过去的甜蜜往事时，她的眸底都会闪闪发光，林蔓也曾在周容止眼眸中看到相似的光芒。
可那又如何呢？
慧极必伤，深情不寿。
自古情如风雪无常，却是一动即殇。
林蔓隔窗望向母亲，眼神里充满怜惜，
“后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