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通后,舅舅问她什么时候回安平。
这已经是第四通电话了,盼着她回去一趟,伏黎思考了下,“明天吧,明天下午我搭直班车回。”
刚挂断电话,灯唰得亮起来。
明晃晃的光线,照得两人皆眯了眯眼。
“终于来电了。”伏黎很高兴。
祁希予站起来,径直往楼上走。
伏黎问:“你要睡觉了?”
没回答她。伏黎撇了下嘴角,把地上的薯片收拾干净后,也回了卧室。
第二天上午,伏黎把菜洗好切成又配成一份份的,像超市买的简易菜一样。
她指着抽好真空的预制菜。
“锅烧热,先放油,微微冒烟后放姜蒜这些,闻到香味了再放菜下去,不知道熟没熟,你就多炒一会儿。”
她说完,看着他:“懂没?”
“不懂。”
“……”伏黎深吸一口气,“很简单的,你只需要把里面的东西全——”
祁希予打断她,“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吧。”顺便看一下爸妈。
祁希予问:“外面在下雪,班车通没?”
把伏黎给问住了。
流动班车,只需要在搭乘前买票。
她打了个电话问客服,客服说要初八后才通车。
见她表情不对,祁希予猜到了通话内容。
“我送你。”
伏黎犹豫了下,过年期间打车回安平,起码要六七百。
权衡金钱后,由衷道:“真是谢谢你了。”
下雪结冰,路况极差。
预计五点半到达舅舅家,结果整整迟了一个小时。
舅妈王秀兰没生气,倒还笑吟吟的。
接过伏黎拎的牛奶和高档白酒,啧声道:“一家人还拿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一万块还是祁希予又开了辆新车回来,饭桌上的王秀兰非常热情周到。
不过在提到郭天时,王秀兰脸色立马就变了。
嘴里什么脏话都骂出来了。
郭儒军在一旁端着碗,长叹口气:“没教好,是我没教好。”
原来郭天两周前回来过,半夜回来偷了王秀兰枕头下的五百块钱。
王秀兰问起遇见他时的情况,伏黎只说他和社会渣滓混在一起,绝口不提打架的事。
“你要是再遇到他,让他回家来。”王秀兰又气又难过,“过年了都不回来看一眼。”
“嗯,遇到表哥我会劝他回来的。”
舅舅家是山脚下自建的水泥小平房,一共就三间卧室。其中一间伏黎曾住过的现在拿来堆放锄头肥料打谷机等杂物。
郭儒军说:“你和你舅妈睡,我和你男……男同学睡。”
伏黎帮祁希予婉拒:“他要回京市。”
郭儒军知道家里条件差,也没挽留。
伏黎把祁希予送出门口。
乡下气温更低,说话眼前全是白茫茫的雾气。
“上场有一家星星旅馆,去年新开的,环境不算很差。”
祁希予:“我不是要回京市么?”
伏黎一噎,“你真想在这里睡?和我舅舅一起睡?”
祁希予往驾驶座走,“具体位置。”
“直走第一个岔路口左转,开个五百米就能看见了。”伏黎把他送到车上,“你可以多睡会儿,大概十点左右回京市。”
“这里接你?”他问。
伏黎摇头:“我来旅馆找你。”
车子开走了,尾气又是一片的浓重白雾。
原始的包谷心当燃料烧热水。
当初政`府补贴家家通天然气,王秀兰说什么都不愿意出这个钱。
水开了,咕噜噜冒着热气。
伏黎单手拎起顶锅,许久没提了,还有点费力。
洗漱完她从柜子里翻出自己曾经留下的被套换上。
虽然王秀兰说已经换过新的了,但伏黎总觉得这个房间,满满透着一股夹着劣质香烟的汗臭。
这是郭天的房间。
伏黎也想住旅馆,但没有任何理由。
不知不觉到了十一点。
睡前她给祁希予发了条微信。
—睡没?
那边很快回了。
—没
伏黎:环境很差嘛?
祁希予:还行
打出“还行”两个字时,祁希予坐在车里,自嘲般地扯了下嘴角。
过年走亲戚,旅馆爆满。
镇上一共就两家,每一间空房。
祁希予把椅子放平,打算在车上凑合一夜。
伏黎打出“行,你早点睡”,发送键还没摁下去,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王秀兰的尖锐声音入耳。
“你狗日的还晓得回来。”
伏黎掀开被子下床,披上外套往外面走。
同时把打的字删了,重新发了句——【不说了,郭天好像回来了】
门一开,郭天穿着件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烂棉衣,脸上胡子拉碴,疲惫感十足,活像个流浪汉。
王秀兰骂了他十分钟,他也不反驳,嘻嘻哈哈地道:“我这不回来了吗,我还是想着你们的。”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一叠现金。
“妈,上次不借了五百吗,这些都给你。”
王秀兰沾着口水开始数。
“别数了,三千。”
王秀兰忍不住笑意,同时又瞪他:“你哪来的?”
“打工赚的啊,不然我怎么现在才回来。”他往捡来的沙发上一趟,抖着两只脚尖说:“大家都回去过年了,留下来的三倍工资。”
王秀兰把钱拿回房间,对站在门口很久的伏黎说:“舅妈和你睡。”
说完又看向郭天,“看你那一身脏得哟,快洗了跟你爸睡。”
郭天叼着杆烟,缓缓转过头。
视线落在伏黎脸上,流里流气地笑了下,“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
看上去当着王秀兰的面,他并不打算提打架的事。
郭天撑着手掌坐起来,二郎腿翘起,“麻烦得很,我就睡这儿,给我抱床被子来。”
王秀兰不同意,郭天说:“也行,反正我就这么睡,不洗了。”
“才换的被褥,那你就自己一个人睡这,冷死活该。”
王秀兰抱了两床被子,又把炉子烧燃。
灯熄灭。
伏黎回房间,将门栓插上。
铁棍碰撞年久失修的木门声,郭天歇起嘴,阴鸷地笑了下。
伏黎一直没睡。
在黑暗中思考了会儿,下床拖把椅子抵在门口。
凌晨一点,隔壁传来顾儒军和王秀兰的彼伏交叠的鼾声。
伏黎捏紧被子,翻了个身。
窸窸窣窣的声音猝然响起。
嘎吱一声,老式木头窗被人推开。
郭天从外面翻进来。
伏黎大叫一声,郭天三步并作一步跨过来,反手勒住她脖子。
尖锐的东西抵上脖子。
触感冰凉。
“叫你妈呢。”郭天膝盖压上来,隔着棉被骑~在她身上,“老子还没找你算账。”
伏黎大喊一声救命,郭天没想到她敢喊,情急之下抓起枕巾揉成一团塞进她嘴里,又找来绳索将她双手绑上。
伏黎眼睛瞪大,呜呜出声。
郭天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动静,鼾声未停,他转回头,盯着伏黎雪白的脖颈,嘿笑一声。
“打我的是你男朋友?”
匕首在她脸上比划。
伏黎摇头,蹬着腿挣扎。
郭天呸了一声,扔掉匕首,压上去。
“老子今天要干`死`你。”
他身上散发着一股腥臭,伏黎快要窒息过去了。
凭借着强烈的求生欲,她尽可能地发出最大的动静,希望郭儒军能听见。
等来的却不是郭儒军。
祁希予一脚踹开门,攥住郭儒军的领子把人往墙上砸。
不够泄愤,膝盖连怼三次。
拳头砸在脸上,在绝对的身高优势和力量悬殊面前,郭天毫无反手之力。
终于吵醒了隔壁屋呼呼大睡的两人。
郭儒军打开灯,王秀兰一件倒在地上惨叫的儿子,跑过去推开祁希予。
抱着他满是血的头哀嚎起来。
祁希予面色铁青,走到床边把伏黎嘴里的枕巾取出,又解开她手上的绳子。
“有事没?”他问道,手在身后捏成拳头。
伏黎摇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郭儒天看这一片的狼藉。
伏黎一脸苍白,“他要强`奸我。”
王秀兰和郭儒军皆一愣,祁希予已经拨通报警电话,正在和民警说地址。
王秀兰反应过来,一把抢过手机砸在地上。
“你说强`奸就强`奸?”她发现其他人都冷冰冰地盯着他,声音小了些:“说不定是误会。”
伏黎笑了。
房子被抵押后租的棚户区。
厕所门锁莫名其妙坏了好几次,王秀兰为了省钱不管,是她自己买了个插栓订上。
门把手也是坏的,露出拳头大小的洞。
有一次,她刚脱掉打底衫,剩一件内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回过一看,洞里出现一双眼睛。
从那之后,伏黎每次洗澡换衣服都要提防郭天。
多次明里暗里提醒王秀兰。
有一次,伏黎在饭桌上直接挑明郭天偷看她洗澡。
郭天说:“我又不知道你在里面洗澡,我从客厅回房间总要路过吧,这都成偷看了?”
王秀兰反过来指责她:“你个小心眼,他是你哥哥,怎么可能偷看你洗澡。”
只有郭儒军呵斥郭天注意点,但伏黎心理清楚,郭儒军虽然相信她,但也觉得是误会。
“强`奸`未遂也是要坐牢的。”伏黎拿出手机。
王秀兰慌了,连忙摇着躺在地上要死不活的郭天,“你真干这种事了?”
郭天嘿嘿笑了下,骂了句“妈的”。
郭儒军瞬间暴跳如雷,抄`起门口的扁担条往郭天身上抽。
王秀兰又哭又挡的。
一屋子鸡飞狗跳。
祁希予把手机捡回来,伏黎接通电话。
王秀兰转过来:“你在报警?”
伏黎没理她,接着和民警沟通,王秀兰再次过来抢手机,祁希予伸手拦住。
王秀兰跪下来,声泪俱下地求她不要报警,有案底还怎么做人,连工作也找不到。
郭儒军把扁担一扔,蹲下来抱住头,低声啜泣。
镇上的派出所在十五分钟后赶到。
民警将一干人带回来所里。
做完笔录已经凌晨三点了,祁希予一直等在外面,见她出来,“唰”的一下站起来。
伏黎脸上表情淡淡的,像没事人一样。
“走吧。”
祁希予趁她做笔录的功夫,把车开到了派出所门口。
拉开副驾驶的门,伏黎坐了进去。
祁希予绕过车头,坐在驾驶位上打燃火,开暖气。
但没着急走。
伏黎的手撑座椅上,微微发抖。
就这样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祁希予看见一滴泪珠从她脸颊下滚落,掉在手背上。
“你——”
话刚开口,伏黎趴在挡风玻璃前,大声哭起来,边哭边说了句,先别管我。
祁希予开门下车。
立在没有路灯的乡村公路边,手在裤兜里烦躁地摸着什么。
没有烟,只有两颗薄荷糖。
他嚼着薄荷糖,想起之前看电影那次。
突然明白了学校停水,让她洗个澡,会委屈地哭起来。
他深吸口气,薄荷凉至肺腑,一拳狠狠砸向空气。
过了很久。
伏黎敲了敲车窗,示意他可以走了。
祁希予重新坐回驾驶座,余光里的她,除了神情有些恍然,脸颊上的泪水已经被擦干净了。
凌晨五点半,天还是黑的。
车子驶入别墅车库。
伏黎几乎是冲上楼的,连卧室都没关,直接奔向浴室。
祁希予站在门口安静地等着。
等了很久很久,直到伏黎湿着头发出来。
“你去睡吧,我没事了。”她说。
祁希予站在门口,问她:“我可以进来吗?”
伏黎楞了一下,点头。
祁希予走进卧室,“我还不困。”
伏黎拿起吹风,在梳妆台旁插上电。
镜子里,祁希予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她。
过了两分钟。
他走过来,抽走手中的吹风,“你坐着,我给你吹。”
伏黎坐了下来。
祁希予站在椅子后,将吹风拿远了点,很有耐心地吹起头发。
坐着坐着,伏黎开始出神,想到那些不好的事情,眼泪又不整齐的掉了下来。
她低头,用力眨了眨。
这个动作被祁希予捕捉到。
关掉吹风,搁在桌面。
卧室瞬间陷入安静。
伏黎抽了下鼻子。
祁希予把椅子转过来,俯身,拨开挡在她脸前的青丝。
大拇指放在眼尾处,指腹很轻地,将湿润抹去。
同时柔声哄着:
“不哭了好不好。”
“以后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手无意识地抓紧床单◎
那晚之后, 他们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伏黎做饭,他打下手洗菜;伏黎收盘子,他洗碗拖地。
大少爷没有想象中的娇贵, 做起这些琐碎的家务,态度认真, 一丝不苟。
两人的相处,一如既往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初六的晚上。
伏黎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祁希予照旧靠在沙发的另一头,胳膊随意地搭在扶手上, 另一手虎口卡住手机, 拇指偶尔往下划拉, 似浏览着什么页面。
“你在看什么?”换集的间隙, 伏黎忽然问。
他微抬头,看过去,“足球资讯。”
“哦。”
片前曲结束, 伏黎回过头,津津有味地接着看起来。
莫名感到沙发往里陷了一陷,剧情太精彩, 没放在心上。
等左手往后一摸, 没有薯片,只有空气时, 她蓦地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