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希予在离她很近的位置。
一身休闲居家服, 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左手捧着大包的薯片, 右手刚好拿了一片往嘴里塞。
见伏黎把自己盯着, 他慢条斯理地嚼着薯片, 同时将胳膊伸出去。
薯片到了她面前,撕开的小口刚好朝着她右手的位置。
只需要稍微动一下,就能不费吹飞之力地拿到薯片。
“接着看啊。”他抬了抬下巴。
伏黎回头。
这会儿电视里在播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她心有点乱糟糟的。
脚下地,找拖鞋。
“干嘛去?”
“薯片吃多了,想吃水果。”
冰箱里应该还剩一盒砂糖橘。
“哦。”
伏黎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吹着冷藏室的冷风发了会呆,才将橘子拿出来。
她抽开碗柜,选了个差不多能装满的碟子。
一个一个地放进碟子里,又一个个地拿下来洗,洗完再重新摆盘。
机械的动作,无非是在消磨时间。
毕竟正常人在吃砂糖橘前不会洗它们。
过了很久,她端着一碟砂糖橘去客厅。
祁希予睨她一眼,“现偷来的?”
“啊?”
祁希予示意她看电视,“这集都快演到一半了。”
“接了个电话。”伏黎把砂糖橘放到桌上,正好在两人的中间,谁吃都方便。
祁希予收起懒散姿态,“公安的?”
“嗯。”伏黎把下午接到通话内容转述了一遍。
大意是郭天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明确,此外,他还入室盗窃,正在被隔壁县公安追查,等证据收集完后再一起移交给检察院审查起诉。
“不是第一次了吧。”他问。
伏黎沉默片刻,“以前没这么过分。”
祁希予气笑了,“非要到这种程度才算过分?”
伏黎拿起一起砂糖橘,边剥边说:“这种程度报警才有用。”
什么偷看洗澡情节轻微,不至于判刑,或许连拘留都用不上。
“以前是什么程度?”
伏黎老实道:“经常掉贴身衣物。”
祁希予深吸口气,压住脾气,“你舅舅、舅妈不知道吗?”
“提过,都觉得是误会。”
她表情很平静,没有多余的愤怒或者悲伤。
祁希予心脏抽了一下,隐隐作疼。
“你知道吗,偷内衣内裤是按盗窃算的,我的……嗯买的都是便宜货,所以……”她抿着唇,点了点下巴。
“看电视了。”
伏黎结束了这个话题。
等她看完这集,想起吃橘子时,盘子里已经剥好了七八个。
人,早就走了。
黄色橘肉一瓣瓣地紧挨在一起,表面几乎看不见白色筋丝,是被人细心剔去了。
伏黎吃着砂糖橘。
满口的甜里居然泛着一丝酸。
不知道是没挑好,还是错觉。
-
第二天中午,伏黎接到骆劲的电话。
骆劲问:“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我刚刚在做饭,手机放外面的。”伏黎边说边点出微信,骆劲在半个小时前发的。
电话那头笑了下,听起来有些羞涩。
“那正好,我还没吃午饭呢。”
伏黎皱了下眉。
骆劲单手拎着大红色礼盒,在别墅前庭栅栏门前张望,
“是A11栋吗?院子角有个小池塘?”
“你在哪儿?”伏黎边问边解开围裙边外走。
祁希予刚好把饭盛出来,见她慌慌忙忙的,搁下碗跟上去。
骆劲听见伏黎的声音了,是这栋没错,入户大门原本就是敞开的,他拎着东西往里走。
他站在恢弘气派的智能门前等。
伏黎打开门。
骆劲把东西拎在胸前晃了晃,“意外吧,刚好路过,来给伯父伯母们拜个年。”
“你……”伏黎组织了下语言,“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上次医院就诊,你填过住址。”骆劲松快地笑着:“没办法,谁让我过目不忘呢。”
伏黎还想说什么,身后的人挤到前面来。
骆劲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有事?”祁希予很冷漠地问道。
骆劲看向伏黎,又在两人脸上来回扫,最后停在伏黎的眼睛上:“他怎么在这?”
“怎么,”祁希予微垂眼,用睥睨的姿态道:“我们不能住一起?”
骆劲尬住了,一脸菜色。
伏黎连忙打插,“进来坐吧,不是没吃午饭么,正好一起。”
祁希予眸色深下去,骆劲皱起眉。
在伏黎的待客之道下,三人坐在了饭桌前,圆形饭桌,一人占三分之一的位置。
红色礼盒摆在桌边,伏黎去拿碗,被祁希予给拦住了。
他一脸不悦地问骆劲,“吃多少?”
“额一碗。”骆劲呵呵地尬笑着。
等祁希予走远,骆劲有些不是滋味地问:“你们已经发展到……”他不是很想说后面的话。
伏黎:“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他算我半个哥哥。”
“哥哥?”
“嗯,说来话长。”
“没听说哥哥还有半个的。”
祁希予从后面出现,走到骆劲跟前,把碗重重地一搁,又冷嗤一声。
“……”
伏黎转头对骆劲说:“你尝尝我炒的兔肉。”
骆劲夹了一筷子,一尝就吃出来了:“鲜锅兔?”
伏黎眼睛瞬间亮了。
“嗯,还行吧?”
“好吃,就是兔肉老了点。”骆劲又吃了一筷子,问:“你下锅炸了多久。”
“十分钟,怕不熟。”
骆劲摇摇头:“两分钟就够了,这姜丝也要切的再细一点,多放半勺油。不过姜蒜爆得很香,兔丁也很入味,辣度和新鲜度刚好。总体来讲,我打九分。”
伏黎笑了,“我第一次做。”
连做了几天饭,突然点亮“烹饪”这个爱好,只不过她口味较重,学的一些川菜,祁希予不怎么吃,每次都要倒掉一大半。
“那你很有天赋,我推荐一个博主,专门教做菜的,小破站的X刚师傅。”
“!”伏黎把碗往骆劲那边挪了挪,“我就是跟他学的!”
“那巧了,我也是他的互联网徒弟。”
两人越说越来劲,完全没发现另外一个人的俊脸越来越黑。
祁希予勉强把碗里的白饭吃完。
伏黎招呼骆劲去客厅喝茶磕瓜子,祁希予把她叫住:“洗碗。”
伏黎一愣,“不是你洗吗?”
约定俗成,她做饭,他洗碗。
祁希予扯起嘴角,笑得有些鄙夷,“我得招呼你的厨子同门啊。”
伏黎:“……”
骆劲见缝插针,“我帮你洗,我们一起,两个人洗得快。”
祁希予侧脸,面无表情地盯着骆劲看。
仿佛要用目光将他身上穿出个洞。
骆劲也没管他,径直收起了盘子。
伏黎觉得离谱,哪有过年期间,让上门拜访的客人洗碗的道理。
她抢过骆劲手里的碗碟,两人推来推去。
一道冷冷的声音打断他们。
“我要喝橙汁。”
伏黎手一顿,祁希予接着说:“拿到客厅来。”
说完,他就走了。
伏黎一脸懵逼,同时又有点生气。
他没长手么还是说大少爷暴露本性,就爱使唤人。
骆劲笑着道:“你去吧我来收,我在家干习惯了,家务活全是我一个人揽着。”
“……不好意思啊。”
伏黎去厨房倒了杯果汁,祁希予窝在沙发里,见她走过来,视线始终停留在电视上,眼皮都没抬一下。
“您的果汁。”
伏黎气不过,加重了“您”这个音。
他颔了颔首,跟施恩般道:“坐着吧,陪我看会儿电视。”
“……”伏黎把视线从某档不知名综艺上收回,“我去厨房看看。”
祁希予偏头,手拍了拍旁边的沙发。
“我不爱看这个。”
伏黎说完,转身走了。
厨房里,骆劲洗着碗。
伏黎走过去道:“我来洗,你去客厅看电视吧。”
骆劲说:“我洗,你清。”
“不用,我一个人来就行,哪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伏黎态度很坚决。
骆劲打开水龙头,冲了下手,又甩了甩。
“这么见外,是只把我当客人?”
伏黎走到洗碗池前,头埋得低低的。
“嗯。”
骆劲沉默了一会儿,“我就是顺路,既然叔叔阿姨不在,等他们回来你帮我问声好,我有点事,就先走了。”
“好。”
骆劲走到她旁边,笑着问:“你不送送我?”
“送你。”
伏黎把手上的泡沫洗干净,跟在骆劲后面,把他送出了陆家大门。
骆劲说:“开学见。”
“嗯开学见。”
门关上,一回头,祁希予站在玄关处。
跟鬼一样,悄无声息的。
“他怎么没多待一会儿,很失望是不是?”
伏黎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心里有气,掠过他往楼上走,碗也不洗了。
上完一层楼梯时,他站在台阶下,语气讥讽。
“你的理想型,也不怎么样。”
伏黎“咚咚咚”上楼,一进卧室反手将门锁上。
她趴在床上,伸手捞起枕头,将脑袋埋进去。
烦。
气。
可仔细琢磨,还夹杂着其它情绪。
说不清,也道不明。
下午两点,刘妈回来了。
她把专程从家里带来的,市面上买不到的土特产放冰箱里。
一进厨房,发现有人在洗碗。
眼睛使劲眨了眨,确定没看错。
“我来我来。”刘妈赶紧放下东西走过去。
“不用,快洗完了。”祁希予将碗碟分门别类地放在它们该待的位置。
动作熟练到令刘妈震惊。
也不知道她回家的这一周,发生了什么。
章婉和陆国立正好赶上饭店。
四个人坐在桌上。
陆国立看着还在家的祁希予,觉得稀奇,“今年假期怎么不出去玩了?”
“有点事。”祁希予吃着饭。
“什么事?”
祁希予没接话,而是说:“明天走。”
陆国立收回视线,商人敏锐的洞察力让他看向夹在祁希予和章婉之间的人。
伏黎安安静静地吃着饭。
没看出什么异常。
“长大了,知道家好了。”陆国立感慨了一句。
章婉也笑着附和。
吃完饭,章婉把伏黎叫到了花园。
“事我都知道了,叫你别回别回偏要回。”章婉难过,同时也很生气,“我让你陆叔叔给局长打了招呼,这种人就应该判重刑。”
“嗯,我没事了,谢谢章姨。”
章婉把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我不在这几天,你和他处得怎么样?”
“挺好的。”
章婉不疑有假,毕竟郭天这事,是祁希予专程打电话告诉她的。
章婉轻松地笑了笑,“你乖巧懂事,任谁都想要你这么一个妹妹。”
“他脾气有点大。”伏黎忍不住吐槽。
“正常,从小生活优越,大家都捧着,脾气能好吗。”章婉宽慰道:“男生晚熟懂事也得晚,你不要往心里去。”
“嗯。”
“不是说有比赛吗,什么时候回学校?”
伏黎想了想,“明天。”
……
九点不到,伏黎洗漱完躺在床上。
她睁眼看着精致吊顶,脑海里回想起祁希予的那张臭脸。
还说有他在,没人会欺负她。
欺负她的,明明就是他本人。
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越没有睡意。
硬生生躺到十一点。
敲门声突然响起。
伏黎知道是他,装作没听见。
敲门声越来越大。
这个点,估计章婉和陆国立还没睡。
伏黎赶紧掀开被子,趿上拖鞋往门口走。
门只开了一条小缝。
露出祁希予半张脸。
伏黎愤愤道:“有事?”
祁希予点了点下巴。
伏黎蹙眉:“就在这说吧。”
祁希予清了清嗓子,“我——”
“嘘!”伏黎瞪他,“你还可以再大声点。”
“行。”
祁希予似没听懂她在讲反话。
伏黎伸出头,朝楼下望了望,又竖起耳朵听,没有任何动静。
“你怕?”祁希予狭长的眼尾往上扬,笑得吊儿郎当的。
“算了……你进来说。”
伏黎将门打开。
“你坐那里。”伏黎坐在床上,指着远处梳妆台前的椅子。
祁希予走过去,单手拉开椅子。
坐下后,开门见山地问:“那个姓骆的有什么好?”
语气实在是过于讥讽。
伏黎有被气到,漫不经心地道:“挺好的,成绩好品行好,脾气也好。”
“样样都比我好?”
伏黎摇着头,“是根本不能比。”
“……”
祁希予漆黑的双眸沉了沉,脸也板了下去。
伏黎赶他走,“我要睡了。”
祁希予沉默了一阵,然后吐出一个单音节:“行。”
“帮我关一下灯,顺便把门也反锁了。”伏黎掀开被子,准备缩进去,“谢谢。”
没人回答,灯灭了。
伏黎回过头,黑暗中,祁希予正慢慢地将门打开。
开到一半时突然“砰”地关上,转身朝床的位置冲过去。
伏黎被他压在身下,头抵住枕头。
周遭萦绕着淡淡清香。
没有烟草的熏味,是纯纯薄荷香。
心脏在加速跳动。
伏黎秉住呼吸,手无意识地抓紧床单。
没有害怕,没有恐慌,只有紧张和隐隐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