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您哪位?——慢斯【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30 14:53:31

  “你掏一下我的西装口袋。”
  按照电视剧里的套路,口袋里不是钻戒就是钻戒。
  可他用的是祈使语气,姚牧羊纵有万般不愿,也不得不从。
  她战战兢兢伸手进去,掏了掏,又掏了掏,然后摊开手掌:“什么也没有。”
  池遂宁意味深长:“那就怪了,三年前我放了一张照片在里面,一直保存得很好。你见过吗?”
  姚牧羊低头,顿时觉得这件西装有些眼熟。
  那张照片她不仅见过,而且此刻就在自己的钱夹里放着。
  “没、没有啊,三年前我都不认识你。”
  “是吗,可那是你的照片,我从你的简历上剪下来的。”
  姚牧羊明白了,他并不是要聊天,而是要给她讲故事,这个故事很可能比上次的更好听。
  她揪着衣领,惊慌失措:“池总,现在不是讲故事的好时机。我明天要考试,求你不要搞我心态。”
  池遂宁却不肯放过她,欠身过来:“我以前总是在等更好的时机,可现在我明白了,世上没有最好的时机,只有此时此刻。毕业典礼上,我以为自己应该专注于更重要的事;在明理楼,我以为自己不该趁人之危;在六大,我以为自己前途未卜,不该让你卷入纷争。但凡我抓住了一次机会,我们就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待在一起。”
  姚牧羊偏过头:“明天,明天再说好不好?”
  “不行,我们不谈明天,只说现在,这是你立的规矩。”
  池遂宁扳过她的脸,逼她看向自己:“这些话我今天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对吗?我每一天都清楚地感觉到你离我更远,若非你明天还要考试,你大概根本不会乖乖上我的车。”
  他的目光清醒又灼热,带着自嘲与无奈,让她不知该如何否认,也不忍心再顾左右而言她。
  “池遂宁,你曾经问我信不信命。你说过,小贝壳诞生的机会微乎其微,这样的运气被我们遇上了,也许是个预兆。”
  她的声音带了哽咽:“现在它走了,是不是也是一个预兆?我们是因为它的到来在一起的,现在因为它的离开分开,合情合理,符合对称美学。”
  那日以后,她再也没有提起小贝壳。可越是装作若无其事,就越是情难自抑。
  池遂宁双手捧住她的脸,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我从来不信命,那只是我诱惑你的说辞。姚牧羊,小贝壳不在了,但我还在,我永远在。你好好听着,我不仅要和你谈明天,还要和你谈永远,天长地久,生生世世,千秋万代,亘古不变!”
  这些词每一个都像惊雷,砸在她心口上,扬起沙,吞没海。
  他怎么敢这么狂妄,藐视自然规律,轻而易举地把这些飘渺的词汇宣之于口?就不怕报应吗?
  “你当然有资格不信命,可我没有。我遇见的每一件好事,都没有好结局,我试过了,试了好多好多次,可没有一次成功。这一次……我本以为会不一样,可是……”
  她终于哭了出来,一哭就刹不住。
  当初他说“可以试试”,她嘲讽了他,可这个念头种在她心里,像一颗种子,生根又发芽,就在它枝繁叶茂长出花苞的一刻,轰然倒塌。
  希望越是以诱人的姿态出现,结局就越是惨烈。
  幻想中的父亲是这样,挡在她身前的许澍是这样,宛如神迹的小贝壳也是这样。
  那池遂宁呢?他的温存,是她一生中遇见的最好的事,好得让人难以置信。
  池遂宁用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泪:“我知道你尽力了,但我还想要求得多一点。我不需要你相信我,也不需要你敞开心扉,只要你退得慢一点,每次想逃跑的时候,多犹豫一秒钟,我就能走到你面前。”
  这个方案看似自己占尽了便宜,可是仔细一想,漏洞百出。
  “如果你厌倦了,不想来了呢?你可是池遂宁,站在那儿就能招蜂引蝶,到处追一只惊弓之鸟,你累不累?”
  池遂宁用额头去碰她的:“你傻不傻,我在你身上耽误了这么多时间,不来不就亏了。”
  姚牧羊吃痛,揉着头顶,试图教给他简单的经济学道理:“做决策不应该考虑沉没成本,你这么理智的企业家,不会不懂这个。”
  见她开始天马行空,池遂宁终于松了口气,松开她的脸,抽了张纸巾按上去:“我若是理性人,就不会只藏你一张照片,应该当时就逼你就范,现在也不会跟你废话,直接锁在家里,让你想跑也跑不了。”
  姚牧羊吓了得打了个嗝:“这么凶残?”
  “可是又舍不得。”
  她忽然问道:“你这车隔音好吗?”
  此人天马行空起来,经常让人招架不了,池遂宁一愣,迟疑地规劝:“你身体还没恢复好,来日方长。”
  姚牧羊抢过纸巾盒:“那你下车抽根烟。”
  “我早就戒了。”
  “打盘游戏,刷会视频,回个邮件,随便你。反正心态已经被你搞崩了,我哭一会儿。”
  “那我陪你。”
  她指了指车外:“不许偷看,不然我明天考不过,全都怨你。”
  池遂宁被赶下了车,乖乖背对副驾驶站着,挡住了车窗。他没穿外套,只有一件薄薄的白衬衣,肩宽腰细,斯文性感。
  姚牧羊盯着他背影看了一阵,已经涌到眼眶里的泪忽然又缩了回去,哭不出来了。
  她摇下车窗,伸出食指戳了戳他:“回家吧。”
  池遂宁扶着车顶回身,看了看她红肿的眼眶:“这么快?”
  她探出头来控诉:“你站得太近了,影响我发挥。”
  池遂宁点着她的额心,把她推回车内:“外面风大。”
  然后人也跟着探进来,越靠越近。
  “你干嘛?”
  “有点想你。”
  他话说得克制,吻上来的动作却透露处思念不只一点。
  以往池遂宁待她,总是带着些小心,爱不敢说重,恨不敢说满,生怕用力过猛把人吓跑。可今天把话说开,他再没有什么顾忌,长驱直入,攻城略地,荡平一切。
  夺走了她的呼吸还不算,还要再敲一遍鼓,燃一把火,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你跑不了。
  姚牧羊忽然觉得黄微粒说得对,他的确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看似事事迁就,实则罗织了一张密网。
  也是,他有那样锐利的眉眼,那样传奇的履历,怎么可能是个善茬?
  她把手指插入他浓密的短发,挺身迎上他的唇齿。
  她打遍全校无敌手的时候,他还是个做奥数题的书呆子呢,难道她就好相与吗?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池遂宁的电话响了五遍,才把“友好”交流的两个人分开。
  他平复了半晌,背身接起电话,姚牧羊趁机猛往脸上扇风。
  池遂宁一脸凝重地坐回驾驶座时,她已恢复面色如常,虽然刚才互有胜负,甚至她还稍显劣势,但现在明显是自己扳回一城。
  “怎么了?”
  “我晚上要回北城别墅一趟。”
  姚牧羊直觉不对劲:“有事吗?”
  池遂宁发动车子:“没事,家里人聚一聚。”
  她咬了咬唇,欲言又止。既是家宴,她名义上也该出席,可是身份又有点不伦不类,尴尴尬尬。若是以往,她定然避之不及,可是看池遂宁神色,想必这顿饭不会和乐融洽。
  池遂宁看她一脸纠结,笑了:“你在家好好复习,省得到时候又赖我。”
  他既发了话,姚牧羊就乖巧应下。刚才关心则乱,无论是不是鸿门宴,自己在场毫无帮助,只能影响他拔剑的速度。
  “你妈妈……知道吗?”她扣着手指,问的是小贝壳的事。
  “我会好好跟她说的。”池遂宁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顶:“这些你不用担心,你只要好好在家等我回来,别乱跑就行。”
  姚牧羊从包里掏出一张A4纸,塞进他怀里:“我哪里也不去,准考证押给你,行了吧?”
  池遂宁展开来看了看,笑道:“你欺负我没考过?这东西想打印几张都行。”
  她伸手去抢:“你清高,总共就考过一次,这么多年还记得。不要算了,你还给我!”
  池遂宁把手举高:“这张证件照挺好看的,就当你还我丢的那张吧。”
  这张是花了大价钱照的,妆容妥帖打光高级,校门口的小照相馆自然比不了。
  “你自己弄丢的,干嘛让我还你?我又没见过。”
  “那这件西装怎么挂错了位置?”
  她用“这件西装”蒙住头,挡住身边难糊弄的人:“我不知道别问我我累了。”
  **
  池遂宁很晚才回来,姚牧羊给他留了灯。
  他曾在这儿住了三年,每天加班回来,空调是恒温的,但房间永远是暗的,舒适但空寂。
  他闭目靠在沙发上,想起三年前,父亲去世那天。
  祖父给四个孩子起名衡、平、均、溶月,便是希望大哥执掌全局懂得制衡,两个弟弟一碗水端平,妹妹则风花雪月不理俗务,可到头来,一个也没实现。
  父亲去世时,只有妻儿在身边,弟弟妹妹坐在会议室里,只等他咽气。三个人拿出三份遗嘱,众说纷纭,董事们各有派系,打得不可开交,难看至极。
  人死为大,原本治丧才是要紧事,母子俩却不得不撇下尸骨未寒的丈夫、父亲,奔赴战场。
  老池总死前藏了公章,公司一时半刻无法变更法人和正常经营。新寡的池母拿着真正的遗嘱,声泪俱下控诉池家兄妹,把池衡一手提拔的高管说得泣不成声,当场弃了权。
  僵局之下,池遂宁摆出池平、池均挪用公款、职务侵占的证据和法院立案文书,还有拟好的股权转让协议,不签就直接送去吃牢饭。
  折腾了整整一日,闹剧才散场。他安顿好母亲后,守着父亲的遗体呆坐整夜。
  短短三年过去,闹剧又演了一遍。
  朦胧中,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腰侧拱他。睁开眼睛,是蒙着被子迷迷瞪瞪的姚牧羊。
  池遂宁拧了眉:“怎么还不睡?明天还要早起,你身体受不了。”
  姚牧羊夸张地叹了口气:“由奢入俭难,这几天晚上你都陪我,今天突然不在,我睡不着。”
  池遂宁连人带被抱起来,恨声问:“明明知道我每晚都在,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医生让我保持心绪平稳,跟你说话,我肯定忍不住。”
  池遂宁把她在床放好:“我回来了,睡吧。”
  姚牧羊一把拽住他手腕:“你又去哪?”
  池遂宁不得已又俯下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低声哄着:“哪也不去,换衣服,洗漱。”
  她放了心,声音也有些迷糊,闭眼扒拉开他的衣襟:“你现在就很好闻。”
  池遂宁禁锢住她的手,塞回被子里:“乖乖睡觉。”
  等他再回来时,床上的人早已睡熟,安详得像一个蚕蛹。哪里是睡不着的样子,明明早就困得睁不开眼。
  考点是随机分配的,在二十公里外的一所偏远学校,早上六点就得起床。姚牧羊昏睡了一路,到了地方才睁眼。
  池遂宁叮嘱她:“我在外面等你,不舒服就出来,不要硬撑。”
  她打了个哈欠,十分不耐烦:“千万别,你在这儿影响我发挥,要是这次考不过,我记恨你一辈子。”
  “那我求之不得。”
  “呸呸呸,别咒我好么。”她扬了扬手机:“我已经让李叔十点半来接我了,求你去干点正事儿吧。”
  “真的不要我等你?”
  姚牧羊苦了脸:“饶了我吧,你这辆车这么扎眼,被人拍下来怎么办?我的名声已经很差了,经不起‘池总亲自陪考,娇妻两分惜败’这种新闻了。中午我约了微粒吃饭,晚上回家吃吧。”
  池遂宁看她真情实感,只得答应,并附加了一个条件:“你不要自己做饭,让贝嫂做。”
  在电脑前坐了两个半小时,和以前每次考试一样,感觉每个题都会,又不是那么会。好在这回可以甩锅的理由不少,所以一点也不紧张。
  姚牧羊头晕目眩地出了考场,直接平躺在车子后排,让李叔送她到二环边的一个商场。
  “我吃完饭要逛一会儿,您三点半来接我就行。”
  李叔面露难色:“我还是在这儿等您吧。”
  既然是池总吩咐,她也不再强求,掏出手机塞进风衣口袋:“行,那我不带包了,沉。”
  她直接上了顶层的高档餐厅,点了一大桌子菜,全是滋补提气、安神降燥的食材。
  然后进了她平日压根不敢进的珠宝店,用三分钟刷卡买了一只金表,戴在腕上对着灯光看——女人一过了二十五,就会天然地喜欢金闪闪的东西。
  售货员喜滋滋地递上象征尊贵地位的品牌包装袋:“收据在里面,我们为您提供终生售后服务。”
  姚牧羊漫不经心地挥挥手:“帮我扔了吧,拿着沉。”
  做有钱人,确实快乐。
  池遂宁在办公室里,收到一条副卡消费短信,看着上面的金额,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婚前她总叫嚣着要预支现金,可这张卡拿了两个月,今天是第一次刷,一来就这么不客气,实在招人喜欢。
  正在汇报的财务总监一下子哑了声,不知道他的方案到底哪里好笑。
  【恭喜。】
  【考砸了,只有花钱能让我快乐起来。】
  【你的快乐还挺贵的。】
  【反正替你省百八十万的也不顶用,我能发挥更大的价值。】
  池遂宁笑意更甚:【希望你晚上好好表现,毕竟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臭流氓!】
  姚牧羊恨恨关了手机,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店门,然后拦了辆出租车。
  车子驶向内城,皇城脚下,建筑限高,视野一下子敞亮起来。
  她在一个狭窄的胡同口下了车,把手伸进风衣口袋,摸了半天,掏出一个白色的小东西,圆圆的,闪着珍珠光泽。
  那天,她在慈城海滩捡到这枚小贝壳,因为觉得可爱,所以用它给自己的孩子命名。那时她想,它会是她心头的小宝贝,也会是保护她的外壳。
  可是最终,她没能保护好它,却还要靠它来给自己勇气。
  姚牧羊上次来这个地方,是也在门口徘徊了很久,犹豫进门后该说什么话。现在她倒一点也不担心这个,而是担心晚上回到家,这事儿要怎么收场。
  她以前总觉得,生活越是乌七八糟,她就越要活得体面,没有什么比姿态好看更重要。可是为了维系体面,她已经耗费了太多精力,也失去了太多真正重要东西。
  这几天她总在想,如果她不把自尊看得这样重,也许小贝壳就不会离开,她会长得肥肥白白珠圆玉润,迈着小短腿抢她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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