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嘉一余光瞥见他,刷手机的动作就是一顿。
他又想干什么?
也许是能够感觉到她的排斥,沈熙并没有和她搭话,低头捡起桌子上散落的卡纸和工具,认真做了起来。
锋利的美工刀在硬卡纸上划开,发出类似于指甲抓挠黑板的声音。
杜嘉一望着他安静的侧脸,却是眼皮一跳,浑身都刺挠似的不对劲起来——靠,他要做手工就不能换个地方,非得跑到她眼皮子底下来?
她认定沈熙对她心怀不轨,一秒钟都坐不下去了,忍无可忍准备起身时,她忽然打住了——
等一下,凭什么走的人是她,而不是沈熙?
她才不要给这个小绿茶让座!
杜嘉一身体坐回去,屁股重新接触地面,双手抱胸,正脸对着沈熙,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哼声。
她倒要看看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熙听到了她的轻哼,手下动作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温声询问:“学姐也想用美工刀吗?”
为了防止小朋友拿到误伤自己,桌子上只提供了一把美工刀,现在这把唯一的美工刀就在沈熙手里。
杜嘉一望着他指间伸出来的透亮刀片,这幅场景仿佛与那天沈熙拿着刀片的景象重叠,她心头重重一跳,后脑像是被击中似的,眼前一阵眩晕。
她向后仰去,手扶住课桌,话音抑制不住地上扬:“你离我远点!”
她的声音太大了,吸引了小朋友们连同被包围的男生的注目,教室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沈熙的手悬停在半空。
流动的空气似乎僵住了。
半晌,他轻声说:“对不起,学姐,是我理解错了,你不要生气。”
沈熙收回了手,刀片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只是这样而已,杜嘉一却忽然感觉能够呼吸了,眩晕感也消失不见。
她望着沈熙,他似乎真的对吓到她感到十分愧疚,默不作声地低着头,一副知错的乖巧模样。
可杜嘉一却能从他的脸上读出趾高气扬的得意与自若来。
这个混蛋……
她放在桌面下的手暗中攥紧了。
她要教训他一顿。
*****
幼儿园的志愿活动到点结束,车子把他们放到学校门口就开走了,男生和他们道别,转身进了学校,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杜嘉一在回来的路上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别人和她道别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兴致不高的样子。沈熙怀疑是刚才自己的无心之举触碰到了她的雷区,犹豫了一下,尽管很不情愿,还是打算和她说声再见。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眼前忽然闪过一道人影。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人从背后抓住肩膀往下扯,脖子被胳膊勒住,拽着他往远离学校的方向扯去。
如果是平时的沈熙,他会立刻反应过来并制住身后人的行为,但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了,他的力气就像是被抽走了似的,根本发挥不出来就被死死按住,只能脚下踉跄着跟着对方走。
杜嘉一一路把人扯到一条阴暗无人的小巷里,把他往水泥墙上重重一推。
后背隔着衣物摩擦过粗粝的墙面,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沈熙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她想干什么?!
他刚要张口说话就被打断了,杜嘉一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他的嘴,一手抓住他的手腕按在墙上,道:“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我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做那些事的原因,也不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但是。”
手腕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是杜嘉一隔着衣服掐住了他那天自己划开的伤口。虽然他割的并不深,但到底是用磨得锋利的刀片割开的,还流了很多血,要养很久才能完全愈合不留痕迹。
然而现在,杜嘉一掐住了他昨天用了一大卷纱布才勉强止住血的伤疤。她用的手劲很大,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做了甲片的长长指甲刺的很深,算不上柔软的牛仔布料磨着伤口处脆弱的血肉,更是犹如火上浇油。
没有了系统帮助屏蔽痛觉,沈熙痛得浑身发抖,唇色惨白,眼前阵阵发黑。
他快站不稳了,身后的墙面是他唯一的凭倚,他把全身的重心放在上面,拼尽最后的力气仰起脸,看着面前仿佛变成另一个人的少女。
杜嘉一却毫无所觉似的,把脸凑到他耳朵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亲密的如同爱侣间的耳语,朦胧间,只听她说:“奇了怪了,原来你是知道痛的。”
凝固的伤口崩裂了,血流了出来,染红了外套袖子,又沿着那块被浸润的湿漉漉的布料,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滴滴掉到他们相抵在一起的脚边。
眼前的少女仿佛转眼间变了个人,变得陌生、强势,甚至于可怕。
沈熙怔然望着地面,神情恍惚,胸膛像鼓面一样振动起伏,喘息越来越粗重。
看着他茫然的脸,之前积郁在心的郁闷和憋屈一扫而空,找回场子的杜嘉一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
她笑了笑,声音甜美极了,却释放出了全然的攻击性:“下次我会把你弄得更痛,痛的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有跟个废物似的绝望地蜷缩成一团,崩溃流泪的力气。”
“所以,不要来惹我。”
“听懂了吗?”
作者有话说:
小沈正常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就在崩坏的大道上一去不复返了,让我们为他祈祷(双手合十)
第14章 我的高跟鞋踩着你的灵魂还要来(4)
◎疯女人。◎
她走了。
听到高跟鞋哒哒远去的声音,沈熙抱住了自己的头,顺着墙慢慢地滑落到地上。他把自己蜷缩起来,细白的手指插入发间,使力,一点点攥紧了柔顺的黑发。
发根被扯得生疼,几缕黑发飘落下来。鼻尖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浓重,如附骨之疽,令人作呕。
他眼睛通红,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因切齿的仇恨而透着一股子疯狂之色。
他妈的,他妈的……
疯女人。
他绝对,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沈熙撑着墙壁,费了很大劲才站起来。掌心有湿漉漉的触觉,他低头一看,上面沾满了他自己的鲜血,猩红的颜色让他的神经突突跳了起来。
他手腕上仿佛又蔓延起来方才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楚。
沈熙唇色惨白,眼神异常阴冷,被冷汗打湿的黑发黏连在额前,过分精致的相貌透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绮靡:“系统。”
系统答:【我在。】
“把初始设定的50%痛觉给我拉到0。”沈熙命令道。
他语气漠然,眉眼漾开了冷峭的讽意,“我要让自己的身体记住,痛到极点是什么感觉。”
*****
周六早上,杜嘉一定了个闹钟,睡眼惺忪从卧室里走出来,正好遇到准备出门晨跑的沉谨言。
沉谨言最近不知怎么,可能是感觉到了即将来临的中年危机,作息健康的一批,早睡早起,按时运动,饮食规律,比二点睡六点起阎王夸她好身体的杜嘉一强太多太多。
他一走,杜嘉一就把别墅大门直接反锁锁死,连只路过的苍蝇都飞不进来,杜绝一切后患,然后就回房睡回笼觉去了。
上午九点半,陆之榭准时出现在杜嘉一家门口。
他拎着大包小包,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塑料袋,像棵挂满果实的树,艰难地按响了门铃。
没有回应。
他又按了两下,不耐烦了,卸下负重,给杜嘉一打过去个微信电话。
空气里骤然响起了快活的铃声。
“玛卡巴卡阿卡哇咔米卡玛卡呣,玛卡巴卡阿巴雅卡伊卡阿卡奥,阿姆达姆阿卡嗙,咿呀呦,玛卡巴卡,阿卡哇卡米卡玛卡呣~”
陆之榭:“……”
他脖子上青筋绽出,花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挂断。
漫长的几秒钟过去,电话通了。
杜嘉一问:“喂,你谁啊?”
陆之榭:“我打的是微信电话。”
杜嘉一:“。”
陆之榭:“给我开下门。”
杜嘉一:“刨谁坟?”
陆之榭:“你有病吧,给我开下门!”
杜嘉一:“你有红红大嘴唇?”
陆之榭:“……”
他忍无可忍:“操,我是陆之榭!”
杜嘉一:“哪位爷?”
陆之榭:“我在门口!”
杜嘉一:“一会要走?”
陆之榭:“我在门口,开门啊!”
杜嘉一:“你一会要走,球鞋呢?”
陆之榭被这女人气了个半死,开始不要面子地哐哐砸别墅大门,边砸边扯着嗓子喊:“杜嘉一!你这个负心女!你有本事叫我来,你有本事开门啊!啊?你……”
杜嘉一破门而出,一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一手麻溜一把抄起所有塑料袋,揪着陆之榭一并进去,彭一声从里面关上门。
尘土飞扬,空气恢复了平静。
“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
客厅里,杜嘉一手指一下一下重重戳着陆之榭的胸膛,直把人逼得往后趔趄,“别在这里发癫!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要去就去精神病院,不要在别人家门口!”
陆之榭手疾眼快抓住她的手指:“这都是谁的错?还不是你他妈装聋作哑把我关在外面不让我进!”
“我在睡觉,我没听到!”
“得了吧,那我打电话你装不认识我是怎么回事?还搁那疯狂押韵,你副业rapper是吧?”
两人来来回回斗了好一会儿嘴,最后以本就理亏的杜嘉一闭嘴告终。
陆之榭好不容易斗赢她一回,得意的不行,抱着食材进厨房的时候都还在哼歌。
杜嘉一怕他把厨房炸了,连忙跟着他一起进去。
陆之榭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按顺序整齐摆放在流理台上,五花八门,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活虾、鸡蛋、牛奶、黑巧克力、淀粉、糯米粉、酵母粉、泡打粉、可可粉……
杜嘉一人都看傻了:“你带这么多粉怎么个意思?要不是我知道你要干什么我就报警了。”
陆之榭说:“你别管,看着就行。”
他先把装着活虾的充气袋剪开,把里面的水倒掉,虾则是放到切菜板上。
到这里为止还有模有样的,杜嘉一在旁边稀奇地看着,打算夸他一两句,砧板上的虾就活蹦乱跳地蹦跶起来。
她还没怎么呢,陆之榭就跟触电似的瞬间退出三四米远,将近一米九的个子,还六神无主地抓着她的胳膊躲在她背后,无助地看着她:“我操,这些虾在蹦啊!杜嘉一你快想个办法啊!”
杜嘉一:“……”
她递给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撸起袖子,举起菜刀,手起刀落,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地拍晕了那些虾,然后把菜刀交给陆之榭:“剩下的你自己来。”
陆之榭握着菜刀犹犹豫豫地走过去,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虾的生命力,确认它们确实晕过去以后,他底气一下子就足了起来。
“这些虾今天敢蹦跶,明天就敢吃人。”他振振有词,“只有让它们进到肚子里才安全。”
杜嘉一:“……b话别这么多,能不能赶紧切。”
陆之榭举起菜刀,正准备切下一只虾的头,忽然又停了下来,充满同情地说:“让它们同伴死在它们面前是不是太残忍了?”他抽了张白色的纸巾盖在虾身上,“给你们盖块布吧,别看了。”
她觉得让她亲眼目睹陆之榭做饭这事更加残忍一点。
杜嘉一看不下去了,捂住眼睛走到一边。
陆之榭只是不太敢处理会动的生物而已,处理完虾后他就得心应手多了,将虾肉裹满按比例调制的面糊,然后用筷子夹着下进预热好的油锅,等面糊像气泡似的膨胀起来包裹住虾后再往上面淋热油。
一只一只如法炮制,很快就做好了满满一盘,端到桌子上。
因为卖相不错,看起来像是胖乎乎的胖头鱼,杜嘉一夹起一个,仔细端详半晌,送进嘴巴里咀嚼咀嚼,震惊地做出评价:“居然还行。”
“什么叫居然啊!是很行很行,行到不行了才对吧!”
陆之榭说完又转身进了厨房,马不停蹄地制作下一道美食。
杜嘉一望着他忙碌的背影,莫名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又往嘴巴里塞了只炸虾。
只没过多久,陆之榭又开始大呼小叫,举着个电子秤跑出来:“你家电子秤电池呢?”
他看着空空的电池槽,感到匪夷所思:“你家是不是遭贼了?怎么电池后盖也一块没了?”
杜嘉一:“……我不知道啊。”
好吧,其实是她故意抠掉的。
但是这个时候装傻就行了。
她‘好心’提议:“实在不行的话就下次再做吧,我觉得已经……”
“没事,没有也无所谓,反正我已经积累了丰富的厨房经验了。”陆之榭高傲地说,“我的眼睛就是尺。”
他自信满满地进去了。
杜嘉一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他妈的啊,这还不如不抠电池呢!
她深呼了口气,颓然倒在桌子上,闭上眼睛,选择装死。
半个小时过去,伴随着“叮”的一声,厨房里弥漫出巧克力甜甜的香气,还夹杂着点不易察觉的糊味。
陆之榭戴着烤箱手套,喜滋滋地捧着个蛋糕模具出来,杜嘉一定睛一看,里面是一块黑棕色的圆形不明物体,香味和糊味正是这玩意散发出来的。
她惊疑不定:“这什么?致癌物质?”
陆之榭骂道:“滚蛋!这是巧克力爆浆年糕!不懂就不要瞎几把乱说。”
他把年糕饼盛出来装在大一点的盘子里,给杜嘉一切了一条,语气纡尊降贵:“尝尝。”
杜嘉一盯着那条黑乎乎的条状物,还有深棕色的液体从里面渗出来,满脸复杂:“这比我拉的都像。”
陆之榭:“……你他妈吃是不吃?!”
妈的,拼了!
杜嘉一咬了咬牙,心一横,叉起来咬进嘴里。
陆之榭满脸期待:“怎么样?是不是非常好吃?”
杜嘉一像是一尊静佛似的坐着不动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而后她开始拼命捶胸顿足,脸色涨得通红,喉咙不断做出吞咽的动作。
好不容易咽下去,她怔怔地望着桌面,眼里逐渐泛起晶莹的泪花:“我还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
“?有那么夸张吗?”陆之榭皱眉,不信邪地尝了一块,然后沉默了。
他强行挽尊:“其实还是很好吃的,就是尝起来有点苦,估计是黑巧克力放多了,但是高端的甜品它是这样的,不能太甜,不然会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