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想走,却被绥宁拉了回来。
绥宁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怎么了,不太高兴。”
方翊垂眸犹豫道:“也没什么,就是,我有点儿想大成哥他们了,以往过年都是和他们过的。”
绥宁捏捏他的脸,"等这一阵子过了,我带你回去看看他们。这几日要实在念得紧了就写信,门里养的信鸽飞得很快,不消多日就能到。”
方翊点点头,“不说这个了。”
他率先拉着绥宁走出了巷子。
“快看快看,好热闹!”
繁华街市辽阔而整饬有序,黄金和碧绿色的楼台一座挨着一座,悠扬的凤箫声四处回荡,玉壶般的明月高悬,鱼龙灯飞舞笑语喧哗。
这座城比朝阳城不知繁华了多少倍,许多稀奇玩意方翊都没见过。
他兴冲冲跑到一个小商贩的摊上,上面陈列着精致美观的玉佩簪子香囊等饰品。
他拿起一只青竹状的发簪朝绥宁发上比了比,感觉有点不太好看。
绥宁常年马尾加发冠,一身黑衣,她长相太过英气,这些女子的东西加在她身上反而有些不伦不类。
小商贩见状,立马拿起旁边的双鱼吊坠,热切道:“公子瞧瞧这个,这双鱼吊坠啊,寓意金玉良缘,最适合你们这种小夫妻了。”
方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轻微缩了几下,没做解释,接过了吊坠,他仔细瞧瞧,成色确实不错,做工也精致,又看了看一旁的香囊,“那这个呢,这个也有什么寓意吗?”
“当然啦,这个香囊啊意味着情有所归,是定情之物。”
“定情之物……”方翊紧了紧手指。
“想要哪个,我给你买。”绥宁补充了句,“都买也行。”
方翊放下玉佩和香囊,“算了,我就看看。走吧,我们去那。“他指了指远处人群汇集之处。
是祭祀活动,他们去晚了,已经接近尾声。但人们都没走,因为他们都在等待着一场盛大的烟火。
阵阵爆竹声中,碎红满地,灿若云锦,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火光照彻,夜明如昼。
绥宁发觉方翊许久没说话,刚想调侃他是不是看傻了。
一回头,脸上的笑容凝固。
第21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
方翊失踪了!
这是绥宁脑中的第一个念头。
而她第二个念头是:我要把他找回来。
她穿行在人群之中四处搜索,脑子却一片空白。
“容川,容川,你在哪啊?”
“方容川,你在哪啊?”
她大声叫喊,推开前方挡住的人。
每一个人如同铜墙铁壁,阻挡她去寻找方翊,呼喊的声音也淹没在沸反盈天的人群里。
她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向前跑去,不管他人异样的的眼神和指指点点,和小时候哭着寻找父母的样子渐渐重合。
“容川!容川!”
“爹!娘!你们在哪啊?呜呜呜,小宁好害怕。"
“容川!你在哪啊容川?”
“爹娘!别丢下我呜呜呜——”
“容川,别丢下我……”
得到消息的令采颜第一时间赶来。
她气喘吁吁道:"门主,已经派人去找了。”
绥宁面无表情,冷静地可怕:“我也去找。”
令采颜咬牙抓住她,"现在急也没用,还不知道他是怎么丢的,如果是被什么人掳走了,那——”
话未说完,被绥宁单手扼住脖子狠狠惯到墙上,她面色沉沉,眼底墨色翻涌,通身的威压铺天盖地,略一弯头,道:
“你说什么?”
令采颜呼吸困难,下意识抓住绥宁的手,断断续续道:“属下……言错,方公子……定能……平安、归来……”
手一松,她跪倒在地,捂住脖子咳嗽。
绥宁睨眼一扫,“若是不会说话,就把舌头拔了。”
令采颜冷汗直冒,低头道:“是。”
绥宁不再管她,大步向前。
擒月来得正是时候,他拦住绥宁,惊喜道:“门主,容川回来了!他自己回来了,正在栖棠映山等您!”
绥宁面色一凝,运起轻功向罗刹门奔去。
“方容川!”
听到声音,方翊跑出门,被正好闯进门的绥宁一把揽住。
“你跑哪去了?你他娘的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在找你啊,方容川,你真他娘能耐了你!”
这还是方翊第一次听她爆粗。他小心翼翼拍了拍绥宁的背,小声道:“抱歉抱歉,我……我后来被人群冲散了,喊你你好像也没听到,我就想着先回家等你,你总会回来的。抱歉啊……”
“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啊……我真的怕死了……”
绥宁自三岁之后再没说过害怕。
被送进无间地狱训练的时候她没说怕,进路人林杀人的时候她没说怕,次次遇险的时候她没说怕,如今方翊差点离开她,却让“害怕”两字脱口而出,恐惧感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朝她涌来,她瑟瑟发抖。
“……以后一定要抓紧我……死都不能放手。”
“好的好的,以后我一定不放手,除非把我的手砍下来,不对,手砍下来还能用嘴呢……”
绥宁将脸埋在方翊肩窝里,闷闷道:“你会走吗?”
她紧紧搂着方翊,勒的他骨头生疼,但他没说,只是拍着绥宁的背,轻声道:“我不会走的。”
“真的?”
“真的。”
“你发誓。”
“我发誓。”
绥宁不说话了。
方翊感觉肩窝处凉凉的,他惊诧道:“你哭了?”
绥宁全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没有。”
好吧,没有就没有,方翊也不拆穿她。
只是绥宁泪一直不停,搞得他心里也跟着难受。
怎么才能让她不哭呢?方翊想到小时候他哭的时候,娘总会亲亲他。
他头脑一热,吻了吻绥宁的耳朵。
绥宁愣住了。
方翊也愣住了。
“哎等等,我……我不是……”他不敢看绥宁,“那个,你听我解释……”
他们虽时常牵手拥抱,但是亲吻又是另一个性质了。
绥宁抬起头,一把抓住方翊的手。
“你亲我了?”
方翊自欺欺人,“没有。”
绥宁坚定道:“你亲我了。”
方翊做最后的挣扎,“没有。”
绥宁不屈不饶,“你亲我了。”
方翊自暴自弃,“我亲了。”
绥宁盯着他眼睛,不让他逃,“你为什么亲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方翊面无表情,目光不躲不避,坦荡如砥,“对,我喜欢你!早就喜欢你了!”
绥宁一下子哽住了。
她以为那些辗转反侧的夜只有自己知道,结果有个人跑来对她说,我喜欢你,我和你有一样的感受,关键是这个人还是她的心上人,世上再没有比这还幸运惊喜的事了!
“那你——”方翊眼里含着期待和紧张,“你喜不喜欢我?”
绥宁没有回答,猛然撞上他的唇,唇齿相磕,碰的她生疼,却不肯分开,生涩地啃咬,并借本能地舔舐,身体发烫,呼吸急促。
身体的反应和动作给了方翊答案。
她在明晃晃地告诉他:
我喜欢你。
最喜欢你。
只喜欢你。
接下来的事水到渠成。
两人顺利地睡到了一张床上。
不过是盖着被子纯聊天。
绥宁捏了捏方翊的手指,“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方翊摇头,“我不知道,一开始我只是有些感慨,你一个女孩子要承受这么多,后来我就开始心疼……”
再后来,这份心疼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喜欢,或是她气昂昂给他堆雪人的时候,或是两人同床共枕的时候,也可能是她斩杀刺客的时候,或许更早。
总之,他的一颗心轻易地丢在了绥宁那,再也收不回来了。
他转头看向绥宁,“你呢?”
绥宁狡辩道:“本座什么时候说喜欢你了?”
方翊睁大双目,忿忿道:“可是你都亲我了!”
“亲你就是喜欢?那本座还亲了招财呢!”
招财是一只金丝虎,全身橘灿灿肥嘟嘟的,人来人往总想亲它一口。
“啊,那我不和你睡了,我要一个人睡!”方翊委委屈屈,做出要下床的动作。
“不行!”绥宁拦住他,将他拖进怀里,“说好了要给本座暖床的,你不能走!”
“放开我!我要走!”
“不放!”
“放开!”
“不放!”
“啊!啊!绥宁你别挠我痒!你作弊你作弊!”
“还走不走?走不走?!”
"不走了不走了!别、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不走了!”
……
闹来闹去,绥宁还是成功将他拐上了床。
第22章 往事暗沉不可追
夜晚,闹街。
“小宁啊,那边人太多了,娘去买,你就乖乖待在这里,等娘回来。
“知道了,娘。”
……
“娘!娘!你在哪啊?你在哪儿?小宁好害怕啊呜呜呜,娘——”
……
“绥宁,绥宁,醒醒,你怎么了?”
方翊的声音冲散了梦境,仿佛透过层层雾霭和水面传到绥宁耳边。
她勉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眼前的天旋地转渐渐恢复平静,倒映出方翊担忧的面容,她深深喘了几口气。
“没事吧,”方翊摸了摸她的脸,"你出了好多冷汗。”
绥宁摇摇头,缓缓送出一口气,“没事。”
她将方翊拥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额头,疲惫地闭上眼,“让我抱一会儿。”
方翊蹭了蹭,关切道:“我听见你一直在喊……是做噩梦了吗?"
"嗯。”绥宁拍拍他的背,“没事。”
方翊这段日子被她养的胖了些,他不练武功,身上的肉软软的,抱起来很舒服,连带着做噩梦的恶劣心情也消失了。
“睡吧。”
绥宁作为一门之主,不可谓不忙。年后,她需要和一众掌门人商讨武林大会事宜。
绥宁年纪轻轻荣登门主之位,在一众灰白头发,有中年秃顶危机的掌门中格外显眼。
按理说,她这个年纪是坐不到这个位置的,可老天爷就是和她开了个玩笑,叫她早早失去了庇护。
前任门主猝然离世,绥宁临危受命,那一年,她不过十八岁。
外有人虎视眈眈,等着绥宁不堪任命之时好将罗刹门瓜分完毕,内有异心之人,想得到门主一位称霸武林,可他们都小看了绥宁。
她在五年间快速成长,凭借着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手段铲除内敌,平息门内异议,也暂且消除了门外的觊觎。
却将自己沦为众矢之的。
天下人恨她,咒她,想要她去死,可是有谁知道,她根本没得选。
这些事是方翊来到罗刹门之后了解的,在此之前,他对绥宁也有许多误解,然而越了解她,越能发掘她的坚强韧性,也越心疼她。
“所以,能不能和我讲讲她以前的事,我想多了解了解她。”
令采颜沉吟片刻,道:“这些事和你说也无妨,只是我们来的时间不长,知道的也不多。”
她与擒月对视一眼,缓缓道:“门主入罗刹门的那一年,大概才三岁……”
方翊想象了一下一个小包子站在罗刹门大门前瑟瑟发抖的样子,有点心疼。
"她是怎么来的?"
"不清楚,据说,当时捡到她的时候就是一个人了。”或许是被抛弃,或许是走丢。
每一任门主的诞生都伴随着腥风血雨。
前一任门主为了培养下一任门主,会适时搜罗来一百个孩子,有的是专门的探子捡来的,有的是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大多是无父无母,或者被父母丢弃的孤儿。
绥宁便是其中一个。
三岁的绥宁和其他的孩子被带到罗刹门,老门主看着眼前懵懵懂懂的孩子们,眼神复杂,但那时的她还太小,看不出其中的含义,细细想来,应该是怜悯和隐约的快意。
从那日开始,绥宁开启了暗无天日的炼狱生活。
没日没夜的训练,淬炼了她金刚般的躯体,同门间的友谊也让她渐渐放下心防。
她曾经想过,这样活着也挺好,有遮风挡雨之所,还有那么多的朋友。
只是,天不遂人愿。
经历了九年的培养,他们将要前往最后一站——路人林。
那是历来门主的噩梦,也是他们的诞生之地。
一百个孩子中只有一个胜者,而那个胜者亦是唯一的活人。
入林前,老门主语重心长道:“进去之后,不要相信任何人,只能相信你自己。只有你自己,才是自己的依靠。“
同门的追杀,野兽的虎视眈眈,逼迫着她拿起刀去保护自己,可她还是不愿与昔日的同门兵刃相向,直到最信任的朋友将刀捅进了她的肚子,她才知道,在人心面前,牛鬼蛇神也要甘拜下风。
想活,别人就要死。
她凭借着一股韧劲、狠辣和一身鬼魅的功夫杀出一条血路,踩着血肉与白骨登上了宝座,成了罗刹门的少门主。
老门主将她当做亲生女儿教导,教她读书写字,教她为人的道理。
直到她十八岁那年,老门主遇刺身亡,她被迫披上成熟的外衣,为罗刹门撑起一片天。
罗刹门门主不只是一个职责,也是一个枷锁。
“这五年间,我就没怎么看她笑过,还是碰到你之后,她变的生动许多,爱笑了,也更像个活人了。”
方翊垂头不语。
擒月叹了口气,拍了拍他,道:“你也不用难过,都过去了,她这不是好好的嘛。”
“我也知道,但我还是……”方翊轻皱着眉,满面心疼。
令采颜怀念道:“居然过了十多年了,想当年,我们可是看着门主长大的,她从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长到如今这么大个,真是不容易啊。”
方翊:“???看着长大的?”
令采颜点点头,理所应当的样子。
方翊有点糊涂了,“冒昧问一句,”他尽量措了个词,“您——芳龄几何啊?”
令采颜眨眨眼,道:“那你可真是有够冒昧的。”
方翊:“……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