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采颜惊喜抬头,但见擒月麻木的双眼轻轻转动,视线定格在她脸上。
他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疼吗?”
令采颜连忙摇头,“不疼,一点不疼的。”
无光的眼里流下两行泪。
“骗人。”
他说。
明明很疼。
他终于回抱了令采颜,很紧,勒的伤口很疼,但他不舍得放手。
一场无声的哭泣变成了痛哭。
二人在出升的日光下紧紧相拥。
一个月后,擒月伤结了痂,二人拜别李忌情与白意卿,辗转来到五毒尊门下。
令采颜花了一年时间让他走出阴影,重新变成了原来生动的他,那个永远光彩照人的他。
不知不觉间,擒月在她心中占了这么重要的位置,再不能割舍。除非将她的心挖出来,不过到了那时,她也就不能活了。
十年时间,二人学有所成,一名狂刀客,一名毒美人,双负盛名。
最后一个仇人身死,一场大火将一切消灭殆尽。
二人向前走,没有回头。
火光冲天,是凤凰涅槃。
一段前尘被人娓娓道尽,说者拈来思念,不过一段往事,听者伤心落泪,却是难以忘怀。
气氛一时凝结。
令采颜摸摸鼻子,喝了杯酒。
擒月眨眨眼,左看右看。
六长老最先打破沉默,“抱歉,我提起你们的伤心事了。”
擒月耸耸肩,道:“没关系,我们知道你没眼力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倒是实话。
“容川,”他突然吃惊叫道,“你哭什么?!”
绥宁摸了摸方翊的脸,湿漉漉的,一片冰凉。
方翊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抱歉,我只是觉得你们太苦了。”
绥宁拉开他被眼泪浸湿的袖子,从擒月手中抽出块帕子帮他擦,出声安慰道:“都过去了。”
方翊一听绥宁的声音,莫名想起她的过往,结果泪流的更厉害了。
绥宁:“……”
她以一个抱小孩的姿势托起方翊的屁股,和众人颔首,离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下一刻,热闹声再次爆发。
“来来来,继续!”
近日,有孩童频繁失踪。
栖棠映山内,绥宁与左右护法各大长老脸色凝重,忧心忡忡。
方翊端着饭食来的时候,轻易感受到了这沉重的氛围。
绥宁挥手让众人退下,接过饭食摆放好。
二人就坐。
方翊道:“怎么了?”
绥宁放下碗筷,道:“前几年的孩童丢失案,你还记得吗?”
方翊点头,他记得。
这个案子在当年轰动一时,几大门派共同出动将犯人捉拿归案。
“怎么了?”
绥宁道:“出事了,又有孩子丢了。”
“什么?”方翊吃了一惊,“犯人不是……”
话未说完,两人心知肚明。
不是替罪羊就是有人模仿行凶。
绥宁道:“去年长洲有几名孩童遇害,我收到消息去查案的路上遭遇埋伏,想必是同一人在背后操作。”
方翊道:“……是我们初遇的那个雨夜?”
绥宁点点头,是了。
“罗衫与此事也有联系。他曾经被人拐去,昆仑宗几乎将整个江湖翻了个天翻地覆,几番寻人未果,结果没几日,他好端端的回来了,只是神志不清,那几日的遭遇一点儿没记得,直到他身死。”
方翊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连门派大家的子弟都能掳去,凶手定然不是普通人。
“被掳去的孩童有什么共性?”
绥宁道:“全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男女不论,长相不论,根骨不论,可以说,毫无共性。”
方翊思忖片刻,道:“也许有,只是我们没发现。”
绥宁看向他,“什么?”
方翊道:“你说罗衫曾被掳去,却被放了回来,说明凶手只抓贫苦人家的孩子,他也知道,若是名门大派子弟出了事,恐怕不能善终。而且,据我所知,罗少宗主是个足不出户之人,外界鲜少有人识得他的脸,那是否能表明,凶手是各大门派之人呢。”
第39章 调查孩童失踪案
绥宁点头,“说的有理。”
她伸手摸了摸方翊的脑袋,夸道:“还挺聪明的。”
其实他说的这些,绥宁不是没有想到。难也难在这。几大门派并立,实力雄厚,谁也不能完全得罪谁,就算知道了这事与门派大家有关,谁敢去深查?
若不是涉及罗衫,恐怕这个案子一辈子也破不了。
绥宁内心忧云遍布,思虑万千。
她有直觉,这江湖恐怕要变天了。
东北方向有两座挺立的山峰,两座山峰之间有个小镇,名叫桃李镇,小镇外有一小村落,名叫桃李村,一处桃源圣地,民风纯朴。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行驶在道路间,车轮留下两道深深地车辙。
“绥宁,你吃这个,这个好吃。”
方翊举着一块小小的糕点凑到绥宁嘴边,眼神亮晶晶的。
绥宁张口就着他的手吃了下去。
“确实不错。”
若是以往,她定不会在马车里配上这些吃食。还得是方容川。
"我们现在要去找哪?”
绥宁拿着张舆图细意端详,道:“去桃李村。”
前几日,罗刹门的探子得到消息,桃李村的孩童失踪颇多。闲来无事,二人一番装扮,作成普通人家,亲自来到桃李村来查案子。
马车行到半道,被一群乌泱泱的人堵了去路。
车夫道:“大人,我们的马车过不去。”
绥宁道:“你去看看。”
车夫下了车前去查看,不一会儿回来禀告。
“大人,前方是一处县衙,有人在告状,是一群丢了孩子的人家。”
绥宁掀开车帘,走下车,道:“去看看。”
方翊紧随其后。
一群人拥堵在县衙门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水泄不通,窃窃私语。绥宁将方翊护在怀里,借着高个子的优势和通身不凡的气势挤进了前排。
里头跪着几人,有女子哭的撕心裂肺,有男子慷慨痛骂。
“……我们报了几次案,你们都草草了事,若不是当初昆仑门之子出了事,你们根本管都不管!怎么,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的命不是命,只有他们大人物的命才是命是吗!还说什么百姓父母官,我看你们屁都不是!”
县令双目瞪大,颤抖的手指着那个男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这个刁民!侮辱朝廷命官可是大罪,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你!”
他看也不看,直接从签筒里抄出一块令签扔在地上。
“来人,给我拿下他!"
此话一出,人群彻底沸腾。人人向前涌着怒骂,企图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淹没这个不明事理、欺压百姓的县官。
“你不配当我们的县令!”
"朝廷真是瞎了眼了,让你这种人做官!”
争议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狱卒挡不住人潮,场面越来越不受控制,那个怒骂县令的男人趁乱拽着妻子跑了。
绥宁拉着方翊跟上两人。
两人一路行至桃李村,进了一间不大的屋子。
绥宁与方翊对视一眼,走了进去。
环视一周,摆件整齐,屋子正前方供了个什么东西。
夫妻二人见到他们两人,先是一惊,细细打量之后,行礼道:“二位大人,光临寒舍,不知是为何事?”
绥宁与方翊还礼,她道:“小辈路过此地,见您在公堂上不畏强权,公然指责县令,心生好奇,想问问您是发生了什么?”
那高大男人哀愁地叹了口气,道:“近日,我们村子频繁出现孩童失踪,好死不死,我们家的小儿子也丢了,找遍了也找不到,县衙不管事,实在是没办法了。”
绥宁若有所思,道:“您还记得您的小儿子是怎么丢的吗?”
妇人擦擦脸上未干的泪,抽泣道:“就有一日,我带着我的念宁赶集,买东西的时候一转头就不见了。"
和前面的案子一样,不是独自一人丢失就是在人多的地方丢失。
她止不住哭,提及此事,泪又流了下来,“我的大女儿丢了,小儿子也丢了,这叫我们怎么活啊……”
绥宁道:“大女儿也丢了?怎么丢的?”
男人抹抹眼睛,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也差不多的情况。”
二十年前,看来与孩童失踪案无关。这是近十年的事。
绥宁低忖着,抬头一看,夫妻二人泪如泉涌。她不懂怎么安慰人,看向方翊。方翊立刻明了,上前安慰二人。
她瞧见供桌上的事物,走进,原来是一张纸,上书“李若宁”三个字,虽极为歪扭,但一笔一划,足以见真心。
她道:“李若宁是何人?”
男人道:“是我们的大女儿。”
绥宁点点头。二十年未找到人,怕是已经遇害。
她又道:“为何不立牌位?”
男人道:“活人立什么牌位?我们的女儿还活着,供张纸,希望她能感知到,这样她就会回来找我们……有个念想也好……”
绥宁垂下眼眸,不知所想。
方翊看出绥宁似乎很在意这事,应该是介怀李若宁和她相似的曾经。
他道:“可否和我们说说李小姐失踪的详细过程?”
妇人道:“二十多年过去了 ,可我一直都忘不了。那天是中秋节,我带着小宁去镇上玩,那时候她才三岁,小小的一个,吵着要吃糖葫芦。我看卖糖葫芦的人那里挤,就叫她乖乖待在一边,我去买,结果、结果一转头,我的小宁就不见了……”
方翊心中一震,几乎是立刻转头看向绥宁。
绥宁还是垂着头,拳捏的紧紧的。
方翊道:“那,小宁有什么特征?”
妇人道:“没有,没有,她身上一块胎记都没有。有就好了,我们就找的到了。”
绥宁道:“二十年了,二十年足够发生很多事,她可能早已经死在豺狼虎豹的嘴下。就算她还活着,或许以为是你们丢下她了,她就再也不想回来了。就算她又回来了,如今站在你们面前,你们还认得出来吗?”
妇人猛然冲过去拉住她的手,哭道:“天底下哪有这么狠心的父母,会舍得丢下自己的孩子啊。不管是多少年,我的孩子站在面前,我怎么会认不出呢?这可是我的孩子啊!”
方翊见绥宁的情绪明显不对,当即拉开妇人的手,道:“二位,我们还有急事,不便再聊,有缘再会。”
第40章 往事如烟终消散
语罢,他拉着绥宁的手就走。
绥宁手里汗涔涔,却是冰凉,他不自觉握的更紧了。
二人跨出门,却听身后妇人喊道:“二位大人留步!”
她疾走三步,在距二人一段距离之处停步,期期艾艾道:“大人,若您日后见到了我的大女儿,能不能帮我带句话。”
绥宁未转身,道:“请说。”
妇人以袖抹面,道:“您就跟她说,是娘对不起你,娘一直念着你,盼着你回来。娘从来没有忘记小宁,常常梦到小宁三岁的时候在床头调皮的样子……你和她说,以后若是想家了,就回来,若是不愿意回来,一个人在外也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绥宁沉默片刻,突然问了句:“你家小儿子叫什么?”
妇人愣住了,半晌才回答:“李念宁。”
李若宁,李念宁。
绥宁莫名笑了,低低地道:“我知道了。”
"有缘再见。”
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互相依偎。
夜幕,罗刹门内。
令采颜路过栖棠映山,被里面的声音弄得面红耳赤,加快了步伐。
今晚绥宁格外沉默,什么话都不说。
她的动作又快又狠,方翊在欲海中沉浮,直到有几滴滚烫的眼泪落在脸上才猛然惊醒。他摸索着攀上绥宁的脸,借着月光看她低垂的眼和眼中晶莹的泪,轻声问:“怎么啦?”
她没说话,只是动作陡然大起来,方翊感觉体内翻江倒海,苦不堪言。
许久,黑夜中响起低沉的呜咽,她停下动作,抱紧方翊。
她哽咽着说:“容川,我已飘零久。”
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方翊被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折腾了个遍。最后累的眼睛都不想睁,迷迷瞪瞪的只想睡觉。
就在他快要与周公相会时,绥宁总算消停不再弄他。
她抱起方翊去了水池。
一方烟雾缭绕的水池,白玉壁,镶金边,两具影影憧憧的身躯交叠。
绥宁神色幽暗,手掌抚上方翊的脖子,微微收拢。手下的脖子纤细柔弱,似乎她微微用力就能折断,就和随意摘下一朵花似的。
不过她没这么做,只是怜惜地上下摩挲,轻轻吻着方翊的颈侧,嘴唇在耳后脖颈处流连,轻吐的热气激起一片红。
方翊又被弄醒了,他艰难地撑开眼皮,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半睁着眼问:"怎么啦?快睡觉啊。”
绥宁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道:“你说,万一本座把你搞丢找不回来了怎么办?"和他在一起越久,她越来越患得患失,总担心有一天会失去他。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若他有一天不愿意跟她了,要走了,她该怎么办?把他抓回来吗?也不是不行。可她舍不得。
方翊顿了一下,清醒了些。他知道绥宁的心结。平日里她总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方翊知道这件事一直哽在她喉咙里,咽下去生疼,吐又吐不出来。
他看着绥宁,眼神分外认真。
"我不会丢的。"
"不。”她不依不挠,“万一呢,万一丢了本座找不回来怎么办?“
方翊想了想:”不然……不然你给我做个标记?”
”标记?”绥宁愣了一下。
“对,不如——不如给我刺个字吧,就刺你的名字,怎么样?”
“好啊。”绥宁两眼放光,难得显出几分稚气。
敲定了这事,她当即拿来了刺青的物件。
“刺哪?”
方翊撑不住趴在了水池边缘。
“随便。”
绥宁将他翻来翻去巡视了一圈,决定在他腰侧刺。
位置隐蔽,不会被有心人发现加以利用,而且……
还能满足她的小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