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胜道：“样貌倒是不错，若不是你伤过我，倒是可以收你做我的十四房小妾。”
令采颜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嗤笑道：“就你，也配碰我？！”
王子胜面色一冷，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他双目盯着二人，对手下吩咐道：“拿下他们！”
令采颜神色一凝，双手一挥，双刃弯刀显出凌冽的寒意，划过半空闪过残影，先发制人取下两颗人头，鲜血喷洒如雨。
王子胜后退两步，喝道：“上！都给我上！”
令采颜身法诡异，以迅雷之势斩杀想要靠近之人，只是双拳难敌四手，加上先前的伤还没好，很快力不从心，身上划出多道口子，看的擒月心焦不已。
最终一个疏忽，擒月被人擒去，命门被掐住，动弹不得。
王子胜得意抬手，命令手下停止。
令采颜大口喘气，身形不稳，一手拄刀强撑起沉重的身子，另一手指着王子胜，“放开他。”
王子胜冷“哼”了一声，“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他的命在我手里呢。”说着，他夺过手下的剑架在擒月的脖子上，轻轻一划，立即有血丝渗出。
令采颜怒目切齿，“你敢！”
擒月用力挣扎，朝令采颜喊道：“你快走啊！你干什么呢，和他废话什么呢！快走啊！”
王子胜猛然扇了他一巴掌，“闭嘴！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
令采颜双手紧握着刀，死死瞪着王子胜，恨不得将他的手砍下来。
王子胜转向令采颜，道:“咱们先来算算你伤我的账。”他取出一块手帕，慢慢擦拭手中的剑，道：“你可知，我家财万贯，身价千金，你伤我这一剑，拿你的命都还不起。”
令采颜啐了一口。
王子胜不怒反笑，不怀好意道:“我可以不杀你们，但是你得留下一样东西。”
令采明知前方是悬崖，却依旧往下跳，“你想要什么？”
王子胜悠悠道：“我要——你的眼睛。”
擒月瞪大双目，刚想破口大骂，被人捂住嘴，只能发出“唔唔”的抗议声。
令采颜神色凝滞，手不自觉地攥紧。
她会答应吗？
两人萍水相逢，要说先前擒月对她的救命之恩早就报完，她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先前与其属下交手，她自觉若是奋力一搏，有七成的把握能逃走，虽然会一辈子受良心的谴责，但至少不用经受挖眼之痛，她还是完完整整一个人，她可以为擒月报仇，这样也算仁至义尽，然后好好报完自己的仇，再渐渐忘记今天的一切，忘记擒月这个人。
只是沉默几息，心绪千回百转。
王子胜道：“如何？想好了吗？”他手中的剑慢慢在擒月身上游走，锋利的剑刃划破了衣衫，稍一用力，剑端刺上胸膛，血洇染了外衫，擒月吃痛皱眉。
王子胜道：“我只要一只眼睛。一只眼睛救两条命，再划算不过的交易了。”
令采颜狠下心，道：“我……”
话在触及到擒月的双目时戛然而止。
他眼里有祈求 。
只是不是祈求她救他，还是祈求她快走。
他没有恨。
一瞬间，两人相处的画面涌上脑海，他双手叉腰微怒的样子，他抱着自己的身体缩起来的样子，他得意笑着的样子，一幕一幕在脑海中出现。
一句“我答应你”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乱跳的心渐渐沉静。
擒月惊恐地睁着双目，他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摇头。
令采颜安抚地看向他，示意他安心。
仔细一想，若是能救他，一只眼睛好像也不算什么。
王子胜满意笑道：“这样才对嘛。你是自己剜，还是我帮你剜？”
令采颜掏出匕首，道："我自己来。”
她拿着匕首对准左眼，最后看向了擒月，那双漂亮的眸子此时盛满绝望的泪水。
她想，那样一双泪眼，等会儿是不是一眨就有一连串珍珠似的泪掉下来。
她又想，以后不会让他哭了。
手一用力，血液喷溅，滋养了疯长的杂草。
令采颜捂住左眼半跪在地，死死咬住嘴唇将惨叫憋回肚子里，盛不住的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摔成七八瓣。
擒月脸色惨白，呆愣在地。
王子胜拊掌大笑，连道了三声“好”，“姑娘可真是个圣人啊，剜眼救人，王某佩服！”
她不是圣人，她只是想救擒月。
令采颜冷汗直流，开不了口，只怕一开口就是刺耳的惨叫。
恍惚之间，她居然还有心情想，幸好被剜眼睛的不是他，那样一双漂亮眼睛没了，真是很可惜。
王子胜餍足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信守承诺，留你们二人一条命在。不过——”
冷汗流在伤口里，和伤口上撒盐没什么区别，令采颜手扣着草皮，用完好的右眼看向他，哑声道：“不过什么？”
王子胜道：“我要带走他。”
“他”无疑指的是旁边魂飞天外的擒月。
王子胜道：“我只说留下你们的命，没说会放过他呀。”
令采颜咬牙切齿，“你无耻！”
他道：“再怎么说，擒月也是我花了钱的，我总不能让自己亏本吧。”
接着，他笑着带手下走了，转身的一瞬间向最近的打手使了个眼色。
令采颜神智模糊，终是撑不住倒了下去，眼睁睁看着擒月被人虏走，最后目前一黑，意识坠入虚无。
打手走到她身旁，手中的剑高高举起，用力向下刺去。
第37章 令采颜擒月往事（8）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带着破竹之势凌空而来，直直刺入打手的身体，他来不及反应，霍然被夺了性命。
令采颜再次醒来时，天已昏黄。余晖洒下最后一点光，透过窗棂照在脸上。
她眼前阵阵发黑，挣扎着起身，险些摔下床铺，在膝盖与地面接触的一瞬间，一只手稳稳扶住了她。
耳边传来温柔女声：“姑娘，你没事吧？”
令采颜喘着气，等眼前渐渐清明，转头一瞧，是个漂亮姑娘，一身白衣，远山眉，明珠目，温柔小意。此时她正处于一间简朴的小屋子中，看陈设该是客栈。
那漂亮姑娘眼里满是殷殷关切，道：“你的伤尚未痊愈，还需静卧修养。”
神智尚且不清明的人满心挂念着另一人，心急如焚，抓着她的手哑声道：“我要救他。”
漂亮姑娘将她扶到床上，道：“不管要救谁，你先将伤养好。”
一提到伤，原先被其他事排挤到一旁的灼热的痛意便逐渐清晰，令采颜紧了紧拳头，救出擒月的决心更重，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时机，只得按捺下心思。
她双手抱拳，道：“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我名令采颜，敢问姑娘芳名？”
漂亮姑娘道：“我名白意卿。令姑娘真要谢不该谢我，救你之人不是我。”
令采颜刚要问，却听门外传来一个爽朗之声，“意卿，药我买来了！”
紧接着，门被人从外推开，令采颜看清他的全貌，是个满身正气的年轻男子，腰间别了个小巧的白玉酒壶，与其平淡的面容和朴素的装扮格格不入。
硬要说此人有什么让人记忆深刻之处，那便是他的双目了，通透，正气，明亮，见之忘俗。
瞧见令采颜，年轻男子欢喜道：“哎，你醒啦！”
令采颜笑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二人互相做了介绍。
原来那男子名叫李忌情，和白意卿云游四海行侠仗义到了此地，正巧看到令采颜遇险，匆匆忙忙出手救下她。
带回客栈一瞧，她浑身是伤，最重的一处是左眼，不幸中的万幸，这些伤不致命。当夜她发起高热，两人好生照料一顿忙活，终是熬了过去，不至于留下什么病根，却是再也看不见了。
“我睡了多久？”
李忌情露出一口大白牙，“不久，也就四天。”
令采颜心里一跳，“四天！”
李忌情点头，道：“你高烧不退，烧就烧了三天了。大夫说你没个七八天的醒不了，谁知你提前了一半儿就醒了。”他举了举手中的药，“你看，我还为你去抓药了呢。”
令采颜心都揪紧了。
王子胜不是什么好东西，定然不会放过擒月。她睡了四天，就代表擒月受了四天的折磨。
白意卿抚了抚她的背，“我知你救人心切。可否告知我们二人发生了何事，或许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令采颜思忖一番，终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与二人听。
李忌情忿忿砸了下桌子，“这个王子胜当真不是个东西。你放心，我们一定帮你救出你的小妹妹！”
“啊？”令采颜摸了摸鼻子，“怪我没说清楚，他是个男子。”
李忌情摸摸后脑勺，又砸了下桌子，神情严肃，“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救出你的小娇夫！”
说着，他看向白意卿。
白意卿神情温柔却坚定，道：“我们一起救出擒月公子。”
李忌情笑道：“卿卿知我意，足以慰平生。”
二人相视而笑，契合无比，分明是天作之合。
令采颜道：“……多谢。”
然而她没来得及修养多久，有人找上门来了。
“是你？”令采颜皱眉。她对此人没什么好印象。
乞丐手撑着门框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五内俱焚，道：“快……快、去救他，快去救擒月公子！"
令采颜面色一变，拖着伤躯当即要闯去王府，被白意卿拦下。
“谁知他是不是有诈？”
令采颜如梦初醒，满心懊恼，怎么碰上擒月的事，自己就跟失了理智似的，不管不顾。
她稍微冷静，冷面对着乞丐，“我凭什么信你，当初可是你通风报信的。”
乞丐陡然变得无措，心里泛苦。确实，当时他鬼迷心窍，为了生活无忧，将两人的行踪告诉了王子胜，如今人不信他，不就是他自作孽吗？
若他知晓擒月会因此受难，他怎么也不会说的。
乞丐声音艰涩，拼尽全力想让令采颜相信他的话。
“抱歉，你可以不信我，但是请一定要去救他，我知道你是他姐姐，只有你能救他了。他……他快死了！”
令采颜抓住他的手臂，捏的死紧，“他怎么了？”
乞丐嘴唇蠕动，却是说不出话，眼里忽的冒出泪来。
令采颜心觉大事不妙，彻底坐不住了，连外衣也来不及穿倏地飞了出去。
白意卿和李忌情对视一眼，近身跟上，顺手带走了乞丐。
这些天来他一直居住此地，早已摸清了地形。
三人进了府，七绕八绕转了几处角，迎面碰上一队守卫，闪身躲进一旁的空厢房。
乞丐来不及反应，正对上守卫。
“你干什么呢？”
令采颜悄然握紧刀柄，但凡有一点不对劲，她就会拔刀斩杀乞丐。
只听乞丐赔笑道:"大人，我就转转，转转就回去了。”
领头人点点头，“转完了就赶紧回去。”
“哎哎哎，是是是。”
令采颜松下手，待一行人离开之后和二人走了出来。
乞丐沉下笑脸，领着三人又转了几次，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屋。
“这这这，就是这，快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丝丝血腥味，行走江湖的人对此最为敏感，三人面色凝重，令采颜率先走上前踹开门。
接下来的一幕叫她目眦欲裂。
擒月躺在地上，发丝凌乱、衣衫尽数撕裂，身上鞭痕、刀痕，烙痕数不尽数。人似乎已经意识全无。
七八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围着他，还有一个正在……
令采颜感觉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烧得她五脏俱焚，伤躯猛然蓄满了气力，她的理智一下全飞走了，头脑处于混沌中，心中只有拔刀将侮辱擒月的人全杀了这一个念头。
昏暗的屋子里，一群如临大敌的男人，一双猩红的眼，却是夺命催魂使。
第38章 旧事凄凉不可听
万里无云。
街上吆喝声，过路马车声，谈笑声杂在一起，却在一声声如地狱冤魂般的惨叫声下彻底沉寂。
如鬼魅，嘶声力竭，骨寒毛竖，叫人不寒而栗。
是从王府里传来的。
没人敢上前查看，一如前几日府里凄厉痛苦的嘶鸣，没人敢管。
在墙的另一面，血染半边天，原来是人间炼狱。
令采颜泄愤似的一鞭一鞭抽在王子胜身上，任他叫的撕心裂肺也不停歇。渐渐地，人没了动静。挥刀斩下最后一颗头颅，温热的血溅在脸上，神志终于清醒了些。她拄着刀，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进擒月。
直到对上他的眼。
他没有晕，只是睁着眼，将一切旁人的侮辱和令采颜的发狂收入眼底。
那双好看的眼，眼尾上挑，自成一派风月，平常里面定是盛满了各种各样生动的情绪，可如今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终于，她卸了所有力气，溃然跪地。
擒月不知道他受了多久的折磨，小屋子里白天黑夜一样的昏暗，一样的无望。
从最初的挣扎反抗到无力接受，没人在乎，只余手在地上留下的五道深深的血痕。
耳边嗡嗡作响，脑中沉重不已，眼前模糊，他感觉疼痛渐渐消失，魂魄与肉体分离，一半在半空冷眼旁观，另一半却在地狱沉沦。
直到一个身影破门而入，自黑白还未分明之处来，自天光破晓之处来，他看不清，但他知道，那是他的救世主。
他的救世主双手颤抖地将他抱起，止不住嚎啕的哭声。
好温暖的怀抱。
以后想一直和她在一起。
他想。
如果她还愿意要他这样一个残破的人。
令采颜将他抱回客栈时，整个人还在哆嗦。
白意卿默默将伤药放在床头，拉着还没回神的李忌情出了门。
她摸了摸擒月的脸，替他擦身体，抹药，换衣裳，事事亲力亲为。
只是擒月像个傀儡，没有一丝反应。
令采颜紧紧搂住他，轻声向他许诺：
“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
“我会永远保护你。”
“你是不是在怪我没有早点来？”
“对不起。”
“别这样好不好，我害怕。”
“擒月，你理理我啊……”
说到最后，几近哽咽。
无人回应。
许久，在她心生绝望之际，一只冰凉的手抚上她缺失的左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