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采颜欲开口,却被楼下老鸨的大嗓门惊到了,“擒月!你个小蹄子,给老娘出来!"
擒月撇撇嘴,穿好衣服,站在门口,等待老鸨的唾沫星子。
老鸨噔噔噔跑上楼,指着擒月叫骂道:"擒月,啊!你是不是故意和老娘唱反调呢!老娘和你说了多少遍了,要为王公子守身如玉,你听不懂是不是!老娘好说歹说,你倒好,转眼就把身子破了,你是不是故意气老娘啊!”她一边骂一边戳着擒月的额头,骂的不过瘾,甚至甩了他一巴掌,“擒月,老娘这些年对你不好吗,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擒月敛下眼睑,默不作声。
令采颜实在看不下去,从屋内走出来,抓住老鸨还欲扇下去的手,猛然甩开,将擒月拉到身后。
老鸨被她的眼神镇住了,“你、你是谁啊?我教训我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令采颜挑眉道:“刚刚是我,你有什么意见吗?”
“你?”老鸨愣住了,“你、你不是个女子吗?你……刚刚是你?”
令采颜道:“对,就是我。”
老鸨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道:“原来是个女子。不过,”她话音一转,眼里贪婪,“这位姑娘,擒月是王公子看中的人,你到底是要了我们擒月的身子,这样我怎么去和他交代啊。”
令采颜道:“王公子?”
老鸨得意道:“对啊,王公子。他可是我们这最有权势的大户人家,听说啊,他兄长在京都做官呢。”
令采颜翻了白眼,"所以呢?”
老鸨道:“姑娘,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你动了王公子的人,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令采颜嗤笑道:“说来说去,不就是要钱吗。”
老鸨见心事被说中,也不尴尬,道:“姑娘懂最好,也就不用我多说了。姑娘,我瞧你眼生,也不追究你是怎么来的了,但是擒月可是我们玉人楼的头牌,一夜千金……”
“行了,”令采颜打断她,“你直说要多少钱好了
“一千两。”
“一千两?!”令采颜嘴都气瓢了,“你抢劫呢!”
老鸨双手抱胸,“对啊,反正你不给就别想走。”
她上下打量着令采颜,眼中闪过精光,“你要是真出不起,干脆来我这好了,你这皮囊也是一等一的好,来我玉人楼得个花魁也不是不行。”
令采颜刚想拔刀,被擒月拉过,他笑道:“妈妈,你看,她这样子也不像是没钱的,你宽限她几天,让她去把钱凑齐,行吗?”
老鸨“哼”了一声,勉强答应,转身离开了。
第32章 令采颜擒月往事(3)
令采颜道:“你干嘛答应她,一千两,我从哪搞一千两?不对,我什么都没干,为什么要给她一千两?”
擒月道:“谁让你真给她了,这叫缓兵之计懂不懂,你赶紧走吧。”
令采颜皱眉,道:“我走了你怎么办?还有,那个王公子到底谁啊,这么嚣张?"
擒月道:“你不走才会出事,这个李妈妈背后有人,叫她逮到了不死也得脱层皮。那个王公子,全名王子胜,是个暴发户,为人张扬,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他转过身,叫人看不清神情,“你赶紧走吧,我留不了你。”
令采颜并不愿惹祸上身,她还有大仇未报,不能在此多作停留,况且看样子擒月似乎并不需要她,犹豫片刻后,拱手道:“既然如此,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们就此别过。”
她走到窗边,飞身出屋,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擒月看着她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终于回神,默默坐到床上。
令采颜几个飞跃,很快远离玉人楼。
她本该感到轻松,毕竟避免了一桩麻烦事,可怎么都放不下心。她说服自己,既然擒月是玉人楼的头牌,想必是不会轻易受罚。
令采颜进了一家客栈,躺在床上时,脑中不知觉浮现了擒月低垂着头沉默不语挨打时的画面,深深吸了一口气。
“自己的事都没处理完呢,哪有空去管别人。”她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安慰自己。
月色高高挂在树梢,似乎是个安眠夜。
这几天里,令采颜藏在人群中,没被黑衣人发现,伤渐渐愈合,也算是过得安稳,只是心里时常感到不安,擒月低垂着眼眸的画面不断在脑中回闪,好像是良心在谴责她丢下自己的救命恩人一个人逃命。
她突然想起擒月的话:
“被她逮到不死也得脱层皮。”
又想到爹娘的话: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是非恩怨。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为处事道。其实说来说去,怎么做,还要看你自己。”
她坐不住了,遵循本心立刻动身去找玉人楼找擒月。
路上被人群拦住,一群人围着一辆轿子不知道在看什么,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她绕过人群,奔向玉人楼。
她偷偷摸摸溜进擒月的房间,再偷偷摸摸四处查看,总感觉自己像是来偷情的。
她正了正身形,向里走去,没见到擒月,往外走去,还是没见到擒月。
她随手抓住一个人,问:“擒月呢?”
那人甩开她的手,皱眉道:“什么擒月,不认识。”
她向前两步,又拦住一人,问:“擒月呢?”
“擒月?”那人奇怪道:“客人不知道吗,擒月被王公子带走了。”
令采颜忙问:“王公子的府邸在哪?”得到的答案却是刚才她经过的街上。
她突然想起路上围着的人群和人群中间的轿子。
她暗道一声“坏了”,匆忙冲出去,顺着来时的路找到了王府。
王府门口站着高大的侍卫,令采颜没空闲和他们周旋,绕过大门,借力飞上了高墙,一跃而下,进了王府。
一队侍女袅袅婷婷地经过,个个手上拿着美酒美食,玉罗绸缎。
令采颜将身子贴在墙上,等最后一个侍女经过时,一手刀打在她脖子上将人弄晕,另一手稳稳扶住托盘。
她迅速换上侍女的衣服,将人藏好之后,拖着托盘跟上队伍。
她随着队伍转进了一间华丽的小屋,果然见到擒月。
只是他此时状态十分不好,全身上下只剩了一件亵衣,亵裤不翼而飞,被红绸缎绑着,嘴里还塞着一方软帕,神色忿忿地瞪向身旁的人。
那人长相勉强算是周正,眼神间透露出几分猥琐,色咪咪地摸向擒月的腿。此人正是王子胜。
令采颜眉头深深皱起,不动声色将托盘摆放一边。
王子胜扯掉擒月口中的方帕,捏起酒杯凑到他嘴边,眯起一双小眼睛,道:“快尝尝,这美酒可是从京都带来的。”
擒月勉强制住火气,道:“王公子,我为清倌,卖艺不卖身,你又何必强求于我。”
王子胜将杯子一放,脸拉下来,“擒月,我对你够好了吧,甚至娶你做我的第十三房妾,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擒月翻了个白眼,讽声道:“王公子,你的第十三房小妾的位置很金贵吗?别人稀罕,我可不稀罕。”
王子胜被人下了脸,面子挂不住,当即甩了他一巴掌,高声骂道:“擒月,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花了那么多钱把你买回来,是让你用这副态度对我的?!一个南风馆的小倌也敢拿乔,真以为自己多清高呢!”
他猛然将擒月扯下凳子,狠狠踹了他一脚,看着他痛苦蜷缩在地,冷笑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就应该让你尝尝老子的厉害!”
擒月冷汗直冒,那一脚踹中他的肚子,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真是苦不堪言。又被人拽着头发拉起甩到床上,头皮上的痛苦暂且不论,头磕到床沿足够叫他头晕眼花。
擒月咬牙不出声,心道自己若有机会能报仇,定要把他的两只手给斩了。
侍女们有眼色地出去了,令采颜跟在最后,待人走完将门一关,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匕首,迅雷般朝王子胜刺去。
王子胜坐在擒月身上色急地解腰带,哪里躲得过?
当即被她刺中肩膀,惨叫一声向一边歪去。
擒月从头晕目眩中回神,令采颜的身影渐渐清晰,他怔愣道:“你……”
王子胜的声音吸引了人来,令采颜后悔没把他嘴捂住好好打一顿,只能补偿似的狠狠踢了他一脚,扛着擒月从窗口处逃走了。
令采颜练武,擒月也不重,扛着个大活人还算是身轻如燕地飞过了围墙,一路避着人回到客栈。
她将擒月往床上一放,匕首利落地划了两下,红绸断裂,然后大步到桌边倒了杯茶灌下去。
擒月活动身子,调整成一个舒服的姿势,犹豫道:“你怎么来了?”
第33章 令采颜擒月往事(4)
令采颜瞥他一眼,“我不来,你现在能好端端坐在这?”
擒月低下头,神色不明,道:“你救了我,不怕惹祸上身?”
令采颜道:“救都救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她说着话,眼睛不自觉的朝擒月白嫩的腿瞄去,那一双腿,饶她是个女人也想上手摸两把。
她努力不去看擒月衣不蔽体的样子,脱下外衫罩在他身上,道:“你先穿我的,有机会给你买衣服。”
擒月拢好衣衫,两人体型差不了多少,或者说是擒月过分瘦了,令采颜的衣服他居然也能穿的下,只是下摆短了点,露出纤细的脚踝,姑娘的衣裙在身,不显女气,却多媚气,行云流水风拂面,姣花照水惹人怜。
他在令采颜将手抽离之前拉住,轻轻晃了两下,“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令采颜不自在地缩回了手,“我名令采颜,采莲的采,颜如玉的颜。”
擒月奇怪道:“你姓令?”
这姓不多见,若说出名的,临汾令氏便是唯一。可惜几月前,令家惨遭灭门,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全遭毒手,一代武侠世家就此湮灭。
“你莫非是……”他话未说全,探究地看向令采颜。
他虽说是个平头百姓,江湖风波多少是知道点的。
前不久,不少武林高手离奇惨死,据小道消息,他们恰是参与令氏灭门惨案一事的凶手,衙门苦于没有证据迟迟未捉拿其归案,如今一死,倒是方便了他们,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为。
令采颜大大方方承认:“对,我便是临汾令家家主之女。”
她不知从哪翻出了她的双刃弯刀和行李,拉起擒月,道:“此地不宜久留,随我走还是就此别过,你选。”
擒月沉思片刻,坚定道:“我要跟着你。”
令采颜一点头,拉着擒月就走。
二人走向城门,却发现城门口守卫森严,进出城门的人分成两路,城卫手拿一张画卷,对照着仔细检查来往的行人。细细一瞧,正是擒月的画像。
令采颜拉着擒月躲到一个巷子里,拧眉道:"城卫多了一倍,那王子胜动作可真快!”她恨恨踢了脚墙壁,“刚才怎么没捅死他!”
擒月忧心忡忡,道:“怎么办?他的势力不小,恐怕不止城门,其他地方也有他的眼线。”
令采颜咬牙道:“那就在城里待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客栈是不能待了,咱们找个其他什么地方歇歇脚,过几天守卫松了再走。"
令采颜在逃命这一方面是有经验的,擒月冷静下来,决定听从她。
二人围着城转了一圈,找到一座破庙,庙四周人烟稀少,荒草丛生,倒是个隐蔽的去处。庙内破败不堪,佛像倒塌,灰尘遍布,二人粗糙打扫了下,铺了些稻草在地,勉强能住人。
令采颜这些年在外漂泊,往日的大小姐脾气和挑剔都磨没了,顶着张漂亮的脸大大咧咧坐着,丝毫不在意。
擒月虽是个小倌,怎么说也是锦衣玉食养着的,娇滴滴的怎么也习惯不了,只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都不嫌弃,自己也不好表现出嫌弃的样子,他挑了个干净的地儿,拿帕子擦了好几下,别捏地坐下。
身心放松下来,气氛也就轻松了。
令采颜清了清嗓,斟酌道:“你——在我走后,有没有受罚?”
擒月顿了顿,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迟疑地点点头。
她走后,李妈妈气急败坏,将他关起来饿了几天,后来又将他裹在棉被里打了几顿。
令采颜不自觉地直起身子,向前倾了倾,不由自主道:"……疼吗?”他光溜着腿的时候,令采颜没从他身上看到伤痕,想来也知道是老鸨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既折磨人又不会留疤留痕。
先前她从旁人那听说,这种青楼南风馆里的老鸨最有手段,性子再烈到了他们手上也得乖巧下来,当时她不以为意,如今见到了又是另一回事儿。
毕竟人家也是为了她,她心里不是滋味,一句关心就这样脱口而出。
擒月抱紧膝盖,摇摇头,“还好吧,习惯了。”
令采颜靠回去,手指屈张了几下,“你,不问问我吗?”
擒月道:“有什么好问的,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令采颜挑挑眉,道了句“好吧”。
夜渐深,擒月肚子饿得“咕咕”叫,声音飘荡在庙里,惹得令采颜侧目去看。
擒月摸摸肚子,缩起了身子。
大早上被老鸨打包送到王府,到了王府,他被捆着也没吃什么,然后就被令采颜救了回来,她一时大意,也忘了这茬,一天都未进食,难为他忍着不说。
令采颜从怀里摸出一块饼,递到他眼前,“喏。”
擒月接过,刚想塞嘴里,突然看向她,“你不吃?”
令采颜道:“不饿。”
擒月狐疑道:"真不饿?"如果他没记错,她好像也没吃什么。
令采颜嘴硬道:“真不饿。”好吧,其实她也挺饿的,只是和擒月比起来,她身子骨要强太多,不吃东西也能撑好几天,擒月就不行了。
擒月道:“只有这一块吗?”
令采颜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擒月将饼掰成两半,大的一半给了她,"一起吃。"
令采颜吞了几口唾沫,在填饱肚子和要面子之间挣扎几翻,最终还是接过了。
擒月小口小口吃东西,看起来真像是一个斯文的小公子,倒是和白天他刁蛮的样子大相径庭。
二人勉强吃个半饱,之后便是睡觉的问题了。
场地就这么大,二人也没讲究什么男女有别,一人一边和衣而寝。
令采颜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男人一起睡,说是男人也不对,对方看起来比她还小,但到底是个男子,她不自在地往边上靠了靠,再靠了靠。
擒月突然出声,幽幽道:“你要躺外边儿去了。”
令采颜摸了摸鼻子,停下不动了。
她稍微侧过身子,在黑暗中看向擒月,小声道:“你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