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花雕不用疲于生计。如果可以,慕卿想要养着花雕一辈子,让她永远衣食无忧,不用为这些琐事发愁。
慕卿大清早就去了集市,但是隔壁婶子并未告诉过他这个东西没有卖的。他穿着女装,沿着一街的店铺问着,掌柜们都用质疑的目光瞧着他,他也不在乎,终于有个好心的老板告诉他,这个东西需要买材料自己做,慕卿这才恍然大悟。
买好棉布、棉花、针线等材料以后,慕卿还特地请教隔壁婶子要怎么做,不然他一个大老爷们,哪里会这些针线活。
慕卿和花雕长期辗转于各地,虽是邻居,婶婶对他们也不是很了解,但还是耐着性子给慕卿讲解,闲聊之余,还笑吟吟地问慕卿:“你们是什么关系呀?”
慕卿看着婶子手中的动作,不假思索答道:“我是她师父,也是她娘亲。”
末了,看到慕卿缝得歪七扭八的前几个针脚,婶子不解地问了句:“慕姑娘,你的失忆症好了吗?”
问这句话,只是出于关心,免得前脚刚学会了针法,转眼又不记得了。
“没……没呢……还是有些东西记不起来,这脑子啊,一点都不好使。”慕卿不明所以,心里担惊受怕,妈呀,等这件事完了赶紧搬家吧,指不定哪天官府就以可疑人物的罪名查过来了。
时间紧迫,慕卿大概地尝试了几针,就开始动手做。于是乎,就有了现在花雕看到的这些丑样子布条。
“师父,棉花很贵的……”花雕听大夫说了,外面的棉布可以洗干净反复利用,里面装的草木灰是要用过了以后丢掉的,不过壁炉里多得很,棉花用起来虽然舒适,但是也是真的贵,经不起一直丢。
花雕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她知道,棉花还是前些年从外邦引进的新物种,虽然保暖吸水不错,但是种植技术还不先进,产量少,因此价格也很昂贵。
“没事,我有钱。”慕卿看到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嫌弃自己做得东西不好,而是心疼银子,长嘘一口气。
花雕仔细地想了想,好像,这句话很有道理。
紧接着花雕想了很久这个问题,师父是多有钱?
终究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花雕问道:“师父,很有钱是多有钱?”
“我不知道呀。”慕卿也没有认真地计较过这个问题,虽然一直四处漂着,二人却衣食无忧。
而且慕卿在耿安国有大大小小十几处房子,有的是茅草屋,有的是小庭院,但毫无例外的,每个房子下都有一处酒窖,每个酒窖都藏有成百上千的酒坛子。
花雕对钱没有概念,她的日常花销都是由慕卿打理,慕卿也对钱没有什么概念,见着喜欢的东西就买。虽然只有两个人吃饭,却总是一桌子菜,花雕对吃尤为热爱,从不浪费。
慕卿厨艺好,每天一日三餐换着花样吃。
“哎呀呀,又胖了?”某天花雕照着铜镜,揪着自己脸上的肉,埋怨着一旁女装扮相正在描眉的慕卿。
铜镜中的人儿肤白胜雪,唇红齿白,一双纤纤柔荑,眸中含情,似笑非笑。花雕看了看自己婴儿肥的脸蛋,愣了一下,啊啊啊啊,不公平,她家的师父,怎么可以比女子都好看!!!
为什么师父要着女装?第一次花雕问慕卿这个问题的时候,慕卿撩着花雕的长发,在手上把玩着,嘟囔了一句:“为什么只有女孩子可以戴好看的饰品,可以涂美美的胭脂?我羡慕。”
后来令花雕深信不疑的是,慕卿男扮女装,为的就是戴各种花枝招展的头饰和涂各种五颜六色的胭脂。除去那句被理解成“兽兽不金”的“授受不亲”,从没人告诉过她什么是男女有别,什么是不伦不类,所以花雕从来都觉得慕卿这样装扮没有任何问题。
看向镜中人,花雕感慨,一个男子,做到了比女子还要精致,这让天下女子怎么活?没人性啊没人性,花雕唏嘘着摇摇头。
“怪我?谁让你不干活多挣些银两给自己买些饰品和胭脂的?”慕卿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又拿起桌上的黛子浅浅地描着。
花雕开始怀疑慕卿这句话的可行性。她不是没帮慕卿干过活,可慕卿真真切切地怀疑她败家,不是今天打碎酒坛子,就是明天加错材料比例,让慕卿的心血付诸东流,时间久了,慕卿认命,也不让她干任何活,任由她袖手旁观。
花雕要是想学点什么,他一定会全心全意地教她,但有时候花雕掺和进来,却让事情越来越乱,慕卿开始深刻地反省,他到底适不适合当一个师父?
有了花雕的参与,让慕卿觉得,挣钱,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问题回到慕卿有多少钱上面来。
有时候会有些老主顾指名道姓地找慕卿买酒,慕卿也会定期去酒楼卖酒。他的酒更胜寻常酒家,卖的价也更高,挣得自然多。
花雕管不住钱,慕卿前脚给她的碎银子,后脚便没了影,不是被花雕采购了什么东西,而是她粗心大意弄丢了,故而所有的钱都归慕卿管,一旦两人在集市上遇到了什么花雕喜欢的小玩意儿,慕卿都会毫不犹豫地买给她,无论多贵。
用慕卿的话来讲就是,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家的小丫头羡慕别的小姑娘,要买什么必须安排上!
从小到大,花雕基本没受过什么委屈,尽管四处奔波,亲友零落无几,但慕卿总是站在她这边,向着她,护着她,宠着她。除了慕卿有时候举动有些奇怪,似乎是有事瞒着她一样,再无其他任何不愉快。
第27章 戏子入画满临初13
前脚霜满天出了柳源戏班大别院,后脚一个布衣打扮的人就贼眉鼠眼地溜进了芈桑影寝宫映雪殿。
“又有什么新情况吗?”沉香缭绕,珠帘逶迤倾泻,锦榻上的人支着半个身子,凤眼微翕,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霜白两家联姻,将他芈家排除在外,这对芈家无疑是威胁。八年前芈氏偷摸联合外邦,设计绑架毒杀霜满地,霜满天为救霜满地险些命丧长渝,负伤后突然没了踪影。前段时间朝廷剿匪,芈桑影意外查到霜满天居然盘踞铁岭山一方,落草成了寇。
耿安国这么大,白溟祉和白霜氏都在朝中身居要职,宫里当然有他白家呆的地方。可这霜满天因为吃了场败仗,就躲进铁岭山做起了风餐露宿的匪寇,也不知打的什么算盘,白家和霜家每天宫里宫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倒不怕他们耍什么花招,只是这不在眼皮底下的人,才更让人不放心,索性芈桑影就专门派人盯着霜满天。
哪知第一批假装逃难客商意图混进回风寨的探子,半道被劫得就剩裤衩子。最近铁岭山行客寥寥,不义的有钱人少之又少,多少有些入不敷出,近期也没听说哪国有些什么大灾大难,赵亮嫌弃他们人多吃粮多也不收留他们,打劫完就给人赶下山去。无奈,一群人只得驻扎在山脚,远远地观望,山上一有风吹草动,山下就草木皆兵。
回风寨共一百二十匪,芈氏倒是好奇,霜白两家就这两个儿子,现如今霜满地已死,待两家百年之后,再不生个儿子出来,凭他霜满天一介糙胡子武夫,能成什么气候。
“报!国主,两天前,有人在西南方看见了白色的信号弹,随即霜满天出了山,我们就派人跟着他,他去的是一个戏班,只呆了片刻便离开。”
霜氏一向以信号弹联络,白色是最普通的,代表着无关紧要的事宜。
戏班?芈桑影马上就起了疑心,从未听说过霜满天有听书看戏这般闲情逸致,怎么会跟一群唱戏的勾搭上,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玄机?
“属下特地派人查了一下,这戏班起源于五六十年前,如今是发展到第三代,他们一路走南闯北,小有些名声,只是咱们耿安国尚武不崇文,地界也小,这样的戏班没什么发展前程。
不过前段时间他们去了玉霄国,那玉霄国太子是个戏痴,喜欢这些附庸风雅的玩意儿,按理说呆在玉霄国更有前途,可近些日子这一班子人又回来了。
属下还查到,这个戏班带头的那人叫沈佳期,一班子人都在咱们耿安国有户籍登记。”
户籍登记是在柳源戏班刚成立之时就有的,为的是让大家有个正式的身份,这样在外行走时,才不会被当成流民和可疑身份的人。毕竟没来戏班的时候,大家都是地为床天为被的漂泊之人,过着靠老天爷赏饭吃的日子。
“很好,接着跟,另外,把这戏班再查查,看看有什么可疑之处。”他芈桑影才不信,戏班和霜满天这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好的。”
许久,珠帘后的人没听见动静,似是寐了,地上跪着的人才道了声“属下告退”离去。
察觉到后面有尾巴,霜满天也不急着回寨,索性在东市买了酒,在西市买了胭脂,在南市买了布匹,在北市买了点心,绕了好几个胡同,兜了几个圈子,又请伙计把他买的东西送到回风寨,这才转身扎进媚香楼。
此外,他还特意嘱咐送货小斯,若有人问起东西送往何处,便回问询之人“媚香楼”。
媚香楼是红尘风流之地。
霜满天眼睛都没眨,朝门口接客的老鸨丢了一大锭银子,被人笑意盈盈请了进去,尔后他点了一个姑娘,差使她去拿酒杯。
开窗探查一番,确定窗外无可疑之人后,霜满天御风而下,准备打道回寨,走到半道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直奔映雪殿。
可怜的探子因为身无分文,被拦在了门外,却迟迟等不到霜满天出来。
芈桑影这个龟孙儿素来喜欢花花草草,有什么好东西肯定第一时间往自己屋子里搬,霜满天这样想着,十有八九这黄泉花就在映雪殿。
霜满天躲在梨花翠玉屏风后面屏气凝神,听着探子眉飞色舞绘声绘色汇报自己的行踪,心里冷哼一声,消息倒是传得快。
只不过后来版本就变成霜满天在市集采买胭脂和布匹赠予美人博佳人一笑,后前往媚香楼赴约,和美人开怀畅饮共度春花秋月去了。
霜满天翻了个白眼,从心底里唾弃,这探子想象力还挺丰富,他咋不去写书呢?
芈桑影闻言,惊愕,没想到霜满天还有这一爱好,所以接下来美人计要不要考虑下?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要怪就怪这霜满天也是个俗人吧,七情六欲,温香软玉,终归是逃不脱。
后来又有一个探子,神色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霜满天躲在殿内偷瞧着,正是他在媚香楼看见的那个“尾巴”,又是一个白眼,内心咒骂道,芈桑影你个王八蛋倒是上心,到底派了多少个人跟着老子?
“那霜满天不是进了媚香楼嘛,我们没钱进,被拦在门口。等了很久也没见他出来,后来一问,他竟然早就走了。”
“蠢货,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被跟丢了。”芈桑影怒不可遏,踹向那个探子,那探子挨了一脚,面上尽是痛苦。霜满天只当是狗咬狗,淡定看戏,又用余光在屋子四角去搜寻解药原料黄泉花的踪迹。
后来陆续又有了几个探子,依稀报了些什么这大人那王爷的琐事,听得霜满天都快睡着了。霜满天只得在内心感慨,看来这汇报的精彩程度,跟个人文学素养还有关。
终于,等芈桑影屏退下人,浅浅睡去的时候,霜满天毫不客气地抱着早就看到的两盆花,踩着屋顶的瓦片一个水上漂飞走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还能免费看戏,多好呀!
等芈桑影醒来的时候,就看地上龙飞凤舞地铺了十几个大字:这花我看上了,借来养几天,霜满天留笔。
芈桑影眼前一黑,差点没晕掉,心中只觉无限心疼,这花是别人送的,也就算了。这可是花涟纸,他托人花大价钱从别国购得,霜满天就这么一张纸一个字,全给他浪费了!
下面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个人跟丢了也就算了,居然还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抢东西,而今是芈氏即位,他霜满天这般目中无人,简直是要造反。
底下人喊冤:“皇上,那霜满天武功了得,又诡计多端,我们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啊。”
芈桑影气不过,下令拖出去就是二十大板,隔得老远,芈桑影都听见了那人的哀嚎,可还是不消气。
不行就是不行,你承认也没有错吧,但是怎么可以长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家威风呢!
第二天一早,芈氏的狗腿子就来到柳源戏班。
来人有两个,气势汹汹,般若见了头疼,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场景,似曾相识。
门是被踹开的,一进门来人就发问:“霜满天呢?”
彼时沈佳期带着无垢和花伶外出添置家用。小孩子好奇心重,精神头也足,又聒噪,一路还能活跃气氛,沈佳期买东西特别喜欢带这两个小鬼。
大家面面相觑,要找霜满天不是该去土匪窝里找,来柳源戏班做甚?
见无人应声,两人索性开始翻箱倒柜,砸屋里的东西。
“两位爷,消消气,我们这没有霜满天,那霜满天在回风寨,不在咱们柳源戏班。”
来人本来就想探下柳源戏班的底,一听这话,他们居然真的认识霜满天,乖乖啊,这是真的有事,手上的东西砸得更欢了。
般若本来想去阻拦,硬生生接了来人一掌,被打到口吐鲜血。
随即见来的探子面露疑色,霜满天的手下会这么弱吗?此人居然没有内力。
叶童舟一瘸一拐扶起般若,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又给他顺了顺气。见势不妙,戏班里的大家从四面八方抄起家伙赶过来,有的拿了长缨枪,有的拿了锄头,有的拿了扁担……就连何婶,都拿了把炒菜的锅铲。
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此时,采购的三人正在归来的路上。
老远就听见大别院里闹哄哄的,沈佳期假装落了东西,让白无垢带着花伶去西街买醋。
民以食为天,柳源戏班吃饭也很讲究,西街的李记醋庄是盛名在外的老字号,质量没有话说,两个小娃娃没有起疑,屁颠屁颠地就去了。
这一来一去,至少得半个时辰,沈佳期给的钱还有多的,他们也许会贪嘴买些吃食,回来得会更晚,要是出了什么事,这两个小家伙逃命的时间是够了。
“霜满天他不在这里吗?妈的,这小子够鸡贼,偷了东西就跑了。”
来人话音刚落,沈佳期推门而入,“咣当”一声把门叩在墙上砸得老响。
屋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少人被打得鼻青脸肿,挑事者依旧盛气凌人。沈佳期扼腕,人家是练家子啊,咱们一帮手无缚鸡之力唱戏的怎么斗得过啊。
“来者即是客,怎么可以让客人站着呢,来人,看座,上茶——”沈佳期尾音拉得老长,大有气吞山河之势,不输来人。
班主发话,大家只得照做,给二人端来了茶水和板凳,好生伺候着。
期间两人用掌风悄悄探了下沈佳期,也是没有内力的。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二位爷消息真是灵通,咱们戏班上次在铁岭山遇见了那群土匪,被劫了钱财,听着那霜满天名字颇有诗意,就来了灵感,排了出新戏叫《月落》,可谓是因祸得福吧。现如今正在排练阶段,等戏齐全了,到时候还请二位爷赏脸。”沈佳期笑脸相迎,谄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