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长衍每说一句,钱璟额上冷汗就冒出一滴。
赵宣曾吩咐他,‘明炎宗考核题目‘无欲、静思’,意指考生不该有太多的好奇心,不要翻阅典籍阁里的任何书籍。书籍上的字皆是由荧光墨所写,碰了就竹篮打水。’
见鬼了,殷长衍口中的每一个都与赵宣所说的话完全重合。
‘也就是说,从我宣布考核结束的那一刻起,真正的考核才开始。’
“也就是说,从赵宣宣布考核结束的那一刻起,真正的考核才开始。”殷长衍右臂朝后抡起,指节陷进钱璟面部、被脸皮挤压着,“你把荧光墨蹭到我手背上了。”
“啊啊啊啊!”钱璟痛声大喊。双手撕扯殷长衍,可对方就跟面具一样纹丝不动,“荧光墨一旦沾上就洗不掉。事已至此,殷长衍你就算把我打死又能怎么样,依旧过不了明炎宗考核。更何况你敢当着明炎宗众人要我的性命么。”
冷硬的拳头砸进柔软的面部,一下又一下。
殷长衍拳头“啵儿”的一声从肉里拔出来,血浸湿了整个手臂。
音调淡漠,“荧光墨擦不掉,但没说用血掩盖不了。”
钱璟努力睁开眼睛去瞧,殷长衍整个手臂通红,看不出半分荧光墨痕迹。
明炎宗弟子注意到这里,匆忙赶过来。
“怎么回事儿!快住手。”
殷长衍特别识相,在他们到来的前一刻举起双手,以示“不反抗”。
明炎宗弟子一人揽起钱璟检查伤口,另一人横剑在殷长衍身前,指腹推开剑柄,露出一截光亮的剑身。
‘对待考官得有礼貌,他们是你以后的同门。’王唯一曾叮嘱过。
殷长衍笑了一下:“我合格了吗?”
明炎宗考核第一次出现这种无法研判的情况。
两位主考官秉灯夜谈,各执一词,没个结果。
长桌前。
赵宣放下卷宗,“殷长衍有天赋,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所忌惮动手见血。此等心性,放他进宗,后患无穷。”
李卿之坐在长桌的另一端。执笔在宣纸上书写,最后一下笔锋凌厉。
“法无禁止即自由。”李卿之搁下毛笔,“‘手上没有荧光墨’是本次考核唯一标准,而殷长衍达到了这个标准。你不能说他没合格。”
赵宣心道,看来说服不了他了。
“小师叔,我提议加试。”
李卿之年岁与赵宣相当,着实不太适应“小师叔”三个字。
“理由。”
“加试一次,若殷长衍仍能过关,我就承认天意要他做我明炎宗弟子。既然天意如此,我便不再阻拦。”
李卿之沉思片刻,“可行。”
王唯一老远就看到前方起了冲突,但这具身体肉眼凡胎,就算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前面怎么了?”胳膊怼了一下周围人,王唯一边咬桃子边道。
“似乎打起来了,还打得挺狠,血肉横飞的。”
“啊?!”王唯一忧心,桃子堵在喉咙里下不去,“殷长衍不会被牵连进去吧。他细胳膊细腿儿的,比桃子还脆弱。”
“你夫君吗?快接回家。神仙打架,我们小虾米有多远就避多远,免得被波及。”
王唯一小鸡啄米式点头,“对对对。”
殷长衍很快找过来。
“我回来了。”
“怎么一条胳膊上都是血?你受伤了?”
“没,别人的血不小心溅上去。”殷长衍撸起衣袖,手臂完好无损。
“明炎宗以前竟然玩儿这么野,什么人都往里收。”王唯一说,“听说这里要打斗,我们快走,免得被波及。”
“有这回事儿?!那走。”
“我提个桃子。”王唯一腿下有一个竹筐,里面堆了几个小桃子,“你这三天肯定没好好吃东西,啃个桃,又水又甜。我特地给你买的。”
殷长衍上手去提。筐里的桃子有些泛着青色,个头还比不上她脚边那一圈鲜红桃核。
王唯一当不知道。拿青桃子在裙子上擦了又擦,递给殷长衍。
殷长衍埋头啃了起来。
他不喜欢吃甜食,从此喜欢上青桃松脆的口感(其实就是没熟)。
考生出来,家里人纷纷来接,嘘寒问暖、关心考试情况。
殷长衍说,“你不问我考得怎么样?”
“肯定没问题呀。”
殷长衍想了一下,他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嗯,没问题。”
“我就说炸鸡蛋效果明显,回家再炸两个。”
“好。”
“我想喝粥。”王唯一加了一句,“咸口的,你煮的。”
“这个时辰肉不太新鲜,做鱼片粥好不好?”
咽口水,“好呀好呀。再买椒盐薄皮两斤瓜子。”
“行。”
殷长衍去菜市场上挑了一条巴掌大的小鲫鱼。拿小刀刮鳞去内脏,然后仔细地挑出每一根细刺。将鱼肉切片。
拿两个青桃子切块、撒薄盐和鱼片抓匀放在一起腌制。
王唯一双臂环胸靠在厨房口心生怀疑,又是鱼又是桃子,真的能吃?
殷长衍煮好粥,将鱼片滑进去搅拌一会儿,出锅装盘。
王唯一试探着吃了一勺。
酸味完全冲淡鱼的腥气儿,桃子香味渗透进鱼肉里,使得鱼肉更加软嫩细滑。最妙的是,明明是鲫鱼,却一点儿刺都没有。
王唯一惊为天人,挥动勺子大快朵颐,恨不得把碗沿都刮得一干二净。
“粥叫什么名字?”
“青桃和鱼?”
现编的名字,“粥是你自己弄的?你怎么知道桃子和鱼在一起能这么好吃。”
“感觉它们能煮到一起,就煮了。”殷长衍端起碗,“锅里还有,我去给你盛。”
院子里床单被罩堆了两大盆,床头还有她换下来的衣服,衣角上沾着桃毛,搬桃子时不小心蹭到的。
殷长衍打了两盆清水,蹲在木盆旁边开始洗衣服。
衣服挂到竹竿上,王唯一端着一个盘子走出来,“我炸好蛋了,你尝尝味道。”
“嗯。”
殷长衍小口吃着炸蛋,手臂上开始起细细密密的小红点。
“手臂上的血还没洗干净吗?不对,你胳膊怎么了?”王唯一眼睛尖。
“有点儿不堪入目。”殷长衍把筷子放到盘子上,放下衣袖。
“你之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我一吃鸡蛋就这样,不是病。”殷长衍继
续吃炸蛋。
“你明知道自己吃蛋会出问题,那天就不要吃嘛。”王唯一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盘子,“还吃什么吃,找大夫。”
殷长衍握着筷子的手有些无措。
大夫说这叫“天克”,殷长衍天生和鸡蛋不对付,以后一日三餐中要注意避开。
给配了一瓶药。用竹签蘸取药汁涂在小红点儿上,很快就会好。
“脱衣服,我给你涂药。你看不见后背,只能我给你涂。”
“好。”
“去房里等我。”
殷长衍打了三桶井水冲洗身子。拿皂角粉搓了一下长发,从头到脚收拾干净,简单地披了一件衣服进屋。
王唯一拿竹签蘸取药汁涂小红点儿。
药汁有一股淡淡的青草味,不难闻。涂到身上凉丝丝的。
背面很快就涂完了。
“转身。”
殷长衍很配合,张开双臂,方便她涂抹。
药汁蹭到他胸前的小红点。
那里凉意与别处不大一样。殷长衍眸子里的烛火跳动了一下,喉结缓缓地上下滑动,视线停在王唯一脑袋顶上。
她专心涂药,到腰带那儿停顿了一下。
继续下去不大好吧。
他能看见,自己吧。
“你......”
“继续。”
他声音怎么有些哑。
“哦。”
王唯一解开他的腰带,视线不乱瞟,避开下腹那鼓囊囊的一坨。
但那东西尺寸实在是太过可观,即便躺在那里,也十分醒目。
竹签不小心戳了他好几次。
“要、要不你来?”
“那我就白被戳了。”
“......哦。”本来炸蛋那事儿她就有些愧疚,现在愧上加愧。
硬着头皮上。
熬过这一关,底下的简直不要太轻松好吧。
王唯一快乐地涂完药汁,“晾一会儿就干了。你现在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冒着草味儿,怪好闻的。”
拿着药汁的手腕被扣住,殷长衍将她拉近,“离近一些,更好闻。”
这是一种信号,明明白白地说着他想要她。
可她不要。
是,那事儿熬过难缠期,到后头会很舒服。但他身上都是草味儿,她新换的衣裳染上草味儿多可惜。
殷长衍说,“吃炸蛋起小红点儿的时候有些痒。”
王唯一妥协了,“行吧。”
无比后悔考试那天盯着他咽下去五个炸蛋,刚才那两个更是愧上加愧。
这种心理下,她拒绝不了他的任何要求。
王唯一颈项高高扬起,殷长衍舔到她的脖子,她瑟缩了一下。麻意顺着后颈直袭上整个头皮,每一根头发揪着头皮要立起来。
嘶,她新买的床单,染上药味好可惜的。
她所有情绪都直白地写在脸上。
殷长衍很贴心,笑了一下,单臂抱小孩一样抱起她。
王唯一眼前世界瞬间降了好几个度,双手惊慌地搂住他的脖子,“你做什么!”
殷长衍薄唇贴在她心窝处,热气挠得人发痒发胀。
“我不碰你心爱的床单。”
“真的?!”王唯一喜出望外。
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殷长衍把她抱到了屋外。
殷长衍长腿勾过来一个椅子,抱着她坐在他腿上。
“在、在这里吗?!”
“会被人看到的。”
“我们家没有外人。”
......说的也是。
椅子上。
衣物交缠,两人耳鬓厮磨,热度不断上升,空气都是胶黏的。
皮肤变得很抿感,衣服上纹路摩擦都觉得异常粗糙。
王唯一手指拨开衣襟,却被他按住。
先是迷茫,而后欣喜。
不做了吗?
殷长衍靠近她,薄唇含了一下耳垂,热气吹到耳朵里酥麻麻,“不会搞得你的衣裳满是草味。”
王唯一脑子混混沌沌的,“......那也不错。”
殷长衍将布料撕开一个口子,把自己送了进去。
待她适应一些,哑着声音道,“看吧,药汁没染上你衣服。”
王唯一脑子要炸了。
本来在外面就够令人提心吊胆的。他怎么没告诉她那玩意儿上也长小红点儿了!!!
没涂药,于是触感越发清晰。
王唯一皮肤发红脑袋冒烟,身子软成一滩烂泥直朝地上出溜。
要不是殷长衍扣住她的腰,她非得顺着椅子腿儿滑到地上。
“客人在么!”院子主人大力地拍了拍门,嗓子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客人,喜讯,喜讯呐!”
门上的锁没扣好,叫院子主人大力一拍竟然拍掉了。
于是他直接土门而入。
诶,小两口吵架呢。
殷长衍王唯一衣服完整抱在一起,女方又隐隐有啜泣声。院子主人只当他俩闹了什么矛盾,殷长衍正在哄媳妇儿。
王唯一整个人都不好了,害怕到身子直打颤。
她一打颤,殷长衍又能好到哪儿去。
轻抽一口气儿压住躁动,揽着王唯一让她背对着院子主人。手轻轻地拍背,似是安抚,实则让她咬松些。
“这大好的日子吵什么架,我跟你们说一件天大的喜事。客人,明炎宗来信儿了,邀您明日进宗一叙。”院子主人拍了拍手,十分肯定道,“我琢磨着是您考入明炎宗了。一知晓这事儿我就立即前来报喜,您看方不方便将厨房门口挂的干苞谷给我,让我讨个头喜。”
殷长衍没听过这个习俗。
“干苞谷煮水喂给我儿子,我儿子就能讨到客人的头喜。日后长大了也能像客人一般考入明炎宗。”
“你都拿走吧。”
“诶,好嘞。”院子主人点头哈腰,取下厨房前头挂着的干苞谷当宝一样揣在怀里,“小娘子,别哭了。你夫君考上明炎宗弟子,你便是有天大的委屈都该过去了。”
走到半道又回头对殷长衍说,“媳妇儿娶来是疼的,过日子的。怎么能把人弄哭呢,快好好哄哄。”
“我会的。”殷长衍说。
院子主人特别贴心地帮两人阖上院子门。
王唯一锤了一下殷长衍肩膀,“都是你,我没脸见人了。”
“怪我怪我。你忍耐一下,我们尽快结束。”
王唯一忍耐了,但根本就没有尽快结束。
听到明炎宗的消息后,殷长衍表现得比平日还要凶狠。这股狠意与其说是意气风发欣喜,不如说是人嗅到危险信息即将来临的本能躁动。
王唯一让折腾得够呛。
大半夜神志不清地被抱了回去。
第二天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睁眼的时候,殷长衍已经不在。想来是去赴明炎宗的约。
她衣服里里外外都被换了,新衣裳还是逃不了弄脏的命运。
王唯一饿了。
记得筐里还有几个青涩的桃子。
刚站起来,一股暖流滑下,顺着腿滑出湿乎乎的痕迹,在地面上落下鸡蛋清状的点点斑痕。
啊啊啊啊,混蛋。
去吃两个青桃泄愤。
院子里。
王唯一大口啃桃子的动作一顿,视线下移,盯着又硬又青的涩桃。
她什么时候换了口味,改吃这种酸不拉几的东西。
难道......有身孕了?!
明炎宗。
李卿之单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捧着律典,告诉殷长衍讨论的结果。
与殷长衍同时出现在明炎宗的还有一个人,周靖。
由于某种原因,他也得进行加试。
殷长衍说:“可以,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李卿之指了指不远处一座形如葫芦的山,“山顶上有一个敬天鼎,鼎中有香,燃之可告天地。香能燃三个时辰。你把香带回来,我便能告知明炎宗,殷长衍乃我宗弟子。”
殷长衍估算了一下路程,“这不难。”
“有一个人会伴你同行,你二人同去同归。”李卿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