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长衍看向周靖,周靖回了一个笑,“是他吗?”
李卿之摇了摇头,朝门外喊,“出来。”
门外走来一个鼻青脸肿、几乎看不清五官的男人,除了钱璟还会有谁。
钱璟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殷长衍,我们又见面了。”
“嗯,又见面了。”
殷长衍并不意外,用脚指头想也该知道赵宣不会放过他。
殷长衍身形很快,他在奔跑时,四周景色像色块一样快速倒退。
钱璟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保证不被落下太远。
这就导致好多提前准备好的手段派不上用场。
无妨,他擅长攀岩。等会儿爬葫芦山的时候才是弄死殷长衍的最佳时刻。
殷长衍爬葫芦山。
钱璟不断地踢松石块,导致殷长衍好几次滑下来。要不是身手灵敏,早就掉下去摔成一滩肉泥。
头顶是一块凸出来的三角岩。
殷长衍眸子微转,手松开,身子顺势下坠踩在钱璟肩膀上。而后借力,身形高高一跃翻到三角岩上。
这就把钱璟甩出去数十米。半柱香时间内,钱璟拖不了任何后退。
够了。半柱香时间,够他爬到敬天鼎上取香。
三角岩上早早地坐了一个人,是周靖。
周靖见到殷长衍两眼放光,“殷长衍,我们又见面了。”
殷长衍继续爬。
周靖絮絮叨叨,“我看到你可开心了。你呢,见到我有没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哈哈哈哈,你肯定有,就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体型微胖,却十分灵敏,半点儿不输殷长衍。
钱璟拼着一口劲儿赶上两人,好几次手指差一公分便能抓到殷长衍的脚腕。
周靖低下头,“诶,我在跟殷长衍说话,你总打什么岔。再有下次,我就踩你。”
钱璟又够了几次。
周靖抿了抿唇,单手扣住墙壁,一脚踩在钱璟手指上。
“啊啊啊啊!”钱璟痛呼出声。
周靖犹不满意,腰部微躬、重心下移,镶嵌宝石的鞋底在钱璟手骨上来回碾压。
钱璟面色发白,疼到抖着唇说不出话。指甲盖尽数碎裂横插进肉里。
周靖又补了两下,抬起脚笑道,“对嘛,指甲盖丑死了。肉乎乎、血淋淋的红色才热情洋溢。”
殷长衍大概猜到周靖为什么同自己一道参加加试。
品性过于差劲。
钱璟撑不住,眼前一黑,眼睁睁地看着呈一滩烂泥的手松开石块。
身子一顿,快速下坠。
要死了吧。
小命要搭在这里了。
还没拖殷长衍下来,还没报复那个胖子,真他娘的不甘心。
手腕猛地被人揪住!!
钱璟愣了一下,蓦地抬头。放大的瞳孔中,倒映着殷长衍的脸。
殷长衍:“你我二人同行,同去同归。”
周靖抿了抿唇,“殷长衍,赵宣同我说,我们两人谁先拿到敬天鼎中的香,谁就可以通过加试成为明炎宗弟子。那就是个废物,只会托你的后腿。”
抬头测了一下距离,踩着殷长衍肩膀借力,他刚好能跃上顶部取香。“我不陪你了,香是我的。你就乖乖地做我的垫脚石吧。”
周靖纵身去踩殷长衍。
还没碰到他,突然窜上来一张鼻青脸肿的丑陋面容死死地抱着自己的腰,扯着自己往下拖。
周靖:“钱璟,你疯了!我与你一道都是赵宣的人!”
“呵,我为赵公子做事,跟看不惯你完全是两码事。”钱璟说,“你有胆子踩我,就得付出代价。”
殷长衍,追你这么久我累了。
让我歇一会儿。
只一会儿就好。
你别太得意。
第16章 第 16 章
◎闹啊◎
殷长衍攀爬上去。
敬天鼎中的香慢悠悠燃着,一缕青烟线一般直直地上升,然后散在天地间。
殷长衍拔下香,脚踩在上头碾灭火。
翻身下去。
底部有一片溪涧,流水潺潺。
到处找不到周靖身影,钱璟半个身子泡在水里,不知死活。
殷长衍拿香杆子戳钱璟的脸。
一动不动。
可惜,不是他想要的反应。
明炎宗,息风阁。
赵宣邀李卿之品茗。
赵宣人高马大,两腿支开蹲在地上,大掌抓着小扇子“呼啦”“呼啦”给矮炉送风。
力度不好控制。稍微猛一些,热风就反到面上,喷他一脸灰。
“你不必如此。”李卿之说。
赵宣头也不回,“能为小师叔煮茶是我的荣幸。我愿意为小师叔做一辈子的烧火丫鬟。”
李卿之望着铺满桌子的茶水碗:......为什么不干脆承认你就是爱烧炉子呢。
弟子来报,“道君,殷长衍回来了。”
殷长衍将钱璟从背上放下来。
弟子们围上去快速检查钱璟伤势,倒抽一口凉气,把人弄进内堂治疗。
李卿之接过香,指腹抚过断头凹凸不平部分。他当年也是掐断香,有人做了与他同样的事。
“殷长衍,你看起来有些不快。”
“背一趟钱璟不比背月事带轻松,还没钱挣。”属于白干活儿。
月事带?!李卿之愣了一下。
“小师叔,殷长衍之前在望春楼洗月事带。”赵宣解释。
殷长衍只在意一件事,“我合格了吗?”
李卿之放下香,殷长衍不卑不亢的态度着实令人侧目。“当然。殷长衍,从今日起,你便是明炎宗弟子。”
“听人讲明炎宗弟子有房屋可以分,是不是真的?”
“是。”
“在哪里?”
李卿之招了招手,弟子取出一页路观图呈给殷长衍。
殷长衍把路观图小心叠好放进怀里,“我赶着搬家,先告辞了。”
心情愉悦出了门。
刚到家,背后传来王母那尖细的嗓门。
“女婿,好女婿,等一下娘。”王母挎着大包小包上门,喜得合不拢嘴。目光慈爱地打量着殷长衍,“我见女婿第一眼就说你不一般,将来定有大造化。果然,一次就考上了明炎宗弟子。”
“‘气味儿冲到像拿把钝刀在鼻孔里划拉,你站远点儿。’你是这么说的。”
王母堆起来的满面笑容僵了一下,“你记错了,娘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说出这话。”
“你在质疑我的记性?”
殷长衍可是板上钉钉的明炎宗弟子,王母哪儿敢说半个“不”字,唯唯诺诺,“你说得是,我记岔了,我记岔了。”
王母拧着臀进门,“一一,女儿,可把娘想死了。几天不见,你瘦了一大截。瞧这憔悴的小脸,娘看着心头直发酸。”
王唯一听见门口有动静,她怎么来了。
“瞎扯,我胖了。裤腰带都崩开半圈,得换新的。”
王母:“......”
他们两个人真的好难沟通。
包袱放到地上拆开,“大袋子里是我刚蒸出来的馒头,小袋子的是豆馅儿包子,拌了红糖,别提多香甜。这是咱家地里新长得的花生,拿盐水、八角一起炖煮一个时辰,咸香可口。”
王母抠搜的要死,湿花生全家只有王恒吃得到嘴里,居然全拔了给她送过来。
王母搓了搓手,亲亲热热地拉着王唯一,“唯一,女婿现在是尊贵的明炎宗弟子,你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把弟弟也带一带。”
“娘想怎么带?”王唯一倒想听一听她能说出什么话。
有门儿啊。王母喜笑颜开,“你叫女婿跟明炎宗的人说一说,把名额让给弟弟。我想过了,女婿本事大,第二年再考明炎宗,这样咱家就有两个明炎宗弟子。”
“凭什么!凭什么殷长衍吐出嘴里的鸭子给王恒啃,我不可能说。”
“你自私。女婿这样做,大家都能捞到好。你凭什么不让?”王母眉头横了起来,“我看你就是存心不想叫你弟弟好。王唯一我跟你说,你今天必须叫女婿把名额让给弟弟,否则别想再叫我娘。”
“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婶子,你到我家寻女儿吗?这儿可没你女儿,门在那儿,请。”
王母气得脸色发白,上手去掐王唯一,“反了反了,反了天了,一点儿蝇头小惠就勾得你连亲娘都不认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势利眼、见不得人好的东西,早知道就该把你溺死在桶里。”
王母体态笨重,哪里近得了王唯一身子。
“哈哈哈哈你掐不着我,你掐不着。”可王唯一昨日让殷长衍弄得狠了,腿窝一酸膝盖发软,身形慢了半截。
殷长衍眼疾手快,挡在王唯一身前,顺手扶着她的腰。
“殷长衍,你是个认理的,我不跟她说只与你谈。你这就去明炎宗让恒儿顶上你的名额,我还能认你这个女婿。”
王唯一飞了殷长衍一个眼刀子,敢应声你试试。
“我不去。”
王母气得双眼发红,恶狠狠地瞪着王唯一,“看着老实巴交,原来是个惯常会吹枕边风的。你怎么这么贱啊。”
“你才贱。自己在家里贱不够,跑到别人家里发疯。”
王母“嗷”一嗓子用头去撞王唯一。
王唯一避开。
王母以头抢地,在土里滚了一个跟头。
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拍大腿,喊得凄厉,“各位街坊都来看啊,明炎宗弟子名额是我儿子的,这一对眼皮子浅的拿了就不肯还。你们来给我主老婆子持公道啊。”
街坊四邻早让吵闹声叫过来。院子主人嘴巴大到处讲,现在谁不知道殷长衍是明炎宗弟子。
“明明殷长衍是明炎宗弟子,跟你儿子有什么关系。”
“殷长衍无父无母,名额只能让给我家恒儿。他现在让那个贱货吹耳旁风,不肯还给恒儿。”
明炎宗弟子名额就是王恒的所有物。现在只不过是浅浅地在殷长衍身上停一会儿,可没想到殷长衍握住好东西不肯松手。呸,霸占人东西的恶霸。
街坊四邻无语至极,真想看看这胡搅蛮缠婆子的儿子长什么模样。
王恒面色铁青地立在门口,眼前一阵阵发黑。
“娘,回家。”上手去扯王母。
“恒儿,你来了。快,快叫你大姐把名额还回来。”
王恒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娘,我落榜本来就已经很没脸了。你非得把我扒光了扔在人群中供人取消赏玩才罢休么。”
“恒儿胡说什么,我只是在为你争取你的东西。”
“是我蠢,是我自作聪明去翻典籍阁的藏书,是我这只手作孽没考上。我剁了它你就满意了吧。”王恒松开王母,起身抽出厨房门口柴火堆里的砍柴刀,直朝手掌上剁。
王母吓得半死,扯着嗓子嚎,“别别别,我跟你回。可千万别碰你的手。”
搂着王恒的手臂死死地藏在怀里,后背抵着砍柴刀。
哭得鼻涕泡儿和眼泪搅在一起。
王恒搀着哭闹不止的王母回家。
“大姐,对不住。我不会再来。”
第17章 第 17 章
◎搬家◎
闹剧结束。
王唯一眼睛发亮。
殷长衍顺着她的目光打量自己,半晌,“你在瞧什么。”
“你考上啦?!我就知道你一定手到擒来。”王唯一边说边乐,“明炎宗把你叫过去做什么?一走就是一天。”
“有一个加试,我通过了。算考上吧。”
殷长衍向来少话,王唯一不问,他也没兴趣说。
取出腰间的路观图递给王唯一。
“明炎宗的路观图?!哇,我们要搬家到明炎宗了!!太好了,不用继续出房租。”
“你还没打开,就认出这是路观图。”殷长衍突然开口,一双黑沉眸子极为平静。
诶呀,看得还挺细致。
“说谁无知呢。镇子上有个大哥哥考上明炎宗,那时候我就见过路观图,比你早三、五年好吧。”王唯一边拆路观图边仰起脖子装两分倨傲,如果能分到临江边上就好了,房子大一些,还能包揽江边的小鱼小虾开小灶。
好耶,路观图圈出的房子挨着临江。
“一天没吃东西,饿了吧,我都做好饭了。”王唯一笑出声,推着殷长衍往家走。
殷长衍步子快了一些。
王唯一备了三个菜,松仁玉米,干炸肉段,白菜炖豆腐。“菜洗好、切好放入盘子,只等下锅。你先去院子里坐着,喝点儿热水。”
黑烟囱上飘出一条粗壮的灰色烟,没一会儿,厨房跟着响起锅、铲碰撞声。
院子里,一条巴掌大的小鱼在盆里游着。劲儿不小,“咚”“咚”地撞盆壁。
刚才它就靠这身劲儿吓得女人揪着裙摆束手无策,捡回一条命。
哼,怕了吧。
殷长衍咽下最后一口茶,视线移到鱼身上,边挽衣袖边走过去。
浅浅的腥味儿飘在鼻间。
王唯一炒好最后一个菜,装盘。
殷长衍进了厨房,她头也不回道,“去收拾桌子,拿碗筷。锅里蒸了馒头,再过一会儿就能吃。你提鱼做什么?”
他不是不碰荤腥么。
“敲晕,煮鱼片粥。”肉片粥和鱼片粥,应该差不多。
王唯一嘴角直朝耳根咧,很有眼色地腾开地方。
门后橱柜里有筷筒,抽出一双筷子,他第一次搞很可能不知道怎么做。王唯一叮嘱,“先刮鱼鳞,筷子从鱼嘴里送进去,插到底再转两圈,里面的东西就能取干净。”
殷长衍把鱼放在案板上,取下一并小刀刮干净鳞片,对着肚子剖开。
她说这话的时候,他手在鱼肚里握住内脏。刚死,还是温热的。
殷长衍目光从筷子上移开,“太麻烦了。”
利落扯出内脏,丢到一旁。舀一瓢清水将鱼冲洗干净。
取下一柄小刀,刀刃微斜贴着鱼骨一划,骨肉利落分开。再将鱼肉切成薄如蝉翼的片儿,整齐地堆在盘子里。
王唯一握着筷子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神。
厨房一下子就静下来。
没话找话,“这一手好刀工是怎么练出来的,真漂亮。”
“唔,熟能生巧吧。”
......你一个不碰荤腥儿的人拿什么熟能生巧?
锅里水烧开,殷长衍把清洗好的米放进去。等粥煮得差不多再下肉片儿。
端起三个菜去院子,“拿碗筷吃饭。”
“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