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唯一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众人细思,深觉在理,纷纷点头。先是质疑,而后怒目而视地看向红花君子们,声浪一波儿接着一波儿,仿佛他们按着红花神不叫神出来。
一个弟子凑过来在陈枫耳边说了什么。
陈枫冷哼,扬声道,“方才神禾桥坍塌,多人受伤。说不准就是因为剑堂弟子迟到,误了吉时,才会引来红花神的惩罚。”
一句话把众人的目光重新引到殷长衍身上。
殷长衍低头瞧王唯一。个子这么小,勉强到他脖子,明明什么都挡不住。
可她冲出来的一瞬间,他却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轻轻扶了一把。
伸手将她拉到身后。
“奶奶你看,就是他,把我抱起来的大哥哥!”一个稚嫩的声音穿透人群。
小男孩牵着奶奶的手找恩人,两眼放光盯着殷长衍。
奶奶年迈,抬眼只见殷长衍面如冠玉、身着红衣、神采奕奕,分明就是那从天而降的红花神!
抖着膝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三拜,“是红花神!!感谢红花神的庇佑我孙儿,拜见红花神大人!!!”
小男孩有样学样,跪在奶奶身边拜殷长衍,“拜见红花神大人。”
有民众认出殷长衍,指着他欣喜道,“我见过他,他是方才支撑神禾桥的红花神大人,救了我妻儿。”
“是他是他!他拉紧绳子我才能跑回岸边!”
“他真的是红花神,拜见红花神大人!!”
“拜见红花神大人!”
不少人是从神禾桥那儿来的,承了殷长衍的救命之恩。
众人齐刷刷地跪倒一片,虔诚地拜见红花神大人。
场面无比浩大,远超任意一年的红花节!
别说一众红花君子们了,就连看热闹的明炎宗高层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们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民众齐声跪拜的场景。
王唯一吓了一跳,无措地望着殷长衍。
“要不,你让他们站起来?”
说得简单。以什么身份呢?
殷长衍吗?没有人会听殷长衍的话。
红花神吗?没人有资格以神明的口吻说任何话。
殷长衍沉思片刻,手腕翻转,拿出铁扇跳起厉鉴扇舞。
展臂、划弧,火红的衣袖勾勒出天边的光。
李卿之是第二个跟着跳的人。
然后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红花君子们暂时按捺下矛盾,跳起厉鉴扇舞。
扇子边缘划出饱满的弧线割开天光。铃铛清脆声响交织成一曲道音,道音与天道交接,诉说着众生大愿。
周围人鸦雀无声,入迷,且震撼。
一舞毕。
红花神踏花而来,他姿容绝艳、颠倒众生,无数金纸带着神的祝福洒向天空......
这天之后,红花节“双神同天,共赐福泽”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天下。
殷长衍等在松柏林外。
坐在台阶最下层,双肘靠着膝盖。
隔一会儿就瞅一下大门。
红花神走了出来。
殷长衍迎了上去,“红花神留步!”
“是你。你今天的表现比以往任何一届的红花神都要出彩。”红花神笑意盈盈,“候了我半晌,可是有事儿?”
“嗯,想问红花神讨一把金纸,我娘子喜欢。”
第27章 第 27 章
◎听你的◎
红花神有几分意外, 上下打量殷长衍,“看你性情乖张,原来是个纯情少年。行, 随我来吧。”
殷长衍跟着红花神进了剑堂。
一路上,遇到的剑堂弟子都对红花神恭敬行礼,看得出来十分熟稔。
“红花神也是剑堂的人?”殷长衍说,“我在剑堂这么久, 不曾见过你。”
红花神:“胡说, 我们见过!”
殷长衍先是一愣, 而后反应过来, “莫非你是......剑堂堂主?!”
“嗯哼。”
“你分明是一个光圈套着的小金人。”
“那是节能模式。”
“你看起来年岁并不大。”
“我是少年天才。”红花神回头,瞧了一眼殷长衍, “看到我这种高手,你不意外吗?”
殷长衍摇了摇头, 一双极黑的眸子十分平静, “我也是呀。”
“哈哈哈哈。”红花神更喜欢和殷长衍说话, 比跟李卿之在一起舒坦, “李卿之抱着律典只会说这不准、那不准, 你最有趣。”
大部分话茬没必要接,“堂主,是不是到书房了。”殷长衍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片巨大的连廊书房。
红花神在书房里翻出好几摞金纸。
“多谢堂主。”殷长衍眉眼间泛着笑意, 正要伸手去抱, 手背上被盖了一个印迹。
红花神把玉玺揣进怀里, “给王唯一看这个, 十屋子金纸加起来的份量都不如它。王唯一讨我喜欢, 我才特别给她的。”
一个隐隐泛着金光的繁琐古文字。
“多谢, 我一回去就拿给她。”
“红花节已经结束, 留在这里做什么?”
殷长衍笑了笑,“有一些事情。”
有一些账,迟早都得算。
尤其是李卿之这种整天拿个小本本的人,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殷长衍立在松柏林,身后一圈剑堂弟子。
李卿之坐在长案边,手中朱红毛笔勾画着律典。长案的另一边是以陈枫为首的红花君子们。
陈枫说,“剑堂的事儿还得剑堂来管,我们就不说话了。但迟到导致厉鉴扇舞延后,李师兄,你今天得给个说法。”
李卿之放下朱红毛笔,抬头看着殷长衍,“我千叮咛万嘱咐,你还是迟到,坏了规矩,给剑堂蒙羞。你说一说,应该怎么罚。”
殷长衍没说话,剑堂众弟子先坐不住了。
赵宣:“小师叔,殷长衍跳的厉鉴扇舞诸位有目共睹,红花节圆满成功。你何必得理不饶人,追着他罚。这未免太不近人情。”
“对呀,而且殷长衍迟到是有原因的。神禾桥坍塌,他救了不少人。”
李卿之眼皮子微抬,凉凉地瞅了一眼殷长衍,“你也是这么想的?觉得我太过苛刻。”
殷长衍说:“规矩就是规矩,没人能越过规矩。律典在你手中,照着律典来就是。”
赵宣怔了一下。望向李卿之,他说过类似的话。
李卿之眼皮子微抬,眸中有一分意外。新弟子总有一些稚嫩,殷长衍倒是沉稳。“迟到,给剑堂蒙羞,抽十鞭戒鞭。”
剑堂弟子们倒抽一口凉气,纷纷为殷长衍说情。
“李师兄别冲动,十鞭不是一鞭,抽下去人都得废了。”
“别的堂什么话都没说,咱们自己别内讧啊。”
“李师兄,你这样我们很怀疑你在公报私仇。”
李卿之眼里向来规矩大过天,说出去的字眼从不更改。殷长衍迟到是事实,无可辩解。赵宣眸子滴溜儿一转,有了别的想法。
“小师叔您一直德高望重,这种打人的粗俗活儿怎么能脏了你的手。请让赵宣为您代劳。”
李卿之不置可否。
赵宣使了个眼色,几个剑堂弟子得了信儿,三、五个人按住殷长衍。
赵宣拿着戒鞭抽在殷长衍背上,皮开肉绽出了血。“诶呦喂,可真血腥,我不敢看。我一点儿都不敢看。”
闭死眼睛转过头,戒鞭瞎几把挥舞。抽天抽地抽长案,律典都被削去一角。
殷长衍那么大的一个人愣是连衣角都没碰到。
赵宣抽完最后一戒鞭,恭敬拱手行礼,“小师兄,红花君子们,行刑结束。诸位看过,这件事可以到此为止了吧。”
红花君子们脸黑的可以。
觑了一眼殷长衍的腿。
当谁没挨过打么?
十戒鞭?哄谁呢?
“咱们要再多坐一会儿,这伤口都得结痂了吧。”
陈枫:“李卿之,不是不叫你偏袒自己家弟子,可以,但你得做的别让我们瞧出来。”
李卿之沉着一张脸。老实说,他知道手底下这帮弟子们脑子不太好使,但不知道他们能笨到这种程度。
愧对他的教导。
“赵宣,戒鞭给我。”李卿之淡淡道。
赵宣握着戒鞭的手紧了又松,担忧地望了一眼殷长衍,“小师叔,你要亲自动手。”
“拿来。”李卿之加重语气。
“是,小师叔。”赵宣把戒鞭交上去。
李卿之手握戒鞭,戒鞭“咻”的一声划开空气,抽到殷长衍背上。血渍星星点点渗透“明炎一纵破天关”宗服。
剑堂弟子犯错,没少被李卿之抽。吃一戒鞭就得期期艾艾地叫天喊地。
殷长衍全程一声不吭,身形不动。最难得的是,眸中没有半分怨怼、不平、委屈、憎恶。
十戒鞭抽完。
以赵宣为首的弟子们扑了上去。背人的背人,喂药的喂药,疗伤的疗伤。
“殷长衍,没事儿吧。”
“张嘴,咽。这是顶级的丹药,能快速愈合伤口。”
“走,我们去医堂。”
“疼你就喊出来,不丢人,一点儿都不丢人。”
李卿之笑了笑,看向诸位红花君子们,“殷长衍迟到,耽误红花节,十戒鞭算是小惩大诫。真对不住,这血腥场面脏了诸位的眼。”
陈枫:“没关系,我一向平易近人。剑堂堂主事儿忙,李卿之肩上担子很重,偶有纰漏,也不是不能理解。下次,记得不要再犯。”
以陈枫为首的红花君子们舒坦了,起身离开。
没走几步,背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诸位留步。”
陈枫回头,“有什么事儿?”
李卿之:“有错就要罚,挨打就要立正。剑堂弟子坏了规矩,剑堂已罚。但这并不意味剑堂能放任诸位肆意侮辱。”
红花节上,陈枫说了一句‘剑堂弟子真他妈的都是贱种。’
以陈枫为首的明炎宗弟子们顿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李卿之拿起律典,翻到第一页,朱红毛笔勾画的部分给他们看,“第一,剑堂名誉最最重要。第二,如有突发状况,那就参照第一条。”
李卿之握着戒鞭的手松了又紧,刚才抽殷长衍算是给他热了个身,“殷长衍是我剑堂弟子,你断他一根头发,我便剃了你的头。你抽他十戒鞭,我便还你二十戒鞭。”
红花君子们被打得满松柏林乱跑。大门不知道被哪个缺心眼的弟子下了禁制,一时半会儿根本打不开。
李卿之抓着戒鞭到处游荡宛如狼进了羊窝。
红花君子们晕过去的时候咂摸出点儿不对。
李卿之,殷长衍不是你自己抽的么?!
王唯一拾了满满一箱子金纸,走路都蹦蹦跳跳。红花节通宵达旦,十分热闹。以往她能疯玩儿到第二天凌晨。
大概由于怀孕,还没怎么着呢就觉得困乏。
跟吴锁说了一声,把箱子托付给他,回家补觉。
临江边上是盖了一个公共厕所么,怎么男男女女排队进进出出?
等会儿。
那个方向好像是她家。
王唯一一下子就不困了,随手抓了一个老妇人问,“你们在别人家里干什么?”
“赠金纸。听说红花神想要金纸,我多余一份就送过来。”老妇人拍开王唯一的手,“跟你说话,都叫人抢先了。”
王唯一愣住。
傍晚。
殷长衍回家。
伤口与衣物都处理过,看起来一切如常。
王唯一坐在临江边,双手撑着下巴既苦恼又欢乐。
“怎么坐在这里?”殷长衍褪下外衣,上前几步给她披上。
他的气息裹着她,王唯一脸一红,“我们家回不去。”
不远处,家像一只炸开的“米缸”。“米”塞得满满当当,一大半溢出来,再多五米就要涌到她脚边。
到处都是金纸,晃得人眼睛疼。
殷长衍在她身边坐下,眼里倒影着星星点点的金光,“不是挺好看的么,我以为你会喜欢。”
衣袖挽到肘部,她说一个“不”字,他去拿扫帚大扫除。
王唯一嘻嘻笑道,“举世无双的美好吧,没有人拒绝得了漫天金纸。只是我眼皮打架,有点儿困。”
腰间多了一副强劲有力的手臂,身子骤然腾空。
他把她揽到怀里,“睡吧,我在这里。”
殷长衍侧脸俊美,金纸给他轮廓镀了一层浅浅的金光。眸中也有光,但总会沉浸在极黑中淹没下去。
做最脏最贱的活儿,王恒指责他不是正常人,他受万人敬仰,跳最悲最悯的迎神舞,以至纯至净之心伺神......很难想象这些矛盾的特质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更难想象的是,这人是她夫君。
凉薄似含刀片儿的唇亲过她,抚过厉鉴扇的手抱过她,伺神之人与她抵死缠绵。
她腹中有他的孩子。
呜呜,有点儿激动,突然间觉得自己赚大了。
“......不是要睡觉么?”殷长衍敛下眸子,猝不及防撞进她亮晶晶的双眼中。
星、星星?
王唯一知道自己有点儿不要脸,但她真的很想跟他亲近。
心脏在耳朵边上重重地跳,脸蛋泛红。
大大咧咧地笑,“殷长衍,我想睡你。”
殷长衍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呃啊?”
王唯一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最难堪的是第一个字儿,到后面就顺畅得不要不要的,“我想睡你,就现在。”
殷长衍整个人石化了,大脑一片空白。
耳根攀上潮红。
王唯一没等到回答。
不行哦?
那好吧,她自己睡了。
闭眼闭眼。
头顶传来磕磕绊绊的声音,“......嗯、哦。”
又带了一分疑惑,“你怎么先睡了?”
殷长衍试探着去碰王唯一的脸。
王唯一抓住他的胳膊翻身,打蛇随棍儿上,白嫩的小臂交叠在他颈项之后。冲他扬起笑脸,“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豆腐:当然是听我的!!
第28章 第 28 章
◎包饺子◎
“诶呀, 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她也是要脸的。
殷长衍轻声笑了一下,胸膛上下起伏。二指横在王唯一下巴上虚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