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好凉。
像冬日泡在河水里的石头。
不, 不对。他皮肤白皙,玉石才对。
两片薄唇印上眼睛。
王唯一心停滞,呼吸也跟着放轻,小心翼翼地动都不敢动一下。
感到眼皮子上多了一道濡湿印迹。
风一吹, 凉嗖嗖的。但又很快泛起细细密密的热。
殷长衍想这么做很久了。舌尖勾出眼里的星星, 含起来。
她闭起眼睛有些遗憾, 但新发现舔一下, 她就抖一下。
殷长衍爱看。
又舔了一下鼻尖。
王唯一绷不住笑了,似银铃在夜空中回响, “你属狗的吗?”
“不是,属蛇。”
“第一次见喜欢舔人的蛇。”
殷长衍想了一下, 认真道, “有没有这个可能, 这条蛇只舔你。”
凑近她, 在脸蛋上舔了一下。
王唯一很痒。
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 下意识后仰避开。
可一双大掌钢钳一样死死地扣在腰间,纹丝不动。
只有细白颈项向后抻开优雅的弧度。
殷长衍薄唇凉凉地印到颈项上。低笑一声,顺势向下。
王唯一有一瞬间的无措, 眼睁睁地看着一颗乌黑的脑袋缓缓下移, 难以启齿的地方尽是濡湿。
“唔、等一等......”王唯一下巴搁在在他脑袋顶上, 贝齿紧咬着下唇, “江边, 有人来怎么办。”
“能分神胡思乱想, 是我做得还不够。”
大概是由于属蛇, 殷长衍有几个贴近的特点。比如,舌头很长。再比如,通体冰凉。
她是属鸡的。鸡一顿只吃几粒米,怎么到她这儿就哐哐往肚子里炫饭。
王唯一又一次浑身一僵。
殷长衍将宗服拉高一些,把她裹得只冒出一个粉扑扑的小脑袋,“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王唯一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
脑子没有办法思考,像是支了一个锅,热气腾腾地煮了一锅杂七杂八的东西,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
本能地贴近凉爽又醒脑的玉石。
(此处胜率一些字,大家脑补哈)
耳边有小动静,王唯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天边亮起鱼肚白。
她靠在殷长衍肩头,他抱着她往家走。
金纸已经清空,家里洒扫过,比平日清爽三分。
这个触感......她身上只罩了一层明炎宗宗服吗?
殷长衍:“湿透了,披在身上会着凉。”
“哦。”
不是第一次了。他除了连接点有点儿皱,衣物从头到脚干净,领子平整地在颈项之处交叠。她则狼狈地如同落汤鸡。
下次得叫他乱一次,这样才公平。
“殷长衍。”王唯一抬头,笑得眉眼弯弯。
“嗯?”
“你看我像不像菜馅儿饺子?”
殷长衍笑了,点点头,“回去休息一会儿,下午吃饺子好不好。”
“我不会包。”王唯一说。
“我可以学。”
王唯一被折腾得狠了,一沾床铺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殷长衍熬了一锅粥。
中午的时候把她从被窝里挖出来,哄着喂了两口。睡着了也别饿着肚子。
出门买菜,到肉铺观摩饺子的做法。
学到经验后,拎着大包小包回家进厨房。
饺子最难的是和面。口诀简单得要命,面多加水,水多加面,实施起来很难。
殷长衍心灵手巧,调整了两次就和出一个差不多的面团。放在盆里醒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叫“醒”,一度怀疑怎么面团还会“睡着”。但老板这么说了,肯定没问题。
王唯一醒来进厨房,殷长衍系着围裙坐在小凳子上守着面前的木盆。
围裙灰扑扑的,乍一看还以为厨房里长了一朵巨型蘑菇。
“你坐这儿干什么?”
“等面醒好,就能动手包饺子。”殷长衍衣袖挽到肘部,脸上沾着面粉。就很贤妻良母。
掐指一算,到时间了。掀开布,这儿戳一戳、那儿捅一捅,面团全是他的指甲印子。
“再等一等。”沉默一会儿,殷长衍又道,“要不你回屋再睡一会儿?”
王唯一摇了摇头,那晚上就别想闭眼了,“什么馅儿的?”
“肉,菜都有。”
王唯一面带狡黠,“没准备花生、枣子、桂圆、莲子和的馅儿吗?”
殷长衍没听过饺子界有这种馅儿,“你要是想吃,我这就去买。”
“我吃菜的,肚子里这个小的要吃四馅儿的。”
“嗯?”
“你力道可一点儿没收着,它受惊了,得吃‘早生贵子’压压惊。”
殷长衍耳根飘红,闷声道,“呃,我这就出去买。”
王唯一毫不客气哈哈大笑,殷长衍耳朵更红了。
殷长衍出了门,在米铺买齐了花生、桂圆、枣子、莲子,拿一个罐子装起来。
一只青色纸鹤飞进窗户。
口吐人言,红花神的声音,“明炎宗剑堂弟子殷长衍,目无法纪,以下犯上,限你一炷香时间内,速来审判堂。”
殷长衍低头看了一眼罐子,面团得傍晚才能醒好,希望不会耽误吃晚饭,“是。”
审判堂。
各路堂主齐聚一处。
以陈枫为主的红花君子们告了李卿之一状,状告他在松柏林逞凶斗狠、滥用私刑。这本来没殷长衍什么事儿,但考虑到是因为他红花节迟到才引起来后续,便一同叫了过来。
红花神恢复成小金人的模样,“青色纸鹤不这么说就显得没有威严么?我连续向上反应了十年,这套说辞半个字都不改。真讨厌。”
另一个堂主跟着吐槽,“谁说不是呢。上次中秋我突然被叫,还以为犯了什么事儿,战战兢兢回宗,结果是叫我趁热吃包子。”
其它堂主:“哟,我还以为只有我这样......”
一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堂主们开始闲话家常,只差拿把瓜子在手里嗑。
一众小辈们一脸懵逼。不是说给我撑腰,怎么自己先聊上了。其实你们就是想凑一桌大嚼特嚼宗门舌根吧。
李卿之:“诸位堂主,那我......”
小金人摆了摆手,“不长点儿眼色,你跟殷长衍去擦洗一遍红花神窟以示警戒。”
其它堂主对红花君子们:“堂主谈话皆为机密,是你们能听的?!走开。”
红花君子们:“......”
李卿之:“......”
殷长衍抬步就走。擦完就能回家包饺子!
红花神窟。
明炎宗后山的红花神窟高近十丈,雕刻着巨大的红花神像。通天帽、符文发带、红锦衣、黑皂靴,年头太久,掉漆情况严重,左眼窟窿的地方都腐朽了。
殷长衍找了根麻绳,一头绕在通天帽帽角,另一端绑在腰上。提一桶水,桶边挂抹布。从帽角位置开始擦。
赵宣蹲在松柏林烧炉子,煮了一壶新茶向李卿之赔罪。
抬头偶然看到红花神窟上吊了个人。
眼花了吧,那里怎么会有人。
揉了揉眼睛,盯~~~
“小师叔,那是不是殷长衍?!”
李卿之伏案拿朱红毛笔勾画律典,抬起头,看清后愣怔一瞬。
堂主显然随意扯了几句打发人,那么多弟子,只他当真了。
同一时刻,红花君子们找到陈枫耳语几句。
陈枫神情古怪,“他去擦洗红花神窟了?殷长衍有那么蠢?去看看。”
殷长衍放松绳子,身子下滑到眼睛部分。红花神左眼窟窿什么都没有,省了力气。
“殷长衍。”
有人叫他。
抬头一看,视线直直地撞上以陈枫为首的红花君子们。
他们单脚踩在红花神通天帽上,肘部靠着膝盖,眸中泛着恶意的光。
“哈哈哈哈,我还当谁在这里挂了一条风干腊肉。原来是殷长衍。”
“呦,擦洗呢?擦眼睛小心一点儿。之前就有人不幸被红花神的眼泪灼伤,痛不欲生呐。”陈枫眸中泛着恶意的光,“李卿之怎么不在,你忙得过来吗?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陈枫使了个眼色,红花君子们每个人抱来一桶红漆。抬高红漆桶底部,漆料冲着殷长衍泼了下来。
这一泼,擦洗红花神像就得从头开始。会耽误包饺子。
那可不行。
殷长衍抓着麻绳迅速上爬,在红花神像上飞檐走壁快出残影。单手虚握,漆黑剑柄在掌间现了形,“绛辰!”
绛辰线刃圈住红漆桶,怎么下来的就怎么给送回去,尽数扣到那些弟子脑门上。
殷长衍视线快速扫过红花神像,还好还好,一滴红漆都没有溅上。
陈枫一众红花弟子是懵的。他们练剑多年,可方才勉强只能捕捉到绛辰的残影。殷长衍才入宗多久,竟已经修炼到这种程度了么。
这比泼红漆还要令人不爽。
陈枫抹了一把脸,冷笑一声,“找死啊你。”
抽出腰间长剑去砍麻绳。
陈枫动手,其它红花君子们怎么可以站着干瞪眼呢。当然是帮忙。
殷长衍腕间翻转指使绛辰线刃圈住通天帽上红花君子们的脚,展臂,用劲儿一拽——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一堆红花君子们尽数掉了下来。
陈枫咬牙切齿,殷长衍,我栽下去,你也别想好过!
长剑砍断麻绳。
殷长衍:“ ......”
跳过厉鉴扇舞的红花君子们下饺子一样尽数落了下来。
殷长衍将灵气注入绛辰,绛辰变成硬剑,插进红花神像中减缓落势。
掉在地上后仅仅是手臂擦伤。
红花君子们运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期期艾艾地滚落在地,哀嚎声此起彼伏。有些扭手,有些崴脚,有些断肋骨......损伤惨重。
“这什么地方?”
“红花神窟地底吧。”
“外面那么热,这里阴恻恻,我有点儿怕。”
“都怪殷长衍,要不是他跑过来擦洗红花神窟,我们会跟?!也就不用掉下来!”
“......唧唧歪歪地有完没完!”陈枫环视四周,警惕之心升起,“有抱怨的功夫,还不快起来探路。”
光从头顶散落下来,有些微弱,殷长衍勉强能看清当下境况。
一个很大的地陷空洞,地面上画了很多圆圈,似是按八卦排设。
肩膀一侧碰到垂下来的布条。
殷长衍抬头一看,上头吊满了三指宽的黄布,其上有鬼画符一样的笔迹,像是经文之类的东西。
“是祭坛。”有个红花君子认出来,仔细端详,“似乎是一个,镇压祭坛。常用来镇压脏东西。”
脏东西,那岂不是有鬼?另一个胆小的红花君子快哭了,他真的好怕这些东西。玉皇大帝王母娘娘阎罗王保佑,可别叫他给撞上了。
噫,殷长衍怎么一直盯着他?
殷长衍:“你身后......”
红花君子后脊背发凉,面色发白抖着唇问,“我身后......怎、怎么了?”
扭头一看,一尊两人高的青面獠牙像对他怒目而视!
小心肝吓得一嘚瑟,扯着嗓子嚎,“呀!!救人啊啊啊!!!”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
“是是是、是遇上脏东西了吗?!”
殷长衍揉了揉耳朵,鼓膜震得生疼,“他让身后那一尊青面獠牙像给吓到了。”
准确得说,那似乎也是红花神像。通天帽,红锦衣,黑皂靴,左眼部分破损,是一团黑窟窿。只是表情没有半分悲悯,横眉、竖目、嘴角下压,标准的“怒”相。
众红花君子们松了一口气,纷纷抱怨他大惊小怪。下次看清楚再张嘴,免得一惊一乍。
“这里也有一尊。”不远处一个红花君子道,“眉眼含笑,唇角上扬,是‘喜’相。”
“诶?这边也有。看起来哭得很哀伤。”是“哀”相。
“我这里的笑得很欢快嘛,都能塞进去两个拳头。”是“乐”像。
殷长衍把倒在祭台底下的一尊红花神像扶起来,蹭了满手的灰。好像是蜡做的,融化了半截,才倒了。“最后一个是‘恶’相。”
陈枫心生不妙:“喜怒哀乐恶五神镇压祭台,这里有什么东西需要这等程度的镇压?我们尽快离开、上报宗门比较好。”
“镇压什么?”胆小红花君子壮着胆子问道。
“太黑了,我看不清。”
胆小红花君子看到地面上倒了一个烛台,捡起来,“这里有烛台,我带了火折子,稍等一下。”
烛台放出昏黄色的亮光,安全感一下子就来了。
陈枫接过烛台,“众人仔细检查这里,看有没有出去的路。”
殷长衍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与众人一道找出路。
二指松了松衣襟,有点儿热。
脚下一顿,什么东西黏糊的。
低头一看,“恶”相红花神蜡像融化的只剩右眼,蜡液流了一地。这也未免太快了!
有什么东西在殷长衍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将所有东西串了起来。
“陈枫,把烛台熄灭!快!”
红花君子们正热得擦汗,惊讶地看向殷长衍。
陈枫虽不明所以,但也立即吹烛台。
怪事儿发生了。明亮的烛火纹丝不动,依旧燃烧着,发出亮眼的光芒。
这烛台怎么回事儿?!吹不灭!!
“我试一试。”殷长衍唤出绛辰,在掌心抹了一下,血涌出来,滴在烛台上。
火苗瞬间爆发出一线亮光,然后熄灭。
“这、这怎么回事儿?!”
“殷长衍,你知道些什么。”
殷长衍环顾四周,侧脸无悲无喜,“你刚才说这里是一个喜怒哀乐恶五神镇压祭台,镇压的就是这一盏烛台。烛台点燃,蜡做的五神像迅速烤化。当‘恶’相彻底成一滩蜡液,五神像将丧失镇压作用。”
胆小红花君子:“你怎么知道?”
“猜的。”
“你如何知晓人血能灭烛台?”陈枫不错眼地盯着殷长衍。
“水能救火,这不是常识么。血水,也是水。”
陈枫抿了抿唇。原以为是个洗月事带出身的,没什么见识,却不想他竟有见微知著的本事,而且适应能力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