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了会儿她才说:“我不后悔,你答应我的都做到了,没有对南一动刑,我很感激。”
到底是见不得人的丑事,话没说完脸就烧得炭团一般,好在周围没有人,也不怕别人听见。
高晟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转瞬间又消失了,“被婆家逼迫至此,夫人也是可怜人。不妨给夫人透个底儿,宋家不会再翻身了,夫人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他的话和宋南一说的如出一辙,温鸾第一反应就是要抄家,登时发急道:“没人逼我,大人,上次是我不好,大人喜欢什么花样,我照做就是。”
高晟眸色忽的一暗,仍是慢条斯理说:“夫人不愿意,我总不能勉强你。”
“说过多少次了,我是自愿的。”温鸾无奈叹道,“保住国公爵位什么的我不敢多想,只要人平安就谢天谢地了。”
高晟的目光似有似无扫过身旁的格栅门,微微一笑,“再看看吧。”
说话间,狱卒领着郑氏从月洞门拐进来,郑氏哭得泪光满面,一双眼睛却闪烁着,精神头比来时还要好,冲高晟微微颔首,“多谢大人通融,改日定当重谢。”
高晟没看她,也没说话。
温鸾提脚刚要跟着婆母离开,就听高晟咳了一声。
郑氏淡淡道:“温氏留下,不用着急回去。”
温鸾怔楞了下,回身去看高晟,这才发现他换了套便装,云灰色银线宝相花纹长袍,腰间悬着荷包玉佩,外套姜黄色花卉刺绣半臂,活脱脱一个富家公子哥的打扮。
高晟瞥她一眼,意思很明确:跟我来。
一阵脚步声过后,庭院又恢复了静寂,方才高晟挡着的格栅门却嘎吱吱开了,一位头发花白,颌下无须的老者慢慢从屋里走出来,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真是个坏小子!”
却说温鸾跟着高晟七拐八拐来到一条夹道,巷子口停着辆马车,车夫正是带她第一次见高晟的那个侍卫。
“罗鹰,锦衣卫同知。”高晟指指那人,“有事找不到我,找他也是一样的。”
一想这人也知道自己的丑事,温鸾的脸登时涨得通红,头也不敢抬与他见了礼。
罗鹰忙抱拳还礼,撩开车帘道:“老祖宗回宫了,留下话说他还没死呢,华胖子想下绊儿,也得掂量掂量自己个儿有多重。”
这句话却是对高晟说的。
高晟略一点头,扶着温鸾上了马车。
“老祖宗是谁?”尽管知道自己不该多问,温鸾还是止不住好奇心——万一和宋家的案子有关系呢?
“陈拒,皇上大伴,司礼监掌印太监。”高晟显得有点惊讶,“你连他都不知道?宫里敢称老祖宗的,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温鸾尴尬地笑笑。
高晟嗤笑道:“宋家真是什么都没教你,这不是培养世子夫人的做法,话又说回来,宋家如果真把你当世子夫人看,也不会把你送到我的床上了。”
真是诛心之言,一句话就把你的心扎得千疮百孔,却让你无可辩驳,只能沉默以对。
高晟扔给她一个包袱,“换上。”
包袱里除一套艳丽的轻纱薄衣,还有肚兜小衣、配饰鞋袜,从里到外一应俱全。
温鸾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在这里换?车厢里连个帘子都没有!
高晟挑眉:“你全身上下哪里我没看过,哪里我没摸过,我比你夫君还了解你。你不好意思的话,就闭上眼睛躺着,我替你换。”
那岂不是更糟?温鸾瞠目,她可不想在马车里和他胡闹,只得自欺欺人地背过身。
随着一声悠长的丝绸摩擦声,束住纤腰的丝绦掉了下来,接着蟹壳青的比甲从肩头滑落,如层层紧裹的花骨朵被人一一剥去花瓣,露出最深处的蕊,女子的肢体半遮半掩的出现在他眼前。
白雪般的肌肤上泛起一层红晕,她背过手去系肚兜的带子,多少低垂的脖颈上,挽在脑后的发髻形成淡淡的剪影,温婉而优雅。
“这就叫美玉生晕啊……”终究耐不住,高晟顺势抓住她背到身后的双手,另一只环到前面,膝盖轻轻一顶她的后腰,她登时像弓一样挺起身子。
温鸾慌了,“你疯了,外面有人。”
“他听不到的。”高晟浅笑道,低头去寻她的唇。
温鸾拼命躲闪,“不要!”
“我偏要!”高晟态度出奇的强硬,手指钳住她的下颌稍稍用力,她就不由自主张开了嘴,紧接着,他的舌滑了进来。
这个吻,是温鸾经历过最惊心动魄的吻。
他疯了似的亲她,毫无章法,蛮狠霸道,强迫她接受他的唇、他的舌、他的味道,一股脑抢占了她的身心。
僵硬的身子逐渐变得松软,变得没有了骨头,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他的怀里,如一团棉花任他随意揉搓。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还了她自由。
温鸾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好一阵子才缓和,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嗔怒地盯视高晟,“你说过不强迫我的。”
可惜美人还未从潮头彻底平复,泪光点点,娇喘吁吁,眼神着实没什么震慑力。
高晟丝毫不让她,“你也说过做什么都愿意。”
温鸾嘴笨,一句话戗得她哑口无言,又羞又恼又气自己吵不过他,脑子一抽,心底的疑问脱口而出:“你到底是不是我爹的弟子?”
说完她马上后悔了,没人喜欢别人探究自己的过去,不管他是不是,这个问题,越界了。
她这是怎么了,南一的命还握在他手里,她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怒他?
久久听不到他的声音,温鸾有些心虚地抬起头。
蓦地,她撞进一双暗沉幽远的眸子里。
他始终没有开口,眼神怪怪的,似乎在看她,又似乎透过她在看别人。
这样的目光让温鸾一阵心慌,某种说不清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
本能的,她不想与这个人发生更深层的纠缠。
“我……我是胡说的,我不记得你。”她结结巴巴说,“我爹回到山东老家后才开的书馆,乡野私塾,统共二三十个学生,我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你肯定不是我爹的学生。”
没错,她被婆母的话带偏了,她真傻,竟问出这个蠢问题!
“没关系。”他笑了下。
可为什么,笑容里透着淡淡的落寞?
温鸾的心愈加乱糟糟了。
马车一顿,帘外传来罗鹰的声音:“公子,到地方了。”
温鸾得救似的松口气,掀起车帘向外张望,道旁是一座三层高的楼宇,牌匾上“百花苑”三个烫金大字赫然入目。
这是……青楼?
第15章
◎唱歌都要扎你的心◎
因还没入夜,天空又飘着小雨,街上行人很少,显得冷冷清清的,招揽客人的龟公懒洋洋坐在门口,正磕着瓜子看街景。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说不清是恼怒还是羞耻,温鸾的话音颤抖,脸色也极其难看。
高晟先一步下车,转身伸出手,“当然是陪客了。”
“你……”被人轻贱的心情逼得温鸾直想哭,情知无法推辞,紧紧咬着嘴唇不让眼泪落下,径自下车,看也没看他的手。
龟公一看到有人从马车上下来,知道来生意了,马上笑得满脸桃花开,点头哈腰往里面让。
“老客儿,可有日子没见您了!今儿刚到几位姑娘,嘿,甭提多水灵儿喽,都没接过客哪,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第一口鲜儿您得尝。”
温鸾低着头跟在高晟身后,闻言不禁抬眸斜睨他一眼:老客,看来这个地方他常来呀,果然是个好色之徒。
她不知道,老客儿不过是招揽客人惯用的称呼,显得亲近热情,不管是新客还是老主顾,统统是“老客”。勾栏青楼也好,茶馆酒肆也好,都这么叫。
见高晟反应冷淡,龟公偷偷瞄了瞄温鸾,登时睁大眼睛惊呼道:“好漂亮的姐儿!可是咱这里的规矩,不能带外头的姑娘进来……”
高晟扔给龟公一个荷包,“少不了你银子,牡丹坊丁字号,带路。”
荷包里满满的金叶子,金光灿灿的,看得龟公眼睛发直。
“哎呦,您里面请!”发面馒头似的老鸨咚的弹出来,肥手一抢一搡,拿到荷包就把龟公怼到一边儿去,屁颠屁颠领着他们上了二楼。
二人容貌出众,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目光,又因青楼头一回进女客,妓子们三五成群,捂着嘴指指点点偷笑,为数不多的几个嫖客更是毫不忌惮地盯着温鸾看。
温鸾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高晟胳膊一展,把人楼在怀里,目光扫过来,众人只觉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掠过头顶,顿时一片寂然。
游廊两旁挂满了新采的珠兰,正是盛开的时候,细细的枝条上是一簇簇细小的花粒,介于浅黄和浅绿之间。于是整条游廊都充满了珠兰的香气。
灯光璀璨,花粒在半空中微微颤抖,上面的水珠将滴未滴,不知何处飞来的娇笑软语,引人无限遐思。
温鸾窘得头也不敢抬。
老鸨将他们带到一扇门前,“胡老爷,您朋友来了。”
伴着一阵爽朗的大笑,门“呼啦”的从内打开,一股热气混着甜腻腻的脂粉香气,夹杂女子的嬉笑声扑面而来,呛得温鸾脑子发懵。
一个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迎出来,拱手笑道:“高公子,等你好久了,快请快请。”
除了四个妓子,屋里还有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胖子,敞胸露怀,小山似的堆在椅子上,略一动,椅子就嘎吱嘎吱的响,似乎随时会散架。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高公子,家里是皇商——也就是做着宫里的生意,北直隶一半的铁矿煤矿都是他家的,手里还握着盐引,连辽东的人参生意也归他管,真真儿的富可敌国啊。马哈木,这位可是大客户呀,手指头缝撒点,都够你吃两辈子的。”
胡老爷说完,对面的胖子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不错眼地盯着温鸾瞧。
温鸾直往高晟背后藏。
咚,高晟把酒杯重重顿在桌子上,满桌的杯盏都跳了起来。
“久仰,久仰。”那胖子回过神来,嘻嘻笑道,“中原好,中原女人更好,一不小心看入迷了。”说着,使劲揉了怀里的妓子两把,引得她格格乱笑。
他的语调很生硬,显见是个番邦人。
胡老爷忙解释:“他是瓦剌人,不懂我们中原的礼数,公子别和他一般见识。这次来京城……”
“我不与瓦剌人做生意。”高晟打断他的话,冷冷道,“况且,瓦剌人的那点东西我也瞧不上眼。”
气氛一时有些僵,温鸾更是摸不着头脑,搞不懂高晟隐瞒身份来青楼做什么。
马哈木毫不在意高晟的冷淡,大大咧咧道:“我有好东西,极好极好的,你不要,有的是人要。”
“什么好东西我没见过?”高晟似是被激起性子,冷笑道,“你们瓦剌又有什么好东西?”
马哈木不理会他的暗讽,“不是毛皮马匹,听说中原人讲孝道,孝大过天,我们就有比天还大的宝贝。”
说着,双手张开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
高晟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杀意,随后又笑,“我不信,除非你拿来让我看看。”
“不行不行。”马哈大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你若不要,我就和别人谈,一万两黄金,一百万两白银。”
高晟的手指慢慢摩挲着杯沿儿,久久不语。
温鸾却是越听越心惊,瓦剌、孝道、比天还大,到底能有什么宝贝能惊动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潜入青楼办案?
蓦地,一抹极亮的光从脑海中掠过。
太上皇!
温鸾不禁倒吸口冷气,这个猜想太过吓人,一瞬间她的脸都吓白了。
许是她的模样让人起疑,马哈木的视线在她脸上来回的扫。
身子一歪,她被高晟揽在怀里,但听他朗声笑道:“钱我出得起,可我不想出,你这买卖找别人做去吧。”
别说马哈木,温鸾也愣住了。
“我没骗你。”马哈木以为他在试探,干脆掏出一枚田黄石印章,“这个你总认识。”
高晟拿过来看看,笑了笑还给他,“久闻瓦剌人酒量如海,今儿可要不醉不归,若谁半道儿遁了,就是看不起我高某。”
彼此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不把话说透,剩下的端看上面的意思了。
马哈木任务完成,立刻显出本色,也不等人劝,吃酒亲嘴儿听曲儿,耍得不亦乐乎,不多时就醉醺醺的了,一会儿汉语一会儿瓦剌话,叽里咕噜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高晟坐了片刻,和胡老爷说了会儿话,仍带着温鸾出来。却没有出门,拐了个弯儿,来到一间临街的屋子。
此时天已向晚,街上接二连三地燃起了灯。红色的、粉色的、晕黄的,一盏盏灯笼在轻风细雨中微微摇着,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伴着缠绵的丝竹声,姑娘们的娇笑,那一团团光影愈发令人炫目地跳动着。
高晟合衣躺在塌上,“喝多了,今晚在这里歇着。”
温鸾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事关太上皇呀,坐视太上皇被俘不救,如果她泄露消息,那他少说也要问罪抄家。
就是为了让你把消息递出去!
高晟笑笑,“唱个曲儿吧。”
还真把她当妓子了?温鸾的小脸蒙上一层愠怒,已是恼了。
“别误会,我只是想听你唱,你祖父不仅爱听,还写过杂剧本子。你父亲年纪的时候沉迷昆腔,曾跑到戏班子学过三年,你母亲也擅长此道,二人夫唱妇随,私底下没少排小戏。”
高晟眼神温和清澈,没有丝毫的轻视鄙夷,“我想你打小耳濡目染,怎么也会唱两句。”
温鸾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说的没错,祖父从不认为戏子是下贱的行当,相反,他和许多“下九流”的人都是朋友。小时候家里面总是热热闹闹的,既有讲学的文人鸿儒,也有卖唱的优伶歌伎。
她也的确会唱一点,母亲弄萧,父亲奏笛,她咿咿呀呀唱着,祖父抚着花白的胡子冲她微微的笑。一曲唱完,她就会蹦蹦跳跳扑进祖父的怀里,笑着闹着讨赏。
那时候多好呀,天天都是欢声笑语,她都不知道什么是忧愁。
后来祖父和母亲接连身故,父亲受党争牵连,失去起复的机会,只能在乡间开个小书馆过活,才四十岁就郁郁而终。
她也不得不寄居国公府,从那个活泼爱笑的小丫头,一点点变得沉默寡言、小心翼翼,变得身不由己。
温鸾缓缓吐出口浊气,又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家的情况?”
高晟有点无奈,“我怎么可能和不知底信的人行房?”
“我好多年没唱了,还是算了吧。”
“随便哼哼两句都可以,我喝的有点多,头疼。”高晟揉揉额角,不胜疲惫似的闭上了眼睛,“想想你的宋南一,最好听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