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边柏青一把推开余津津,高声呵斥:
“阿姨在这个家里待了二十多年,从没见过这家里的人吵过架,你像什么样子?!就你这么能嚷嚷,怎么,你是外来物种入侵?”
越说越气,他使劲点了下她的额心:
“还想抽我?是不是把你惯疯了?!”
可能点一下不过瘾,边柏青三连暴击,教训余津津:
“越来越没规矩!你该控制下你的脾气,要是没我罩着,你出门还不让人打死!”
话音刚落,他自己又觉得这话不吉利,很难听,于心不忍地:
“呸、呸、呸!”
——受伤,让边柏青焦躁的同时,降低了他的防御感,流露出更多本性里可爱的一面。
可余津津来不及欣赏,只顾抢占上风,回呛:
“我还在家就打死你呢,呕、呕、呕!”
边柏青钳住余津津的屁股,使劲一拧。
她的臀部,差点只剩一边。
拉扯中,边柏青的伤口撕痛,他咬着牙,使劲拍掉余津津揉屁股的手,在同一处下手,使劲连拧了好几把。
疼得余津津要跟边柏青翻脸。
边柏青先翻了脸:
“滚——蛋!”
他焦躁地翻出什么文件,离开了卧室。
余津津离开边家时,瞥见边柏青坐在餐厅打电话,又是训人的语气,她招呼也没打,走了。
要说俩人都不约而同处在焦虑中,跟置气无性没关系,也太不诚实了。
但谁也不愿意承认,就是跟x有关。
谁让边柏青非要心里存着一根刺,扎自己,也要扎她。
而她有自己无法出口的隐幽痛苦。
毕竟年轻,到了晚上,边柏青先忍不住了。
第55章
边柏青上床早,留着床头灯给余津津。
她上床后,沾枕头就睡,灯忘记关,倒是记得背朝边柏青。
边柏青垂眼,恨恨看了眼余津津的后脑勺,伸手到她那边,关了灯。
回身时,他的胳膊触到丝绸睡衣下的软身,身子一恍。
余津津眼前的黑暗,又被点亮。
她不由抬了下眼皮,发现边柏青侧身,垂脸看着自己,她赶紧闭上眼。
边柏青跟空气对峙了会儿,微微的悦声,带着邀请的意味:
“睡了?”
“死了!”
余津津会意很快,回复也带着微微的悦声。
边柏青拿膝盖顶了下余津津的上臀:
“你个X焦虑。”
“你个X压抑!”
骂完,俩人却不约而同、迫不及待地滚在一起。
边柏青痛苦高声:
“啊——”
他胳膊上的伤,又被撕扯。
两人的急切变成小心翼翼。
边柏青虽不方便,但喜欢主动,喜欢掌控,指挥着余津津这样、那样。
可她之前没有为薛永泽主动做过什么,其实很笨。
很多情侣间最为普通的姿势,她因为对抗薛永泽,只会躺着。
就连她和边柏青的第一次,还是边柏青手把手教的另外方式。
她才知道,这里面是有不知道的快乐的。
余津津把边柏青弄疼了。
边柏青伸手,拽住余津津的头发,语气有点嗔怪:
“笨死了!”
灯光下,余津津只好小心翼翼加警惕。
边柏青下意识又伸右手阻止,扯痛了伤口。
他忽然烦躁:
“起开!”
余津津向上望着边柏青,他的脸色变得不好,完全不像以往沉浸的多情样子。
她看看自己的手,在机械地忙碌,她忍不住伸出指尖捂嘴笑了:
“是有点像只在做一项job.”
边柏青皱着眉,别过脸,昏黄灯光雕出他脸上好看的线条。
她不明白他忽然的不悦,收起笑声,继续。
想让他愉悦,想看他微皱的五官线条变得柔和。
男女因为沉浸时,排挤掉了羞耻感,只觉得怎样都不够近密,才有无限的痴缠。
一旦有幽微的清醒,这件事变得异常诡异。
卧室里回荡着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傻。
边柏青拉过被子,没好气盖上。
余津津愣在那里。
他拍灭床头灯,翻身睡觉。
余津津爬到边柏青肩头旁,去盯他的表情,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直到不小心压到他胳膊,他又发出痛苦的声音。
她瞬间明白了,心底的那根刺,又扎了他。
——他可能……甚至脑补了她为薛永泽做这些事的场景吧?······
余津津不再作声,悄悄关灯,睡觉。
只要边柏青的胳膊伤口一天不好,牵扯一次,就恨她为薛永泽失魂落魄一次······
第二天上班,余津津醒来,边柏青已经倚在床头,不知道在看手机上的什么,皱着眉。
她不想殃及池鱼,又是悄悄地,洗漱完就要溜。
边柏青站在楼梯口,喊正往门厅去的余津津:
“在家有做早饭的了,不吃就走?”
余津津回头望,本身就高的边柏青,穿了件黑色的睡袍,腰带随意扎着,高于平日腰线,站在台阶上,显得更居高临下了。
他背后,是碧丽堂皇的豪饰。
似乎是一个不真切的黄粱梦,扑面而来。
他不真实,景不真实。
因为他,她离那个纷争的原始家庭,越来越远,她怕他一松手,她又坠回那个扯不清的吃人小世界。
余津津呆了一呆:
“我不饿。”
边柏青望着只顾逃离,连长发都来不及挽起的余津津,变成一个瘦弱的影子,像在泥石流中为护她,心口处被擦伤的一个细小的伤痕。
他站在客厅落地窗前,见她隐匿到黑色的车子里。
——那辆他觉得她撒谎,开着去找她的车子,曾经散落过她对自己不信任的化验单。
余津津从后视镜看到玻璃窗前那张沉沉的脸,加速跑了。
自从边柏青伤了胳膊,他有了借口不和一些领导、客户吃饭,已经接连几天,俩人默契地回家吃午饭。
但今天中午,余津津磨蹭着不回去。
怕他无法防备的伤痛,带出连绵不绝的坏心情。
余津津接外卖时,听见大办公室有电话,无人接,她便进去接了。
一个语言有点混乱的女声。
正好有时间,余津津叫她慢慢讲。
絮絮叨叨中,余津津知道那头是个正值困惑的年轻女人。
——考研二战失败,男友等不及,分手了,她住在家里继续备考,却被父母催婚,而她还爱着前男友。
备受打击的,听说前男友已经订婚了。
心情无处可诉,年轻女人只好打给报社,想求助。
听得余津津心头沉沉。
青春,只有年轻这个好。剩下的,全是迷茫与困惑,以及对现实世界与所受教育描绘中完全不对版的巨大质疑。
长久的压抑有了倾听,女人放声大哭。
余津津却因为对女人有强烈的共鸣,反倒说不出安慰的话。
她附上耳朵,听着那边的哭声,眼神漫游在公共桌台上,不知道谁放置的一个小香插上。
对一个迷茫的人,说“加油”?
这是余津津一直很怀疑的一种安慰。
——总感觉是小香插上点燃的细细的香,飘飘的、虚虚的一缕烟,只升出一点点的距离,就弥散了,到不了载着祈求的天上。
对于别人的“加油”安慰,余津津向来照单全收,觉得感激。
可她对别人,很难说出口。总想说些别的,却没有合适的句子。
年轻女人问余津津:
“你多大?你有这样的困惑吗?你家里催婚吗?为什么你们就会成功呢?”
太过急切,她的提问有点混乱。
余津津也不知道从哪句答起,不知道对面听不听得懂:
“我不成功,常常失败。你我活在不同的家庭,但年轻女人的境遇是差不多的。我们没有家,所谓的娘家,不过是新娘培训学校,我们这个年纪,催婚是因为那个家庭有要向这个社会交出一个合格新娘的压力。”
女人在那边颤声高叫:
“就是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父母不爱我们?!我住在家里,他们说是他们的家,而我是外人!可需要我养老时,又说是一家人,骂我敢不管他们,就是犯法!”
是对面的女人喊出的疑问,还是自己心底的?
余津津分不清。
余津津:
“我也是最近才明白,父母首先是人,而后才是孩子以为的父母。是人,就会有人性里的缺点,超出人性的那部分,基本是孩子滤镜的赋予。人,绝大多数是半好半坏的。只是在家庭里,坏,没有监管。”
女人哭泣央求:
“很久没有人可以跟我讲讲心里话了,你叫什么名字?给我你的电话好不好?我加你微信。”
考虑几秒钟,余津津拒绝了。
这是工作中接到的,最好不要私下联系。
“你如果太过难过的话,可以打报社的电话。一样有我的同事们帮助你。但度过心理关,需要你自己。抱歉。”
这通电话激起余津津太多负面的情绪,外卖也没胃口吃。
晚饭在边家,余津津吃得沉默。
边柏青看了余津津几眼,她勉强自己回应了两次,实在没心情和精力应付了,便装不知道他在眼神关注着自己。
他可能想缓和气氛?
主动给余津津夹了菜,添了汤。
他饭来张口惯了,这是很意外的举动。
余津津又在吃吃不下的饭。
边柏青忽然朝她:
“吃不掉,不用硬塞!”
余津津抬眼,看着边柏青和他的父母,环视着豪大的餐厅,想起中午意外的电话。
忽然间,觉得,她应该下定决心,花掉安置费,买所只属于自己的房子。
不想下了班,还要因为别人,保持良好的情绪。
她一时抽离,有点突兀地起身,什么话都忘记说,走到了客厅。
听见边柏青父母的低声:
“你们两个怎么了?”
边柏青不悦的语气:
“没怎么。她想看电视。”
很快,边柏青推开凳子,离开了餐厅。
听见他要出来,余津津转身要走,避开他。
被边柏青伸手,拉住了手腕。
——用的右手,受伤的那只。
他在用受伤的提示,暗暗挽留她吗?
还是为留下她,演示给父母“没怎么”,情急之中的“不择手段”?
余津津盯着牵着的手,随着边柏青的步伐,坐在了沙发里。
边柏青没受伤的左胳膊搭在沙发背上,环着余津津的姿势,俩人看电视。
她父母出来,看了他们一眼,不打扰,离开了。
电视剧各有各的难看。
一部最近风评很高的剧,戏份最多的,全是男人,老中青,各有各的人生困惑与苦恼。
女人只是表达男人境遇的道具。
余津津觉得心理上的不适,听着几个男人的爹味发言,腹诽不停——
呵呵,这个社会,对男人还不够理解和包容吗?
一个按照他们舒适度打造的社会,女人总是叫他们觉得“还不够”。
新时代了,男人遇到了新问题,女人总是跟不上男人……
剧越演,余津津越坐立难安。
边柏青不悦,收回环着余津津的胳膊:
“你要是不想在这,赶紧忙你的去。”
心中堵闷的余津津,望了望面色不耐烦的边柏青,没有吭声,起身。
走到楼梯拐角处,听见沙发上弹起摔掉的遥控器。
他们之间,开始渐渐习惯各踞床的两端。
一连几天,余津津忙着奔波自己安家的事情。
之前本想找边柏青咨询点建议,他也开发房子,想问问他那几个可供选择的小区,哪个更靠谱些。
现在,她索性没有朝他提她要安家的事。
也庆幸没有提,这样的感情走向,似乎今后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更好。
她有时,就是这么绝望。
要签购房意向书了,余津津趁中午回边柏青原先的住处找自己身份证。
出来单元,余津津忽然听见一声沉闷的巨响。
她是个不好奇的人,转头看了看,没看出眉目,便走了。
到小区停车处时,路过好几个人,朝余津津打听:
“17号楼在哪儿?”
余津津茫然摇头。
到了报社,才从同事嘴里得知,边柏青的小区,有人跳楼了。
第二天,警察来到余津津办公室。
她很惊讶。
询问半天,余津津才知道,跳楼的是打电话到报社的年轻女人。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小,带着一种以为走了很多路、其实始终活在一个圆圈里的荒谬。
真是不小心,余津津在陌生人面前,垂了泪。
警察安慰余津津:
“别拿着当事儿,他们家属都想封锁消息,嫌不名誉。我们找你,只是问问相关情况。”
这是条人命,鲜活的人命。
在电话里的声音会有情绪,有起伏的生命。
家里人嫌死得不名誉……
一下午,余津津有点失魂落魄,工作停摆,不知在想些什么,混混沌沌。
电话响,边柏青语气不佳:
“爸妈在等你吃饭,你怎么回事?!”
余津津茫然且慌张:
“啊?对不起,我忘记打给你,不回去吃饭了。”
边柏青顿了很久,呵斥:
“你早不知道说一声!”
他不耐烦挂了电话。
余津津呆呆出了报社,在蓝黑的暮色里,去了一家花店,买一朵白花。
花店老板推销优惠:
“买一朵和买这一小束,差不多的价格,就多五块钱,买一束吧。”
余津津摇头,只要一朵,白色的,孤单的,小花。
回到边柏青以前的房子,余津津盛了杯水,把小白花泡在里面。
它没有根,悬浮在水里,动荡不安。
她已经知道17号楼是哪一栋了——满桉城的各微信群,标注了事发地,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