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津津把盛着小白花的玻璃杯,放在窗台,对着17楼的方位。
忽然,旁边的书架拉开了。
边柏青进来了。
他开了灯,看了她一会儿,眼神垂到她手边的小白花上,很久的默然。
余津津不知道这朵花,又触动了边柏青什么,悄悄挪一挪身子,挡住了孤单的浮花。
她的悄悄遮挡,刺激了边柏青。
他大步上前,调门有点高:
“你又见薛永泽的什么人了?”
“没有。”
“那你在祭奠什么薛永泽?!”
边柏青有装出来的平静,轻声。
修长的手指挑起那朵白花,掖在了余津津的耳后。
余津津愣了,抬头,惊讶:
“他死了?”
边柏青脸上一伤,眸子闪动:
“我倒希望他死了!他前脚保外就医,你后脚就不回家,躲在这里给他祈祷?他死了,你还要去哭坟?!”
他一挑眉梢,面色变得狰狞,吼了声:
“啊?!”
“不是······”
边柏青不给余津津任何解释的机会,回身指着她的鼻尖,咬牙切齿:
“你的深情,要感动死我了。在我身边,就那么难感化你,捂不热你?!”
“柏青······”
余津津上前,急切想要解释。
这个时刻,她不敢叫他爱称,“青青哥哥”。
余津津被边柏青捏住腮骨,攥到她双腮发酸,说不出话。
耳边的白花,吸走了她脸上的血色似的。
他们之间的浓烈瑰色,退却了。
第56章
别在耳后的那朵花,顺着梗子,滴下水珠。
一滴、两滴······
形同边柏青曾放纵她对原生家庭的积郁时,带来的那个沙漏,一秒,两秒······
他望着她,四眸相对。
怜爱、温柔、多情,从边柏青的眼底退尽。
碧清的眸子有种透澈的陌生。
他松开了握着她下巴的手指。
没有风,失去边柏青的温度,余津津的下巴处,依旧感到一丝冷。
顺着花梗滴在胸口上的一汪水,更冷。
要冰住她的心。
边柏青从书架处消失,去了属于他的那端房子。
余津津待在原地,摘下耳后的白花,在指间打量。
不经折腾的小花,经边柏青没好气一撮弄,带着败落感。
越小年纪的时候,越不容易掉泪,越容易装出快乐的感觉,随着阅历的增长,又知道了动情后的脆弱,余津津反倒特别容易随着边柏青的心情,时晴时雨。
余津津无法再回边家,在边柏青父母面前装不出与他没事的样子。
她决定今晚就在这里睡觉。
不开灯的房间里,自己所处的黑,不算很黑,还能微微夜视。
书架老敞着,余津津能看到边柏青那端——比黑夜还黑的空间,吞噬着她夜视范围的尽头。
黑洞似的,吸引着她。
她起身,去拉书架。
他走就走了吧,不要留一个类似时空隧道的创口在这,让她总是误以为,似乎他的气息就在那端。
隐隐勾引着她,总是惦记着他。
书架拉了十几公分,忽然被卡了滑轨。
余津津迟疑了下,加大力度,使劲推书架。
这一下,她能感觉到,那端是有个明显的阻力了!
余津津的心跳在夜的黑中,咚咚个不停。
边柏青走后,家里进贼了?还是······他并没走?
她大着胆子,迈过滑轨,摸着黑,开了灯。
边柏青坐在贴着书架的单人沙发上,曲着一条长腿,蹬在书架的柜门上。
他似乎在望着她。
也似乎只是因为坐姿,随意安置的眼神恰好朝向她,而已。
书房的灯,有点昏,毛毛的黄。
余津津低声:
“你怎么没回父母家?”
边柏青的脖子靠在沙发背上,下巴仰着,直露着长颈子。
颈子里吊着的喉结把黄的灯光,硌出一个诱惑性的凸痕。
他的唇舌微张,漫不经心抿了一下,有点倜傥的吊儿郎当似的。
但,不说话。
余津津自知无趣,转身要走。
她一只脚迈过滑轨时,他开了尊口:
“你一个人在这,怕你被薛的鬼魂吓死。”
“你不是说他没死吗?”
余津津顿住步子,扶着书架,下意识侧头回来。
边柏青被气地冷笑到耸了下肩。
她要是能圆融一点点的世故,这时候不该关心薛永泽死没死。
他挑了下眉:
“他们家花了那么多钱,他不光不会死,还准备要出来呢。你瞧,他有的是办法。你的求情,显得一厢情愿。”
余津津很想回嘴,但望了眼坐在角落里的边柏青,暗光里的冷脸,像黄昏中街角的雕塑,漠视,严峻,不为任何的驻足所动。
她回到另一边,梦昏在浑浊的夜里。
一连几天,书架再也没关。
——余津津关过一次,却无法从这边上锁,回到家时,又被打开了。
关与锁,都由边柏青掌控着。
余津津只好由着他去。
一般都是她回家早,在家忙了半天,也要警惕着耳朵,边柏青总是没有规律的时间回家。
她又不看电视,顶多平板电脑上看看纪录片,家里没有其他的动静。
那边关入户门、开关冰箱拿酒的声音,她在这边听得也格外清晰。
渐渐的,余津津对他的关注密切到计较:
昨天9点多回家,怎么今天快10点了还没回?
吃饭已经吃到那么晚,说明喝过了酒,怎么回来已经倒两杯了?······
可她就是不敢主动迈过去,自找冷脸甩个不痛快。
越是不找边柏青盘问,他就越觉得对她培养的占有欲还是不够……
什么欲望,不是像兽一样,越养越大呢?……
一天,他回来很晚,她已经在这边的床垫上迷糊着了。
太晚了,听到他回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也无法再关注着他在那边房子做什么了。
后来,那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近了。
余津津忽然间觉得脖子上开始落吻,然后闻到浓重的酒精味。
她立刻睁眼,伸手摸是不是边柏青时,锁骨上的吻更重且密起来。
是他。
她的手指认得他的头发,他的头骨,他支棱的耳朵,和他耳后那条癯长好看的骨头。
这是,边柏青要融解心中的冰了吗?
余津津朝他温柔笑,黑暗里,要回吻。
却被边柏青按住了肩膀,他亲她,避开她的唇。
太久了,十几天了,对于年轻人来说,太过漫长的锁禁了。
不应该是希望自己浓烈吗?
余津津有点疑惑。
边柏青洗漱过了,头发上没擦干的水,滴到了余津津被敞开的领口。
他头顶的发梢恰好蹭在她的鼻尖,左右来回地蹭。
因为他在忙。
经典古龙水的味道,钻了余津津满鼻子,她很爱。
水滴又坠,像滚烫的蜡油,化了余津津。
昏沉的梦,一下子醒了。
身体像樱桃树,开满了花,瞬间怒结三颗樱桃。
边柏青却抓起余津津的手。
而他,只顾死死压着她。
醉成这样,边柏青还存着记了她一笔账的清醒。
决不进入通往伊甸园的甬道。
边柏青开始留宿余津津的房子,早上离开。
一连几天,他都会喝酒回来,虽没有那晚醉得厉害,但记账的功底依旧。
——差不多的方式。
只不过他不算醉的时候,撩拨的她很难受。
但他不管她。
甚至在余津津主动时,边柏青会得意地轻笑一声,坚决躲开。
几天折磨下来,余津津不再抱有希望,任边柏青怎么撩拨,她也忍着,不发出一丝声音,眼神瞥向别处不看他。
只是“手工job”.
边柏青便变本加厉。
有次,到了伊甸园的甬道口。
余津津拽着他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有点迫不及待。
边柏青立刻抓着她的手,继续之前他也并不能愉悦透彻的方式。
被耍弄过几次,余津津已经坚决了,气得有次晚上穿了毛绒睡衣,裹得严实,在这个季节闷得出了一身汗。
边柏青跟预知了似的——回家洗完澡,压根就没迈过书架这端,居然在那边的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书架那端战斗片声隆隆,和这端余津津以为的、他回家又要的氤氲氛围完全不搭调。
这是两种无法急速融合的气场。
想着边柏青不可能看完打斗片又想这种事,余津津就重新洗了澡,换上平日的睡衣。
但边柏青很快出现在她背后了。
他的折磨,是漫长且极富耐心的。
战线太长,余津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
生理结构的差异,每次,余津津看边柏青,总有一种“他吃着、她看着,他饕餮、她站着,他满足、她饿着”的感觉。
像个服务员。
但他们出门,又是完全正常的,得体的。
像每对打得不可开交,却笑脸相迎外人的夫妻一样。
只不过,他们之间的战争,是X阻断。
由边柏青单方面发起。
余津津天天带着干巴巴的身体上班,时不时不知哪里窜出无名火。
此刻最怕有人点火——
先是班子之前答应的主任位置,又没消息了。
后是李主任眼红她的安家费,阴阳怪气、煽风点火:
“社长出了力,他不喜欢邀功,但也是报社培养了你。怎么说,你也要拿出一部分,给报社,是个姿态。”
余津津直接在会议上,回了掀桌的姿态。
不是真的掀桌,而是拂了领导班子的面子。
余津津踢了凳子,指着李主任骂:
“你要屌能,你去申请人才计划!你短一块,就别嫌够不着政府发的补贴!一个广告部主任的位子,你想代理变主持,那广告你自己拉!你们别说犯了错、送一个月送得抠唧唧的,明年就是送半年,姥子也要带着天青的所有广告走!”
骂完,余津津摔了会议室的门,回到自己办公室。
班子们立刻打发人来叫小余消消气。
余津津其实很心虚,出了家门,大家都知道她和边柏青你侬我侬,正胶着的恋爱期。
其外不知其里事。
——她忽然想起那些被荒弃的山洞,里面结满了蛛网。
余津津觉得自己此刻,怪像的。
等到边柏青再光顾“老地方”的时候,就怕他跟在盘丝洞的唐僧似的,寸步难行!
其他人劝得差不多了,大老板叫余津津单独谈话。
广告合同免费顺延两个月的决定,集体通过了,还是派她去天青集团,告知这个好消息,把相关文件拿给他们。
余津津心底高兴:
还是要闹!不争取,屁也没有!
她蹦着高去天青集团,准备告诉边柏青这个好消息,作为两人冰释的温暖小火炉。
接待余津津的,还是舅。
不等余津津开口,舅扔出一个文件:
“你好久没来了,边总批了,顺延一个月就一个月吧。”
余津津惊了:
“什么时候?”
边柏青在工作上,并非朝令夕改的人,很坚决。怎么可能让步??
舅看了眼余津津:
“几天了吧。我别的事找他签字,他主动问我要的。我比你惊讶。”
余津津一听,还挺高兴。
但回想了一下,边柏青在家里并没缓和的迹象。
果然,舅:
“他说,别叫你再来集团了。”
余津津心底一凉。
?
从公共视野里逼退?
逐渐淡化别人眼中的情侣关系??
她茫然……
舅走到窗户前,往楼下看了看,忽然转身:
“余记者,你的目的顺利达到了。我送你下楼。”
余津津没来得及说报社已经妥协的结果。
——出于直觉,她脑光一闪:
报社和集团不同处理结果的信息差,可以留个什么余地可以好好琢磨琢磨……
隐隐觉得这个决定有点胆大……
余津津怕泄露,就没再驻留。
刚到楼下,余津津就知道舅为什么这么好心送她了。
狭路相逢,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第57章
往车场边走的边柏青,身旁紧跟着一个袅袅娜娜的身影。
那窄窄的一缕骨头架子,烧成灰,爬满蛆,余津津也认出是赵楚楚!
余津津知道被舅算计,她又醋又怒,却装作没看到,直直往自己车边走去。
一个男人钱权到了碾压的地步,女人趁着他的喜欢争风吃醋,也不过是挠痒痒。
这台ATM 机又不是不按期朝自己吐钱了。
舅好事,忙不迭朝边柏青他们快步,高声喊:
“边总,送人啊?”
正和赵楚楚说笑的边柏青转了下头,神色自然和舅招呼了一声,不小心瞥见正准备拉车门的余津津,收住了往回偏的头。
对台戏要两方,男方冒头了,舅赶紧回来拉余津津车门,不叫她上车。
舅的场面话连贯且谈笑风生,余津津直接拂了他面子,反倒显得自己吃醋了。
除了当事人余津津,所有在场的人,都为了看她笑话吧。
舅死死抠住车门,余津津只好甩上车门,不走了。
但要她展现狗屁的“大度”,上前打招呼,做无事人,以她的脾气,办不到。
不闹,不砸,不揍那对狗男女,已是余津津最大的好脾气了。
边柏青说的“断干净”了,早化屁了,压不住她奔腾不息的情绪。
最贱的是边柏青,他索性直接转过了身。
站在原地,望着这边。
这贱男,余津津心底起火,他理直气壮走掉,这事就罢了,谁敢阻拦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