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怎么回事?”
顺便望了下余津津,也许看到了她脖子上的於痕,皱了眉。
边柏青头都不偏,无所谓:
“没事。假释人员报复社会。”
边董闷声:
“回家说。你们两个先不要住外面了。”
车子驶向边柏青父母家。
边董和沈青渊站在客厅,等着。
边柏青带着余津津一出现,边董指着余津津,朝保姆挥了下手:
“带她去休息。青青,你过来。”
保姆带余津津去后院。
将要离开客厅时,她听见边董问边柏青:
“你也胡闹到争风吃醋?这是你该干的事?”
边柏青否认:
“我不会做争风吃醋的幼稚事。是那个人丧心病狂,妄想症······”
拉倒吧!
余津津心底立刻接上这一句。
你吃醋时,最好录下来!
边董呵斥:
“胡闹!你最近带着她,炫耀什么?!上次训了你,不长记性?小时候都比现在成熟冷静。”
保姆回头催余津津。
余津津只好跟出了后门厅,听不见父子对话了。
显然,在他父母面前,她是带累儿子的那个“红颜祸水”了。
即使他们不会讲这么难听,差不多的论断了。
余津津忽然觉得回国后遭遇的一切,特别虚幻,非常没劲。
没有像妈当初诱惑的那样——
你自己在外面,妈不放心,想来想去,你小时候没空关心你,回来吧,妈没有你,这辈子唯一知己的人就没了,你弟、妹始终和你在妈心中不一样的,我带着你,多么不容易都过来了······
回来,却是要嫁人。
工作,不过是镀金的嫁妆。工作越体面,家里陪嫁就能出得越少。
只要老大嫁的好,起好了头,二女儿也嫁不差。
算盘来来回回,还是为着余绍良。
更不会想到一天之内重逢薛永泽、遇到边柏青,只是个鸿门宴,生活已悄然失控······
余津津忽然真的想逃了。
其他的,还好说。
败坏了人家唯一的继承人······何必呢。
叫一整家人把责任最后怪到自己头上,真要整自己……
保姆和余津津说了什么,余津津听不清,陷在混杂的情绪里,二十多年的没意思。
沈青渊走过来,伸出手,抱着余津津的脑袋,给她擦了擦泪,捂到怀里,安慰:
“吓坏了?过去了。”
夜幕灰蓝,同为母亲的身份和轮廓,刺激着余津津反反复复在现实与相似记忆里沉沦——
那个报警无果的撤诉,就因为妈去了,在派出所骂了余津津神经病,说叫警察看笑话,又伸手,抚着她的发际线,劝了几句:
好孩,妈带你回家,女人都要过那一关,薛永泽疼你,只是不会表达,叫你误会了。过去了,别叫妈心疼。
春雨贵如油,是因为枯萎春天太需要一场温柔的气息。
年轻的、无依的女孩,只有妈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可靠——她说心疼自己。
那便是十几年干旱里,稀有的雨。
迟,但降落了。
在派出所控诉的余津津,像被施了魔法,不再控诉,忽然安静,一脸祥和,盯着妈脸上的温柔,跟着妈,出了派出所。
那晚,妈到点也没下楼招待牌友们,而是像待余绍良一样柔和,甚至开了余绍良才吃的布丁,抱了抱余津津。
一场“妈的爱”促成的沉冤……
今日,以错位的方式,欲得昭雪。
余津津望着灯火通明的别墅,望不见带她报警指控薛永泽的边柏青。
她像下午睡了个觉,在天黑了才醒来,找不见最重要的那个人,心头酸而惘,有点恐惧这黑压压的世界。
沈青渊见余津津不说话,叫保姆拿来一杯自制的啫喱,陪她坐在泳池边的藤椅上。
“上次你来家,见你喜欢吃,又叫阿姨做了。”
蓝黑的夜幕里,后厅门射过来的光,恰好把余津津的影子映在光滑的啫喱上。
——和很多年前,妈给的那杯余绍良才吃的布丁一样,里面倒映着一个女人的脑袋,看不清五官的脸。
余津津下了勺子,挖掉模糊的面目,吞下自己。
她的心情忽然有点变态——兴奋。
被边董“净化”过的边柏青沿着泳池走了过来。
那团白,越走越近,在灰黑的暮色里,有种异常的刺目,余津津盯着边柏青。
他立在她面前,问:
“吃什么呢?”
余津津诡异一笑:
“我自己。”
边柏青懒得理她的疯话,坐在她对面的藤椅上。
余津津这才发现,一直在她对面的沈青渊,随着边柏青影子的靠近,已经走了。
这样知趣的母亲背影,是余津津幻想中的。
她挺喜欢沈青渊的,不大愿意承认,人家不缺表白。
再说了,喜欢人家母子俩,煽不煽……
边柏青还是后脑勺朝着余津津。
像头倔驴。
余津津在夜幕里,肆无忌惮地望着他,有点贪婪。
像只舔狗。
过了会儿,他伸手过来,准确拿走了她的啫喱杯子,挖了一勺子,又扔回来。
可能真的细细品了。
边柏青跷着腿,评:
“废物的味道。”
——是余津津说吃自己。
他生了气,把她拟成废物。
亏他自己还说跟她亲爹似的。
少侠的剑,不止斩妖魔,逮住谁刺谁。
那些好脸、柔情,彻底没有了。
不过,也许没那么糟,他还在自己身边。
余津津就一边想逃,一边留恋着边柏青。
边柏青也一边叫余津津滚,又一边随身带着她……
他朝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第62章
因脖子上带着大面积的於痕,大家的意思是余津津暂时不要去报社了,在家里修养,实在有不得脱手的工作,线上办公。
大家在吃饭,边柏青父母是有一搭无一搭这么说的。
余津津以为是跟她商议。
她还挺有方案:
穿着高领,系上宽一点的丝巾,也能遮掩。不耽误上班。
正夹着菜的边柏青皱了眉,飞速看了一眼爸妈,对余津津提醒里带着“你个不看眼色的”抱怨:
“你现在是代表自己吗?”
余津津听不懂:
“我不代表自己,代表谁?”
边柏青怕父母偷嫌自己找了个这样“脑残”的女友,斥了话不经大脑的余津津:
“你也代表边家。你脖子带着於痕出去,别人怎么想这家人?”
余津津转过弯来了,低下头吃饭,不说话了。
她微微有点心沉:
可能边柏青不愿意跟她结婚,好像也应该。
以她的思维和情商,在国内的人际关系里,不知道哪句就得罪人,总不能叫她代表边家出去得罪人。
提到淤痕,边柏青就想到薛,就无名火四起。
而他身边这个“脑残”也分不清个亲疏,总是对薛有种异样的宽容。
这小玩意那天可是要拿芹菜抽自己!
瞥见余津津埋头吃着饭,边柏青拍了筷子。
她吓了一跳。
父母抬头看儿子:
“吃完了?”
边柏青漫应了一声。
余津津听边柏青声音,好像又不是生气的样子,只是看了他一眼,继续吃自己的饭。
压根想不到他是因为父母在场,才没把脾气发下去。
直到上床睡觉时,余津津才发觉不对。
边柏青一动不动。
虽年轻,也不是要每晚都缠腻彼此,但在卧室这种私密的环境,只要有一个呼吸跟平日不一样,不必发火,另一个立刻敏觉。
余津津贴挂在床的另一边,离边柏青远一点。
人在夜晚,情绪会随着黑暗发酵,不知道最后是个什么滋味和走向。
她觉得委屈——
凭什么?忽然就挂脸?一挂挂一晚?
泳池边损自己时,他那副倜傥的玩世不恭样子,她还怪喜欢的。
可从吃饭到现在,不是训,就是冷。
她受不了,开始流泪。
泪珠都砸的她的枕头扑簌簌响了,在静的夜里很是响亮。
边柏青毫无反应。
余津津更委屈了,轻微抽泣。
边柏青一脚蹬在伤心太平洋的余津津屁股上,把她蹬下床,很不耐烦:
“要哭,滚出去哭!”
他真受不了她现在被惯的这个样子。
薛弄个半死不活保外就医,她买白花祭奠;
薛彻底被捕,她大晚上哭丧。
薛要是死了,她难道要去殉葬?!
余津津起身,努力不发出声音,躲去了书房,遮在窗帘后,躺在飘窗上。
美人泪,他现在腻烦了,嫌弃到踹······更伤心了······
她哭困了,睡着了,从飘窗上摔地上了。
第二天,边柏青借着找文件,来到书房,见余津津窝在靠书架的半榻上。
那是他看书时半坐半躺的地方,只够他折身抻腿的长度。
没想到,她曲着腿,可以全身窝在里面。
身上也没毯子可盖。
边柏青走过去,垂脸看了看余津津肿胀的眼皮,粉粉透透的,怜爱中生出一种深切的恨。
他随便抽了本书,捅了捅她的胳膊。
见余津津蜷曲的身子开始舒展,边柏青见她逐渐恢复意识,口气不好:
“起来!”
余津津翻身,胳膊的一侧带了昨晚从飘窗上摔下来的微痕。
边柏青记忆倒是很好,明明记得薛永泽没给她留下这片於伤。
他瞬间错认为是昨晚蹬她下床,大概是自己弄得。
余津津抬头望着阴晴不定的边柏青,出奇地没发火:
“那我不去上班,不能睡觉,你说我能干嘛?请您吩咐。只要别叫我看书,我不爱学习。”
她其实很顾及他的心情。
哪怕她误以为他就是找事,也没回击。
边柏青挥了下手里的书,指着门口,莫名其妙降了调:
“去卧室睡。”
余津津就去卧室。
明明去卧室找书的边柏青又跟进卧室,余津津闭上眼,装作睡着。
他又指挥:
“盖上毯子。”
她闭着眼,拉上毯子。
他忽然又像泄起床气似的:
“说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出去也不知道拿条毯子?”
余津津在毯子里皱眉,张着嘴,无声骂:
老傻逼,你可是说的滚出去!我滚了,又嫌我滚,你个老傻······
毯子突然被边柏青拉下。
余津津赶紧闭上嘴。
边柏青拽着毯子,低头望着嘴唇紧闭的装睡者,气消了:
“你到底能不能懂中国人讲话?有时候叫你出去,并不是真的叫你出去。”
余津津闭着眼,哼了声:
“那滚呢?总不能是welcome的意思。把人踹到地上呢?”
一提到踹,边柏青又想起余津津新增的於痕,心中难免自责。
他温柔起来:
“我赶着去分司签合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好好在家睡觉,养伤。缺什么,需要什么,告诉阿姨,她都能给你办了。”
余津津故作打呼噜声,决不睁眼看情绪无常的边混蛋。
他拉着毯子,盯了她一会儿,轻轻帮她掖好。
她听见他的拖鞋声到了门口就没了,没听见下楼的声音,悄悄睁开眼。
发现边柏青还站在门口,往她这边静静遥望着,她又闭上眼,倒回枕头上。
心底完全琢磨不出他什么心思。
装了一分钟,还没听见边柏青下楼的声音,余津津不由真睡了过去······
她忽然有了一个从来没有如此惬意过的假期。
——整个三楼都是她的,无人打扰。
应该是整个家里,除了在厨房忙活的保姆,整栋房子都无人打扰她。
边柏青的父母很早就出门,他们总是很勤勉,因为有事做。
他们并非出自完全的虚伪,偶尔会说:
带头的不做事,下面的人没饭吃。也别上升到什么情怀,而是人类发展到任何时候,都是群族生活,只是群族名义不一样而已。
降生在某个职位上了,不去顾及群族生活,他们也不会叫你好过,要看到这个长远。
所以,他们规律出门忙碌,留下这个宅子,叫余津津在这养伤。
没有余家陌生男人的混杂气味,没有不顾及他人的烟酒味,没有输赢钱的嘶喊声,没有忽然撩起门前帘子,对着她一窥究竟的恐怖眼神······
余津津从未如此惬意过。
她吃吃喝喝,睡睡醒醒,觉得人生好像完全可以是有希望有色彩活下去的。
而这一切,是那个帅的哥带来的。
他情绪不稳,就不稳吧。
换谁生活在这种房子里,不有点倨傲呢。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余津津规律的生物钟已经报废了,中午必须要眯一觉。
余津津最喜欢边柏青书房的半榻——
能看到楼下花园的喷泉。
正好看到喷泉涌出的最高处,不再成柱,而是像爆炸后的烟花,映在太阳下,碎成金光闪闪的碎片。
像梦幻的天堂,到处金灿灿的。
余津津在天堂里睡去。
在从天堂口坠落的感觉中醒来。
不知道是人生底色就打了悲凉的坯基,还是人都会受不了午觉沉沉后的酸惘,有种世界下沉的荒哀渺朦······
余津津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外面还带着金灿的天空,哭了。
心里又满又空。
像不节制,吃了顿美餐,饭后却撑到吐的那种感觉。
——满是吐不尽的满,空是无法填充的空。
书房门开了。
边柏青走过来了,脚步匆匆,越到余津津跟前,脚步放缓且轻轻。
余津津眼底转着未褪尽的梦,看向边柏青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