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甩甩指间上的水,飞了她一眼。
她瞬间懂了他的意味深长。
这甩指的动作,太像他们两个在极度私密里的一幕。
余津津立刻埋下头,脸红到发热,微微口干。
边柏青举着枇杷到她嘴边,含笑:
“我喂你。”
余津津低着头,别过后脑勺,要伸手自己拿。
“我不要。”
边柏青举着枇杷躲开她的手指,温柔的固执:
“我喂你。”
“不要。”
“你什么时候不要过?快点。”
他一语双关,戳到她躲不及的害羞上。
余津津慌乱,眼神飞速扫一圈众人,朝边柏青瞪眼:
都是人!注意点!
边柏青的手指擎着剥好的枇杷,拱起双眉,吊着固执在眉梢:
我喂你。
一动不动,传达着:
老子才不管其他人怎么看。
无声对峙几秒,余津津拉不下脸,自己去摸没剥皮的满盆枇杷。
被边柏青眼疾手快把她的手拍掉。
余津津攥着被拍的指尖,麻麻的,完全不疼,有点像过电。
只好把头垂下、往下,恨不得藏在桌子底下。
低声:
“你快点,我要脸!”
她的低声有点像祈求,又含着娇。
他对着她的睫毛,闪了一下。
擎着的枇杷递了过来,但是不对准她的嘴。
她只好偏着头去找枇杷。
像头毛驴被胡萝卜引诱着——不自觉地抬起了头。
到底还是固执不过边柏青。
余津津的脑袋在边柏青怀里,吃到了枇杷。
她低着上眼皮,红着脸,不好意思看在场的其他人。
边柏青悄悄拽着她的凳子,一点点把她身子也挪到自己怀里,半圈着她。
余津津脸红身热望着同别人谈笑风生的边柏青。
他爸训他没错!本那么低调的人,带上她,就喜欢炫耀……
她甚至怀疑,自己并没有漂亮成能让人神魂颠倒的!哪有那么夸张!你暂时醒醒啊,大哥……
晚宴终于开始,男人们又在交换信息。
局长喝多了,和边柏青碰杯:
“得给你发面锦旗,英勇搏斗,制服歹徒。”
听得余津津心头一震,后背立时出了层细汗。
这是突然间提到薛永泽和那天狼藉的场面了?
余津津的心提到嗓子眼,想看边柏青的脸色,又不敢。
边柏青无声笑了一下,站起来,和局长碰杯:
“协助公安,见义勇为,是每个市民的自觉,不过还是提倡直接打给公安求助。”
立身时,他的长腿无意敲到她胳膊肘的麻骨。
她半身僵麻。
余津津飞速望了站着的边柏青一眼。
他笑着,却显得有点······阴森森的。
可能和所有庙里的高大神像似的,因为俯视的压迫感,和五官深邃造成的阴影,给仰视人的错觉?······
余津津瞥走眼神。
不知为何,心里咚咚个不停。
僵掉的半身不得动弹。
边柏青抓住了局长的手腕,碰杯。
“我不过是仗着平日没丢了抗阻训练。下回,我一定跑得比姜老太养的兔子还快,绝对没影!”
这句玩笑,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话题被转移到健身上去了。
余津津想再听边柏青和薛永泽那天的实战详情,完全不可能了。
只有边柏青想、边柏青准许,不然,其实看着有时略带玩世不恭的他,别人是别想套出他一句实话。
他太应对自如,城府深熟,人声海海里,余津津忽然有点抽离。
——你爱的人,真的是你自以为的吗?
第65章
酒席吵嚷中,那盘花炒的河虾上桌了。
边柏青也喝完了杯中酒,重重的落座,坐在了余津津的身旁。
他举着水杯,碰了下她麻着的胳膊肘子,抬抬下巴:
“给你老公夹菜,喝快了。”
余津津赶紧舀了一调羹槐花爆河虾,到边柏青的碟子里。
小小的白骨朵,爆炒后,有的开了花。
边柏青垂睫,出神地望着白花。
喝多酒的脸色,不太好。
余津津转头看着他,瞬间明白他又受了刺激。
他一定想起薛永泽、白花,那“为他祈求”的误会。
碟子里粒粒白花,是边柏青心头的个个疙瘩。
余津津忽然也有点烦。
受不了伴君如伴虎的无常。
“我吃饱了。你们聊。”
余津津出了宴厅。
夜晚的山上潮湿且凉爽,提醒余津津带来了炭,她准备生火。
搬炭时,她又不免心软边柏青:
他知道山上冷,也知道她容易在人群中生倦,所以提前买了这些小玩意儿,供她一个人时打发无聊。
他可真是又坏又好。
她心中嗔。
姜老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帮余津津生好了火。
余津津搭讪:
“姜大娘,你真厉害,谢谢。”
姜老太:
“生火就厉害?我还会开车呢。”
失孤的老人比同龄的老人看着沧桑,六十多的人,猛一看,像七十多岁。
余津津惊讶:
“你开什么车?”
姜老太一指余津津视线西北方的车:
“巡逻,那么大的山,我早上巡一遍,晚上巡一遍。光靠我自己走,走到猴年马月去!得开车。”
火生好了,余津津学着往里投炭,没来得及看姜老太指着的车子。
话倒没断:
“姜大娘,你拿驾照多久了?”
“上山没几天,就学会开车了。我也不出去,也不上路,就在家里,也就没驾照。边总给我辆车,我一直在院子里开着。前段时间借出去了,我就开拖拉机,现在车开回来了,我就继续开我的车。”
火生好了,姜老太走了,留下余津津自娱自乐。
转着棉花糖,无聊踢踏着脚,四处游野眼神时——
那辆霸道赫然停在火堆的西北面!
姜老太随手指过的那辆“她的车”!
余津津惊得站起来。
一直没上车牌,就是余绍良开过的那辆!
但这辆车,可是自从下午进院子就扔在这里了,出来生火,它也在这。
距余津津发现,却隔了三个多小时。
她就是这么漠视,漫不经心,却又常怪着男友漫不经心。
棉花糖燃烧,火苗窜起,她转头看到边柏青的笑脸。
金的火,红的焰,他颀长的脖子映在火光,像是他胸膛里喷出的火焰。
余津津指着车子,震惊:
“怎么在这里?······姜大娘说是她的车?”
边柏青闲闲地投棉花糖到火堆。
空气中弥漫着美拉德反应后的焦糖美味,极富诱惑。
连带着他们之间,也绕着甜蜜。
边柏青偏过下巴:
“因为你借出去的车子,不能和那帮丧心病狂的赌徒沾上关系,开回来了。”
余津津走过去查看,再次确定,就是那辆车,又走回来,站在边柏青身边,看他长腿立在烤架前,用铁签拨弄着一颗棉花糖。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难以描述当下的心情。
边柏青无声笑了,侧脸,望着余津津:
“马上烤好,别急。”
余津津心头突突,没忍住:
“是你给余绍良做的局吗?”
烤网上的棉花糖是粉色的心型,受热要融,边柏青拿铁签,一下捅在了心上。
余津津看得心惊肉跳。
边柏青举着铁签,上面插着捅烂的心,递到余津津手里。
他走了两步,望着夜,侧脸神色平淡:
“边柏青的‘小舅子’可是余绍良自己在外面嚷嚷的。没有脑子,毫无城府,在别人眼里就只是块肥肉,谁也说不清苍蝇是从哪飞来的。”
“我不是追究你,更不是责怪你······”
余津津脑子好乱:
“姜老太说是她的车,是借出去……也就是,你早就知道余绍良不能长期持有这辆车!”
边柏青叉着腰,微仰着下巴转头,有种顶天立地的感觉:
“我一直对那家人的智商,抱着很不乐观的态度。所以,跟姜老太打了个赌,借她的车,不超过一个月就还回来。我赢了,她要多养50只鸡,你甩起腮帮加油吃。”
他调笑:
“你这两天才吃掉一只,战斗力不行啊。”
余津津冷不丁被逗笑。
边柏青的眼睛在火焰跳动的黑夜里,眸光闪动:
“你笑了就好。”
他总是这样,不经意间冒出一句情话,拨的余津津心头一动。
但她脑中始终盘旋着疑问:
“我以为是你舅做的梗。他好像知道余绍良闯祸!”
边柏青转过身子,思索了很久,没接余津津的话。
余津津追问:
“那到底是不是你舅?他找了帮赌徒,引诱着余绍良去赌大的?”
边柏青投了投木炭,侧眼看了一下余津津,无声笑了:
“无论是舅,还是我,这都无法追踪溯源。唯一能暴露的,是你弟深陷追债。”
他这么大方交代出有他的可能性,余津津听得后背一耸,脑中一阵清亮。
“知道你弟被追债,快乐吗?”
边柏青忽然问。
余津津一愣,愣了很久,坚持答:
“非常快乐。”
“那就好。”
“我以为,你当初怎么会那样处理问题。明明叫我去出气,却又奖励了余绍良一辆车。其实,我一直偷骂有钱人作风傻逼。”
边柏青牵了下一侧的嘴角,有掩不住的不屑:
“有钱人的便宜,那么好占?打我的女人,他怎么死,都不知道。”
这话里,好像也藏着差点掐死她、再次被捕的薛永泽吧?
余津津想借机问——纯属被有关边柏青的悬疑,吊着胃口。
和薛永泽无关。
但她又不敢直接提薛永泽,只好漫应了一句:
“其实和我交手,他也没占到便宜。我还手了。”
俩人看似在说余绍良打人的事,但都知道话里话外藏着个薛永泽。
边柏青没好气扔了手里的铁签子,非常烦躁,嚷了一句:
“真看不惯你下手不彻底的样子!同情心泛滥!”
“我没有······”
边柏青又摔了下铁签子:
“狡辩!薛的未婚妻,值当你朝警察帮她开脱?!每一个都该!”
余津津小声嘀咕:
“那不是开脱,都到警察局了,我想着还原事实,她当时确实······”
“闭嘴!”
边柏青气得走掉了。
余津津不敢进去找他,坐在凳子上。
不久,边柏青又回来,站在她面前。
余津津站起来,小心翼翼望着阴晴不定的边柏青。
边柏青手里握着一叠文件,卷成筒,侧着敲了余津津肩膀一下,不耐烦的语气:
“你到底能不能成事?”
余津津微微摇头:
“听不懂老板腔。请你翻译成我能听得懂的话,什么叫成事?”
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边柏青绷着的脸,笑了,但又用纸筒捅了她肩头一下。
“你脑子到底什么构造?言行不像正常人!我跟你说话,你平时也要翻译?”
余津津老实答:
“很多时候,我要根据你的表情,翻译你什么心情。”
边柏青饶有兴味似的:
“我现在什么心情?”
“让我想揍你的心情。”
边柏青不生气,笑声高朗,走到余津津身后,占了她刚才的凳子,拽她坐在自己腿上。
两人间,他总是做那个先宽容的。
就着火炉,他让她展开文件:
“你但凡下了决心,就得学会一路到底。那些周边的小恩小惠,不能管它。”
余津津知道,是在嫌她有时心软的没道理。
······其实也不是,他是个男人,有时不懂女人之间的缠斗,可能不会像男人之间的仇恨似的,只是二维的简单。
她虽然很烦薛的未婚妻像只苍蝇缠着她,但是同为年轻女人的处境······给他无法解释。
文件展开,余津津震惊。
余正海的矿区,有人想收。但需要一个中间商过度手续。
边柏青指着上面的数字:
“这是别人出的价格。”
又指底下的一行数字:
“这是我压的价格。”
余津津拧着脖子,满眼疑惑。
边柏青揽着她的腰,抬眼望着她,伸手,替她掖了下耳后的头发,声调变得低柔:
“傻不傻?中间的差价,你满意吗?”
“和我有关?”
他轻触着她的头发:
“有关。这差价,是你应得的。”
余津津赶忙低头,算数字,吃惊:
“这么多?”
“还有嫌钱多的?”
“可是他的矿,年年赔钱!都发不出工资!还要交罚款,到处转手,压根没人要!”
“是他自己找不到合适的接手方而已。”
余津津低头,又算一遍加减乘除。
边柏青觉得她财迷的可爱,反着手背,蹭蹭她的脸颊。
“数不过来了?”
“我要跟你平分!”
边柏青眼中一亮,拍手在心口,表极大的安慰:
“你真大方。把应得的,还要分我一半。我好感动。”
一晚备受震惊的余津津,这才从不停的反转中缓过来,抖着文件,变得活泼:
“大哥!你什么时候弄得这些?”
边柏青哼了一声,得意:
“什么时候?这些东西扔你眼皮子底下很久了,你要拿芹菜抽我那天,我去卧室找文件,手里拿的就是这个。”
余津津不好意思起来:
“你别胡说,谁敢拿芹菜抽您啊!给我挣钱,就是大爷。边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