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在银行,办完各项手续,余津津乏力地坐回车里,觉得肚子疼。
一去卫生间,发现是痛经。
她赶忙吞蓝药片。
边柏青打电话,今天午饭有时间,要和她一起消磨。
药效发挥,已经不痛了,但还是微有不适,说不出来的,有种懵头懵脑的、浑身被湿气笼罩的雾感。
她不想去,不想动弹。
隔着电话,边柏青依旧敏感:
“不高兴了?谁欺负你了?”
“谁敢欺负我?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欺负我,我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其他人,我给他一硝二磺三木炭、送上西天养老院。”
装逼,边柏青不朝她动手,她就手痒难耐想拿芹菜抽他。
还经常忍不住心底骂他。
被逗笑,边柏青更要见到她了:
“是身体不舒适吗?更要吃饭了。哦,是生理周期了吧?”
草,他比自己记得还清。
怪不得浴缸那次,事后她猛然惊觉,吓得魂飞魄散。
他脸色有愠:
你怕什么?不会怀孕的。你马上到日子了。
又不忿:
怀了就生!
呵,他当然可以底气十足,又不是他生。
他妈的,这王八蛋似乎忘记,真要生孩子,他也没提跟孩子母亲结婚的事。
余津津可不敢拿生孩子开玩笑。
她就是妈考虑不周的后果,让妈痛苦了二十多年,也折磨了自己二十多年。
决不会走妈的老路。
她有点嘲讽自己最近的稀里糊涂。
以前,无论薛永泽怎么哄她、诱她,她决不突破任何防线,时时警觉,没有安全生理措施,就滚、去死。别沾自己的边。
现在,可他妈倒好,和边柏青两回无任何防护了,总是激情当头后,才后知后觉心惊肉跳。
发誓:没有下次,决不。
考虑到余津津不舒服,边柏青让她人车等在原地,他去接她,去吃虫草火锅,可以暖身。
可天潮闷,她身上也潮闷,她只想吃清淡的,非叫他改到日料店。
余津津不喜欢板前的位置,边柏青迁就她,跟她坐在角落里。
其实,他最不喜欢角落的位置。本身日料店就有点拥挤和永远光线不足似的。
他习惯舒展和明亮。
见余津津不舒适,边柏青搂着她,往她嘴里递寿司。
她不好意思,要从他胳膊上起来。
边柏青不愿意:
“怕什么,喂东西,多正常。你乖,没人看见。”
余津津半垂着睫,不好意思对视:
“你活得真叫一个理直气壮。什么都做得自然、大方。”
“为你,有什么不好意思?”
边柏青示意余津津张嘴,逗她:
“你这么难受,还捧我。快吃,吃了更有力气吹,我可爱听了。”
余津津大口吞了寿司:
“青青哥哥,你在集团里还没听够追捧?”
边柏青又递新蘸了甜酱油的寿司来:
“那不一样,集团里是靠我吃饭,那是员工的吹捧。你可是副主任,属于领导级别的捧我,如沐春风。啊——张嘴。”
是的,如沐春风。
余津津的眸底有点湿润。
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腮角,没什么肉,但依旧使劲拽拽,造成嘟嘟的肥美错觉,给他脸上增添了一种短暂的可爱。
她靠在他胳膊上,闭着眼,嚼东西。
边柏青回头,见她恹恹的,单手抚住她脑袋,劝:
“病成这样,真叫人心疼,别去上班了,回家睡觉。让阿姨给你弄阿胶。我争取晚饭不在外面,早点回家陪你。”
余津津眼皮不抬:
“不行。还有三天就全勤了。再说,上任后,我在查广告部的小账了,算了,不讲了,提到工作,我想扇同事,受不了浪费资源。”
倒不是为了微薄的全勤奖,她完全可以自己填全勤,现在有这个权力,但有点强迫症,受不了工作中突然出现任何一个中断。
余津津忽然坐直身子,暴怒:
“为什么明明不是浪费我的钱,但我看到他们乱报发·票,我特别受不了,我是不是有病?”
边柏青笑了,靠在椅背上,静静看她发疯,评:
“可爱。”
余津津指指自己表情,提醒他:
“我这是愤怒。”
“习惯就好,领导那么容易当?”
“我跟你取取经,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原因吗?”
边柏青认真思索了下,答:
“有一部分因素。还有,和当事人格局、品行有关。如果只是为了过放肆的瘾,胡作非为,这个瘾,其实很短暂,别人也不可能由之妄为,一定会有相应的制约,最后达到某种平衡。这种人,很多,很普遍。像你,就不止是为了官瘾,虽然我和你不共事,但接触过工作状态的你,很优秀。”
他正式的腔调忽然转低,变柔:
“私下的你,更好。别人看不到,只有我知道。”
夸的余津津直害羞,忘记了身体上的不适,她捂捂脸:
“还是得当领导啊,连边总都开始谄媚我了。阿谀奉承真养人!忽然就感觉自己红光满面、延年益寿了。”
边柏青笑意盈盈,抚住余津津的后颈,把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低声:
“余副主任,今后,我尽量找你午餐,好不好?”
“为什么?”
“我爱你。”
他正视着她的眼睛,认真答。
一个平静的午后,他磁性又宽和的嗓音,说爱她。
上次,是他醉酒的时候,她不敢当真。那时认识太过短暂。
两次,余津津都不知道到底怎么接话,有点不知所措。
她无法回一句:我也爱你。
——太像互捧。
“你衣服不错。”
“你鞋子也不错。”
虽然她心底门清,她爱他。
但一旦将爱出口,好像消解了爱的郑重,变得随意。
激素,忽然波动,余津津在心底对着边柏青破口大骂:
姥娘爱你,想跟你结婚,你呢,张个嘴叭叭两句不要钱的爱,我不是傻逼!不听!回去还偷你的钱!你那些表也不错,指不定什么时候都给你卖了!
痛经就是这点好——叫人脑子空濛同时,心中透亮。
每个月都被提醒一次:
牢记你女人的身份与处境。
于是,妈的人生经常像面镜子,晃进余津津的心里。
为避免陷入边柏青织造的爱情剧中,余津津搪塞:
“边总,结账,我痛经,回办公室发作官瘾,转移注意力去。”
完全不理会他那句“我爱你”后的等待。
也装看不见他眼神里的期许,一点、一点坠落。
第69章
好像心思到了哪里,就容易在哪里触到失望。
可能是抱了希望的缘故。
知道边柏青眼中闪过缺憾,余津津心底也涌过一丝轻微、隐幽的报复快感。
想起朝他求婚被拒。那么被爱,就要有恃无恐。
——而余津津的失望,是在看似攀升的事业中。
做普通职员时,以为那种集体的糊弄、懈怠是因为同事们不行。
她倒是上台了,发现从领导层就这风气。
比以为的散漫,还要不积极。
尤其是整个部门靠天青集团,提前完成了今年广告任务,四处弥漫“歇着”的风气。
台上的顽固动不了,台下的整治难推行,不上不下,比只做普员时更加无力。
做螺丝钉,起码派的活是具体的,拧上螺丝帽不掉就成。
而不上不下的位置,是员工也找,领导也找,死对手李主任也找。
边柏青可以帮她垒台阶,怎么迈步子,迈左脚还是右脚,还要她自己来。
一连几天,余津津跟边柏青一起吃饭,脸上都挂着怏怏的不快乐。
边柏青以为她身体不适,换着花样找饭店和菜式。
可能实在没有办法了,边柏青忽然:
“要不,明天我找辆直升机,带你去广州吃早茶吧?也不会耽误你上班。”
给余津津听愣了,几秒后,她问:
“你说的直升机是飞机?”
“对。”
“从桉城起飞,到广州,吃顿早茶,再回来?”
余津津划拉着俩手指头,一个表桉城,一个表广州。
非常难以置信。
边柏青点了下头,完全不像吹牛逼,像在说“出门打个的”那么随意。
“上次你那么想吃早茶,带你去了本地茶楼,可我看你也没什么热情。可能是没有那种就餐气氛吧。”
余津津嚷了声:
“为个气氛和凤爪,坐着直升机?你哪儿找那玩意儿去?那又不是出租车!”
边柏青笑了一声,可能觉得她不相信的表情很好笑。
“飞机只是个交通工具,跟车子一样,有什么好惊讶。而且只是小型机。我那些朋友,都玩那个。”
余津津摇摇头:
“我现在有点搞不懂,你到底生活在哪个圈层。”
他像聊天气,倚在餐凳靠背上,呵呵笑了两声:
“我刚回桉城的时候,想买一架来着。被爸训了,嫌我太高调。叫我在国外玩的时候再放肆。有段时间成人男子击剑赛,全国跑,我还得蹭朋友的直升机。”
知道他壕,但他并没有一只手戴五个戒指,也没有衣服镶着金边。
甚至,她有次点香薰,把他的衣角烧了个小洞,他依旧在家穿着。
倒是他淋了雨的那些奢侈品衣服,随手就扔在了垃圾桶。
那种巨大的财富落差生活方式,余津津身处其中,还是会感到惊奇。
适应,是一个过程。
余津津突然开始要东西:
“哥,给我钱,给我房子。”
“好。”
余津津一活跃,边柏青也来了情绪,从椅背上俯身过来。
他握住她的双腕,盯着她的眼睛,眼底含笑:
“还要什么?”
余津津望着他的双眸,碧清的底子,眼神诚挚。
她情不自禁伸手,摸他的脸颊。
边柏青足够真恳的样子,让余津津以为,现在提结婚,他似乎也会答应。
但,她是余津津,哪个男的能叫她沉沦到底线都不要啊?
一次被拒,不可能再从自己嘴里重复第二句。
再说了,不婚,不也是这哥的底线吗?
别硬碰硬。
她对自己说。
于是,余津津对着边柏青撒糖精:
“我要你健康长寿,一生顺遂,平安到老,无病无灾,财富翻番。投胎已经是个大少爷的命,就一直幸运下去。”
跟拜年似的。
果然,边柏青跟过大年似的,脸色微红,本就清澈的眼底,泛涌着说不出的动容。
他的喉结吞了吞,对她郑重眨了眨睫毛,略严肃点了点头,使劲把她搂在怀里。
长的臂弯,密不透风,像个坚实的堡垒,只属于她。
他娘滴,拿捏。
她本来在偷乐,但因为他的感动,也真的感动起来。
她那些话,又不是彻底的敷衍,基本是真情,不过是用了戏谑的心态。
——不忿他不婚而已。
这样相抱一分钟,余津津已经不再感动了,偷乐也变偷骂了:
都这样了,这孙子都不改口,主动说“我们结婚吧”。
所以说!
糖精,骗骗男人就够了,不要把自己也骗了。
情绪忽然又变成——恨不得杀他两刀,解解恨。
午餐分别,变成总是余津津忽然先提出离开。
已经好几次这样了,边柏青还是没有习惯在男女关系中变成被动方。
他总是望着她坚决的样子,眼中一震。
每次,边柏青都要牵着余津津的手,送她上车。
余津津总是更为坚定道别。
他变得察言观色,谨慎小心,攥攥她的手,承诺:
“今晚,我尽量不在外面应酬。”
其实不这样承诺还好,余津津生理期的情绪很一般,听到“应酬”更是有点恼火。
——暂且不纠察“应酬”包含的内容,仅仅是望见和他在一起的后路,忍受白天夜晚寂寞,似乎是个必修课。
他很忙,很忙。
这样迁就她生理期,一连几天陪她午饭,大约应该也只有这一次,就这样,吃饭时还总有电话进来找他,时时打岔。
不是找他批示的,就是抱怨约他费劲的其他什么总。
那些总们听见边柏青和女友在一起,更加抱怨:
你们晚上回家总在一起,中午也腻在一起。年轻真叫人受不了!
呵呵,晚上,边柏青也有大半时间不属于余津津。
等啊等,困糊涂了,边柏青才醉着回来了。
他也会像午间分别这样,小心翼翼,趴在她身后,低语:
放心了,只是和男人吃饭,他们唱歌我都不参加,更没有其他任何。
爱情里发明的那些“忠贞”的口头约束,以边柏青的客观条件,呵呵,一条头发丝牵头牛。
信,忠便在;不信,牛还是牛,头发丝不头发丝的······
余津津会坚决睡去。
不接话,装作听不到。
他妈的,生气是他老婆该干的事儿,我只负责贪他的,偷他的,经期过后睡他的。
女人,一旦想开了,压根不是男人嘴巴子里追求的“格局”,直接破局!
——想起这些,本高高兴兴和边柏青一起午饭,和和气气道别,余津津却实际自己生了一肚子闷气回报社。
而边柏青还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车子开到半路,余绍良他妈打电话,要托付给余津津“好大儿收藏大礼包”。
余津津先恼火,后兴奋——
哎呀,藏好大儿,也就是卖矿的钱要到账了?!
岂不是那个差价也要到自己账户了!
可边柏青一直没再提这事儿。
余津津想了想,余绍良被赌徒缠上的事,边柏青给了个含混的说法,没有承认背后主谋是他,也没有承认是舅。
万一要不是边柏青,他只是叫人开回了车,主谋是舅的话,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