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根据文件,额外奖了何逢萍1000块钱。
千把块的钱,有不放在眼里的,就有眼红的——
李主任本就看不惯副主任余,在背后抱怨过多次何逢萍:
一个没有正规学历,不知道哪儿找来的,就不应该待在报社。
有一次,李主任以开玩笑的语气,在大办公室,当着余津津面挑何逢萍。
这是打自己脸,余津津毫不客气:
“不是一个个喊着没人脉就没广告吗?我们现在吹空调的时候,人家何逢萍顶着大太阳,在外面扫街。谁要是再有什么异议,索性像个直立行走的人,大声宣布:何逢萍拉来的业务总提成,别算我的!别吃了喝了,不拉人话!到年底了,少一分的总业绩提成,在那贱叨叨到下一年。”
说的就是李主任手下的小高,干啥啥不行,他去年三月份才转正,没有拿到12个月的提成,李主任给他喊冤到现在。
前段时间的广告事故,按照文件,小高不可以再拿一分天青集团广告的提成,却没人提这一茬。
正副主任斗法,整个大办公室不敢出声,不敢抬头,只听见余津津的伶牙俐齿,和鼠标点动的声音。
李主任给自己台阶下:
“瞧你啊小余,自从挂上天青,沉默的羔羊变了汉尼拔。我比你大,不跟你计较。”
贱货,竞争正常,但有文明的待人方式,你不选,非要讨扛枪大猩猩的枪子儿吃。
该!
一提集团,余津津想到边董的提点,代表着族门在外的脸面,打完输出,不再枪击老李巴子。
李主任走了,小唐小跑过来,塞给余津津一盒喜糖,又悄咪咪的:
“我妈到门口了,能叫我妈上来吗?”
拿门卫管理不严收拾过前主任陈,可能大家有耳闻,需要领导批准。
余津津点头,但不知道喜糖怎么回事。
还纳闷,自己要结婚,别人给我喜糖??是我不知道的风俗吗?又是谁走漏了风声?
小唐的妈来了,叽叽喳喳的给大家派发喜饼、小点啥的。
余津津这才知道,小唐已经订婚了,而且两礼拜后结婚。
仓促到让余津津这个外人都来不及接受这个消息。
反正女人到了某个年龄段,什么都是仓促的。
结婚,也只是个仓促史的开始。
小唐妈格外关注余津津,因为她俩前后脚进报社,算是大家闲聊时喜欢比较的同期,余津津又沾上了特别产奇闻异事的豪门。
余津津被唐妈拉着手,好言相劝:
“你比小唐谈得早,也得抓紧!由着男方拖,女人拖不起!”
语重心长,感人肺腑。
余津津笑得仁慈。
自己的“没结果”,估计在单位被偷议过不知多少次了。
想必也是小唐回家的多番话题,小唐的“有了结果”也算是给她妈争了口气,不算输给样样不如的同期。
冯庆梅马上附和:
“就是。女人可不禁拖。再好看,过个几年,一样看着不水灵。我就教育我儿子,你和女的不一样,男的40还能一枝花,女的过了25就烫手,30以后就得找二婚男。不带孩子的二婚男,现在相当于没结过婚,可不找大龄剩女。咱女人,不能走一步就洋洋得意,得走好每一步!”
不知道小唐和冯庆梅大闹之后,怎么又和好了。
哼,无论风怎么乱向吹,反正狗总能顶风闻味,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坨粑粑。
余津津随手一扔糖纸,满脸的无所谓。
隐形财富的撑腰,让她越来越大度。
小唐妈瞥了余津津一眼,借机炫耀起来:
“我们比不了余主任家。大头上,也就给闺女赔送辆车。”
满办公室都很关心:
“什么车?”
小唐妈松了余津津的手,站到办公室中央,说一句,扬起手拍捋一下大腿,像唱戏的甩水袖:
“嗐,能有什么车!孬的拿不出手,好的买不起!就这么一个闺女,40来万的车就行。不怎么好,也不怎么差,不上不下,中不溜!谁叫咱闺女,长得就中不溜。难道买个20来万的,背着车贷?叫人家男方瞧不起!”
又一个靠着女儿成为焦点而短暂老树发新芽的母亲,找到了人生余晖里的霞光,趁机绚烂一把。
男同事们听得眼热:
“小唐,40万的车,我现在打电话离婚,还来得及吗?妈,我现在改口来得及吗?”
满办公室笑成一锅粥。
余津津更加坚定:
不跟这些人提自己要结婚的事。
小唐甜蜜抱怨:
“打订婚起,我对象就说按照我的意愿来。请客送礼,租秀禾服、婚纱都我自己包办,有些衣服得瞅准了,之前的租客敬酒,不知道蹭上什么,这个一定要眼尖,不干洗、图省事的,决不租!不差那200,挑上等的租!这还是琐碎的,还有大事——婚庆公司定不上!急的我朝对象说,定不上,没人主持,你自己结去!人家大哥慢悠悠的,说他认识一个哥们儿,和婚庆公司的熟,这才插队,定上了。哼,他一个电话就能搞定的事儿,害我白担心!哦,对了!司仪是金牌司仪!”
冯庆梅吃着小唐的喜糖:
“小唐,这是你有福!你对象疼你,依着你,还有本事找金牌。你也算苦尽甘来了。真是先胖不叫胖,后胖压倒炕。”
又甜蜜蜜叫小唐妈:
“嫂子,你一看就福相!”
大家纷纷表示,羡慕小唐。
小唐妈又抓一把喜饼、糖给冯庆梅,叫她带回去给儿子。
趁着她俩推推让让的,“没结果的”余津津啃着喜饼,“灰溜溜”跑了。
——余津津抠,都准备搞订婚宴了,连喜糖都不准备同事的了。
娘家更没什么给她的嫁妆,也就不准备告诉余家任何人了,她仁慈,怕他们受难为。
倒是余绍良,还想着姐姐,非要余津津给他点钱。
“点”越大越好,他要治腿。
余绍良越来越懂事,知道妈和姐的缠斗深,他单独来的。
远远等着,见到余津津的车子,就下跪。
余津津落下车窗,看都不看他。
余绍良:
“姐,我以后不带妈了,不叫她气你。”
余津津默默拨通电话,不说话,放在副驾的位置。
余绍良扒着车窗,还在自顾自:
“妈的心思不正,这些年亏了你,我心底门清。现在我也成熟了,看明白了,应该替妈朝你赎罪。”
余津津:
“赎什么罪?”
余绍良粗数妈的罪状:
“她净无缘无故打你,你别看我是个男的,我心里可清楚了。你青春期正赶上她的更年期,她嫉妒你。你跳舞又跳得好,她才趁机剪烂了你衣服,剪你头发。受不了你比她得到的关注多呗,受不了你人生还有机会和希望,她只能那样活着呗。还拿你做招牌,叫你穿成那样,不就是她自己挣钱难了嘛。”
每一句,都在重新刺伤余津津。
但她面色平静。
余绍良这个傻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说明余家的每个人心底都清楚!
但他们装作只是余津津的问题,所以妈才“往好了”教育她。
这场共谋,作为受害者,却在痛苦中反复,20年后才拎清。
余绍良见姐姐的侧脸看似平静,但眼中闪动了几下,知道说到了姐的心坎里。
他拱火:
“姐,我今后唯马首是瞻,只听你和边哥的。陪你俩共创一番新事业!”
余津津转头,轻轻笑了:
“生你、养你、爱你的你妈,怎么办?”
余绍良发誓:
“姐!我和她决裂!你给我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你相信我!经历了人生大难,我有信心能助边哥一力!”
余津津兴味在别处:
“你怎么和你妈决裂?”
“你给我个住处,我不管条件如何,决不回去住,决不见妈。她现在整天喊身上疼,整天跟着我,快烦死我了!更年期!”
余津津举起电话,平静缓和:
“你听见了。我从不挑拨你和你儿子的关系,是他来找我,跪求我。”
说完,立刻挂了和妈的通话。
余绍良愣了:
“姐,你和谁通话?”
余津津压根不理会余绍良的疑问,兜头砸机会:
“我给你个工程,给我办妥了,剩下的款子,都是你的。”
余绍良眼睛亮了:
“什么工程?”
余津津准备发动车子:
“我的订婚宴厅装饰,款子我拨给你,不许打扰一丝边总和我,你全权负责。能剩下多少钱,你就拿多少钱。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余绍良高兴疯了:
“还是姐和我亲!”
余津津可没心思和余绍良庆祝。
——她的庆祝,在前方。
要回家,要告诉边柏青,她选好了婚纱的主面料和大造型。
就要简约的希腊女神的裙子——
好装得下墨格拉。
墨格拉,复仇女神,也是仁慈女神。
手执熊熊红焰火把与淬炼怨恨的匕首,用光明,刺杀黑暗。
边柏青,我有好多琐碎没有同你讲。
你癫狂的12岁,我也绑着沙袋,差点因为血液不通废了一条腿,只为从最后一排跳到舞台中央。
我们有同样的疯癫与文明,但我们大多时候,平静的像凝固的仁慈神像。
墨格拉翻面,要看火烧连天。
第84章
余津津等边柏青回家,商量订婚宴。
他送的腕表,她总也不戴,嫌拘束的慌,扔在床头,成了她等他回家的煎熬刻度。
忙,分身乏术。
这还是边柏青喝完酒就回家,不去参与别人还要继续的下半场。
而余津津的睡眠时间,总也熬不过晚10点。
她睡着了,朦胧间,感到头发被抚摸,额头上被轻吻。
醒不来,眼皮很沉,她的心中却在涌着热泪,也能听见耳中深处的自己哭声。
只是因为很感动,感觉到情感的温暖。
在她睡去,很可能不知情下,他的爱,不是假装,像倾泻于室内的月光,自然流淌。
等余津津终于唤醒自己,要抱边柏青的时候,发现时间可能过去了很久。
他不在,在三楼的露台。
余津津还没走过去,边柏青举着酒杯回头:
“怎么起来了?吵到你了?”
“没有。你怎么还喝?”
“没什么。”
余津津忽然感觉不对劲,要盘腿坐在他的脚边,趁着月光,看他的表情。
边柏青脚背发力,把余津津抬了起来。
“地上脏不脏!要坐,拿个垫子。”
“我不!”
边柏青马上脱了自己衬衫,垫在地上:
“懒虫。”
海滨城市的夏夜,比内陆城市进入炎热要迟钝一些,别城已经恒定的短袖,而他们晚上一定要长袖。
余津津:
“你把衣服脱了,感冒怎么办?”
“感冒就感冒。”
这不是他的说话风格,有点幼稚的负气。
余津津抱住边柏青的小腿,把头靠在上面:
“你怎么啦?你再这样,我不好意思开口朝你要钱,还要办订婚宴呢。”
边柏青倒爽快: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明天让给你变更身份的几个,开个账户,转笔钱给你。”
喝了酒,他忽然爆发了几天前的怨气:
“你要不想着离开我,你现在早暴富了。气死我了,明天顺便告诉他们,不许把那些物业转给你做个人财产。叫你想着离开我!”
说着,还拿腿拐了她一下,解解恨。
“什么?”
余津津跳起来:
“你要说财产,我可就立马不困了!你早说要分产业给我,我还去什么西班牙!”
看她跟掉了钱似的干着急,边柏青开始得意。
气得余津津夺过他的酒瓶,灌了一口,撒泼:
“大哥,你要一分不少的给我!那都是我的钱!你不能侵占我的个人财产!我这个人报复心很重!小心我!”
本有点情绪黯淡的边柏青,在月光中的笑容明亮:
“是不是一旦让你吃点亏,你就能一直和我缠斗下去?”
余津津握手成拳:
“不止是缠斗,还有搏击。”
“那我要你永远不再离开我,永远不合你心意。”
余津津去掐边柏青的脖子,气急败坏地嚎: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只有你哐哐拿钱砸我,我才爱你。”
她手上并不用力,他却配合地把脖子晃来晃去,像是让她得了逞。
他很喜欢招惹她的游戏。
边柏青环住余津津的腰,有点重的,把额头磕在她的额上:
“我要留你,永远在我身边。我们不分开。”
被他的手掌感染着温热,她的手指上忽然一凉,有点惊心动魄,她猛然间缩回手。
一颗水滴型的钻戒,被边柏青悄悄套在了余津津的中指上,在左手。
闪得,像是吸走了整晚的月光。
月亮瞬间黯然,戒指成为黑夜里唯一的闪耀。
边柏青细望着余津津缓慢的表情,他有点拿不准的语气似的:
“喜欢吗?”
余津津猛烈点头:
“喜欢!超级喜欢!我以为不再会为钻石打动了,原来够大就可以!我还是不够了解自己。忽然就更爱你了。恭喜你发财,一直发财,我们的爱情绝对很持久。”
边柏青哈哈大笑。
笑声把黑夜都震得一抖一抖似的了。
余津津歪着脑袋看边柏青:
“大哥,你到底什么心事?有点反常。你的不开心,总也不告诉我。我会睡不好,睡不好就会影响心情,很可能会折磨你。你到时候还会心情不好。”
可能是积压在心很久了,边柏青终于朝她说些不开心。
他去世同学的遗体,还没得到妥善安置,存在殡仪馆,等待一场平反。
可能边柏青一路顺风顺水,还没遇到过漫长而无结果的等待,某些东西有点幻灭。
他自小,身边有太多人萦绕,心思各迥、城府难测,让他感兴趣、愿意花时间的不多。
越是这样,他越有点小心翼翼保护着余津津的“没心没肺”,害怕增添她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