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从不诉说工作上的不顺,人事上的斗争,和角落里的灰暗。
“我和那个同学,上学期间其实几乎没什么交集。他很独来独往,只是行事正派、学业扎实,我欣赏他的做人和专注。”
边柏青翻翻余津津的手指,看到钻戒上的光,问:
“他会得到一个最终的安慰的吧?你一向是我的福星,预言很准。”
“当然!”
余津津摸摸边柏青的头:
“世界是能量守恒的,此起彼就伏。上面都下去查了,你耐心等着就好了。要相信,光明,最终战胜黑暗。罪孽,注定受到惩罚。”
她站起来,把戴着钻戒的手指竖向深远的空中,寻找着月亮的方向。
他看到光明一闪、一闪。
她看到他眼中的亮光,忽而觉得心痛,但很有信心自吹自擂:
“我乃执着火把的复仇与仁慈女神!看到我手上的光明了吗?”
边柏青很配合,很认真:
“看到了。”
余津津忍住笑:
“别看这光明微弱,很贵的呢!专业画饼师也要购买道具!”
总是这样,她自己先垮掉严肃,边柏青笑着摇摇头,表示宠溺到他也已无办法。
第二天,头上没饼的边柏青,很清醒地遵守了昨晚的诺言——
真把之前想赠与余津津的物业,撤走了一栏。
毫不留情,果决异常。
但很迅速给了余津津折腾订婚宴的款子。
对边柏青没办法真的生气,他很妥帖,没有一句抱怨余津津忽然加这么个仓促的订婚宴。
婚宴要通知亲属,边柏青还要协同他们的行程,挤压一下他的工作时间。
他忙归忙,倒有闲心关心余津津:
“最近老举着个哑铃做什么?”
余津津举着哑铃,眨眨眼:
“锻炼臂力,甩掉拜拜肉。以全新姿态做个新姓名的人。”
拿到款子,余津津喊上余绍良,请团队吃开工宴。
反正装修风格选好了,必须四周做成镜子墙,最大程度折射出宴会当天的豪奢,让她们放心大胆干,只有一个要求:
不可以打扰边总,只能找余绍良沟通。
弟弟掌管一切,接连几天,余津津固执地把钱花在了琐碎上。
小到杯碟、餐布,大到会场吊灯,她全部不要酒店的·····
总之,换换换!
可劲造。
余绍良空有干大事的决心,也在工程项目上待过几天,却草包,毫无调控经验。
只顾着跟在姐姐后面,沉浸体验豪掷的阔绰,像自己也跟着花了一遍钱一样,爽快酣畅。
他也做着今后变有钱的美梦。
等在琐碎上把钱花差不多了,团队朝余绍良要布置进度了,他才发现,会场总设计——镜子组的装饰墙,还没弄。
他不敢朝边柏青要钱,不敢惹姐姐,又想贪钱,在姐姐终于不再买买买乱七八糟后,他把做镜子墙的成本,一压再压。
团队验收过余绍良的工程后,迫于后天就要举行订婚宴,加上余津津对每个人又大方,她们对余绍良敢怒不敢言。
人人都把事情往好了想,谁能想到会出工程事故!
豪宴开始那天,边家亲属从世界各地赶来,舅和舅妈肯定也要来。
每个人对正掌权的边柏青和他的未婚妻,只有笑脸。
很多不在集团任职的亲属,月钱照拿,谁敢不笑!
而且边柏青可能要筹备家族信托,不会机会均等,人人赔最热情的笑脸,是拿到信托名额成本最小的事情。
余津津体验到了人生里,最大的集体善意,处处洋溢着恭维。
女眷们抢着和她拥抱。
几个替边柏青父母在尔湾看房子的亲属,一直把余小姐众星捧月。
拱,已经不够了。
不对,是“沈小姐”。
——已经在内部,先这么换了姓,叫了起来。
沈青渊交代过,先给大家“热热身”,营造下宣布余津津后来姓名的氛围,省得大家改起口有许多不该的疑问。
备受冷落的舅妈,在远处翻白眼。
一是,在国外说是看房子,却能住在里面,什么都不用干,每月还有集团打的月钱,美差一个,谁不眼红?
二是“沈小姐”的沈,太赝品了······
可能是想到大家都姓边,只有舅和自己一姓,沈小姐过来,主动和舅妈、舅打招呼。
沈小姐举举香槟杯子:
“谢谢舅和舅妈来。今后集团里,我们成了相依为命。”
这种场合,基本的面子还是要维持。
舅妈和沈小姐碰了碰杯,脸上表现得很亲热:
“恭喜你,今后要借珠宝,你可要紧着我先哦。娘亲舅大,你这舅,可不只是青青的舅这一层关系。毕竟,你也姓了沈。不知道算不算你自己的舅。”
沈小姐主动朝舅碰杯:
“当然是。我都感觉到血液里真有沈氏dna 了。”
今天的主角主动弯腰,来做客的舅,见的场面比她多,更是一脸热情,还问:
“我叫个朋友上来,能行吗?”
沈小姐一愣,但很大方:
“可以。”
以为会是舅惹来了妈,没想到,会是久违的赵楚楚。
只要这个场合,不是妈,沈小姐谁都能应付。
赵楚楚打扮得比准新娘还要艳丽,她一来,是明星的身份,夺走了一部分的注意力。
正在应酬别人的边柏青,被舅亲自拉过来。
沈小姐倚着餐桌,手指挑着香槟杯,看着边柏青和赵楚楚。
赵楚楚见到边柏青,双眸荧光闪闪:
“恭喜你······”
三个字,让她说得像是难产,带着哽咽。
舅和舅妈起哄:
“沈小姐不介意吧?”
沈小姐看着眼底藏着愠色的边柏青,他显然没预料到冒出前女友,有点紧张地望着未婚妻。
赵楚楚也转过身,双眉凄凄望着沈小姐,但眼底带着挑衅。
沈小姐无所谓摊摊手:
“不介意。就是畜畜的演技有待提高,把恭喜表达的跟奔丧似的。发音像难产,声带紧绷,好想给你侧切。”
杀的赵楚楚半天没吭声。
边柏青闪过赵楚楚挡着的位置,伸出胳膊,占有性地展臂,抱住沈小姐,谁也不看,低头:
“走,我带你吃点东西,别光喝酒。回头胃里难受。”
舅喊腻歪人的这俩:
“青青,人家明星大老远赶来,你作为准新郎,不招待招待?”
边柏青坦然加大方,喊来个服务生:
“来个人,招待下大明星。”
朝赵楚楚:
“我和我媳妇儿谢谢大明星前来恭喜。”
不远处,那几个国外赶来的亲属,已经跳起了舞,很嗨。
总是大明星叫着,关系显得有距离。
赵楚楚挽留边柏青:
“我从剧组赶来,想亲自为你送上祝福。我们,能再跳一支舞吗?”
再?
这畜畜真不知道见好就收。
沈小姐今天却不想修理她。
边柏青立刻朝沈小姐撇清嫌疑:
“我之前没跳过双人舞。一会儿你教教我,好不好?”
询问时,刻意把脸凑到她脸颊上,贴一贴。
舅拆台:
“你怎么不会?以前你和赵楚楚不还夜店蹦迪吗?”
哦?
不知道是舅和赵楚楚真的交情不浅,还是挑拨。
沈小姐立刻放下香槟杯,邀请舅:
“我也要跟舅跳!”
大家都愣了,去看沈小姐的表情。
沈小姐脸色欢愉,并不是置气的样子。
她很大方地伸手,拖住了舅,招手让人换了音乐。
可能是喝多了,人的敏觉性降低,沈小姐嫌音乐节奏不够,让放西班牙舞曲。
舅也喝多了,在快节奏的舞曲里,放松地展示起灵活的四肢。
本来各扭各的,沈小姐主动、大方拖住了舅的手,一起跳。
跳着跳着,人有点上头。
沈小姐拉着舅转圈。
加速转,不停转······
忽然,一声巨响,现场爆发出惊声尖叫——
玻璃墙成片地碎了,“咣当——咣当——”砸下来。
众人吓得跳脚,躲得远远的。
边柏青拨开人群,挤到前面,抱住了吓得愣在原地的沈小姐。
沈小姐受了强烈的惊吓,泪光闪闪,口中喃喃:
“我也不知道,正拉手跳着,忽然溜了手,舅就甩出去了。”
边柏青把沈小姐的头藏在怀里,安慰:
“别害怕,有我在。”
回头喊人:
“别愣着!打救护电话!”
舅妈一直在尖叫。
沈小姐钻出边柏青的怀里,先去看破碎的地方——
舅倒在血泊里,镜子碎在他的身上。
沈青渊和边董赶来过来。
喜庆的气氛,变成带血的现场,他们面色也不好看,但还是冷静组织大家有序撤离。
沈小姐大声喝来工程负责人余绍良,二话不说,照脸正反两巴掌:
“什么烂会场质量!你到底贪了多少钱?!”
余绍良不敢吭声。
沈小姐呵斥:
“还站着做什么!等救护车来什么时候?你赶紧亲自开车,把舅送到急诊!他少一根头发丝,唯你是问!”
余绍良马上就扶趴在地上的舅。
舅妈不知所措,只是哭嚎:
“老沈!老沈!”
边柏青制止了余绍良:
“你别乱动人,万一碰到不该碰的伤口。等救护车,你陪着去。”
说完,边柏青要带着沈小姐离开现场。
沈小姐扔给余绍良一把钥匙。
余绍良懵懵喊住沈小姐,举起钥匙:
“这不是车钥匙。像是房门钥匙,哎?怎么像之前我在外面······那把钥匙?”
他没说“藏身”。
沈小姐像是笑了一下:
“就是那把钥匙。你要陪着舅诊疗,等他醒来,放在他的床头。他与你,有特别的恩情。所以,我很感激他。”
边柏青搂着沈小姐,一路腋下遮着她的脸,不叫她与任何人对视,不叫别人看到她的表情,哄着发抖的她:
“没事的,别害怕。”
别人也都纷纷劝:
又不是故意的,谁也不想这样。溜了手,幸亏甩出去的不是她。说到底,是你舅,明明是个男人,臂力还不如个女人?就是他自己的失误。边总回去好好安顿沈小姐。你们的喜事,出了这么个意外,她心里最难受。
刚到地下停车场,边柏青一把搡直了沈小姐,脸有愠色,阔步走在前面。
第85章
回家的路上,边柏青高坐在后座,腰背挺着,没有往日朝沈小姐的腻歪。
但沈小姐就着浮进车窗的流光溢彩,观察边柏青的表情,他似乎也没动怒。
她小心翼翼,一路试探,车子行驶很久后,她伸手去握他的手。
带着狗腿讨好的意味。
他别着后脑勺,等了一会儿,翻过掌,抓了抓她的手。
沈小姐狐疑:
也就是——他并不生气?
可边柏青并不说话。
让沈小姐十分拿不准。
到家下车时,边柏青还在门厅那里等了等磨蹭的她。
她赶紧凑到他身边。
他却又顿住步子,低头,盯了她一眼。
她不敢抬头对视,却挂住他的腰,撒娇地倚着他迈步子。
沈小姐换了新身份,依旧不能时时琢磨透未婚夫的心。
家中没有往日的灯火辉煌,沈青渊坐在沙发,独自沉默。
边柏青抬手,突然搂住沈小姐,把她的头藏在怀里,轻轻叫了一声:
“妈,你还好吧?”
沈青渊抬起眼皮:
“回来了?”
居然听不出她声音里的情绪,跟往日差不多。
回到了日常生活的场景,琐碎温馨的家庭气氛,忽然让沈小姐产生刚才盛大豪奢场面的虚无、意外事故的荒唐。
沈小姐开始后怕。
不用装,也真的发起抖。
她其实在意沈青渊,人家可以和哥不睦,但哥受伤,能不担心吗?
又不是所有家庭的兄妹,都像她家一样。
——沈小姐刚转过这个弯。
边柏青感觉到了,搂紧了她,似乎故意叫母亲听见:
“不怕了,到家了。发生那样的意外,谁都不想的,嗯?”
沈青渊拍拍沙发,让他们坐:
“坐着,陪陪我。也宽宽她的心。”
沈小姐被安置在沈青渊的旁边坐下。
忐忑不安。
边柏青站着:
“妈,我给你倒杯酒吧?”
沈青渊点点头,不忘问另一个姓沈的:
“你需要来点吗?”
边柏青替他家姓沈的一口否决:
“她不喝。”
省得喝多了,漏洞百出!
倒酒回来,边柏青递酒给母亲时,顺势拉过沈小姐,靠在自己怀里。
贴着边柏青胸膛,沈小姐从他的温热里,感到可靠,足以抵御全世界袭来的不安。
她抚了抚他袖口挽起的手臂,指腹滑过上面盘虬的青筋。
边柏青终于掌心兜住她的后脑勺,捋了几下。
他像开春化冻的河面,冰封瓦解了。
但沈小姐的脊柱上挨了手指的一顶,叫她好好表现。
沈青渊很少聊家庭琐事——
她是沈家最小的女儿,还没出生,运动开始,沈氏父母敏觉性很高,动用所有关系,辗转去了新西兰。
很多财产没有带出去,生活环境不能适应,一时有些拮据。
靠沈父带着哥哥姐姐们四处打工。
所以舅,自有记忆起,生活就是慌张和不堪的。
——经过逃亡,居无定所,生活困难。
因边柏青的姥姥姥爷是高知,尤其姥爷有留学经验,很快,在当地找到了工作。
幸而那时的新西兰,房产价格很低,他们很快拥有了第一所固定的住处。
日子好起来,沈青渊才出生。